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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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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起眉看着他,“再见吧,哥哥。”屈膝行礼,像是吟唱一般地拜别道:“朱弦断,明镜缺,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决。”

四年的爱,就此终结在这一句话中。

他眼含泪光痴笑:“勿年?长决?……你要我如何不年?如何狠决?!浅儿,你太过残忍了!”

我目不斜视地望向远方,只轻轻侧首:“终究与我无关了。哥哥,我们各自珍重。”

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胸膛中,那颗我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心,在骤然又痛了起来,撕心裂肺, 痛不欲生。

第末盏  归宿

玄王在位已有二年。

两年中,玄王雷厉风行地收服了西北边的凉州,东北边的幽州,削去冀州的兵权。羌胡、鲜卑纷纷称臣进贡。

尤州大地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经玄帝二年,八月十五,中秋。

邺城。

傍晚时分,豫水边的一座小木屋,有人敲响了我的家门。

我想应是私塾里的孩子来给我送中秋月饼的,笑吟吟地开了门,站在门外的,却是一袭紫衫的楚晨轼。

“大哥?”

当年玄王入城后,传出白帝自尽而亡的消息。但我知道那必然不是真的,多半只是晨轩让他假死,好离开京城,改名换姓地活下去。

这两年,诸多故人中,只有晨轼知道我在哪里。逢年过节的,他也会来看我,但我们之间,也只能停留至此了。

此时晨轼举了举手中的八角盒:“带了些月饼来给你尝尝。”

我微笑道:“进来吧。”

坐下后,我打开晨轼带来的八角盒,盒中放着两只硕大无比的月饼,皮是灿烂的金黄色,泛着微微的油光,很是诱人。

不由得问:“什么馅儿的?”

“我也记不请了。只记得,这个是甜的,这个……嗯……好像也是甜的。”

我立刻喜滋滋地拿了一个。

看我吃得开心,晨轼的嘴角微微上扬:“慢一点。”过了一会儿,又问:“半年未见了,近来过得好么?”

“就这样吧。”我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私塾里的孩子都挺喜欢我的。”

晨轼欲言又止,我瞧了他一眼,戳破他心中所想之事,淡淡道:“我听说了。”

一个月以前,玄王下诏,宣布三月后举行选秀大典,大经所有未成婚的女子都可参加。

吃着嘴里的月饼,突然有点食不知味。我几乎有些仓皇地说:“我没事的,别以为我会有多难过,你忘了,当初也是我先放弃的。现在已经过了快两年,他要寻新欢也无可厚非。”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晨轼叹口气,“从来都这么犟。”

我不理他,假装埋头吃着月饼。

晨轼又开口道:“几天前我去了京城。”

我的手顿了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没进宫,所以没见着轩儿。但我在路上偶遇了魏长虞。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我讷讷地问:“什么?”

“选秀并非轩儿的意思,是那群忠心的老臣们拿着三纲五常去压他。所以他假装答应,准备在选秀大会后说一个都没瞧上,班师回朝。这样,接下来的几年里都可以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我被月饼噎了一下,忽然间心情有些愉悦,“长虞是不是还得意地告诉你,那是他给晨轩出的主意?”

晨轼会心地笑笑:“是啊。”转而又语重心长地说:“两年了,你对他的惩罚也该够了。你的心里明明还放不下他,回去吧。”

我避重就轻:“我哪有惩罚他。”

“落天阁众多暗人在轩儿的手中,你以为他是真的找不到你?”晨轼反问,“不过是知道你不想被他找到,顺着你的意思罢了。”

“你胡说。”

晨轼把八角盒我面前推了推:“这是我走前,他让风色送到我手中的,叫我带给你,说你喜欢吃甜馅儿的。”

我愕然看着那八角盒,盒外花玟雕刻得精致繁复,除了宫中,旁人是不会有的。

眼前顿时就不争气地湿润了。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楚洛婉,别犯傻!

“还要我说下去?”晨轼又道,“这半年,我跟着司乾先生学医。听得许多我从来不知的事情,想来你也并不知晓的。今儿我一快儿告诉了你,然后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我赌气地嘟嘴。心想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晨轼叙叙说道:“五十年前,江湖上发生过一次血拼,几大门派围剿落天阁,黄泉剑便是在那时遗失的。那场战争中,落天阁伤亡惨重,作为先锋的风系暗人,几乎全军覆没。”

风系毕竟曾经是我的暗人,因而听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抬起头,问:“然后呢?”

