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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3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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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三十出头的尚书,放眼古今虽不知道是否有先例,但至少本朝是绝无仅有。而张越既不在兵部,早先还以张家满门宿将为由,认为张越该避嫌的声音渐渐低了,毕竟,张辅解府务,张攸重伤之后在家休养,其余晚辈虽有官至指挥佥事指挥同知的,终究都只在一地,不像从前那般在都督府要地。

古语说是三十而立,如今张越年过三十,长子静官也已经十二岁了,习文练武身材颀长,再加上皇帝赐字伯晦,更是让这位张家长公子显得异常出挑。这一日张菁出嫁,一身簇新的他在门口迎宾,那些下来的客人却都会在他面前多停留一会说上几句话,一个个人却往往都会问一句年龄几何,旋即便是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那一双双眼睛让静官颇有些浑身不舒服。

张家一门两勋贵,张越又是文官,在朝中虽说敌人不少,可友人也一样众多,因而这回张越嫁妹,张家的门槛险些被人踩破了。嫁娶原本就是最看一家人脉的时候,武安侯胡同虽说不止尚书府一座宅子,可两家是同支下的两房,一家是姻亲,自然纷纷行方便。早料到宾客众多张越家里坐不下,那两家都辟出了地方供人休息,就连武安侯府也借了好些家人过来,如此一来,内内外外总算是维持得丝毫不乱。

闺阁之中,杜绾在房里打量着已经全副打扮好的张菁,见其满脸别扭,不禁莞尔一笑:“怎么,临到嫁人的时候却怕了?”

“谁怕了!”张菁皱了皱眉头,见旁边的崔妈妈急忙阻止,只能叹了一口气,却又上前轻轻拽着嫂子的衣裳,轻声说道,“我只是不想和嫂嫂分开。”

“哪里分开了?房子就置在南大桥靠南面的栅栏胡同,马车过来就几步路,再说你的未来相公又是最憨厚老实不过的人,你还怕他拦着你么?要是不方便过来,使人说一声,我立马就过去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杜绾怎不知道张菁从小就爱粘着自己,见自己说了这话,她还是眼睛微微有些红,她便又低声劝道,“打起精神来,这大喜的日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怕他看了心疼?”

“嫂嫂!”

姑嫂两个玩笑了一阵,原本有些感伤的气氛便给冲淡了七分。见张菁还是有些紧张,杜绾少不得又东拉西扯,直到郑芳菲和李芸赵芬几个妯娌都来了,她才离开了一会,可走过游廊就看到静官正在那儿使劲揉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

静官一扭头看见是母亲,那龇牙咧嘴的表情立时全都收了起来,规规矩矩垂手上前叫了一声娘,站在那儿连眼睛都不抬。见他这般光景,杜绾不禁想起张越一直说,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里偏是严母慈父,你可别一味让儿子有了敬畏失了亲近。可张越毕竟在家的日子少,她哪里不知道儿子这般正经根本不是怕自己,便让崔妈妈先去办事,又缓步走上前去。

“又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静官顿时苦了个脸,好半晌才讪讪开口说:“娘您怎么知道我有事?”

“你肚子里有几根蛔虫,我还会不知道?”杜绾打量着只差自己小半个头的长子,没好气地笑道,“站得虽然规矩,眼神却是飘忽不定,一看就是有话说,否则何必如此扭捏?”

