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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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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木兰用力呼吸,克制心中翻腾情绪,硬是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斥道:“无稽之谈!”
男人眉头微微一动,随后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半句虚言。”
这声音虽有些淡漠,但却极其郑重,但凡人听了,都多半相信是肺腑之言。
霍木兰心头瞬间一阵窒息,整个胸腔闷得好似要喘不过气来,她暗地里攥紧床褥,克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脸色惨白得好像浆水,咬牙道:“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便能如此胡言乱语。”
男人似未料到霍木兰会以这种口气回他,当下不悦道:“姑娘病情,在下已直言相告,信与不信,就是姑娘自己分内之事了。”
说完,转身离开,霍木兰登时慌了,脱口喊道:“站住!”
男人步伐顿住,却不回身,只静候霍木兰说话。
屋内沉寂无声,如一潭死水,不知过了多久,耳后才响起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极其艰难地道:“那……我还能活多久?”
男人似听惯了这种绝望之声,面上无甚表情,只道:“兴许半年,兴许半月,人命天定,谁说得准?”
霍木兰一双凤目睁得奇大,抓紧床褥,怒声道:“到底是多久?!”
她面目狰狞,这句话几乎是咬破嘴唇说出来的,透满凄厉,但男人依然不为所动,只道:“生死有命,非在下一语便能妄言。”
说及此处,稍稍一顿,才续道:“时候不早了,姑娘好生休息吧。”言罢不再停顿,推开屋门,白影遁入门外夜雪中。
一道淡淡月光,在屋门关阖间泄了进来,从霍木兰侧脸上拂过,不久后,又沉入了暗影中。
霍木兰只觉得自己全身发抖,冷到不行,她害怕极了,只好用力闭上眼睛。可是一旦堕入黑暗,那恐惧便更是清晰而猖獗,它张开锋利的爪子,嶙峋的巨齿,一路对她穷追不舍,死死不放。
她用力甩头,试图摆脱那个梦魇,但屡试皆是徒劳。她惶遽不安,承受不住这分恐惧,抬起手来抱住头,大声喊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
一声一声大叫尖利而颤抖,像冰山冷月下的狼啸,在幽深夜阑中发出令人寒栗的悲嘶,搅乱了屋外安然的风景,盘旋在幽寂的山雪中,久久不绝。
******
近几日来,小院中一直平静,风雪也散了不少。墙垣上,偶尔可见几只休憩的小鸟,寒梅在枝头悄然开放,疏影横斜,点缀在竹篱旁,石井边,木墙下,风一动,便是梅瓣簌簌,暗香幽幽。
霍木兰不再反抗,乖顺如一只小猫,好似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按时进食,主动吃药,表现得淡然自若,从容不惊。
男人对此并无诧异,只目色润了些许,除此之外,仍是淡漠疏冷,并无几句善言。他从医多年,在山中救过不少人性命,对人生无常、悲欢离合皆已司空见惯,故而对霍木兰这般态度,只一笑哂然,并未萦怀。
时日渐久,霍木兰的双腿逐渐愈合,偶尔能下床行上几步。男人给她拆了木板,但仍严禁她贸然行走,霍木兰唯唯诺诺,毫不违逆,每天除了用膳喝药外,便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发呆。
她又安静下来,便如最初,若不是有了那天傍晚,男人还真以为她将这噩耗挺了过去。
那天他采药回家,推开屋门,竟见室内一片狼藉。
几件换洗的长衫已被剪成碎片,在风中四处纷飞,昔日珍藏的各类奇珍异草满地散乱,浸满雪水,几块炭火从炉中翻出,焚烧着桌椅,冒出一道淡淡青烟。
而霍木兰则跌坐在地,木然地将一把剪刀举过头顶,神态呆滞,目红似火,仿佛是从地狱中逃来的鬼煞,让人不寒而栗。
“你在干什么?!”男人大惊失色,两三步上前去,将剪刀从霍木兰手中夺过来,厉声斥道。
霍木兰全然不觉,整个人如灵魂出窍,在男人扯动下歪倒在案边,过了一会儿,才呆怔道:“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
那声音茫茫无措,似怨愤,似控诉,又似绝望和哀求。男人心头莫名一软,气急败坏扔了剪刀,看着满地药材道:“那你又凭什么这样对它们?”
