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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关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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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瑞安


追杀

第一章森林里的十三头狼

他曾在无际的大漠中粉碎了风沙七十六骑的组织,在最酷寒的黑龙江中擒下滚龙王薛游;他曾在热得可以烤熟鸡蛋的地方停留过,也曾横渡过最可怕的喀曼拉嘎勒维亚山谷;他曾做过七省巡抚见了也要下拜的官,也在当卧底时在市肆干过杀猪的:他杀过人,也曾经救过人;如今心甘情愿地仍在他最钦佩的人门下做事。

他二十岁,样子一点也不难看:他的剑杀过他所要杀的人,十多年来,只有一个能逃出他的追捕和追杀。

他从不激动,而敌人激动或俱怕的时候,正是他抓人杀人的时候。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就像一只狼追捕一头鹿。

但,当他接获这个对这帮无恶不作已罪无可赦的人之决杀今后,他不顾一切地追捕这个仇人和他的手下们,无论为公为私,虽然,他知道自己恐怕不是对方的敌手。

他一个人,对方十三个。

问题对方也是一头狼;当他还没有学会拔剑时,对方已作了二十多年狼了。这人是他唯一追捕不着的人,而且差点丧生在对方的手下。

他侥幸地逃了回来,三年后的今天,他无法不再度追杀。

他的人冷傲、孤僻、坚忍。

他的剑诡秘、辛辣、快速。

他的手坚定;他的身法是箭的飞驰。

土壤很湿,林中不见一丝阳光。他舔舔干裂的嘴唇,看来今天要流血了。

积叶中散布着血的腥味,泥土也有冒血的意味。他用膝盖顶着地面,手肘支抵着,他的脚稍一发力,人便像脱弦般射出,掌即落地,快得像一支箭,稳得像一座山。四肢第一寸骨肌都配合得没有一丝瑕疵。

四肢健全的人的确不少,能真正运用四肢者,却少主又少。

他不动时像一座岩石,他的眼睛发亮,尤其是在如此幽冷暗惨的林中。

这的确是森林,黑得有一种死亡的感觉。他在这黝黑的大丛林已潜伏了三昼两夜;在他还没有把敌手一一歼灭时,他绝不退却。

他一直都保持冷静。

这是第三个晚上了,从他踏入这座山林起,当他知悉他的仇敌在京城作案时,他就感觉他一定会与敌人再度交手;当他最崇敬的人分派他和三名同僚捕捉这干亡命之徒时,他就感觉得出血的腥味:当他经过家乡,发现他过去的恩师友朋全给杀了,他知道他已没有退路了。

四个江湖上黑道凶徒闻名丧胆的高手分四条路追缉,但就是给他迫上了。对方意图穿过这座山林;这座山林不易穿越,但穿过了便一定安全。所以他们要准备粮食银两,他们沿途劫杀,也把遭劫的人家斩章除根,灭门屠杀。这是他们做事的惯例。

只是,他一路追杀过来。一路都听闻这十三人凶残作为。

他决不会放过他们。

他要活捉他们。

或者杀了他们!

第三夜。

这是森林的最深处。

这里有百丈高木,树皮布满了厚厚的青苔,而且发出磷光——这是森林里唯一的光,正在闪动着它的恐怖。野兽的嘶嗷正向它所占领的天地发出哀鸣。

有血。

一头野犬死了,刀插在它的咽喉。

有血未必有人,有刀却必有人在。

因为野兽也会流血,但除人类以外就没有用刀的野兽,在这种地方,偏偏有人;但没有任何人作任何移动,也没有人说话:要不是那柄刀,根本不可能想象得到会有人!要不是磷光闪烁,根本不会知道那堆怪石正是十三个人。

“嚓!”一柄火折子亮了。

现了十三张狰狩的面孔,虫兽的怪鸣骤然停歇:磷光和火光的闪耀下,就像十三个从地狱来的恶鬼!