“你应该知道,风系暗人扬名立万的法宝是他们行动起来迅疾如风,来无影去无踪。”

我点点头。风声、风云、风色三人皆是如此。

“但你可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他们轻功了得,而只是因为他们的血统,风族的血统。”

“你的意思是……”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风族人都是族内通婚,而那一场战役中,风系暗人,或者说是整个风族,遭受了灭顶之灾,所剩无几,不足以繁衍后代,所以风系从此没落。”

“不可能。”我喃喃着摇头,“我分明见过风系暗人的,有许多人……”

“你可见过他们行动?”

我再一想,泄气地摇头:“除了三位将军,其他的未曾见过。你这么一说,真正保护我的,其实一直都只是他们三个,还有云系暗人。”

晨轼叹气:“因为风系暗人实际上只有三个人,其余的,不过是落天阁的侍卫,拉来充数的。”

我惊道:“什么?!”

晨轩无奈地笑:“且更让我意外的是,风声、风云、风色三位将军中,其实只有风色才是真正的、唯一的风族后人。”

“那风声和风云……”

“他们两人都是依靠强大的轻功才做到风族人天生就拥有的能力。”晨轩定定地看向我,“你觉得,还会有谁?”

我猛地站起来,“不会的……”

晨轼说:“风云是你的三师兄,魏长虞。而风声,就是楚晨轩。”

我不住地摇头,哽咽道:“不是的……”

晨轼却说:“你自己想一想,风声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的?”

什么时候?我失 忆之后,逃往荆州的路上,他救了我,然后陪我一路到了夏城。

在苍梧王宫的时候,他和风云、风色经常轮流在王宫里保护我。我怀孕时,在城里遭到行剌,亦是他救了我。

原来,那些年,他竟一直在我身边? 一直、一直守着我,哪怕我与云扬在他面前恩爱?

泪水夺眶而出。

晨轼无奈地叹惋:“若不是他忙着分饰三角,只怕我早就败在他手上了吧,又何需三年。这个弟弟,我自认,无法企及。”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气急败坏地说:“我不要听你说,我不要原谅他!”推推搡搡地把他推到门外:“你走!你要当他的说客,你就与他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气我!”

“九儿……”

我决绝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两年来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却哭得泣不成声,活脱脱成了一个泪人。

楚晨轩,有本事,你做了就不要让我知道!不要让我知道你是我师傅,也不要让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经玄二年,十月初二。

京城皇宫,神风殿外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这个总是少有人烟的后宫中,平添了一份绚烂。

这一日,是选秀的日子。

殿外的少士们青春美丽,有着或害羞、或渴望、或高傲的眼神,打扮得或淡雅、或俏丽、或妖艳。她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位至高无上的、传说中比当年的美容王还要英俊三分的帝王。

我混迹在她们之中,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晨轼替我打通了关系,让我用“司洛”这个名字,进入了最后由陛下亲自挑选的面选之中。

司洛。本就该是我的名字。

新的名字,新的人,没有过往,没有楚洛婉。

时辰到。

内监在拂风殿外宣道:“秀—女—入—殿!”

随后少女们按着之前定好的顺序,十人一组排好队,共五组,分批入殿。

我在最后一批。听得后面两个女孩小声地咬着耳朵,一个说:“妹妹,我们排在最后,会不会前面的都挑完了,轮不到咱们了呀?”

另一个说:“妹妹也很是担心。”

然而,第一组十个人不到半盏茶光景就全都出了拂风殿,个个面色不霁。

第二组,也是十人飞快地被淘汰了下来。

第三组,依旧如此。

身后两个女孩儿又交头接耳起来:“这怎么回事?我记得第三组里的林燕儿,可是当今洛阳第一才女,人漂亮,家世又硬,竟连她也没选上?”

第三组的少女们从身边走过时,奴们俩拉住了林燕儿:“林姑娘,陛下他……”

林姑娘摇摇头,眼中已有泪光。

又问:“才这么点时间,陛下来得及把每个人的样子都看一遍吗?”