霍木兰回过神来,笑着道:“不过是一些废草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男人眉峰一蹙,义愤填膺道:“那你可知被你毁掉的这些废草,能救回多少人的性命?”
霍木兰道:“那又如何?”抬眸瞥了男人一眼,笑容不变,却比哭声更令人心寒,“反正救不了我的命。”
男人微怔,倏然无言以对。
霍木兰瞅着他笑了,像是在擂台上胜过了一名对手般,让她欢喜而骄傲。可不过片刻,那笑容又消失不见,变为一片惘然,她怔怔敛了目光,呆呆看朝屋中一处,不再说话。
男人叹息一声,将背篓放好,板着脸默默收拾起来。他身上还有淡淡梅香,是从院外走来沾染的气息,霍木兰嗅在鼻中,忽觉三分悦然,便道:“我要出去赏梅花。”
言罢,撑起身来,岂料刚一动腿,便给男人拉回地上。
“给我躺回床上去。”男人厉声道。
霍木兰心有不甘,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倔强道:“凭什么听你的,我就要看梅花!”
男人脸上露出极少见的怒色,“找死么?”
霍木兰笑道:“对,我就是找死,与其让死来找上我,还不如让我直接去找它!”伸出手来,推开男人,一起身往门外赶去。男人蓦然变色,左手一探,钳住霍木兰两只手腕,右臂一带,将她横腰抱起,大步流星走进内屋。
霍木兰挣扎道:“你干什么?!”
男人不答,只将她往床上一扔,蹙眉道:“这条命是我救的,还没轮到你说不要就不要。”
霍木兰跌在床上,忽然有满腹怨怒卡在喉中,再说不上来,过了半晌,才冷冷嘲笑道:“不就是那几十两银子么?还怕我死了赖账不成?”
男人听得一怔,霍木兰笑道:“怎么?没话说了?好啊,我给你立个欠条怎样?你要多少我给你写多少!我霍木兰的命贵重得很,可远不止值那几十两臭银子!”
男人脸色低沉,胸膛一起一伏,片刻才道:“只可惜在你眼中,你的命已一文不值。”
霍木兰心头一震,目光僵滞在男人脸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男人不紧不慢闪开她的目光,偏头往屋外那片狼藉看去,沉声道:“知道你的病最忌讳什么吗?”
霍木兰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大喜,大怒,大悲。”
男人眉目不动,淡淡道:“还有一个。”
霍木兰蹙眉道:“什么?”
男人道:“心死。”言罢,白袖轻拂,信步离开。
伴随木门掩上之声,霍木兰指尖一动,绞住床褥,她看着地面一角,眼神蓦地散乱不堪。
是啊,心死,这才是心疾之人最忌讳之处,她怎会不知道?