还是没有人说话。

良久。

一个声音响起:“有人已追来。”

另一个哑沙的嗓子:“让他来吧。”

一个女子清脆的语音:“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又一个缓慢的声音:“那是谁?”

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冷血。”

似乎是怔了怔,沉默。又一人道:“他不该追入森林中来。”

似是一声叹息,一个温和的语音,“我们在火云坎杀的那家人,正是他其中一名师父的家人。”

这时人折子忽然暗淡下去,看来马上便要媳灭,暗蓝色的光芒作最后的跃动。

一个声音响起,冷酷、无情又有无比的威严;他的话像一柄沉厚的宝刀:“他在尾随我们,不出十里一定碰上;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各自分散,林外第一站集合。”我们全数齐集,他们四师兄一旦会集对付我们,那就更不好惹了。咱们分开来,让他轻敌,反而好办。

话很缓慢、很阴沉、很可怕,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话很简洁,可是实际上却讲得很快;当他开始说出第一个字时火已开始摇晃,最后一字说完时人才摇灭:当最后一个字语音仍在回荡时,他人已去。

火光灭了;磷光便再度显目的闪烁:然而这里已一个人没有——十三个人都走光了。

但却不是没有人,是有一个人。他在人走后,磷火尚未重现时到来的;他像一座岩石,坚定、冷静。

他的确来得太快了些。

他马上找到了那把用尽的火折子,隐约有一抹笑意:“他们旨在分散目标,但最终一个个都得死!”

他的手更坚定。

他是他最敬佩的人四名最得力助手之一,铁手、无情、冷血、追命——他是冷血。

他也有他自己的真正名字,但现在人人都知道他便是“冷血。”

此际他也不见了。

丛林又口复虫兽的呼号,磷火的权威!

一个人走着,他的脚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居然没有一丝声响,单凭这份轻功。已足令人刮目相看了:况且他根本无心走路。

他不怕冷血。没有人能比他的箭更快;现在他的箭已搭在普上,一触即发,只要冷血一出现,他足可把冷血射穿三个窟洞!何况江湖上还没有“冷血”这个名字时,他已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血弓冷箭”田九如了。

想到这里,他倒希望冷血快些出现,死在他手中:也许,也许银两也可以多分一些。

一想到那些花花白白的银子金子,他不禁笑了,笑得好开心。只要一出这座森林,便没有人会追捕得到他们了,他可以好好的享用那些银子……只是那该死的家伙,还要单身追入林来,岂不是送死!

他又笑了。那小子真不要命。他怎样也想不出天下有什么人能接下大哥三招的:况且他田九如也不是好惹的。

时已子夜。夜雾已逐浓渐厚:他闻到一种腐臭和潮湿的味道,哺哺道:”该找一个地方休息了……”

他在一处停下,他跃上左旁的一株大树,迅速地用枝叶编织成一座粗床,但又溜了下来,把夜行服上的三根铁丝扣搭在草床上,然后又攀向另一株大树。

没有人敢偷袭田九如,因为偷袭田九如的,结果都是一样,死!

当你以为能暗算成功时,田九如的箭便穿过你的后心。

田九如在第一株树桠上编了小草床,暗算的人只要向草床一出手,震动了草床的铁丝,等于惊醒了田九如,那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田九如又能一箭穿心了。

这只是田九如的反暗算方法之一,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设计下,他的冷箭下,所以别人宁愿明斗,也不愿暗袭田九如。

田九如的箭法和反暗击术是第一流的,轻功也非常高明。只是另一株树大高,田九如飞行了六七丈,便只得用手攀爬其余十丈了。

他把箭插好在背羹里,手足并用的迅速地在上爬升。

想到冷血被他一箭穿心时,他不禁又笑了。

他本想哈哈大笑的,可是他笑不出。

他只有三尺便到达树顶了,但树顶上有一个人冷冷地望着他,就像两道寒冰的刺人。

田九如打了一个冷颤,喊声道:“你……”他的手也不敢再攀爬了。

那人的话更无情,更像冰:“你的一切我看见。”