林姑娘又摇头,泫然欲泣地走了。

第四组,依旧如此。终于到了最后一组。

我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走入拂风殿,在金玉銮座的台阶下站成一排。我站在最右边,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一身绣着龙纹的黑袍,腰系藏青色的带,头顶上玉冠莹莹,黑发如瀑布自冠中倾斜而出, 辍着青玉的束发长缨落于肩侧。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一如我十七岁那年回到楚府,初见他时的模样。

什么没变,什么变了……

他一手撑着太阳穴,手肘支在龙椅的把手上,闭着眼,似是在假寐。

他没有说话,却浑然天成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帝王之气,让同组的少女们都不由得因这威严而半低下头。然而却让我觉得,他一人坐在那高处,竟显得无比寂寞。

是我把他扔在那里的。我要他做一个好皇帝,他做到了。

侍立在一边的内监见陛下没有指示,只能硬着头皮,从左至右开始报名道:“第五组秀女,江南何家……”

晨轩突然抬起手打断了内监的话,微微睁开眼,看着龙案上的香炉,“孤乏了。名字都不必报了。”

“……是。”内监请示道,“那这些秀女……?”

晨轩站起来,眼神慢慢地从左看到右:“孤感谢诸位姑娘的盛情,但孤已心有所属,实是力不从心。请各位姑娘回去吧,孤会下旨赏赐,以表孤的歉……”

他的话头断了。

我怔怔地抬眼,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晨选三步并两步地从台阶上疾走至我身边,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目光炙热地看着我许久,大手一扬,将我搂进怀里,死死地抱住,仿佛他再也不会松手。

“浅儿……浅儿……”他喉咙沙哑,“你回来了。”

我强忍着泪水,轻轻推他,“陛下,民女……”

他诧异地放开我,重复我对他的称呼,“陛下?”

我立马跪下,“民女司洛,洛阳商贾之女,见过陛下。”

“司洛?”他一双眼深不见底地看着我,叹道,“洛阳司家,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啊。”

我挤出一个笑容来:“民女只是跟随父姓。”

“是么。”他蹲下身来,“那你告诉我,你是从小长在洛阳的吗?”

“民女……”我略有犹豫,“民女不知……”

“你不知?”

“民女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便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不记得?”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而我带着三分羞赧七分真诚地摇摇头。

他说:“那为何要入宫?”

我微微一笑,答说:“家兄希望民女入官。民女也觉得,若能服侍陛下,是民女三生有幸。”

“呵,家兄。”他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随即转头对内监说,“传孤的旨意,封司洛为王后,赐游龙宫。省去所有繁文缛节,今日就留在宫中。”

内监速速记下:“是。”

我俯首道:“谢陛下。”

農轩朝我伸出手来,柔声道:“洛儿,随我回家吧。”

经玄三年,腊月初六。

我诞下了一名小王子,晨轩给他取名“怀安”。

怀安的满月宴上,晨轩喝得烂醉如泥。在我的要求下,他与我回了游尤宫,却在哄我入睡后,又一个人溜了出去。

夜半,我醒来时,身边是空空的,枕边人不在。我坐起来,疑惑地朝外看去,却听到一阵压抑着的哭声。

心弦猛然触动。

这是我第二次遇见他哭。头一次,是在苍梧王宫。

我捂着嘴拼命咽下哭意,朝他的方向换道:“子攸?”

做了他的王后之后,我便不再唤他陛下了,只叫他的字,子攸,而他则唤我洛儿。

他不答。

我又唤:“子攸?是你在那儿吗?”翻身下床,绕过屏风,果然找到了他。他坐在地上,身旁七七八八放了许多酒瓶子。我叹口气,蹲下身来,捧起他的脸:“子攸,别喝了。”

他抬起头,眼神迷蒙地看着我。我知道他醉了。

他将我搂入怀里,在我耳边轻声道:“浅儿,浅儿……”

我浑身一僵,“子攸?”

“今日是正月初六……浅儿,你的生辰……七年了……七年了……”

“我知道你不原谅我,才这样惩罚我……”他不住地喃喃,“我认了……只要你在身边,怎样都好,怎样都好……”

我呆住。

他又心有不甘地埋怨:“明明……明明你在梦里都会喊我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

我彻底失了言语,他、他竟然知道?

也是,我那拙劣的演技,当年骗不过晨轼,现在又怎能骗过这世上最知我的晨轩?