可她那颗心,不是早就死了么……
屋外响起木柜翻动声,断断续续地,也有水泼在炭火上,呲呲作响的声音。
霍木兰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却不是病发之兆,这感觉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苦痛,怎么也无法排解的惊惶。
屋外,男人走动在满室狼藉中,神态有些慌张。他袖袍震动,掀开面前横七竖八的木椅桌柜,径直走到木墙上悬置的药柜前,打开一看,突突跳动的心稍稍一安。
红景天,雪灵芝,曼莎珠华,天山千年人参……两年来在此救人无数,作为酬劳换来的药材还在。
他心中一松,合上抽屉,低下头来深深舒了一口气。那高大而淡漠的背影,第一次变得渺小落寞,只是苍茫大雪中,一点触不可及的虚影。
作者有话要说:咳,楠竹名字下一章就粗来啦~
这三章木兰情绪各种暴躁,下一章会好那么一点点~
5香雪海(四)
雪山上的天总是黑得极快,亮得极晚,将近辰时,小筑左右还是一片灰暗。
霍木兰是被风拍木窗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来,一偏头,便看到了蒙蒙天外纷扬的大雪,不由一愣,坐起身来道:“竟然又下雪了。”
朔风劲吹,紧关的木窗似承受不住,已经似开非开,蒲公英似的绒毛便趁这缝隙钻进来,在屋中飞动,辗转几番皆没能坠地,看得霍木兰一颗心一提一提地,竟有些忐忑。
她掀开被褥下床换鞋,走到窗前,将那抖动的窗格一压,止了那凄厉的风声,这才使得那片雪绒安静地落回地面。
她垂下双睫,看着那雪绒,直到她融成水渍,才恍然聂了心神,朝门边一看。
屋外静若无人,男人似乎还未起身,又似乎早已出门远去。
霍木兰走到门前,推门往外一看,正见茫茫天色下,凌乱不堪的屋子已变得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但那一排箱柜却是空空如也。
霍木兰知道,那些药材和衣衫,是真的要不得了。
睡了一觉,她情绪逐渐平稳,想起昨天莽撞之事,难免倏怀愧疚,自觉昨天的自己言行太不应该。正当沉吟,忽听得大门外窸窣声响,她循声看去,正见白衫男人从门外走来,忙出声唤了句:“喂!”
男人微一顿步,偏头看来,目光清清冷冷,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后,又大步离开。
霍木兰一怔,一声“对不起”登时僵在喉中,她低下头来,倚着木门发呆片刻后,门前还是无男人身影。她咬住下唇,悻悻返身回到了内屋中。
将近小半时辰后,窗外天际发白,男人端着早饭走进屋来,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他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将碗筷放到桌上,随后顾自用食。
霍木兰有些心虚,撑着床柱坐到桌前,想道歉,又始终开不了口,犹犹豫豫半天,才瓮声瓮气吐出一句话,道:“那个……毁掉的东西总共值多少钱,你算一算,我会赔给你的。”
男人表情不变,只道:“那是人命,姑娘恐怕赔不起。”
霍木兰张口结舌,本想说的一腔话消失无余,只好低下头来,拾起筷子埋头吃饭。
席间,二人相对沉默,只有窗外风雪声呼啸不停。霍木兰有些食不下咽,随意扒了两口后,终是停箸不食,瞅了眼窗外,道:“今天好大的雪。”
她本是想主动找些话头,避开这无言尴尬,岂料男人听后,只是淡漠“嗯”了声,便再无下文。
她心中恼火,却无从埋怨,竹筷在碗中动了一动,又道:“你这几日要下山么?”
男人微一动眉,却未回答,只问:“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近日以来,蜀中青城派可有大小事发生?”霍木兰认真说完,倏地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青城派掌门霍青玄是我爹,我是霍木兰。”
男人动作微顿,似在踯躅难决,霍木兰便道:“只要你办成此事,再多加一些诊金也没什么问题。”
男人目中原有的三分犹豫立时消散,“此事,在下不办。”
霍木兰惊道:“为什么?”
男人依旧淡漠,道:“山中草医,不问江湖。”
霍木兰不悦,蛾眉一蹙,不再言语,待一顿饭毕,眼见男人收拾碗筷,便要离去,才一咬牙,讪讪开口道:“我的腿似乎好了,过几日便走。”
男人动作不顿,随意“嗯”一声,霍木兰对他淡漠之态颇为愠怒,但因这条性命是他所救,加之自己昨天妄为,暗怀愧疚,便也生生忍了下来,说道:“相救之恩,多谢了。”
男人收菜的动作微一顿,片刻后,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笑容,“不必。”
这笑容短暂不过一刹,却令屋内僵持许久的冷淡氛围逐一消散,如清溪映月,枯木逢春。
霍木兰见他气消,这才心下一松,出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往四处看了一圈,又道:“还有,这里是哪儿?”
男人睫毛微动,片刻道:“在下姓沈,名未已,此处是雪山小筑。”
霍木兰听得“雪山小筑”四字,不由凛然,她游历江湖数年,自知雪山小筑乃江湖神医沈玊居所,相传位于玉龙雪山附近,终年大雪封天。不少人求医于此,但总难以抵达,不是在半途葬身风雪,便是在山中迷路,从此失踪。
念及此处,她秀眉一扬,忙问道:“沈玊是你什么人?”