田九如蓦然一声暴喝,纵身而起,飞掠冷血的头顶居高临下,来反击冷血。

只见他人尚在半空,黑夜中寒芒一闪,“铮”的一声,剑出鞘,又已还鞘。田九如的身驱如大鹏鸟般的在黑夜的上空一顿,蓦然向下沉落,掠落之处,鲜血飞洒成一条长带形。

“蓬”!田九如的身躯跌落地下。

田九如临死前还想起大哥的一句话:“没有得到最后的胜利、抑或敌人仍然未死,绝不可得意,否则必悔。”

可惜他再也不能后悔了。

冷血慢慢滑下树来。他绝不浪费任何精力,而在该当们为时全力而为:他绝下多出招,但一出招就致人死命;所以他只有四十九剑招。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正可形容这样的一个人。

他到了地面,看见了田九如的尸体。田九如死了。

只是他此刻绝无笑意,因为他杀的不是大敌,仅是名敌人而已。

直正的放手还在前面等着他。

他大步从田九如身上跨过。

第二章伏击

夜未央,雾更浓。

此外有两人。静坐,良久未语。

忽然一人开口:“有人来了。”

另一人道:”仍在一里外。尸

刚才的那一人接道:“我们得马上准备。”

“应用暗器,”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大叭.”小……”

他的”心”字未出,剑芒已现,此人一声怪叫.反手攻了一百零八刀。

难免同时间劈出一百零八刀,又不带一丝刀凤的,天下除了”披风刀”史三金外,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披风剑”、早已闻名天下,而且弟子满天,九清上人的一手“乱披风剑法”,的确已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史三金早已向往“乱披风剑法”,但九清上人嫌他邪气太重,不肯相传。结果史三金立誓要创出一套刀法来克制“乱披风剑法”,终于被他练成“披风刀法”,虽未可完全克制“乱披风全法”,但却是“披风剑法”的大敌。

和“披风刀”史三金走在一起的人,是披风派的叛徒邵双影:史三金的那套刀法,是从邵双影的“披风剑法”中苦思出来的;而“披风夺命”邵双影的“乱披风剑法”,听说只在九清上人一人之下。

史三金见精光一闪,立时守了一百零八刀,身形暴退,疾退中竟又攻出一百零八刀;攻守皆宜,只要敌人有追击之想,必伤于刀下!

但史三金知道;这种刀法要把冷血伤于刀下,简直是梦想,他只想挡下冷血一击,邵双影便可及时抢攻,自己也可换过气来了。他正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只可惜他遇的是冷血。

遇到冷血只求无过也不能!

当史三金的第二次一百零八刀劈出时,邵双影也同时出毛披风夺命剑法果然惊人,一出便是一百八十八剑,一气呵成,如剑墙般泻下。

披风剑本来就是讲求快、准,但像邵双影那样快那样准,实在少之又少。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冷血。

遇到冷血邵双影的剑法再快也没用。

因为冷血才是快剑。

史三金错了!

史三金一见寒芒暴射,便只求自保,其实冷血只亮剑,未出剑。

但史三金也未必是错,如果史三金不守招的话,恐怕冷血的剑已刺了出去!

如此一来,史三金的二百一十六刀竟完全白砍了。当他身形暴退时,冷血也随身而至,当史三金第二百一十六刀刚刚使完时,邵双影第一剑刚刚施展之时,冷血的剑“嗤”地刺进史三金的喉咙中、然后反身出剑,邵双影第一剑尚未到,剑已刺入他的喉中;漫天剑影一闪而没。

只剩下冷血的剑发出阴冷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懔。

史三金的身躯“砰”地撞在一株树干上,身子随树滑坐下去,树干被带过一列血渍。

他至死也不明自自己是怎么中剑的!