“没关系……我陪你装下去就是了……”他的声音愈来愈轻,脑袋耷拉下来,“说不定有一天 ,你会……会自己承认……”

话音落下去,接着是轻轻的酒鼾。

“……子攸?”我小心地唤—句,在地上坐下,让他倚在我怀里入睡。我低头看着他,他在梦中犹自皱着眉头。晨轩,你为什么,那么让我心疼……

指尖柔柔地划过他的脸颊,我俯首吻在他唇上,“哥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翌日。

他醒来,似是很疑惑为何我与他都睡在了地上。我只说:“你喝醉了,我拖不动你,只好陪着你咯。”

他歉然地笑笑,又冋:“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我摇摇头,莞尔说:“没有。都是情话,我很爱听。”

如此,又过了三载。

经玄六年,十一月。

交州年幼的小殿下慕容攸就要满七岁了。玄王宣他入京庆生。

多年不见攸儿,我已认不出他,他亦认不得我。七岁的他已是很沉稳的性子,在晨轩与 我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朗声道:“慕容攸参见陛下、王后。”声音还是孩童那样的清脆。

我看着他,百感交集。喜爱的同时,对自己生出无限的责备。也许就是没有爹娘的缘故,才让他这么早熟。

晨轩说:“攸儿长大了,孤为你请了几位好师傅,教你诗书、武艺,你便留在宫中吧。”

攸儿顺从地低头:“谢陛下。”

我知道,晨轩是故意如此的,好让攸儿在我身边。不由得万分感激他。

这是传来几声“王子小心!”,我疑惑地看向殿门口,只见刚刚学会走路的怀安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大殿,几个嬷嬷胆战心惊地跟在后头。

怀安走到攸儿身边,仰头看了看他,牙牙道:“大哥哥,我叫、我叫怀安,你是谁?”

“回王子的话……’’攸儿原还想继续方才刻板的回答,转而可能是又觉得对着一个小娃娃毕恭毕敬的心有不甘,于是蹲下身与怀安平视,说:“本王慕容攸,是你的表哥。”

本王。攸儿自称“本王”,倒是与当年的云扬有几分神似了。

“表哥!”怀安咧着嘴笑了。

此时此刻,我多想走下去,告诉攸儿和怀安,你们是亲兄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几日后,是个阳光明媚的冬日。

我一个人漫步经过御花园时,忽而听见园中传来嬉笑声。循声走去,只见暖暖的阳光下,攸儿骑在晨轩的肩上,伸手去够树梢上的风筝,怀安在两人边上来来回回地跑着,时不时奶声奶气地指挥道:“慕容哥哥,左边,再左边一点!父王,你把慕容哥哥抬高一些!”

晨轩任劳任怨地任两个小鬼驱使着,终于,随着怀安一声欢呼,攸儿取到了风筝。晨轩将攸儿放下来,攸儿谢过他,拉着怀安跑了。

有着少年心性的攸儿,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而晨轩,就像是攸儿的亲生父亲一样,待他不亚于待怀安。

这番情景,就像这旭阳一般,照亮心田。

晨轩在,怀安在,攸儿也在,我想象不出更美好的生活。蓦然间,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其实不是执着,只是一种愚钝。

我兀自动容许久,直到晨轩走到我面前,抬手拭去我脸上的什么东西,蹙眉问:“洛儿,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

我顺着他的动作,指尖触到凉凉的液体。果真是泪,竟流得那么不知不觉,是我太沉醉于方才和乐的景象了。

他轻轻拥我入杯,“你的眼泪,总是最让我心疼。这么多年来,一向如此。我怕见你流泪,可又怕你生气难过的时候不哭,那我才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哽咽着,“这么多年……是多少年?”

他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十年了吧……”感觉他的手微微在颤抖,我又道,“还记得选秀那日,你见到我时,情不自禁叫出口的那个名字吗?”

他眉宇一紧,掷地有声地答道:“记得。”

我抬起头,直直地看进他那古水无波的双眸,对他倾洒的爱慕之情,一如当年。纵然多少分分合合,似乎都未曾改变过最初那颗纯粹的心。我扬起一个微笑,“那……哥哥,再叫我一次吧,可好?”

