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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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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宿在永安正宫边上的汲古斋里,合眼默想着晨轩,慢慢进入梦乡。如此,似梦非梦的时候,他的笑颜便总会如一道明晃晃的日光,勘破床帐上重重的繁花叠影,照耀在我面前。
只有当他真的不在身边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地想念。
我每日都吩咐小厨房做一些各色的小点心,拿去御书房给郑熙用,起先的三天,食物中并没有放晨轩给我的无神散。等到第四天,想必无论是郑熙还是沈福还是别的什么宫里的人,都已经对我送吃的习以为常,我这才准备着手加点别的“料”。
提着朱红木漆的八角盒,我借道御花园到朝阳殿去。途经一座假山时,迅疾地躲到山后,瞥一眼四下无人,便将八角盒放在地上,揭开盒盖,又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打开,入眼的白色粉末堆成小山丘状。
头一次,少加一些吧,循序渐进为好。
正要动手,忽而听得假山后有动静,我目光一凛,飞快地将无神散重新包好塞进怀中,然后起身,背部紧贴假山站着,仔细地聆听来者何人。
风色应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所以我并不太怵。
脚步更近 。我先是隐隐约约听出了魏长虞的声音。
“……楚将军担心传信会被截获,是以打算进入益州后再传军报回京。”
“朕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不会听信那些风言风语的。”
另一个人,原来是郑熙。
“皇上英明。”
风言风语?
我皱了皱眉,应是指那些说晨轩是靠裙带关系才当上了左丞相与镇南大将军的闲话碎语。哼,等晨轩带军回京的时候,要你们好看。
我暗自挤兑了那些人一番,就听到郑熙和长虞在假山的另一头停下了脚步。
长虞问:“皇上召微臣一人来此,是有何吩咐?”
郑熙叹口气,答曰:“晨轩此次出征,要带兵深入益州,益州毗邻荒之地,军道险恶,再加上直取苍梧也绝非易事。长虞,朕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你无比要做好。”
长虞恭敬道:“皇上请讲。”
“婉贵妃……”乍听到郑熙提及了我的名讳,不由得一阵惊讶,又听他道:“她近来已连遭几次家变,亲人病逝的病逝,流放的流放,所剩无几。朕知道,她心里是万分难受的,却还要强装着笑脸陪伴朕。朕,实在不忍叫她再受到伤害。”
长虞:“皇上的意思是……”
郑熙终于切入正题:“倘若……朕只是说倘若。倘若晨轩遭遇不测,朕要你封锁阖宫上下的消息,千万不要让婉贵妃知晓,以免她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我心中一颤。封锁阖宫上下的消息,是多么费人费力的事儿,郑熙,竟要为我做这些?
长虞沉声道:“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皇上。”
“能瞒得一时,便瞒一时。”郑熙深叹,“往日朕没能履行诺言,让婉贵妃长安、无忧,但今后,朕一定会做到。”
长虞顿了顿,才道:“是,微臣遵命。”
“你且退下吧。朕该去朝阳殿了,算算时间,婉贵妃也快到了。”
“是。”
接着便是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去的脚步声。其他侍卫们与沈公公应在御花园外等郑熙,再一路护送他去朝阳殿。
我抬手揪着衣襟,竭力缓和着因动容而猛烈跳动的心。郑熙的话兀自回荡在耳边,“往日朕没能履行诺言,让婉贵妃长安、无忧,但今天,朕一定会做到。”
……让婉贵妃长安、无忧,今后,朕一定会做到……
他为我建了奢华的永安宫,赠与我那么多珠宝首饰,给我无上的恩宠,我却从未被感动过,一直以为,他不懂如何讨得心上人的欢心,只知道用些俗事物去感化。现如今,竟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来并不是他不懂,只是在宫中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去给予。
也就是这么一句与旁人无心说出的话,让我心生沉重,无言以对。
记得晨轩说过,郑熙为君乏善可陈,但为人尚可。我悲哀地想,郑熙他当真是错生在了帝王世家,若为平民百姓,也许,他会生活得很幸福吧……?
蹲下身子,重新从怀中取出油纸包,低头看着盏中樱桃凝露蜜,那样纯净的颜色、甜美的味道,不晓得加进无神散之后,怎么能不让人发觉。
……往日朕没能履行诺言,让婉贵妃长安、无忧,从今后,朕一定会做到……
打开油纸包的手有一些犹豫,我承认,那么一个瞬间,一丝不忍划过心头。
“心软了?”