但邵双影明白。

只是他也明白得太迟了。

冷血剑已回鞘。

冷血的剑是在最适合的时机下出手,一击必中。

邵双影剑刚发出,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注意自己的剑是否命中,或是对方如何招架,邵双影也不例外。

而冷血的剑偏偏在此刻刺出。

邵双影只见精光一闪,咽喉一凉,便已中剑,可以说连招架也不曾,根本就来不及。

冷血冷冷地道:“我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在一里外的不是我,是你的同伴。”

邵双影一面退,双眼暴瞪,一面道:“我错了,我错了……”

他至死才明白。

冷血忽然一声暴喝:“液出来!”

同时寒光一现,向身后刺去!

他的身后是一株不大不小的树。

他的剑正是刺向那株树。

只不过他的剑除了刺中树身外,还穿过树身!

一声修呼。

树后跌出一人,手按腹部,踉跄走了几步,手中剑呛然落地,嘎声问,“你怎知?……”

冷血一字一顿地道:“你的轻功是第一流,我未发觉,佩服;这里的打斗虽短,但一里外的那人也该到了!”

冷血突然冷笑一声,接道:“当我说道‘同伴’二字时,你在树后震了一震;其实我只是怀疑你在,而发现你是在你一震之后。”

那人勉强干笑两声:“我的轻功……没有失败……我……”

人忽然栽倒下去。

“千里独行”左于羽一生爱轻功如命,却连半步也未曾施展便死于冷血剑下。

冷血手抚剑身,喃喃道:“第四个。”

“仙人掌”徐天过为人慎重、小心,他的仙人七十六掌也着重稳健、沉厚,他从来未敢轻视冷血。他只有一人。他实在有些怕了。

他不知怎么反过这几天,怎么穿过这森林。

他的冷汗淌下,愈来愈多。

他觉得自己的步履很紊乱,又像不止于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望,他怕望见的是明亮的剑尖。

他刚才看见日九如已死。

田九如的武功在他之上。

他是不是也会死在这里呢?

说不定冷血就在前面等他。

想到这里,他蓦然抬头,前面有一人。

林深、雾重、夜未央,那人就像是死人!

是死人!

田九如!

徐天过只觉得头皮发炸。

徐天过亲眼看到田九如的尸体,也亲自证实过田九如的确已死了,但田九如就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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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掌徐天过的确是呆了。

但在同时间,徐天过脑海中立时有了决定。

田九如的确已死,现在看到的若不是鬼魂,便是人为!

鬼魂出现是不可能的!

那只有人为。

是什么人做的?

只有敌人才这样做!

那是最可怕的敌人!

冷血。

徐天过是何等人物,他一想到是冷血,脑中闪过:冷血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答案自然是要对自己不利。

只要自己对田九如的尸体觉得俱怕,冷血便可趁机一击成功了。

那么,冷血在哪里?

从徐天过见田九如的尸首起至现在,只是一眨眼间的工夫,徐天过却立时得了结论:冷血一定在后面!

只要自己全神贯注于前面,冷血才可从后作致命一击!

徐天过发出一声清啸,身形尚未回转,猝然反手后击七掌。

只要冷血是在后面正欲出击,那七掌的粹击一定能命中,只要冷血中掌,徐天过只要反身再加七掌便可夺去冷血夕命,

“蓬蓬蓬!”

徐天过七掌击中了三掌。

他心中一喜,反身七掌击出,七掌皆命中,只是徐天过的心骤然一沉,背后被一剑穿过!

冷血是永远把握最好的时机才出剑的!

