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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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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桌上,他们既然说好不提战场之事,便听我讲讲是怎么逃出皇宫的,我再听他们说说我以前的一些轶事,听着忽喜忽悲,情绪也时起时伏。
酒席过半,三哥突然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奉浅,你出来一下。”
我略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依言跟他离开酒席,走到后院四下无人之处。这里没有挂上灯笼,十分昏暗。我问三哥:“什么事呀?”
三哥回头面对我,有些犹豫地沉声道:“司晓她……快不行了。”
双眼蓦然睁大,泪水浸泽,“你说……什、什么?”
脑中一片空白,再也吐不出只言片语。
我整日地等,等风色的消息,可就在今日我毫无准备的时候,三哥告知了我结果。刹那间,如同天灵盖被雷劈中,无法言语,无法知晓,无法呼吸。
他依旧沉声,解释道:“风色不知你在哪里,便把信送到了夏城。”
我脑中是不转的,只干巴巴地问:“连、连司乾先生都治不好吗?”
三哥淡淡摇头。
心中悲凉更甚。
我蜷着双肩,哀哀道:“我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他默了默,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我立马就知道是司晓给我的,急忙接过拆开,果真是她。我将信纸凑到月光下看——
“洛婉:姐姐该走了,最后的日子可以回到落天阁,我觉着很圆满。但你这人,一向不怎么令人放心,所以我有两件事要嘱咐你。一件,好好跟着晨轩,你们要相互扶持;另一件,记住我的死和你没有丝毫关系。姐姐觉着,与你很有缘,很有缘。来世,我们再做姐妹吧,做亲姐妹。不要掉眼泪啊,我这辈子都没矫情过,你别令我晚节不保。”
我一边看着,眼泪就一边疯狂地浸没眼眶,字迹模糊了、看不清了、读不懂了,鼻子揪起揪的酸胀,可司晓仿佛就在我眼前微笑着,重复说“不要掉眼泪啊”、“不要掉眼泪啊”!我想我要听她的话,她最后的话,我怎可不听?于是拼了命地忍着、憋着,憋得胃里一阵排山倒海,让人想要弓腰干呕出来!
我恨自己,恨自己无能!
情到绝望处,恨到无边处,我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丫头!”
三哥一个箭步上前拽住我的手腕,眉头深深皱起,心疼道,“你别这样!”
我终是忍不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脚下一软,就往前倒在他的身上。他一愣,随后并不逾越地松松搂起我,让我伏在他胸前呜咽地洒着眼泪。
这一刻,我庆幸还有人可以依靠,这一刻,我觉得自己脆弱得就像一个瓷花瓶,在镂花木架的边缘上,摇摇欲坠。
梦中月下 第十四盏 情殇
三哥背着我回到东苑我的厢房里。放下我时,他似是随口说:“你还只有这么高的时候,”他沿着自己腰的高度比划了一下,“我就背着你上街买糖葫芦吃。那时候,陌灵总是吵吵嚷嚷也要我背,但你死活不依,不愿下来,最后只好让大哥去背她。她非要比你多买一串糖葫芦,这事才算完。”
我知道 他是在安慰我,挂着眼泪弯了弯嘴角,算是承了他的情。
继而抬头问他:“哥哥,除了你、大哥、六姐,我还有别的亲人在世吗?”
“有。”他在椅子上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还有好几个姐妹,都在京城楚府,不过,你与她们一向都不对付。”
“这样……”那跟没有也无差了。
晨轩喝了口茶,然后道:“还有你的母亲。”
“母亲?!”方低下去的头蓦然抬起,“我娘还在?那为何没有人对我提起过?”
“你母亲,”他顿了顿,“她削发为尼,在京郊香山寺修行。”
我呆住。许久,才想起来问一声:“为什么?”
三哥摇头:“我也不知。多半是因为不得父亲宠爱吧,那时你又在落天阁,她身边不得一个贴心人,难免觉得寂寥,对生活失望。”
情绪又一次黯淡下来。我垂头,看着裙子上渲染的团花图样,伤感地说:“那其实,我就只有三哥你一个了……”
说罢抬眸看他,他手中的杯盏轻晃了一晃。
我又脱口而出:“哥哥,我们……我们一直都只是兄妹,对吗?”
杯盏又晃了一晃。他干脆将其放在桌上,静了静,随后转头看着我,表情模糊地说:“不然呢?”