我抬头。这略带戏谑的声音也就只会出自于长虞了。
果然是他,抱着臂靠在两步开外的柳树干上,似笑非笑地把我瞧着,又道,“你倒是挑了一个下药的好地方。”
我想起长虞的功夫远在我之上,想必我躲在假山后,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见我不搭理他,只是垂眸瞅着那樱桃凝露蜜,长虞走到我面前,也蹲下,小心翼翼地问:“喂,你不会真的心软了吧?”
我笑他:“是三哥叫你来监视我 的吗?”
“这倒没有,”长虞挠挠头,“小轩轩说一切都随你。他真是把你宠得太过了,这也能随意……”
素手中的油纸揭开,白色粉末沿着油纸的边缘稀稀落落地洒进盏中,银色小勺慢悠悠地匀几圈。这无神散真是神奇,银勺碰到都不会发黑的,不发黑,便无人能察觉出来。
我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误他的事的。不是有句话叫作‘舍得是因为舍不得’吗?再说了,我对郑熙也没有舍得舍不得直说,终究他是哥哥的绊脚石。”
这句话说出口,我头一次真切地觉得,我的确是我师父的徒儿。
“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长虞咂咂嘴,赞道,“我就喜欢像你这般,做事绝不拖泥带水!婉儿巾帼,下次我们一起去邺城的时候,请收下我的桃枝吧!”
面对他不正经的“求爱”,我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住,瞅他一瞅,凶道:“谁许你这么叫我的?小心我去哥哥那里告你的状!”
“哎呦,真泼辣。”长虞嘻嘻一笑,做个鬼脸就溜之大吉,留下一句:“快去朝阳殿吧,皇上急不可耐地瞪着你呢!”
长虞总是这般没心没肺。
可说到底,杀伐决断、绝无妇人之仁,的确是像他这样的人必须要有的。
他赞我不拖泥带水,可我自己明白,搅匀樱桃凝露蜜,重新合上盒盖后,我的心里一点儿也不像我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定。
五日后,军报传来,一喜一忧。
喜的是,玄武军安然抵达益州,正在益州南部的沧水一带进行作战部署。
忧的是,交州慕容军大破前去支援的大庆青龙军,接着一路高歌猛进,已经逼近扬州之都金陵。慕容军数度骂城激将,南王皆闭门不应。交州军遂留下三万人围城,其余兵力出兵包围南荆州。
这一喜一忧的消息,听在我耳中,却是双喜临门。
又隔了一日,郑熙突然在朝堂上晕倒,百官皆惊。太医院竟查不到病根,也是束手无策。不过,郑熙两个时辰后便自己醒来,说自我感觉并无大碍,许是最近为南部战争而操劳过度。
我依旧每日为他送去无神散,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去的时候,心中难以自持。他对我越好一分,我的愧疚便越重一分。
梦中月下 第三十盏 圣旨
(三日后)
“你们这群废物,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娘娘!娘娘恕罪……”
我怒目瞪着趴在我面前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太医,厉声道:“皇上已经昏厥了两日,你们竟然还是什么都查不出!一群庸医!”
“臣等无能……娘娘恕罪……”
“妹妹,你责骂他们也是无益。”庆贵妃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敛容道,“现下,还是得靠他们找出法子的。”
我冷哼一声:“统统再给我下去翻医书!若皇上还不能醒来,你们就都提着脑袋来见本宫吧!”
“是……是……”
太医们颤颤巍巍地倒退着走出朝阳殿。我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表情,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真是难为他们了,无神散无色无味不留痕迹,若非江湖上那些经验丰富的老神医,要想查出来,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这些养尊处优的宫廷御医。
我扶额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晴贵妃也同样是忧心忡忡:“皇上这……唉,这叫我们如何是好。如今南部战事未平,北部又蠢蠢欲动起来。可真是多事之秋,皇上还偏偏昏迷不醒,朝中群龙无首,早就乱了阵脚,又该如何应对外敌呢?”
“皇上自有天佑,一定会及时醒来。”我宽慰她,“再者朝中有诸多两朝元老,我大哥也已病愈,他们皆是忠心耿耿之臣,必定保我大庆无恙。”
“唉。”庆贵妃又叹一口气,手撑着额头,长长的护甲翘起,“希望如此吧。”
我温言道:“姐姐与我一道守了两天了,不如先回去歇歇,明日在来吧。”
“也好。”庆贵妃依言,便起身告辞,“再辛苦妹妹一夜,姐姐明日便来替你。”
我颔首,吩咐沈公公引庆贵妃出了朝阳殿。
入夜。
郑熙终是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干涸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来:“水……朕要喝……水……”
我一直坐在床沿,生怕错过他醒来的时刻。此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站起来为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皇上可感觉好些了?”