徐天过应变不可说不快,只是他遇着的是冷血。

遇到冷血不如先跑去自杀更好。

徐天过反过身来,左手捂住伤口,一步步向后退,右手食指颤抖着,指着冷血,“我怎没想到……你就藏在尸身后面……否则田九如怎能站得那么稳……”

冷血冷冷地道:“凭良心讲,杀你实在有些冤枉;只是你不该参与行动,也不该暗算我师父一掌。”

徐天过并没听完冷血的话,便已往下倒,正倒在倚于树干上左千羽的尸首旁。左千羽的尸体多了十个掌印,凹了十块肌肉,掌力直透树身,把左千羽的肌肉陷入树身。仙人掌并不是浪得虚名,果然霸道!

徐天过一倒,把左千羽也扯倒了。肉留在树干上,留下十个血手印。

血已呈紫色,因为左千羽逝去已久。

死人还要挨十掌,实在死得难以瞑目。

冷血的嘴角似有笑意。

“第五个。”

第三章中伏

破晓。晨曦透入林中。

森林中倒有一番新的气象。

这里是森林的另一处,大树和野竹间隔林立。

这人站在竹林与巨树之间,野竹虽粗大,巨木虽宏伟,那人立于竹树之间,却一点也不觉得矮小。

他像大石。

忽然,人影一闪,一人飞驰而至!

来人相貌平凡,一脸忠厚,嘴角总是挂着笑意,看来像是一个中年得意的商人。

凭他这副相貌,就没人会相信他是在黄山一役中,一夜间连诛三百余名白道高手的诸葛贤德。

他的身法不快,只是根本不想快;人一到,便停下,绝下拖泥带水。

他向这一人一揖,恭身道:“贤德见过大哥。”

那人动也不动,只是“嗯”了一声。

诸葛贤德道:“我已探听清楚,我们已死了五人,都是在昨夜被杀的。”

那人纹风不动,只是“嗯”了一声。

诸葛贤德继续道:“死的是左十一弟、田六弟、徐八弟,邵九弟和史十弟。”

那人依然没动,只是“嗯”了一声。

诸葛贤德又道:“冷血现在正向南截杀,不久将遇上马十二弟,请大哥指示。”

那人冷哼一声:“马四海魏明飞与阴阳无极黄喜山在哪儿?”

那人问得快,但字字句句皆铿锵可闻。

那人问得快,但诸葛贤德回答得也快:“马十二弟在南方十里以外。魏十三弟正在全力赶助马十二弟,不出一刻赶到。黄七弟在西向十三里。阴阳五弟就在二里外的竹林中。”

诸葛贤德答得快,而且有条不紊,惊人的是事事皆了如指掌!

那人冷冷地道,“集合四人,给予冷血重击!”

诸葛贤德忙揖身道:“是。”

那人道:“一切由你主持,用计为宜。”

诸葛贤德又一声“是”,转身奔去。

那人又道:“慢。”

诸葛贤德立即止步,那人道:“堪与冷血交战的,唯老三老四二人;指望能胜他的,独我与你,你的一切小心为上。”

语音忽顿,那人盯住诸葛贤德,一字一句的道,“此击不成,派老四出手,老四若有不测,金子你代保管,下一可——有——失!”

最后四字听得诸葛贤德全身一震,那人又道:“去吧!”

诸葛贤德两个起落,纵身不见。

只可惜他听不到那几声冷笑。

冷血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对劲。

这是他自入森林以来第一次感觉。

三天来一直是他追杀对方,而今他突然有被追杀的感觉。

这的确是很可怕的感觉。

野兽往往知道什么时候有暴风雨,哪里有流血,也往往能嗅得出死亡的到来。

他一直追踪三里外的人,但那人突然消失。他竟被人反跟踪了一段路,当他发觉时,那人已消失不见。

他甚至觉得西面黝黑的丛林中有人正向他伺视。

他第一次手心渗出冷汗。

他第一次遇见“敌手”。

他不怕,只是觉得很刺激。

因为他是冷血。

只不过他已漫无目的地走了十五里路。

“漫无目的”对他来说,是件少有的事。

但他坚信目标会出现的。

他的手更稳定。

突然,他觉得死亡的意味更浓了。

杀气煞气逼近!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一沉,身子一沉,竟落入一个网中!