沈未已目中闪过分暗沉,说道:“是家师。”
霍木兰听此,半月来紧绷的心蓦地一松,脸上现出笑容,期待道:“他在哪里?”
沈未已脸色难辨,并不答话,只道:“姑娘找家师有何要事?”
霍木兰道:“他是天下神医,我找他,自然是让他救我!”
什么不过半年半月性命,她霍木兰才不相信!
“抱歉。”正沉吟时,忽见沈未已直起身来,将收拾好的碗筷拿起,“家师已经仙逝三年。”
霍木兰心头大震,如同瞬间跌落深渊,她见沈未已离开,忙两步一并追上前去,大声道:“你是沈玊的徒弟,他死了,那你便是天下神医,你要救我!”
木屋外,正是风雪交加,大雪喷来,刮在霍木兰脸上,锋利得像刀子一般,不过一会儿,便已在她脸上留下了几道红痕。她却好似没有察觉,只在风中拼命睁大双眼,死死看着那人,目光比这数九寒天还要冷上几分。
沈未已脚步微顿,却不停下,只道:“在下医术不精,救不了姑娘性命,若想活命,还望另请高明。”
声音平淡无奇,便似这苍茫大雪,听不出任何愧疚,连一点怜悯都没有。
霍木兰闻言,气极反笑,冲上前去,边走边道:“你这算什么话?昨天还说什么草芥便是人命,摆出一副救济苍生的模样,现在又对我冷眼旁观,坐视不管!难道我霍木兰的命,还不如那一堆草芥么?!”
沈未已在石井边上站住,将碗筷放进木盆中,反问道:“那依姑娘之见,你的命有多贵重?”
霍木兰一愣,口不择言道:“我是青城派大小姐,将来一派之主,身兼重任,自是不能轻易死掉!”
沈未已冷道:“便是如此,所以你的命贵重?”
霍木兰昂然道:“是!”
沈未已看着她道:“凭什么?”
霍木兰心头一震,答不出话,沈未已淡淡瞥了她一眼,似早知她会哑口无言,不由冷冷一笑。
霍木兰更是不悦:“你笑什么?”
“姑娘可曾听过一句话?”沈未已敛了目光,偏头从石井下打上水来,倒进木盆中,动作文雅而娴熟,衬着那身白衫,又平添些许清逸之味。
霍木兰呆了一呆,才道:“什么?”
沈未已道:“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说完,他将盛好水的木盘端起,往厨房内走去,这厢,霍木兰忿忿不平,握紧拳道:“那总强过你冷血无情。”
沈未已并未理睬,反手掩上屋门,止住了外边狂啸的风雪和霍木兰那微弱的声音。他将木盆放在灶边,顺手从门背扯出一根木凳坐下,提上衣袖后,便伸手往水中一探,不疾不徐洗起碗来。
近两年来,小筑中只他一人居住,故而这些曾经未有染指的琐事,只得亲历而为。有些事体会过,才知道并非看起来那般简单,譬如在这终年积雪的山中,用凉水洗碗擦地,便是件看之易,行之难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被井水冻红的手,忽然就在想,当年的她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井水明净无尘,却有几块碎冰浮在水面,映得他一双星目灿若曜石,修长如竹的手指游动其中,如白龙过海,明耀动人,好似当年师兄妹二人在雪地中携手飞舞的身影。
他怔然地看着,不知不觉便停下了手中动作,待敛神时,已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他有些懊恼,沉下脸来匆匆洗完了碗,倒掉水,将木盆碗筷归于原位,推开厨房木门,登时僵在原地。
霍木兰还站在院里,秀发衣衫上沾满了雪花,整个人像个被冰封住的娃娃,只有一双明媚的眸子闪着些光彩,在他推开门时,晃了一晃。
他一个恍神,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日子,他从屋中推门而出,一抬头,便看到了在院中等待的那个身影。
她红裘在身,眉眼似画,在他出门时将俏脸一扬,嗔道:“师兄,你又慢了噢!”