“婉儿。”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嘘……别说话。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他略微摇摇头,要我扶他起来,我拗不过他,只得听从,在他背后放了个软垫,让他靠着。
“婉儿,不知怎地,”靠定之后,他虚着声音道,“朕近日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明明没有什么毛病,却总觉得骨子里的气力也被抽光了似的。”
我垂眸,敛着情绪,答道:“皇上就是之前过度操劳国事了,得多将养将养才好。”
“大庆危矣,朕怎能安心休息。”他闭上眼,眉宇间满是沧桑,“我晕倒前,正在听赵丞相禀报北疆羌胡族的动向,如今如何了?”
我慢慢说来:“羌胡族人还没有大举进军,但总是在一边虎视眈眈,恐怕出兵只是早晚的事。可横在我们与羌胡之间的冀州勒王却态度暧昧,这两日赵丞相带领众官员议事,勒王都没有出席。”
“勒王……”郑熙揉一揉眉骨,语气失望。“因他是亲王,朕一直待他不薄。”
“利益所趋,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才不会记得皇恩浩荡。”我哼了一声,又切切道,“皇上,恕臣妾直言,您昏迷不醒的时候,臣妾当真有些害怕。整日提心吊胆的,就怕从哪儿冲进来一大堆士兵,告诉臣妾叛军已兵临城下……”
郑熙握着我的手,叹口气,沉默深思。
我趁热打铁道:“臣妾斗胆,恳请皇上下旨,若……”低下头,故作不太敢说出不吉利的话的样子,“若皇上再次病倒,昏迷、昏迷不醒,便由丞相行监国之职,如此,朝中就不会群龙无首、自乱阵脚了。”
“臣妾自知此言大不敬。”我离开床榻,跪在一边,“望皇上恕罪。”
“你总是能、敢言人之所以不敢言,何罪之有。”郑熙虚扶一把,示意我起来,“你说的在理,朕这病来势汹汹、捉摸不透,不知哪日便又会倒下。”
我轻轻拭了拭眼角。
“但丞相与勒王关系过从甚密,现在看来,不是合适的人选。”郑熙歪头想了想,“朕,自会有选择。”
“嗯。”我微微一笑,“皇上做了打算就好。”
……
“若大哥监国,并能掌控他的嫡系朱雀军的兵权,那么我与云扬兵临城下时,大哥便能里应外合,控制京城,天下可就此易主。”
……
这是晨轩走前对我说的话。
下药让郑熙无治朝的能力,接着将大哥推上监国之位,手握兵权,这就是他们的打算。
现在我一招欲擒故纵,故意先后提及勒王与赵丞相,让郑熙自己否决掉最理所应当的人选,如此,不置可否将郑熙的心思顺利地引到颇得人心的振威大将军的身上去。
恰此时,长虞突然不请自来,脚步匆忙地疾步至病床跟前,单膝下跪请安道:“皇上、娘娘。”
我问道:“魏大人神色匆忙,可是前线发生了什么事吗?”
长虞看看我,欲言又止。
“无妨。”郑熙说,“你直说吧,婉贵妃不是外人。”
“微臣并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关镇南大将军……皇上您说过……”
……
“倘若晨轩遭遇不测,朕要你封锁阖宫上下的消息,千万不要让婉贵妃知晓,以免她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
长虞没有把话说完,但郑熙已经懂了,身子略微前倾,嘴巴微张,眼神哀切。而不该懂的我,也懂了出声问道:“我三哥……怎么了?”
长虞左右为难。郑熙终是叹气道:“看来是瞒不住 。你说吧。”
长虞顿首,面色沉重:“南王传来军报,金陵……失守了。”
“什么?!”郑熙惊起于病榻,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又倒回榻上,“慕容云扬仅三万人马围城,青龙军怎会抵挡不住?”
“交州军在南荆州的五万兵甲全部撤回,强行攻城,青龙军死伤大半,剩下的皆为俘虏。”
“交州军放弃了南荆州?”
“不……”长虞深呼吸两口,悲恸道:“玄武军……玄武军……玄武军正在合围南荆州!”
郑熙脸色苍白:“你……你再说一遍?!”
“皇上!”长虞叩头道,“副将军秦松,率兵投靠叛军……”
我急道:“那我三哥到底如何了?你快说啊!”