陷阱!

网在迅速收缩!

漫天暗器飞射而至!

那人还是站立在竹与林之间。

他背负手,抬头,中午的太阳很毒热,那人却一点汗也没有。

他突然道:“老二该在这时候下手了。”

冷血第一次有了恐惧。

他一直是追杀者,眼看着一个个被他追赶的人惶恐、求饶,最后不免一死,而这次,他是被猎者,他在网中。

他知道,只要网一收缩,他全身不能动弹:那时才是最悲惨的时候。

所以他立即出剑,根本不理暗器飞击,创光门动,削断了五根巨索。

而在同时间,他中了三样暗器。

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的剑仍一般稳定,快,而准。

巨索再被割断八根,网已困不住冷血。

他又中了一枚长青芒,身形却破网而去!

他知道,现在冲不出去,一切便完了!

他的身形如一支箭,直斜射向地面!

而在此时,一人已自左角闪至,用的竟然是左手剑法。

冷血手中寒芒一闪,此人翻身而倒,但另一人又欺身前。冷血人尚未沾地,对方反手“落魂剑”已至!

他只觉左肩一痛,显然是被刺中一剑,但对方也逃不出他那一剑!

他的脚刚落地,又一人窜出,一出手就是三十六式天山雪鹰剑法!

换作平时,冷血根本可以对付他们,只是现在他是中伏;他已负伤,而且对方猝击在先,冷血根本不知敌方有多少!

冷血只觉眼前一阵发黑;黑中剑光闪动,在这种时候偏偏遇上这样的剑术高手!

冷血以剑支地,而对方的剑,已夹着尖锐的风声划到!

那人还在竹与林之间。

他一直望着天,在隐约的竹叶稀疏的叶缝,透过几道闪动的阳光。

他喃喃自语:“不知冷血死了没有?”

当剑尖离冷血的咽喉只有三寸时,冷血突地一声暴喝,全身向后翻丢!

他受伤已重,必须休息,他必须速战速决。

所以他挺而走险。

当他迅速向后翻倒时,对方的剑也顺招向下疾刺!

剑始终离冷血咽喉三寸:只当冷血身子碰地时,这一剑便绝避不开去!

只是当冷血向后翻之际,长剑已从土中拔了,倒戳而上!

如果冷血的处境不是这样险,对方就不敢继续逼杀:对方不逼近,这剑便无效。

冷血的命就悬在这一剑上!

那人的剑眼看就要刺入冷血的喉咙时,便觉腹前响起一道急风:他还未来得及躲避,冷血的剑已把他开了膛!

血喷射而出!

在地上的冷血就变成血人,也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砰!”

那人倒了下去,就在冷血的身旁。

冷血全身乏力,他知道此际绝不能接下任何一击!

他必须知道此际是否尚有敌人!

有!

那人正看着他,手中有一柄淡蓝色的剑!

阴阳无极!

那人仍在竹和林之间。

他忽然垂下头,看看地上孤独的长影。

“他们下会是冷血的敌手。”

阴阳无极!

他早已准备这一击,只是现在他迟迟未发,只是因为他心中早已恐惧。

他看不出冷血伤在哪里?伤得重还是不重?

而冷血仍躺在地上,两眼就仙两道冷寒的剑光,像已刺进他的骨髓里。

他亲眼看见冷血中伏、落网,又脱伏、破网而出!

他亲眼看见冷血中镖、中剑,也看见冷血出剑!