我不知怎地,有些慌张地再次低下头去,小声说:“我……我知道我这么问可能……可能很唐突。但我……我只是害怕……这天下之大,却非你即他,”他,指的自然是大哥,“非此即彼,若我与你也……那我当真不知该去向何处了。”
他眼中几番明明灭灭,最后只沉声说了句:“不要多想了。”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三哥又道:“我们在华都再休整两日,你便与我一道回锦城去吧。”
我一怔,忽然想到云扬,于是心里一颤,想:这么快?我想和三哥说,在这里和云扬、长虞一起度过的日子也挺愉快的,可心一虚,这些话终究没敢说出口,只点点头,道了声“好”。
因着马上就要走,第二日再见着云扬的时候,多少有些愁苦。他觉得有些奇怪,问我说:“怎么了?一张脸跟苦瓜似的,谁欺负你了?”
我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要走了觉得恋恋不舍,便只好装出颇为豪迈的样子,摆摆手说没事,只是昨晚睡得不好。诚然,这也的确是事实。
然后又对他道:“本公主马上就要离开了,理王殿下打不打算给本公主饯行啊?”
“不得了,这一口一个‘本公主’的架势,嗯,不得了。”云扬笑了我一句,随后大手一挥,“饯行有何难,本王明日晚上就在府里给你和晨轩摆酒送行,如何?”
我张了张嘴,他的建议似乎有一点偏出我的设想,我原是想,让他单独给我一个人饯行的。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我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好故作雀跃地说:“那当然最好啦!”
云扬笑笑,便径自吩咐人准备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点难受。我想,如果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我生出一分不同于朋友的感情,他是不是就会抓紧这个机会,单独请我吃酒呢?我觉着,他应该会的。可是,他没有。
所以,也许,只是我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
忽然觉得有些悲伤。悲啊悲的,就又想起师姐的事来,让我感觉,真是祸不单行。
翌日,饯行宴之前,我溜去三哥的书房找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点和云扬有关的事情。嗯,比如,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啊什么的。就算他没有对我倾心,但,也总还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全然没有机会了。
我觉着,前一日在云扬那里遇的那一遭失望,反叫我更看清了自己的心境。我觉着,喜欢云扬这样玉树临风的男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觉着,其实喜欢一个人,挺开心的。
但是三哥和云扬关系那么好,我还是不敢与三哥挑明了讲。我怕他转身告诉云扬,怕云扬为了避嫌从此就不再搭理我了,那我真是得不偿失了。
书房中,三哥正坐在案后提笔写着什么。我挪到他身边,有些做贼心虚地主动磨起墨来。他的笔一顿,好像再也写不下去一般。
他没有抬头,语带戏谑道:“今日这么乖,说吧,想要什么?”
我讷讷地放下墨,在案边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撑着下巴,扁扁嘴,道:“哥,我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后发了许久的愁。”
他嘴边略带一丝笑:“什么事?”随后重新提笔继续方才的书写。
我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道:“哥,你说,我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三哥的笔顿了顿,一个收尾的点点得太大了。他似笑非笑地回答说:“本将军的妹妹天下无双,谁不愿娶?”
我的表情却愈加愁苦,有点无奈,又有点黯然地说:“可谁愿意娶一个被亲哥哥染指过的女人……”
三哥没说话。我忽然觉得气氛变冷了不少。想来,晨轼对我做的事,让三哥很动怒吧。这桩事,是我一生难以抹去的污点,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坦然面对,不到迫不得已,也绝不愿再提起。
我转移话题问:“哥哥,你说,那个……那个云扬他会介意吗?”
三哥今日的笔似乎握得有些不稳当,因为当我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之后,瞧见他的笔杆子猛地一落,马上就在纸上晕开了一朵墨花。满满一页纸都白写了,他冷着脸把这张纸撕下,揉成团丢在一边,重新铺开一张,才抬眸看我,语气有些僵硬,“怎么,喜欢上云扬了?”
我一惊,三哥怎么那么敏锐?还是……还是我方才说得太露骨了?
见我一惊一乍的表情,三哥复又低头落笔,一边说:“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他。”
我大大松了口气。
他却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
“是不是喜欢上云扬了?”
“我……我也不知道嘛。”我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承认,愁眉不展地,又道,“他对我好,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呢?”