一边说笑,一边灵眸晃动,跃上前来挽住他手臂,嚷道:“下次再这么慢,我可就不等你了!”
师兄,我可就不等你了。
不等你了……
思及此,猛地心头一痛,他忙敛眉断了思绪,沉着脸走进内屋中,再次出来时,已披上狐裘,背上竹篓,手中还拿着一个斗笠,似要外行。
霍木兰偏头看去,得见那竹篓中载着草药,是他昨日冒雪上山采来的,并不多,大半还覆着一层霜雪,便问:“你去哪里?”
沈未已道:“进镇。”说完,已同霍木兰错身而过,举起斗笠来戴在了头上,“外边风雪大,你进屋去。”
“不。”霍木兰想也未想,便出言拒绝,迈步上前道,“我跟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沈玊念“肃”…
木兰因为听到自己活不过半年所以又暴躁了,大家见谅哈,我回去会好生管教她,让她长长素质的…
6香雪海(五)
山径上,风雪载途,霍木兰始终沉默,跟在沈未已身后不发一言。
鹅毛大雪纷飞而来,掩住了山壑处所有的树木,积雪无边无际,像没有尽头的海,使得那两串脚印渺小如沧海一栗。
走了小半时辰,山径风景还是无一变化,北风呼啸,砭人肌骨,目之所触,皆是大雪皑皑。霍木兰体力难支,一个酿跄跌倒在雪里,绒毛蹭了满身。
沈未已闻声收住脚步,回头朝她看了一眼,有些无奈道:“姑娘回去吧。”
霍木兰坐在雪上,脸如白浆,只有一袭红衫还剩生命的颜色。听了沈未已之言,她用力摇头,只问:“你是不想救我,还是当真救不了我?”
沈未已微一蹙眉,“我救不了你。”
霍木兰苦笑一声,垂下头不再说话。
她知道沈未已所言不虚,他若真不想救她,就不会将跌落山崖的她带回小筑,更不会在这半月来悉心照顾。
本来,是该好生感激他一番的,毕竟这再生之恩,堪胜父母,可惜她心里有太多不甘,太多怨恨,那些愤懑像潮水一样涌来,铺天盖地,在她身体里不断徘徊,不断叫喧,让她忘了感恩,忘了言谢。
她只是在想,凭什么让我死,凭什么我要给这个世间让位?这世上该死之人千千万万,凭什么要轮到我?
一回想起云旭和杜婉二人的脸,她便气得咬牙切齿。
不甘心,不甘心!
沈未已走过来,见她怔然不动,便伸手将她从雪地上提起,拍去她头上绒毛,认真说:“回去。”
他声音变得有些轻,仿佛有了温度,但霍木兰还是摇头。
沈未已别无法他,似耐心耗尽,故而不再理睬,转过身复而前行。
霍木兰微一迟疑,咬着唇跟了上去。
临近山脚,大雪才稍微消停,小径远处人声嚷嚷,松柏掩映后现出小镇一角,虽是偏僻小地,但也还颇有繁华气象。
霍木兰本以为大雪盖地,小镇上定是寥寥无人,但见目前车水马龙之景,不由松了口气。
她一面行走,一面环目四顾,不时随手扯来一人,打探家中状况。然那人只是镇上普通百姓,对着江湖之事一概不晓。她暗自气恼,松了那人,又一路问了几个,还是不得所终,这才想道:这大街上左右只是些平常百姓,定然不会知道家中情况,我得去别处一寻才好。
寻思此处,偏头看了眼旁边信步而行的沈未已,忽道:“我饿了。”
沈未已微一蹙眉,禁不住道:“适才不是在屋中吃过了么?”
霍木兰不耐烦道:“饿了便是饿了,跟我之前吃没吃过有何相干?”
沈未已显然不悦。
霍木兰看出端倪,想来他是心疼钱两,便道:“你大可放心,待我回家之后,定少不了你黄金白银。”
听得此言,沈未已更是愠色外显,“昔闻蜀中青城因七绝掌威猛无双,是以名震中原,想不多数年不见,竟已成陶朱之家,富甲天下了。”
霍木兰被他说得面红耳热,气恼道:“不过是吃你一顿饭,至于如此么?”