静官早知道母亲的心里就如同明镜似的,什么都瞒不过去,可终究还有些侥幸之心,这会儿却死心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垂下头道:“娘,今天我在门口站着,但凡进来的人都使劲地瞧我,眼神很是奇怪。后来我到内院来的时候,听见有人议论了两句,说是小姑姑嫁了,再接下来就是我……娘,我不是想别的,我就是担心……”

身在世家大族,懂事总归早些,张越杜绾对于儿女都是严加管束,从小从道理到实践一样都没落下,静官又是成天跟着天赐四处跑的,已经俨然小大人模样。这时候,杜绾从儿子口中听见这些,本以为是他受到了什么挑唆,或是生出了什么心眼,可担心二字却把她那些戒备和恼火都打消了去。虽说日日放出去读书练武历练,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怕什么?怕盲婚哑嫁?”看到静官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杜绾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就把儿子拉了过来,随即轻轻在那脑门上屈指弹了一下,“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要真是想门当户对,亦或是按照什么同僚同年世交等等结亲,你小姑姑哪轮得到你小方叔叔?姑娘家他既是看不着,我总会帮你好好看看,寻一个真正合意的,有机会也能让你照面一两回,绝不会因为那些是你爹亲近的友人同僚,就随随便便答应下来。”

静官在小书院里头颇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学,有的贫寒,有的富贵,但年纪都比他年长两三岁,有的已经是定亲了。平日闲谈之中常听他们说起定亲的事,只其中好几个都压根没见过未婚妻,对于这种情景,他总觉得浑身不得劲。毕竟,父亲没事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当年和母亲一块在山东时的情景,常登门的朱宁也对他开过玩笑,而小姑姑和小方叔叔之间虽见面不多,却也有信往来,因此他很难想象娶一位从来没照过面的妻子回来是什么滋味。这会儿他总算松了一口大气,又和母亲说了一阵子话就兴冲冲跑了。

“这小子!”

送嫁和娶亲不同,张家从两日前的添箱一直热闹到今天,高朋满座多半都是看他的面子,但他这个大舅哥毕竟还有送亲的职责,因此迎亲的一到,诸多礼节行完,一到了送亲的吉时,他便自然领着人前去送亲。嫁妆是此前一天就送去的,整整六十四抬。虽说他知道必定有人说什么奢侈,但要不是他拦着,母亲愣是能整出一百二十八抬,这已经是物尽其用省之又省了。当到了方家时,看着里里外外装饰一新,等一应礼仪终于告一段落,他和作为男方长辈的英国公张辅没说上两句话,就被推上了首席。

代表娘家来送行的大舅哥,自然素来便是首席。

方家和张家那些前来贺喜的文武官员不同,都是些小书院中的年轻人,其中有贫寒的书院子弟,也有诸多勋贵子弟,因而气氛便显得更轻松些。张辅和几个老一辈的在时还好些,等到他们退席去了另一边说话,新郎这位平日的师长立时被人灌了个半醉,甚至还有胆大的上来给张越敬酒。见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丝毫没有平素的严肃正经,反而是来者不拒,对每个人都和气地询问攀谈,众人无不是大为兴奋。

在这种情形下,新郎官方敬终于幸免于难,得以还有几分清醒地去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而张越回家之后却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他平日虽也有公务应酬往来交际,但位既高,别人就不敢太过放肆,而部阁重臣也都是有分寸的,近来少有的几次喝醉还是和许廓在一块一饱口舌之欲的时候遭下的,所以如今见他这副光景,别说杜绾和琥珀秋痕纳罕,就连张倬和孙氏这对父母也都笑了一阵。只有迷迷糊糊的张越自己知道,妹妹出嫁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菁说是妹妹,其实却比他小得太多,他几乎一向是把小丫头当做女儿看待的,如今妹妹出嫁,便好似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出嫁似的,让他一下子更多了一种长辈的感觉——尽管他已经很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

所以,一夜宿醉之后的他自然是还没从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杜绾就对他说起了长子静官的那点烦恼,随即不等他开口就满脸正经地说:“他虽说想得有些早了,但这事情不是开玩笑。就昨天送亲来的宾客当中,武安侯夫人、保定侯夫人、兴安伯夫人、广宁伯夫人都是委婉提过婚事,至于文官里头,和你交好的许尚书夫人说自家的长孙女善女红,郭尚书夫人说是小女儿善书画……总而言之,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表过意思的,不下一二十家,但真正明里提过的,应当就是这六家了。”