三哥回答得格外没有起伏:“这,你就要去问他自己了。”
我嘟嘴:“我不敢嘛!哪有女子这么主动的?”
不过,既然三哥都已经看出我的心思了,那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干脆光明正大地问:“哥哥,他都二十好几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什么不娶妻呀?”
“我也不知。不过,的确没有听闻他与什么女子有瓜葛。”
我心中一喜,又惶惶地生出另一层疑虑:“难不成,他是个断袖?”
三哥浅浅笑出来,“这,你也要去问他自己了。”
我吐吐舌:“那更不敢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他放下纸笔,定定地看着我:“奉浅,你对他,是真心的?”
我略带羞涩地点一点头:“真心。”
他淡然地笑笑,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察不出一丝笑意。他说:“那就好。”
我尚未理解他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就听他又说 :“我也的确找不出别的什么人更适合照顾你。”
这句话我立马听懂了,脸随即一红:“哥哥,他、他对我不一定有意的,你、你不要胡来啊。”
三哥扑哧一笑,“你既然想要,哥哥就一定帮你做到。你只消说,要不要?”
我脸愈红,估计已红若流霞,羞涩地点一点头,含笑怯怯道:“要。”
“那不就行了。”他执起笔,埋头认真地写起来,一边说,“你且先去吧,等我的回音。”
“哦。”
我喜滋滋地出了门,不知三哥是怎么打算的。
当晚的饯行宴上,三哥突然宣布说他决定不回锦城了,而是带着五千将士直接返回夏城,预备尽快对雍州下手。
于是,顺理成章地,三哥对云扬说:“我妹妹,就再托你照顾一段日子。”
云扬也爽快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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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呜呜好心疼我家晨轩。
梦中月下 第十五盏 托付
“小轩轩,你找我?”
慕容云扬推开楚晨轩的书房门,“我正和长虞讨论出兵亭锁的计划呢,什么事情非得现在火急火燎地叫我过来,不能等下饯行宴上再说?”
一进门,云扬就觉得不对劲。抬头看见楚晨轩闭幕靠在案后的椅背上,似是十分疲惫的样子。他想起方才在院子里碰到络婉,她倒是春风满面,脸上两朵飞霞,十分好看。怎么这对兄妹的心情,今日是反着来的?
晨轩听到云扬的问话,眼睛都没睁,只淡淡答道:“重要的事。”
见此,云扬更觉得晨轩今日的情绪不对劲,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晨轩终于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眉骨,定定地看着随便找了一处坐下的云扬,开门见山地说:“云扬,你喜不喜欢我妹妹?”
“咳咳,”云扬噎了一下,“什、什么?”他暗想,他明明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牢,晨轩是怎么发现的?
“我想让你照顾她,”晨轩没察觉出他的异样,他自己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无法分心,只沉声直白道,“不只是几天,是一辈子。”
云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脱口而出:“你舍得?”
晨轩顿了顿,回答:“舍得也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让她难受,也舍不得自己在她眼里所剩的“好哥哥”的地位。
一句话,把人勾得无限伤感。
“你有没有想过,”云扬不知怎地,情绪亦沉到了极点,“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复记忆,会怎么看你?你又将她置于何种境地?”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便让她自己选择吧,继续跟着你或者回到我身边。我们可以一赌,愿赌服输。”晨轩坦然道,“可这一天遥遥无期,而现在,我只是……想让她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仅此而已。”
云扬愣了愣,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洛婉现在对自己有意?
这可能是真的吗?
他以为洛婉的身上,早已印上“楚晨轩的女人”的印记,一生一世。
可这算什么呢?她忘记了前生,今世爱上另一个人,却还要前世的爱人做媒人?
这世道,怎会是如此的?