他亲眼看见首先是魏明飞中剑身亡,接着马四海也死了,最后黄喜山也倒下了。

他亲眼看到他们一个个死了,却不知他们是怎样死的。

但他无法不相信他的眼睛。

他知道冷血受了伤,等着他出击。

他知道这是杀冷血的最好机会。

他知道当他的剑一划出,自己可能先死了。

所以他握剑的手颤抖着,迟迟未出。

只是他不知道冷血根本已无力出手。

他不知道冷血刚才只是在等死。

他不知道冷血身上的血有一半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一个人流这么多血,铁打的也难以支持。

他更不知道冷血现在已回过一口气了。

——世上有一种人,只要给他回一口气,他就能重新立起,击败敌人。

突然冷血站了起来,嘴角似有一丝笑意。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你不出手?”

阴阳无极全身一颤,尚未开口;冷血阴阴地接道,“你不出手我可要出手了。”

他再道:“一个人在他应出手时不出于,早就该死了。”

阴阳无极根本听不清楚,但寒意更甚,颠声道:“你……”

冷血道:“我出手。”

“手”字才一出口,“嗡”然寒光暴长,冷血已出击!

“铮!”

冷血的剑被阴阳无极硬生生架住。

冷血冷冷地哼了一声,长剑划过阴阳无极长剑,斜刺而出!

冷血根本不用收剑。

他的第一剑似是为了第二剑而出:第二剑似是为了第三剑而出:剑剑相连,只有最后一剑除外。

从没有人能接下冷血的最后一剑。

冷血从未发过这一剑,当那一剑刺出时,是将全身苦修的功力聚集一起,一击无敌!

就是冷血已身受重伤,对冷血这一剑的劲力亦无影响。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冷血有四十九剑,面最后一剑当然便是第四十九剑!

五年前那唯一能逃出他的追杀的大敌,已把他击得重伤。但却不敢再逼近下毒手,只因冷血已聚起最后一击。

所以那人还是先行避了开去。

“涮!”

冷血的第二剑居然也被架住。

冷血的眼光略有一丝惊异,第三剑又已刺出!

阴阳无极一声怪嚎,冷血的长剑贯胸而过,捂胸而退。冷血一柄刀似的盯住他。

“你居然能接下我两剑!”

阴阳无极这时已死去。

阴阳无极本有机会杀死冷血,现在却死在冷血的剑下。

阴阳无极不但比其他八名死者功力高出数音,在江湖上的名头也最响亮,不过他在这十三人中,功力仅排第五。

若不是冷血已负伤,阴阳无极也许只能接下冷血一剑而已。

那人依旧仁立于竹与林之间。

他就像一座山。

他忽然抬头,一条人影飞驰而至!

诸葛贤德。

诸葛贤德一揖身,尚未发话,那人冷冷地道,“冷血并没有死。”

诸葛贤德一愣,即答:“是。”

那人冷哼一声:“既然冷血没有死,魏明飞、马四海、黄喜山、阴阳无极就该死了。”

请葛贤德又一愣,他本来就是要报告这几件事,但那人都已先知晓了,只得答道:

“是。”

那人目中精光一闪。

诸葛贤德的口才,在此人面前,简直全派不上用场。

诸葛贤德道:“只是有一样!冷血已负伤。”那人霍然转身,诸葛贤德又道,“而且伤得不轻。”

那人沉吟了一阵子,道:“那就够了。”

接着道:“派孟行雷去。”

诸葛贤德道,“是,”

那人又道,“你保护银两,无论孟老四是否能除冷血,后日破晓我们将穿林而出。”

那人又望了望天,缓缓地道:“今晚将会有一场暴风雨。”

今晚的确会有一场暴风雨。

而且还有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

自己是否还能在激战中生存呢?冷血想。

每个人都要生存,要生存就得击败阻碍自己生存的人;但是否每个人都能击败自己的敌人呢?

他一共有五处伤口;四处是为暗器所伤、一处是左肩的剑伤。

当他脱网而出时,已把全身功力集中,暗器虽能命中,但未及深入便被内力逼弹出来:

这四处伤口虽能令冷血鲜血淋漓,但仍不致令他倒下。

可是他左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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