“楚将军……下落不明,疑为秦松所杀……”
手中的瓷杯坠地,哐啷碎成无数片。
……
“因为你与大哥尚在京城,故我不能正大光明地坐叛将,不然会连累你们二人。所以,到达益州后,会假传秦松暗杀主帅,率军投靠云扬的消息。你莫要担心,别以为我真的死了。”
……
这也是晨轩走前对我说的话。
那时我很没把握地问他,玄武军会乖乖跟着秦松投靠交州军吗?他回答说到时皇帝久病不起,交州军又愈战愈勇,内忧外困,大庆危难重重,这种情况下,投靠交州军才是明智的选择;还说近年来秦松一直任玄武军的参事,在军中颇有威望,再加上他极擅言辞,非常能煽动军心。
只是没想到,秦松竟真的做到了。
我不禁暗自感叹晨轩能聚集那么多非常人才,当真是慧眼识英雄。
不过明面上,当然,我做出难以置信、痛不欲生的样子,起身,扶着床,身子险危危地摇晃两下,抬手捂着嘴,喉中哽咽一声,眼泪就这样大滴大滴地落下。
郑熙面色苍白,双拳握紧,把沈公公从屋外叫进来,吩咐道:“替朕拟旨。”
沈福立马取了纸笔来。
“命振威大将军楚晨轼,率白虎军,南下……”
话音未落,我便又是一阵哭声。明明白白地告诉郑熙,我又失去了一个哥哥,难道你要将我唯一的兄长再送上战场?
郑熙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终是改口道:“率白虎军,与禁卫军一同镇守京城。命兵部尚书刑宇荣率朱雀军,南下扬州,夺回失地。若北部羌胡趁乱起事,命刑部尚书丁立率剩下的半数青龙军北上平定。”
沈福一一记下。
郑熙继续道:“倘若朕再次病倒,就由振威大将军行监国之职,代朕处理国事。沈福,拿着我的玉玺盖印,然后变去宣旨吧。”
“是,皇上。”
沈福弓着腰退出去。我抬眸,与魏长虞相视 ,无言胜有言,彼此在想什么彼此都一清二楚。好一场戏,两人都演得滴水不漏,默契十分。
梦中月下 第三十一盏 兵临(一)
现下便只留下一个问题。那就是郑熙不知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将白虎军拨给了大哥,而非大哥的嫡系朱雀军。要知道朱雀军当年跟随大哥平定雍州之乱,任帅不认王,若大哥到时要掌控京城,必须要朱雀军才行。
“皇上先躺一会儿,臣妾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我立马找了个借口出门,加快脚步,赶上沈福,尾随他进了御书房。
“沈公公。”
沈福一路都没有察觉到我,此刻惊了一惊,诧异回身,见是我,才松了口气道:“哎呦,是娘娘。您走路没声儿,可是吓着奴才了。”
我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说:“沈公公可否将拟好的圣旨给本宫瞧一瞧?皇上下旨时声音虚弱,沈公公离得远,本宫怕会出差池。”
“好嘞。”沈福弯着腰将圣旨递给我,“娘娘请看。奴才替皇上拟旨都四年了,不会出差错的。”
我假装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皱眉道:“还好本宫多了个心眼,不然这错误的圣旨可就宣下去了。”
沈福的脸立马白了一阵,跪下道:“奴才惶恐……不知哪里写错,还望娘娘明言!”
我一本正经道:“本宫记得,皇上说的是让大哥率朱雀军,邢大人率白虎军,沈公公,这儿,你写反了。”
沈福辩解道:“可皇上说的确然是振威大将军率领白虎军……”
“沈公公也不想想,”我略微弯腰,打断他的话,“大哥平雍州之乱时,带的便是朱雀军,皇上哪有把旁系军队给他的道理?”
沈福叩头道:“奴才无能。那奴才再去问一问皇上……”
“皇上刚刚躺下歇息,不必因为这点小事叨扰他了。”我直起身子,冷冷道,“公公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是聪明人,这点道理,自己怎么想不明白?”
沈福这样的人,听到现在,也该知道我是故意的了。
果然,他颤声道:“奴才……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打算……”
我朝暗处点了点头,风色从阴影中现身出来,风一般地掠到沈福身后,一把白光闪闪的小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娘娘!这是……这是……”沈福瞪大眼睛,慌张求饶,“娘娘饶命啊!”