云扬心里,竟生出一丝悲悯。
晨轩有揉了揉眉骨,闭眼靠回椅背上,轻轻说:“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云扬想,若单说这件事,根本用不着考虑,他慕容云扬也算阅女无数,却从没见过像洛婉这般令人着迷的女子。
可他太了解晨轩了,了解晨轩有多爱这个妹妹。若洛婉成了他慕容云扬的妻,今生今世他绝不会负她,他与她会过得无比幸福、快乐。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与晨轩之间就再不会全无芥蒂。关心则乱,晨轩以为自己能看得开,可云扬知道,晨轩不能,这一辈子,他都不能。
“如果考虑好了,”可晨轩最后说,“你从亭镇回来后,便成婚吧。”
三哥与长虞奔赴夏城后,云扬也变得忙碌起来,整日除了饭点都不见人影。起先我还以为是哥哥跟他说了什么以至于他在躲着我,可慢慢地,我意识到并不是这么回事,整个行宫里分明就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般的紧张的味道。
我不明所以,便打算直接去问云扬。
闯进他书房时,他似乎正在与手下幕僚们商量着什么,听到不速之客的声音,纷纷回头看过来。云扬也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支走其他人,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你来得正好,”他说,“回屋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午就要离开华都。”
我莫名:“这是要去哪儿?”
“金陵。”
“为什么?这儿不好吗?”联想起近日来的氛围,我略一思索,恍然道:“等等,这……这真的是要开战?”
他点一点头。
我追问:“哪里?”
简短答曰:“亭镇。”
亭镇地处青、豫、扬三州交界处,是个军事重镇。云扬突然要攻亭镇,目的何在?我藏不住心思,马上就问了出来。
云扬:“晨轩公雍州,楚晨轼必定倾力与其抗衡。而楚晨轼手中握有大庆残余的势力,在兵力上药胜过晨轩一筹,若要死磕,胜算不大。所以……”
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所以需要你在亭镇牵制大哥部分兵力?”
“对。”他点点头,“倘若让我得了亭镇,向北可以攻青州,向西可以打豫州,是个大祸患,他经受不起这个损失的。”
好啊,想到可以帮三哥,我很是兴奋,又问:“既如此,为何还要绕道去金陵?”
云扬笑笑,似是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先把 你送过去啊。听晨轩说你来荆州的一路上有不少追兵,金陵重兵部署,比较安全。”
“什么,我不去!”我忽然急了,大叫出来,“我难道不能随军吗?我可以上战场的啊,我比你那些士兵都更能战,不信拉出来试试!”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到战场上去呢?万一受了伤,都没个放心的人照顾啊。
见我急,云扬连忙劝了开来:“不是这样的,我自然知道你武功好。只是,”顿了顿,“只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
他还没说完,我迫切地打断他:“怎样?”
他……他是在担心我吗?
谁知下一刻,他敛容,一本正经道:“我没办法与你哥哥交代。”
“你……”
与三哥交代?果然如此,他到底只是把我当做知己好友的妹妹,到底,还是我想多了,到底,我本就不该报什么希望!
我冷冷道:“我自会与他交代,用不着你来!当真亭镇我是去定了,你别想将我关在华都或者是金陵!哥哥在夏城,他也管不着我!”
“洛婉!”
我不想理会他,扭头就走。
往回走的路上,我渐渐冷静下来,想想,虽然方才我与云扬吵的时候显得十分理直气壮,但其实,我是不占理的吧?云扬什么也没做错,本就是三哥将我托付给他照顾。错就错在我对他存了痴心妄想,所以受不得他关心我是因为别人,也受不得他忤逆我的意思。
而在他看来,一定觉得我这通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吧?
所以,我打算还是饭后主动去与他道个歉,我这个做客人的,也真没有客人的样子,唉。
没想到,云扬倒是好脾气,我还没去找他,他先笑容可掬地来跟我赔不是了,纵然不不知他错在哪里,他自己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既如此,我当然大人有大量,笑盈盈地受了,接着美滋滋地准备起行军的行头来。
这件事更加让我觉得,云扬是个好脾气的、十分讨人喜欢的人。
这次行军并非只是演练,我们越早赶到亭镇,便能越早替三哥的玄武军分担,因此全军连夜行了整整两天,终于在第三天天不亮的时候抵达了亭镇南边。
此番既是随军,我自然不能享什么特权,是以一路上,尽管云扬几次问我是否要休息,我都一一拒绝了。我想,大部分的将士们都还是步行的,我同几个高级军官一般骑马前行,已经是很大的照顾了,我万万不能再拖后腿。
抵达亭镇,云扬吩咐下去,说我们要在此处守一段时间,所以全军准备安营扎寨。我还从未过过军旅生活,此番很是兴奋,连日奔波的疲惫也顾不上了,和几个军士们一起搭帐篷,觉得乐趣横生。
中午云扬寻我一道吃饭,见我满头大汗,无奈地摊摊手,调笑道:“这军营里没有侍女们伺候,你可得自己打水洗洗,总不能让那些粗佬们来。”
“这你不用担心。”我搭帐篷搭得有些腰酸背痛,不过精神体却越来越好,“我和师姐从京城逃到夏城的一路上,不也是样样亲力亲为的?”