一完一

番外  楚晨轩篇  往事如烟,佳人似霞(上)

庆贤帝十二年,长安。

长夜月色下,五道身影,整齐地、恭恭敬敬地,跪在深深庭院中。

沉稳的男声:“吾,楚晨轩。”

温柔的男声:“吾,慕容云扬。”

不羁的男声:“吾,魏长虞。”

冷漠的男声:“吾,夜芾。”

俏皮的女声:“吾,司晓。”

五人齐声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吾等今日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同富贵,共患难,相持相扶,倾力相助,各展鸿鹄之志。”

那一年,楚晨轩刚从酒馆中路见不平拔刀助了司乾,司乾授之以武,他因而识得了司乾的门生们,大徒弟夜芾,二徒弟慕容云扬,三徒弟魏长虞,小师妹司晓。

那一年,楚晨轩十二岁,慕容云拓、魏长虞、夜芾皆是十一,司晓十岁。

都是风华初显的年龄。

※※^

十五岁时,楚晨轩已武艺精进,不输给司乾任何一个门生。

那一年,他的九妹被歹人所害,以致后脑重伤,送到落天阁时已不省人事。他跪在司乾面前不停地磕头,求他救救这个从小与自己亲的妹妹。那时他还不知道,九妹并不是自己的九妹,其实是司乾的女儿,就算他不求,司乾一样会拼了命去救。

九妹度过了最岌岌可危的三日,总算是没有了生命危险。他还是日日守在窗前,可除了将窗台上的花束换成最新鲜的,其余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司乾将他叫到书房去,对他说,他要将落天阁掌门之位传给他。小小年纪,晨轩大惊,“我要这掌门之位何用?”

司乾只轻巧地说着大不敬的话:“你可以得到落天阁几代积攒下来的富可敌囯的宝藏,可以号令落天阁的暗人,还可以得到落天阁传世之宝碧落剑。有了这些,哪怕你要翻覆大庆,自己做皇帝,又有何不可?”

晨轩听着,从心底升出一股难言的渴望与迫切来,这种情绪在胸腔中澎湃着汹涌着,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半晌,只道:“我若是当上了皇帝,就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的妹妹了吧。”

他答应了司乾。司乾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千先生的真实身份永远不能外泄,因为祖训有云:落天阁的掌门之位不能传给外人。

晨轩问:“司先生,你为何不再坐这个位子?”

司乾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晨轩当时觉得很是深奥的话:“一个人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很多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守住该守住的,才不负故人的交托,亦不负自己的责任。”

晨轩又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名正言顺地传给晓晓呢?”

“她是个姑娘家,我不想让她背负这么重的家业。你坐了掌门之位,自然也要照顾着她点儿。”

晨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时司乾是抱着撮合传人和女儿的想法,这样落天阁也不算全然落在外人手中。没想到造化弄人,他这个传人,没对司晓动心,但最后还是爱上了自己另一个女儿。

※※^

晨轩起初戴上千先生的面具时,常常不习惯,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年,宝贝的妹妹在眼皮底下受着病痛的折磨,他如何还能冷眼旁观?是以时常不分日夜地守着她的病床,悉心照料。阁里的侍女们照顾人不如楚府中的那些细致,因而一个动作不利落,就会被晨轩严厉责骂。

渐渐地,九妹康复了,晨轩也总算是记起了对司乾的承诺,于是慢慢地开始疏远她,以免她认出自己。再加上父亲在朝中为自己谋了一官半职的差事,他时不时得长住在京城,因而待在落天阁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怪念着远在雍州的妹妹,不知她怎样了。而她的情况却不能与任何身边的人分享,让他十分苦恼寂寞,只能将心思继续用在思念她上。

也正是因为遥远的距离,每一次他回到落天阁重又到九妹时,她都会让他万分惊艳。女大十八变,九妹从十二岁到十七岁,五官逐渐长开,身形也变得凹凸有致,整个儿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动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常常在心中这样赞叹。

九妹十七岁的生辰,他自然没有错过。然而宴会开始时,她却久久没有出现,他有些耐不住了 ,倒头问夜芾:“她人呢?”

夜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别急啊,司晓正打扮她呢。”

一向沉稳镇定的他没头没脑地抵赖了一句:“谁急了。”

没过多久,突然听得一阵叮咚的士玉佩声,他屏住呼吸。

闯入视线的是一双女子,粉衣的司晓扶着红裙的妹妹,两人皆压着步子,优雅地跨过门槛,走进殿堂。一步、一步,红得似火的曳地长裙,裙摆上金线剌绣的凤凰图样夺目扎眼,妹妹略有些羞怯地莞尔,走到自己面前。她的头发束了一个他叫不出名字来的髻,横插的几支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起来,附和着腰间环佩的叮咚声,在他心里,忽然变得清晰剧烈。

她盈盈屈膝,含羞道:“师傅,大师兄。”

晨轩竟看痴了。他看到的仿佛不是妹妹,而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

她抬头,五分羞赧五分疑惑地唤道:“师父?”