因为张菁的婚事张越处置得快,还没等别人提出具体的意思来,他就把婚事给突然解决了,所以别人也只得干瞪眼,可静官如今毕竟才十一,按照他的打算,不拖到十七八不打算让其成亲,可没想到别人已经盯上了。他也知道静官一表人才讨人喜欢,又是皇帝钦赐表字,无论谁都觉得其前途远大,可孩子才这么大一丁点,至于吗?他当初虽说也有过相亲大会的经历,可那会儿他毕竟是比现在的静官大好些,就这样还是拖了许久才定下婚事。

“要是人家真提到你面前,就说是我说的,孩子太小看不出心性,且缓几年再说,嫁了妹妹还好,要真是儿子也娶了媳妇,我真得觉着自己老了,天知道我才三十……”张越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看着杜绾说,“绾妹,等这次随扈皇上北巡开平之后,我打算请个假回开封祭拜祖母,把孩子们都带上。”

家里几个孩子中,除了静官还见过顾氏,其余的孩子都不曾见过祖母,因而杜绾立时答应了下来。觉察到张越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这辈子有几大幸事,一是拜入了岳父的门下,不但学着了经史典籍,还有无数为人处事的道理;二是太宗皇帝和当今皇上都肯用我之策,关键时刻亦鼎力支持;三是有众多一直爱护我的长辈,父母和袁伯伯还有大堂伯等自不用说,若不是祖母当日颇多扶持,我也不会有今天。我这一路上,祖母助我良多,大堂伯还给我看过当日的信……如今想想,祖母真是去得太早。看在她的面上,我前几年助了顾家不少庄田,但这毕竟只是标不是本,这次回去,倒要看看那边是否处置好了,若有如焕章这般得力的,我倒可以提携一二。”

所谓世家大族,若是几代没有一个出色的,须臾便会败落下去。顾家虽出了一个顾彬,但终究是学官,又清贫自守,顾家没沾上多少光,又因为他的诸多手段不敢再轻易登门。若是知道改过也就罢了,若是不知道,他便只能看看顾家后生中有无什么出色的了。

第九百二十章 夕阳残照,未雨绸缪

由于蒙元诸部混战不断,瓦剌一面内战,一面还要分心对付鞑靼的阿鲁台,所以尽管大明推行诸多政策,国内颇有反弹,但他们既是无暇分身,自然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最重要的是,大明推出了每岁的贸易限额,为了争夺那点配给的比例,哪怕是互为姻亲的部落也是相互拆台相互使绊子,更不用说那些世仇了。来自中原的精美金银器和瓷器锦衣等等毕竟是如今的草原最为缺乏的,因而在购买茶叶等等之余,用马匹牛羊换取这些奢侈品也成了王公贵族最重视的贸易目的之一。

因而,当经历了数年大战,瓦剌的脱欢终于脱颖而出,差不多奠定了胜局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兀良哈三卫已经全然投靠了大明,好些个蒙古勇士不但在京城的侍卫亲军中服役,甚至还有好几员大将成了武学的讲师。这还不算,他满以为宿敌阿鲁台太师已经是逃到了北边,却不想这一位亦是倒向了大明,麾下百姓悉数移往了内地,而壮健的骑兵则是分布在兴和以及开平一线。一时间,开平兴和有鞑靼骑兵,大宁会州有兀良哈精锐和新加入的女真人,他要面对的头等大敌竟不是明人,而是这些已经归附的同族亦或是从前看不上的附庸。

这个秋天,得知明朝皇帝竟是率军北巡开平,他几乎是想都不想,便动员了整个瓦剌三部以及麾下的其他附庸部族南下,希望能够用一场胜仗奠定地位,为称汗奠定基础。自然,他打的主意异常简单,开平毕竟是孤悬于外,因而当大明皇帝率军出了盘谷镇之后,立刻大军出击断了两头的联系。尽管明军号称十万,他却只有精锐骑兵两万余,但他仍是信心满满。