“沈公公不必知道本宫的打算,只需重新拟旨。加盖玉玺印后,便去各位大人那儿宣了吧。”我依旧是不紧不慢,“本宫的这位朋友会与你同去,在暗处确保万无一失。不过,好意提醒公公一句,本宫的这位朋友耐性不怎么好,沈公公可千万不要惹恼了他,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沈福拼命点头。
我给风色一个眼神,风色便放开他,退到我身后。
“沈公公,赶紧着吧,切勿误了时辰。”
沈福立马在御书房的书桌上重新按我的意思拟了旨,给我看过后,才加印。我说:“沈公公,办完这件事,就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吧。皇上那里,本宫会亲自照顾。”
沈福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是”。
我便让风色跟着沈福去宣旨了,自己慢悠悠地走回到朝阳殿,看到夏荷正在门口等着我,手中一个托盘,托盘上一盏黑漆漆的苦口良药。
“娘娘,皇上的药按照太医的吩咐都熬好了,还是温热的。”
我颔首,动作自然地用左手接过来,随即,用右手拇指的指甲将嵌在指甲中的无神散悉数洒入盏中。继而拿起银勺,轻轻搅拌了几圈,又吹了几口。
“本宫这就拿进去给皇上。”
这么说了一句,转身,夏荷替我推开门,我悠悠跨过门槛,径直到郑熙的病榻前。
下药的时候,喂他喝下去的时候,手下已经没有一丝犹豫。就像侩子手,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没有犹豫,我也明明白白地知道,我是在害人。只是现在我发觉,只要不去刻意地想自己的狠和造成的后果,便再无揪心的负罪之感。
可能,这就是长虞说的,放过自己。
是么,我终于学会了。
又是 两日。交州军和玄武军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荆州,镇中王战死,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一死一俘。交州、玄武两军在豫、荆、扬三州交界之处集结,一路向北,直奔京城而去。兵部尚书刑宇荣带领的白虎军不足八万,节节败退,现已退至豫州境内。
郑熙深陷昏迷,朝中由振威大将军监国,诸大臣的脸上皆愁云密布,而后宫中更是人人自危。
豫州一战,在豫水边战了整整两天两夜。白虎军成了京城与慕容军之间唯一的屏障,将军刑宇荣也成了所有人仅剩的希望。
第三天的夜里,是个磅礴大雨的黑夜。
信使兵骑着快马赶回京禀报战况。他浑身浴血,座下马匹也狂奔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宫门口倒地死去。信使连滚带爬地下马,在泥地中甩臂向朝阳殿飞奔,隆隆雨声中,听得他绝望的嘶吼——
“邢将军被俘——!白虎军败了——!”
“邢将军被俘——!白虎军败了——!”
“邢将军被俘——!白虎军败了——!”
各宫灯笼相继点亮,妃子宫女们的惊叫不绝于耳。
黑暗的天空,威胁的雷雨。
敌军就要兵临城下。
我独自坐在永安宫的正堂中,宫中静无一人。所有的灯烛都熄灭,只电闪雷鸣偶尔将世界点亮。外面是款风暴雨,我却迎着它痴痴地笑,听着宫里隐隐约约的哭声死喊声,听着禁卫军出动,到各个宫门前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铮铮的脚步声将整座宫城都踏响。
待晨轩率兵回京,大哥大开城门,这天下便不再是大庆的天下。
无论是谁坐上帝位,我都可以回到晨轩身边。
这一切,都将结束。
那无数声“臣妾”,无数个对那个错的人笑,无数次为那个错的人准备点心,都将结束。
晨轩。
晨轩……
想必你也归心似箭,赶着来应我们“待君归来时,共饮长生酒”之约。
以后,我们便可以两情相悦,耳鬓厮磨了吗?
以后,我们便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了吗?
以后,我们便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吗?
想到这些,我几乎要 泪流满面。
等给你回来,我会扑进你怀里,吻你,告诉你我在郑熙身边有多么委屈,你不在的这朝朝暮暮我有多么想念你。我要哭得梨花带雨的,让你哄劝,让你没辙,让你心疼,让你自责。
我不要再离开你了。永远不要。
噼——啪。
窗外一阵惊雷,一瞬间将半边天照得如同白昼。镂花的窗帘,花样印在窗棂纸上,鬼魅一般妖艳。
窗子飞速地一开一合,人影一闪,眨眼间,长虞落在我眼前。
我抬头冲他笑笑:“你学不会从正门进?”