师姐。
蓦然说出这两个字,我不由得低了低头。以为不提这件事它便不会在,可哪有那么轻易的?这事,我无法放过自己,所以就算在心里闹腾再久,我也认了。
云扬见我脸色稍有不霁,马上转移了话题:“你瞧你,别人是来打战的,你却像是来郊游的一般。”
我感激地轻轻一笑,回答说:“叫你取消了。不如开战时你让我当先锋,或者至少让我混迹在队伍里干上一架也行,多少体现出我来这里的价值。”
“不成。”此次他拒绝地很干脆,“我已经将你带来了亭镇,估计晨轩得扒了我的皮。所以,为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的皮相,这次你再怎么跟我闹,我都不会答应让你上战场的。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吧。”
跟着你有何难?我心想,我吵着来亭镇,就是为了跟着你的呀。
遂了意,心中自是十分畅快。我甜甜一笑,故意道:“是,理王殿下。”
梦中月下 第十六盏 婚期
随军安营的第一夜,我略有些兴奋地睡在一个独享的帐篷里。可能是因为要长久驻扎的缘故,帐篷里的布置,从矮桌软垫,到暖铺花被,甚至茶具瓷器,都应有尽有。我赞叹了一口,憧憬了一下接下去刺激的军旅生活,接着探身吹灭矮桌上的蜡烛,钻进被窝准备歇息了。
迷迷糊糊将要入睡之时,忽而感觉周身刮来几阵微风,随后耳边好像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奉浅!”
会叫我奉浅的只有三哥一人,可他现下正身在雍州,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我暗想许是因为自己有些想念他所以幻听了,便翻了个身,没在意,继续睡。不想,那个声音却又开口了,这次带了一丝笑意:“丫头,醒醒,你不是在做梦。”
我迷迷糊糊想,哦,不是在做梦。又翻个身。
嗯? 什么?不是做梦?
我一个激灵爬起来,眼睛慢慢适应黑爱,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帐帘边上,抱着臂,含笑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愕然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门口难道没有侍卫吗?”
“嘘——他们……他们暂时睡着了。”他示意我轻点儿,继而走来坐在我的床铺边上,叹口气,“雍州那里该怎么打,几个老将军争得不可开交,让我很是头疼,我就想出来走走,全当散心。听闻你们来了亭镇,便顺便来瞧瞧。”
从雍州到亭镇,三哥的这个“散心”,这个“顺便”,可真是远啊。
我默默腹诽嘀咕了一句,却又觉得,三哥这番心性倒是十足可爱,像个逃学的小顽童似的。于是笑道:“那你打算何时回去处理那些烦心事呢?”
“等下去看了云扬,我就连夜赶回去。”三哥扶额叹了口气,“离开太久,他们那群老臣一个个都不会放过我。”
我扑哧一笑:“谁让你平素太过谦和,一点都没有做王的样子。”
他不以为然:“还未一统天下,充其量不过是个诸侯王。还做什么王的样子,未免贻笑大方。”
我抿着嘴笑笑,转移了话题:“那,你要去找云扬作甚?”
三哥不冷不热地回答道:“自是去扒了他的皮,竟敢把你带到这里来。”
他的话和云扬之前的估计如出一辙,这能算是默契么?我不由得笑出声,拉拉他的衣袖,“不怪云扬,是我死活要来的。”
“还没扒他的皮,你就已经急着护短了?”三哥叹口气,仿佛是刻意带着股酸不拉几的劲儿说,“果然女大不中留。”
我的脸红了红,“哥哥竟会取笑我。”
“对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那日晓晓写信告诉我你失忆,我就立马找到了司乾先生,问问他有什么办法。”
我眼睛一亮,看着那瓶子道:“这、这能让我恢复记忆?”
他无奈一笑:“哪有这么容易。”顺手将小瓶递给我,“司先生赶去落天阁翻看医书了,他……并不肯定能找到恢复记忆的办法,但叫我将这药丸先给你,以防你脑中的蛊再次发作。”
心有余悸地接过,又听三哥说:“每隔两日服用一次,每次三颗,记住了?”