沈未已淡淡道:“同一张嘴,吃饭事小,说话事大,姑娘若是用词得当,在下也不会断章取义。”
霍木兰眉尖一蹙,低声驳道:“分明是你添油加醋。”
沈未已耳力极好,听得霍木兰回驳,当下轻嗤一声暗表不屑,然转念间,却又迈开步子,折身走进了街道边上的一家酒肆。
霍木兰得见牌匾上朱红大字后,不由眉头一展,挑眸露出一点笑意,三两步跟了进去。
酒肆内,竟是座无虚席,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客源不断。沈未已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闲然自若。霍木兰同他并桌而坐,环目四顾,往周遭打量一番,见得人群中参杂几个侠士装扮之人,不由调侃道:“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倒也有些江湖好汉。”
沈未已神采淡淡,解释道:“堂琅虽为小镇,却是云川两地交界,来往外人自然会多。”
“噢。”霍木兰漫不经心应了声,抬起水杯喝了口水,目光透过杯沿,将在座众人逐一扫了一遍,暗中确认了几个应知晓青城是非之人,准备用完饭后,上前询问。
便在这时,店小二迎了上来,眉开眼笑道:“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沈未已道:“一碗汤面便可。”
霍木兰听得蹙眉,凤目一抬道:“谁跟你说我要吃汤面了?”
沈未已神态不改,“爱吃不吃。”
霍木兰气结,暗想自己身无分文,是以受他牵制,否则定要大开吃戒。郁郁不欢中,冲店小二板着脸道:“一碗汤面,快些。”
店小二懵了一瞬,讪笑道:“二位客官只点一碗面?”
霍木兰冷笑道:“不错,我们人穷,只吃得起一碗,怎么,你看不起么?”凤目一斜,朝那店小二横去。
店小二岂招架得住这般眼神,当下一凛,忙哈腰摇头道:“小的不敢,小的这便给客官准备去!”言罢,一溜烟走了。
这厢,沈未已眉目不动,好似并未将霍木兰先前嘲讽之言放在心上,只气定神闲喝了些茶水。
霍木兰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微感挫败,闷了口茶,说道:“你来镇上干什么?”
沈未已淡淡道:“卖药材,换些银两采办衣物。”
霍木兰想起昨日一事,不由微感尴尬,脸上不悦稍减,但又接不上话来。正僵持间,忽听身后一桌人口耳交接,议论纷纷道:“什么?竟有这等事?”
那人声音又尖又细,低呼而来,实在有些聒耳。
霍木兰不由蹙眉,烦躁间,又听得一人压低声道:“那可不是,青城派那大小姐早便是嚣张跋扈出了名的,云公子摊上她,想不出事儿都难!”
听得此言,霍木兰心头一凛,耳根不由竖起,只听又一人接口道:“云公子倒还罢了,依我看,苦的是杜家千金!那么好看一人儿,竟生生给霍木兰给毁喽!真是造孽!”
霍木兰心头一震,脸上瞬时惨白,沈未已喝茶的动作亦是微微一顿,斜飞双目往前一瞥,片刻后,又将那冷冷淡淡的目光落回霍木兰脸上。
霍木兰心系身后议论声,一张脸不自觉低下来,自然未曾察觉沈未已这眼神。她抿紧双唇,正暗火窜动中,又听得一人忿然道:“我本想青城派名震蜀中,霍掌门方正贤良,是中原武林难得一见的英豪,想不到他女儿竟这般卑鄙无耻,心如蛇蝎!”
此言甫毕,座上个人皆是纷纷附和,先前说话一人似笑非笑道:“贤兄此话差矣,这霍木兰妒妇之心,岂止是毒如蛇蝎?”