“这样比较刺激。”
他无谓地吐吐舌,席地而坐,告诉我大哥已经将宫城都控制在手中,京中各大臣的家中也派去了士兵看守,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满城都是变天的味道。”他咂咂嘴,“就等着金戈铁马他进来的一刻。”
寥寥数语,心中的情感就又激荡起来,我的拳头微微握紧。
“对了,”长虞偏首看着我道,“郑熙醒了。”
“是吗?”
我不急不躁地应了一声,其实现在就算他醒来,也是无济于事了。他终究,要背负上“亡国之君”的罪名了。
“他一醒来就在唤你的名字。”长虞略显叹惋,“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郑熙本来也是个中规中矩的皇帝。”
我叹息道:“我去见一见他吧。”
“哦?”他挑眉。
“我想,他应该需要一个解释吧。”
“也好,”他点点头,“让他知道是栽在谁的手里。”
我们从永安宫的正门出去,推开宫门时,竟顿时有两柄矛交叉横在我面前,一名士兵说:“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宫。请娘娘包涵。”
这两个小兵,怕是没有听清上面的命令吧,把我与所有妃嫔等同了。
我冷冷道:“楚将军可有说,连本宫也不能出宫?”
长虞走到我身前,颇为挑衅地移开了那两柄矛,两个士兵自然没有招架之力。随后长虞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上,不用与他们废话。
两个士兵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前没有说话的那个摇了摇头,是默许了。
我这才与长虞并肩离开。走了几步,我疑惑地问他:“不是你的禁卫军掌控全宫吗?为何这话两个人却是听大哥的命令的?”
“我也不知。看起来,这两人应是朱雀军的。”长虞的表情颇为严肃,很少见到他这样,“不过没关系,我会去弄清楚。你见完郑熙就回来,哪儿也别去。”
梦中月下 第三十二盏 兵临(二)
朝阳殿中,屈指可数的几个宫女各自在做着事情。从门边看出去,摇晃的烛光让整个房间如氤氲飘渺之气,尽头看不真切。
我挥挥手,让宫女们都到门外守着。待房门合上,缓步踱到郑熙的病榻边,在床沿下坐下。
低唤:“皇上。”
他吃力地睁开仿佛是被粘上的眼皮,“婉儿……”声音虚浮,“朕,朕分不清是梦境还是梦醒,是你吗?”
淡淡答道:“是我。”
他喘了口粗气,“外面……是什么声音?”
“是禁卫军。”我掖了掖他的被子,“看守着每一座宫室,不许人出入。”
他的眼中微光尽褪,露出哀切:“大庆……灭了?”
“还没有,”我的语气仍旧无所起伏,只是淡漠,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不过快了。”
他把手从被子下伸出来,艰难地摸索着,最后握住我的手:“婉儿,别怕,朕会……会保护你。”
我心中一刺,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出,回应他说:“皇上还是紧着自己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婉儿……为何不怕?”
我略微弯下腰,离他近些,轻声道:“我就要与三哥团聚了,为何要怕?哦,我的意思是在人世间团聚,不是阴曹地府。”
“什……咳……什么意思?”
我耐心地解释道:“皇上请宽心,三哥并没有死,他就在玄武军中,秦松不过是名义上的主帅罢了。至于所谓的投靠,就更不存在了,哥哥与云扬,本就是一道的。”
郑熙双目圆睁,直视上方:“你……你说什……什么……咳咳……”
我替他捋气,关切道:“皇上别太气恼了,再气也是无济于事,大局已定。”
“你是说……咳咳……”他咳得万分沧桑,“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我点点头。
“婉儿,你……你从未对朕倾心?”
国要亡了,他第一个关心的事,却还是这个。
我合一合眼,叹息道:“抱歉,让你误解那么久。”想想,又道,“只是,倘若皇上你知道我心中所念之人是谁,你就会明白,当生命里有过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再爱上别人?”
“周……”他缓缓从记忆中搜寻出一个名字,“周如正?”
“皇上真会说笑,这也太过抬举他了,”我微笑,“那种平庸之徒,充其量就是一个幌子而已。”想到不快的过去,眼神渐冷,“还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幌子。”
“你那时是……尚书之女,千金之位,为何不能嫁与想嫁之人?”
心口难以言述的伤口被揭开,我本能地躲闪不答,转而道:“皇上累了,还是歇息吧。”
“是谁,究竟是谁?”他却坚持追问,“朕……不介意你为兄长图谋朕的皇位,朕只介意你从来没有爱过朕……你告诉朕,究竟是谁,夺走了你……”
“皇上真的想知道?”
他费力地点头。
我随俯身,到他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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