然而,如今的大明天子朱瞻基不是那位好大喜功的明英宗,掌中军的也不是没有真正沙场经验的成国公朱勇,而是老辣的英国公张辅,再加上随军将校仍有不少靖难老人,也有更多经历了三年武学训练教导的新血,因而当呼啸而来的骑兵对阵的是早就有所防备用铁车严阵以待的大明步骑时,这只恶狗便好似是张大嘴去啃骨头却被狠狠磕掉了牙。

张越上过好几次战场,其中颇有惊险刺激的,而这一次无疑是近距离观战却又最轻松的一次。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英国公张辅指挥交战,因而看着那刀山枪林箭雨,听着那喊杀呐喊震天,不禁有一种山摇地动的感觉。见不远处的天子座车纹丝不动,他不禁微微一笑,随即往旁边的一骑人打量了一眼,见其颇有跃跃欲试,连忙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下去。

“出格的事情您就别想了吧,要知道您出了座车,随扈的那些大人们就得闹翻天了!”

旁边的朱瞻基只穿着一件深青色的大氅,看着仿佛是寻常的亲随一般,再加上四面全都是张府的家将散了开来,因而别人也看不清他就在这里。偶尔有一两支箭掉下来,也早就被知机的家将用兵器挑飞,旁边又有房陵小心翼翼护着,自然是不虞有什么安全问题。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有些憋得慌,到最后不禁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如此,朕就不把一切都交给英国公了,至少还能指挥得动中军。”

“皇上别忘了,许廓许尚书就守着中军。”

张越的一句提醒让朱瞻基为之气结,横过去一眼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次北巡之前,张太后把张越宣了去左叮咛右嘱咐,他虽是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料想总是叮嘱安全问题,毕竟上一次曾经出了大乱子。好在如今京师除了病弱的卫王和已经软禁多年的梁王,再没有其他藩王,各封地也对那些藩王看得极紧,年满五岁的皇太子也能在杨士奇辅佐下监国,母亲张太后的身体也还不错,因而他这一趟出来时,也预见到了会遇敌,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场大战。一个多时辰观战下来,他的脸上满是赞叹的表情。

“果然是名将!”

自然,朱瞻基看到的不止是尚未手生的张辅,还有那些带兵颇有一手的年轻军官们。他虽是皇帝,可自幼精于射箭,目力自然相当不错,此时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小山丘,再加上骑着马,自然能看到数百步远处那几队来回切割敌阵分而灭之的明军骑兵。看着看着,他不禁拿眼睛去看张越,却见张越丝毫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微微拧起眉头注视着战场一角。

也难怪张越这副表情,他是不得不担心,因为英国公嫡子张忠也在底下。虽然他对许廓提过一声,把石亨那一支人调在他那儿,小家伙也是自小练武,如今身体壮实不说,箭术也已经得了真传,但他仍是忍不住捏着一把冷汗。要知道,尽管张辅又添了两个庶子,但唯有这个是下了大工夫教导的,他也最是看好。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回去之后他如何对王夫人交待?因而,当看到敌人渐渐溃退,听到由远方开始传来了震天的欢呼时,他始终没能放下的心总算是渐渐落了下来。

“大势定了!”