我严肃地点点头。
“那就好。”他应了一声,“我该走了。”
“嗯。”
我掀开被子,送他到帐门口,还未及,他回身,将身边佩着的一把剑给了我。
“这是……?”
我接过,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是一种干脆的、果敢的凉爽,再看剑鞘,其纹路精致,似是一条银龙盘旋冲天,周身燃起烈火,吞噬一起。
这是一把绝世好剑。
剑身在手中旋转半周,直到我在剑柄上看到隶书的两个字:黄泉。
顿时惊愕道:“黄泉剑?!”
“对,”三哥颔首,“不久前我刚得到它。”
我不由得想起师姐说过,碧落黄泉,双剑合璧,便能天下无敌。她还说过,黄泉剑也已消失几十年。此番三哥寻得,当真是奇事,可该死的是,我偏偏将碧落剑落在万阙宫,不然,现在我们就可以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天下无敌法。
我有些丧气,而三哥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宽慰道:“左右只是一把剑而已,我并不相信那所谓的传说。”
我撇撇嘴。
他将剑递给我:“喏,但这次可要看好别再丢了,到底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剑。”
我惊讶道:“当真给我?”
“嗯,战场凶险,我要你能够保护自己。”
我低下头,“那你呢?”
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我的武功比你好得多。”
切,不识好人心。我嗔怪地瞪他一眼,继而又暖暖地笑出来:“哥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略有一滞,然后才道:“你是我的宝贝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去?”
我得了便宜,抿着嘴笑,手中拨弄剑柄上挂着的剑穗,随后问:“这个剑穗好漂亮,是嫂子给你做的吗?”
他又顿了许久,表情忽然变得深沉,仿佛陷入回忆一般,眼眸亮闪闪的,喃喃道:“不是。”
“不是?三哥你真有桃花运哎。”我故意逗他,“这个剑穗虽不能称得上是上佳之作,但足见制作人的心意拳拳,准是个爱慕你的姑娘做的吧?”
他起先未答,慢慢将剑穗从剑柄上退下,塞进怀中,才道:“是,她很爱我。”
“那你呢?”我追问,“你爱她吗?”
“爱。”他的眼中明明灭灭,纵然帐中透不进几分月光,可他的双眸依旧闪耀着动人的情意,波光粼粼,令人心醉。他说:“我爱她甚过自己的生命。”
我从未见过三哥如此伤情的模样,有些不忍,心突突地跳得极快,“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我们错过了。现在她有新的心上人,而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叙叙地说了几句,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掀开帘帐,回头对我道,“早些休息吧。”
我本想拉住她,问问他与那个她到底是怎么错过的,可隐隐间头有些疼,便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翌日。
从帐中出来,我刚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就有随行的守卫前来对我恭敬禀告说:“理王殿下正在帐中等候公主。”
我奇怪一大清早的,云扬找我会有什么事,但又觉得他找我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于是便回帐中理了理仪容,再前往云扬的帐篷。
帐篷前的侍卫向我行个礼,随后替我掀起帐帘,我弯腰进去,就见云扬端坐在矮桌后,桌上满满堆着折子。
“感情你是厌烦了华都,所以换个地方批折子?”我笑道,“我以为我们来亭镇是来打仗的。”
“是来分担兵力的。”他纠正我,“今日晚些时候,恐怕朱雀军就会抵达亭镇,到时我们便可大展宏图了。”
我信服地点点头,走得近一些,在他的矮桌便的软凳上坐下,问:“你找我什么事啊?”
“晨轩昨日夜里来寻我,当然,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我“嗯”了一“嗯”。
云扬抬头看向我,面无表情地说:“他希望我们俩这个月成婚。”
“什么?!”
血顿时冲上脸颊,腾地一下红若流霞,支支吾吾道:“哥哥……哥哥他……”
诚然此举很和我的心意,可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云扬道:“你意下如何?”
我什么都想不了、说不了了,真的要如愿以偿嫁给这个让我无比欢喜的男子,我觉得自己幸福得好似是驾着云头,飘飘然无以复加。听到他的问话,低下头,略略带羞,继续支支吾吾道:“既然……既然哥哥这么希望,我……我听从就是了。”
“那好。婚期便定在十月十五吧。”云扬爽快道,“晨轩认为只有我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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