他略有些尴尬地回神,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喉咙,看向一边的司晓,假意责怪:“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九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怯怯道:“师父觉得……不好看吗?”接着又转头对司晓埋怨道:“ 我告诉你师父不会喜欢的了!”颇为丧气的样子。而一边的司晓则十分不服。

晨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转圜道:“罢了,下次打扮得清淡一些。”

九妹讷讷地应了一声,走上来在他身边坐下。他一个没忍住,感慨了一声:“红颜祸水啊。”

一语成谶。她当真成了他的红颜,也许,亦是他的祸水。

※※^

起兵篡位的事紧锣密鼓地计划着,云扬暂且蛰伏在南方养兵,长虞安插入兵部。在京城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晨轩脱不开身,却又十分不舍妹妹,便干脆下了一道师命,让她离开落天阁,回到楚府。

他几乎是将她绑在身边,日日不离。渐渐地,让他迷恋的不仅是她的美貌,更是她的一切——她的思想,她的心性,她的傲气,她的纯粹,还有她对自己的依赖。

最后他们互诉了情衷,她软软的身子埋在他怀中的时候,他幸福得晕头转向。

然而篡位的计划中,却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他打算让丫头去完成的,她最适合,且他能够保证她不受伤害。可他们那时如胶似漆,他不敢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他怕她怀疑他对她的感情是带着目的的。

三思之后,他决定让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出马,来做这个恶人。

那个时候他便明白,他是千先生的这件事,永远不能让丫头知道。他以为可以瞒得住,云扬、长虞、夜芾、晓晓都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们是死都不会泄露的。

后来的一切很顺利,郑熙被丫头迷得失了心窍,楚成毅和楚玉捷都被除去,大哥和自己手握兵权,自己还坐上了家主之位,而最重要的是,丫头在长虞、风色、司晓、夏荷、宁川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出征之前,他曾为她做了一幅丹青,当时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完成。后来在军营里,他得空把画做完了,裱在画轴中,思念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算是出征在外难得的安慰。

浅儿说:“待君归来时,共饮长生酒。”

他只想在归乡后,带她游遍万水千山。他知道她不喜欢战乱,亦不喜欢皇宫,只是为了他,她才尽心为之。他想那他便舍了吧,成全大哥,也成全浅儿和自己。

只是他怎会想到,大哥早就对自己的女人虎视眈眈,祸起萧墙,暗箭难防。他怎会想到,当他凯旋而归,得到的却是冰冷的拒之门外。

潜入皇宫,浅儿面色苍白,倒在床上哭泣。他始知调虎离山的夜芾丧命了。他欲带她走,却鬼使神差信了她的话,以为大哥当真不会对她做什么。

再后来,便是不堪挥手的一段。

浅儿逃出了皇宫。

浅儿与司晓、风色汇合。

得知浅儿失忆了。

与浅儿重逢。

浅儿爱上了慕容云扬。云扬亦对她有意。

那一年,她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心上人是否有了意中人。

那一年,他将自己最爱的女人,亲手送到了别人的手中。

番外  楚晨轩篇  往事如烟,佳人似霞(下)【全文完】

他对她说过,培养暗人的目的是“让你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总有那么多人无条件地在背后支撑着你,这样,再难的路,也会觉得好走很多。”

所以,他从没有告诉过她,风系其实只剩下了三个人。

当他得知她失忆,且对兄妹的情爱无法接受之后,他化身风声,去往她身边。

他努力压抑着,努力承受着。在苍梧王宫,她的笑颜,日日为他人绽放。

明明痛得不能更痛,他却还是不舍得离去。每一夜,沧浩宫室的窗纸上,烛光映出那一双拥在一起的人影,他痴痴地望着,有时望到双目灼痛,有时无可奈何地无声大笑,他想,这是上苍对他的惩罚,惩罚他百密一疏,将心爱的人独自留在万阙宫虎口之中。

浅儿刚怀孕的时候,云柘为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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