喃喃自语的他知道,这不止是这一战的结果,而是今后十几二十年的结果。

当开平守将领兵前来和皇帝所部大军会合的时候,战场也已经收拾了大半,即便如此,仍有无主的战马在主人身边哀鸣,仍有重伤的骑士奋起余力在战场上徐徐挪动,仍有尚未从兴奋中回过神的年轻军官们在欢呼呐喊。尽管战场上留下的并不是只有敌人的尸体,还有不少明军将士,但谁都知道,这场从中午一直打到黄昏的仗是一场大胜仗。

尽管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但夜晚宿营的时候,大军的安营扎寨仍然是深有章法,英国公张辅更是派出了精锐夜骑,而且不顾别人反对把自己的嫡长子张忠一块派了出去。用他的话说,这些年张忠苦练夜箭,无论目力还是其他都适合夜战,别的将校争不过他,也只得由着人去。好在这一夜大约是因为明军会合之后其力更强,兼且扎营严整,整晚上平安无事。

清晨张忠回来之后,张越便借口要问军情,直接把人叫到了马车中来。自打武学武举以及军户诸事理顺之后,他迁了户部尚书,而许廓则是接任了兵部尚书。两人因为昔日搭档就异常愉快,所以这次随扈便是两人同乘一车。于是,张忠既是挂着勋卫的世职,见兵部尚书自然是谁都挑不出理来。

“头一次上战场,感觉如何?”

“挺害怕的。”张忠如今已经十四岁,如今已经看不出当初刚出生时的孱弱,却是一个敦实健壮的少年。答了一句之后,见许廓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他有些不自然,又垂着头说道:“白天还好,身边的人都能帮上一把,晚上出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心里头仿佛有一根弦绷紧了似的,就怕什么地方窜出敌人来,拉着弓弦几乎就没放开过。”

张越闻言一愣,立时便示意张忠把手摊开,见那手上果然是包裹着几层棉布,不禁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是如此。你爹还说什么你的夜箭练得好,可毕竟平日是靶子,如今是战场,哪有第一回就让你在这种情形下出去的?一晚上没合眼吧?有你爹在,我也不敢留你在车上坐着,可你下去之后记着多擦些薄荷油醒脑。离着开平至少还有一两天的路。”

如今张越不在兵部,自然不用担心有人说自己公私不分,因而摆出兄长的架势告诫了一大堆,这才舒舒服服往后头靠了靠。而许廓虽说比他年纪大一倍不止,可反而却没怎么唠叨,笑眯眯地对张忠说了两句军中常识,就把人打发走了。等人下了车,他就看着张越笑道:“我看你是户部时间呆的长了,成天算计,竟是连人也啰嗦了不少。”

“你以为我乐意么?成天计较那些收入用度,我已经是头晕眼花了。真佩服夏尚书当初干了这么多年,我简直觉得人都老的快了。”

一老一少在马车中时而斗嘴谈天,时而商量大事,最后也没觉得马车颠簸旅途难熬,就连难吃的军中干粮,也因为张越事先做足了准备,甚至还一度准备了干肉粉,而变得很好过。所以,等到随军抵达了开平城下时,得知脱欢大军已经远远往西边退去了,张越终于完完全全心定,因而在车中大大伸了个懒腰方才下了车。

昔日的元上都开平就曾经是矗立在草原上的坚城,尽管一度被完全焚毁,洪武年间重建,永乐年间再次废弃而后又重建,经过这些年的不断修缮完善,这座城池已经重新焕发出了光彩,成为了楔入大草原的一颗钉子,连当初被废弃的八个驿站也重新建了起来。此地城墙箭楼齐备,内中又囤积了巨量粮食,单单易守难攻四个字甚至不足以形容此城的坚固。

四年前杜桢左迁南京都察院都御史,之后张越转了户部,万世节便顺理成章留了下来。再加上许廓这个兵部尚书并没有改先头的任何制度,因而张越对兵部的事依旧了若指掌。只不过,如今谍探司已经正式成了兵部六司之一,他自然不好再如从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利用这个为自己打算,所以基本上再不沾手。毕竟,他自己的路子也早就借着谍探司铺开了。

尽管还不可能如昔日上都般商贾云集高楼矗立,但如今的开平已经颇为齐整。至少,皇帝莅临不用再住简陋的镇守官邸,而是早有了气派的行辕。就连随扈文武官员,也按照官品各分了院子。因为随行兵员众多,城里不够,城外还驻扎着一批,文武之间也少不得挤一挤,张越便和兵部尚书许廓、吏部尚书郭琎挤在了一块。三人迁尚书的时间彼此只差几年,交情也算不错,几间屋子很轻易地就分配好了。可还没住下,外间就有兵士通传,说是有一位在开平城内鼎鼎大名的大夫要求见张越。

“大夫?元节你还认识大夫么?”