众人惊异,连连追问,那人续道:“几年前我人在渝州城,便已见过她当街横行。她将几个洞庭派的小少年用铁镣捆在一块,自个儿坐在马背上,牵着这几人招摇过市,形态之嚣张,令人难寻说辞。我心想洞庭派再不济,那也不得在蜀中这般丢人现眼,便要上前拦下他们,哪知那些小少年倾慕她沉鱼之姿,被迷得神魂颠倒,反倒来斥责我多管闲事。诸位说,我是气也不气?!”
言罢,一掌拍在案上,闷了口酒,身周几位更是哗声大作,一人道:“霍木兰这丫头也忒嚣张了,竟敢这般对待洞庭派弟子,此事若是传到了林掌门耳中去,还不气得他七窍生烟!”
一人连声唏嘘道:“唉,想不到堂堂霍掌门,竟教养出这般轻狂无知之女,当真是丢人现眼!”
谈笑声纷杂不断,不绝于耳,霍木兰坐在原地,只觉身如火烧,怒不可遏,双拳攥得磕磕作响。
沈未已朝她瞥了一眼,自明她心中不快,便默不作声给她杯中斟满了茶,送上前去,轻飘飘道:“人穷买不起酒,请你喝一杯茶。”
霍木兰一愣,抬起眼皮来瞪了沈未已一眼,二话不言,伸手将夺过茶水来一饮而尽,沉下声音道:“无妨,大不了日后我请你便是。”
她此话说得七分负气意味,沈未已听在耳中,自是明晓,但薄唇还是忍不住一动,自然而然露出分笑意。
茶水入肚,使得原先那腾升怒火降了些许。霍木兰用力呼吸,胸脯起伏,少顷后,逐渐平息下来。
沈未已细目看着,颇为惊讶,他本以为她怒意填胸,定要上前同那干人争锋相斗,岂料她恼怒中,只是偏了偏头,往说话那人看了一眼,进而不再有动作。
沈未已循着她目光看去,得见那人身形干瘦,尖脸猴腮,年纪三十开外,想来也不过是混迹多年,仍无名无头的宵小,便也不甚在意,闪了目光。
便在这时,一小厮端着菜盘走上前来,方向显是往霍木兰身后那桌所去。霍木兰眉尖微挑,忽地伸手将那小厮截下,瞅着菜盘中的几碟小菜道:“东西好香,都是些什么?”
那小厮微微一愣,以为霍木兰有意添菜,忙不迭介绍一遍,道:“这是水煮鱼,这是宫保鸡丁,这鱼香肉丝……”
“那这个呢?”霍木兰不待他说完,便伸出纤长玉指来,往其中一大碟牛肉一指。
小厮笑道:“回客官,这个是酱汁牛肉,我们店里老招牌了!客官要不要也来一份?”
霍木兰红唇一挑:“不必了,给他们送去吧。”坐直身来,继续拨弄桌上茶杯,一手托着脑袋,微垂的凤目中笑意闪烁,似寒非寒。
那小厮见霍木兰无意点菜,只得笑脸一收,自个儿上菜去了。
沈未已目光淡淡,往霍木兰看了一看,瞅着她耳朵上一对珍珠玉坠,说道:“姑娘若真饿,不妨将些身外之物当了,换了银两大吃一顿。”
霍木兰不明所以,抬眼看着沈未已,似在询问。
沈未已下颌微抬,点了点霍木兰耳朵。
霍木兰会意过来,整个人如遭电击,立时一沉脸,抬手将耳朵上的那一串珍珠缀拔了下来,动作之快,竟略显粗暴,不由让沈未已眉头一皱,道:“耳朵流血了。”
霍木兰不以为意,将耳坠往桌上一扔,道:“拿去罢。”
沈未已蹙眉更甚,少顷后,站起身来,却不去拾那桌上事物,只掏出手绢,按在了霍木兰流血的耳洞上,沉声道:“拿着别动。”
霍木兰愣了一愣,随后从善如流,抬左手按住手绢,另一只手拿起茶壶来,顾自斟了杯茶水。
沈未已坐回身去,冷瞥了那双耳环一眼,正要问她为何这般冲动,忽听得霍木兰身后那桌传来一声尖叫,紧接便是躁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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