张越早几年就在打听冯远茗的下落,奈何这人简直是神出鬼没,虽说偶尔有托商旅带信回来,可大多数时候都是犹如闲云野鹤一般不见踪影,因而这次跟着大军来开平,他也压根没指望能够碰见人。所以,此时此刻一听到大夫两个字,他顿时心中大喜,暗想让人放出消息这么久,好容易才找到人来,忙吩咐有请。可是,一见到迎面那人,他就愣住了。

当初的时候,冯远茗虽说苍老,可终究还因为是大夫,有些养身之道,可如今再见,倘若不是心有定见,只怕他就认不出来了。白发白眉白须,若不是脸上亦皱纹密布,怕是旁边两位会认为这是那位早已仙去的三丰真人。可他在老人一开口之后,就立时知道自己没认错。

“这回不用你找,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一句简单明了的话听得张越苦笑不已,连忙对守门军士言语了一声,随即把人请了进来。只不多时,左近的两位尚书就全来探问,张越连忙使人捎话说,这是自己家妻妹的师叔。小五懂医术在京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这点说出去自然没人怀疑,甚至许廓和郭琎谁都没问张越为什么这位会出现在这里,而当张越问起这些年漂泊何处时,冯远茗倒是爽快得紧。

“蒙医虽说有巫术的成分,但总算是和中原医术不同,有些意思,所以我在这草原上也转了好些年。前两年我还入藏了一回,弄回来不少藏药捣鼓了好一阵子,所以那会儿你找不着我也正常。你这人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些商队到处打探我总归不是没事找事吧?再说,我的身份你就不怕有人识破?说不定太医院还有我的老相识。”

张越却是坦然一笑:“冯老既然来了,这些就不用担忧了。这些年太医院的变动很大,史院判也已经退了,其余的也大多换了新人。我找你不是为别的,如今天下太平,就是为了这太平盛世能多持续几年,能未雨绸缪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第九百二十一章 欲擒故纵,亲厚第一

居于深宫不知世事,这八个字自然不能用在朱瞻基身上。还是皇太孙的时候,除了在宫中听讲官授课之外,他便常常出皇宫去操练府军前卫,后来也没少在宫外逛过。哪怕登基成了天子,他偶尔也会溜出宫去那么一两回,微服前往大臣府邸更是常有的事。除了杨士奇这等严肃的会郑重其事地劝谏,诸如张辅朱勇这般勋贵虽不会说败兴话,可婉转劝两句总是难免。所以,这次北巡仍是他力排众议的结果。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开平。第二次北征的时候,他就曾经跟着祖父朱棣从这儿出发,后来还差点遇险。尽管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但如今在前后锦衣卫的簇拥下走在这开平的街头,他仍然能感觉到当年的那种氛围。只不过,那会儿祖父朱棣带的是三十万大军,他身边却只有步骑六万五千余,却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就连军官也都是在边疆操练过的。

这会儿,尽管朱瞻基只是寻常军官的打扮,前后锦衣卫也都是扮作了小卒,但这等气派自然而然让寻常小兵以为是哪家勋贵,因而全都是知机地让开了中间的路途。然而,他倒是兴致勃勃,王瑾头上的冷汗就不曾断过。要知道,如今的开平并不单单是一座前沿的堡垒,还有众多来自中原的商人,以及来自鞑靼前来互市的蒙古人。虽则是因为皇帝大军北巡,这儿已经全部戒严了起来,可天知道那些蒙古人会不会留下什么探子亦或是刺客。

“王瑾。”

“皇……公子。”王瑾硬生生扭转了话头,随即苦着脸说,“您千万体谅体谅小的,要是给杨学士还有英国公知道了,小的非得被埋怨死不可!小的斗胆劝一句,京师那么大地方,您想逛哪儿都成,这城里就算了吧,万一哪儿飞出一支冷箭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嗖地一声破空响,一时间浑身僵硬。可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前头传来了一声震天喝彩,见周遭动静全无,这才反应过来那边应是演武场,不由得抬起袖子擦了擦脑袋。等抬起头来的时候,见饶有兴致的朱瞻基竟已经是撇下自己径直往前走,他只能急急忙忙追了上去。总算是快要到那最是热闹的演武场之前,斜里愣是杀出来一队人来,一看打头的,他那蹦到了嗓子眼的心立刻落回了胸腔。

“你这耳报神怎么又是这么快?”

这话自然只是开玩笑,可听着这话的张越却是笑了起来。要知道,为了做个先知先觉的人,这些年他最大的功夫全都花在了这儿,因而皇帝说什么他未必知道,皇帝到了哪儿他却必定有数。见朱瞻基还往演武场那边张望,他就干咳了一声说:“那边是几个千户百户带着麾下的兵马在比射箭,就是瞧个热闹,您要是真想看,随便挑几个人都行,自己下场也行,可那儿还是别去了吧,您瞧王……王瑾的脸都白了。”

朱瞻基回头瞧了一眼王瑾,见果然是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似的,顿时叹了一口气,知道这热闹是看不成了,只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一行人又顺着拐角处往南走,自是少不了说几句闲话,朱瞻基说起如今开平的兵员情况和商铺商户,张越却在那儿低声解说各处的钱粮分派。到最后牛头不对马嘴,当皇帝的不知不觉停了步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后头的大臣。

“和我打马虎眼不是?这里的种种情形你敢说没有你的手笔?许廓可是事无巨细全都报上来了,什么都没有隐瞒,偏生你却掩盖来掩盖去,仿佛生怕别人说你离了兵部还是太上皇似的……好了,别那副样子,这儿又没有外人,你还怕王瑾和房陵往外头去说?”

张越也就是装个惊诧而已,事实上,他和许廓共事的时间虽不长,对其人却了解深刻,自是知道此老事无巨细向上禀报,其实却是不想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可是,他到了如今这个位子,已经是并不在乎功劳不功劳的问题,打了个哈哈便试图岔开话题,结果又遭了好一番数落。等又走了一段路,他盘算着如何引出那个话题,就听到朱瞻基打了个打喷嚏,脚底又是一滑。亏得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旁边王瑾又及时跑过来帮忙,三个人总算都站稳了。

“皇上别是感染了风寒?”

情急之下,王瑾根本是连称呼上头的遮掩都忘记了,直接一嗓子叫了出来。好在这会儿周遭正好没人,他的声音又不算大,总算是没人听见。而张越正愁没机会,一听这话就也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在这么两双眼睛注视下,朱瞻基正要开口说话,结果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最后接过房陵亲自递来的细纸一张张用了,偏是仍止不住,便是自己也有些嘀咕莫不是伤风了。不过,他终究不愿意难得一次出来就这么打道回去,因而不容置疑地拒绝了王瑾要求回去的提议,又逛了大半圈,方才说要上张越他们三个那儿坐坐。

“这……论理只有郭尚书和许尚书,去那边是不碍的,但今早刚巧有人过来,是我家妻妹的师叔,我想老人家一把年纪在草原上精研医术,为此甚至还不惜只身入藏,如今说是秋高马肥,其实却已经冷了,城里又正戒严,就把人留在了我那儿。毕竟是外人,您以后回京要怎么去我家里都行,如今……”

有道是兴致来了挡也挡不住,朱瞻基今天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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