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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3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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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的是自己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一听这话,李夫人虽是如释重负,可等到郭玹一回来,家里的瓶瓶碗碗则是遭了秧,李夫人一块吃了挂落,那身为做客做的精致衣裙和头面,也再也没法穿戴出去。

只这等侯府家务事,自然不为别人道。

尽管如今的锦衣卫远远比不上当初洪武末年胡惟庸案和蓝玉案时的风光,也比不上纪纲打理锦衣卫时的招摇,但这并不意味着锦衣卫就丧失了那种雷霆万钧的力量。张布往锦衣卫衙门送了一个人,到了第二天上午,另两个逃出京城往郊县躲避的兵部皂隶就被拿着了,其中一个被人灭了口,另一个则是因为机灵侥幸躲过一劫,没等动刑就一五一十全都招了。然而,他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只说是左军都督府的一个皂隶给他介绍的差事。

地上一丁点,地下一大串,仅仅五天功夫,京里上下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扫荡——顺天府的衙役,都察院的听差,京卫的军官,都督府的军官……总而言之,一个萝卜的拔起总是带着一堆烂泥,反倒是最先捅出大乱子的兵部诡异般地安静了下来。都察院倒是想弹劾来着,奈何顾佐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于是,这些最活跃的人也只能安安静静先瞧瞧风色。

一观风色之后,心思机敏的人才发现,这会儿在朝中热议的最大话题并不是兵部的武选弊案,而是北边的军情——尽管只是狗咬狗的一仗,但打仗的双方都已经把申诉的官司打到大明朝来了。瓦剌脱欢以收复失地为由,请派使节入贡互市,而鞑靼的阿鲁台则是哭着喊着说瓦剌是侵占自己的土地,恳求南迁放牧。再加上兀良哈人也似乎有对昔日的盟友阿鲁台痛打落水狗之嫌,此次皇帝的北巡可谓是危险全无,只有一支没长眼睛的小部落因不长眼睛打劫大明天子而一下子倒了大霉,于是朵颜部捡了个现成便宜,旗下多了一批奴隶。

在这种情形下,尽管柴车尚未去职,新任兵部武选司郎中却已经到衙门做事了。史安的上任显得异常低调,丝毫不引人注目。很少有心思狭隘的人会在史安身上打一个张系的烙印,毕竟,那是南京兵部尚书李庆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和张越共事不过短短数月,前头刚刚从南京兵部调到了京师的礼部,也是李庆的举荐。然而,史安自个知道,此次入主兵部最要紧的武选司,部推的时候是张越使了大力。

这会儿,他与如今从职方司主事任上借调过来的陈镛一块整理那些积年案卷,趁着屋子里没人,就低声说道:“你这一借调,以后可就在这儿了?”

“怎么可能,职方司正缺人呢,张大人怎么也不会放我走。”陈镛一边说一边拍打着那些案卷上的浮灰,这才开口说,“你得动作快一些,柴枢曹这个人向来是最认真的,只怕交割清楚了就会走,绝不会恋栈位子……他还真是时运不济,这事情原本怎么都轮不到他顶缸的。你知不知道,大人本想保下他,结果没成。”

“张大人真的保了他?”

史安追问了一句之后,见陈镛点头,不禁苦笑。两人收拾好东西出来,史安自往柴车那儿交割,而陈镛则是径直前去三门之内张越办事的屋子,一进门,他就看到张越正在对武库司的一个主事吩咐事情,于是便悄悄放下帘子,在外间坐着等。

好一会儿,里头的人才出来了,史安这才进了里间,先是说了史安关领上任的事,旋即才问道:“看庄主政拿着那一个匣子,可是工部那边有新的火器出来了?”

想起自己当初在号称又闲又富的武库司中成日除了忙还是忙,张越早就觉得如今武库司那些司官们实在是太闲了,毕竟,自他那次以后,火器再也不曾进行过大批量换装。随手翻了翻史安带过来的几份文书,他就随手撂在了桌子上。

“没错,到时候工部会派专人过来,武库司少不得要忙上一阵子,他们也悠闲太久了。对了,你可还记得当初在交阯时的阮氏兄妹?安远侯派人把他们和一些精擅火器的工匠全都先护送了来,似乎是再过一些时日就要到了。这次工部主管新火器的人就是黎澄,他刚刚丧妻不久,还在期丧之中,只这回有新人来了,恐怕他也不敢丢下正事。”

“大人的认真谁都知道,黎澄自然会打起十万分精神应对。再说,两边既是沾亲带故,到时候亲上加亲也是未必可准的事。说起这个,听说大人家里刚刚定下一门亲事,京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扼腕叹息呢。我之前去左军都督府公干,据说武定侯可是懊恼了好一阵子,就连兵部,也有两个年轻才俊在背地里嘀咕。”

让你们惦记我家宝贝妹妹!张越心里轻哼了一声,随即一下子想到武定侯家甚至急急忙忙让人上门提亲的事。京里的勋贵想与自家联姻的并不少,其中多半是看中英国公做后援,他自己又是圣眷正好。可是,贸贸然上门直接提的,却惟独只有武定侯一家。

看来,这郭家的情形他得多多留心一些。

第八百三十八章 深挖不放过,冬至日的礼单

张太后给的半个月限期很快就过去了,然而,当她看到陆丰送上来的题奏时,却是眉头紧锁。京卫这三年之中补进了世袭军官凡一百二十二人,其中冒名顶替的足足有三十二个!有的是没有子嗣不奏报上峰就以侄儿或是族侄私自承继,有的是养子承继,更有的则是丝毫没有关系的人打通关节继承了军职。当锦衣卫开始查访之后,除了少数人认罪之外,大多数人都是闻风而逃,如今已经由刑部下了海捕文书,各地锦衣卫卫所亦是得令侦缉。

然而,相关线索的深挖却是陷入了僵局。兵部是除了已死的尚雍之外,便是下狱的周平安,而年前刚刚回转兵部任郎中的柴车却应该与此无关——张越没能保下他留任原职,但张太后对这个永乐年间就入兵部的老人还是知道的,因此并不怀疑这一点。可其余挖出来的人不是京卫的小军官就是五军都督府的经历和都事,再往下的则是皂隶衙役这些根本不入流的微末人等,仿佛所有线索再往上就都断了。

“之前的题奏用八百里加急送到行在之后,皇帝看了之后大为震怒,如今这朱批已经回来了,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彻查!”张太后轻轻把题奏放在了一边,随即冷冷地陆丰说,“明面上这件案子暂且到此为止,但实际上却远未过关,你一定要彻底查清楚!”

尽管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但陆丰总觉得在张太后面前会感到一种深重的压力,此时忙跪下磕头应下。待起身之后,他犹豫片刻又开口说道:“有一件事如今还没个影子,小的原不敢妄报,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敢隐瞒太后。此次抓到的皂隶中间,有几个出自左军都督府,虽然严刑之下招认说和那些勋贵没什么大往来,但却有两个人先后服侍过武定侯。”

武定侯三个字顿时牵动了张太后一些不好的回忆。洪武年间的那些年长亲藩往往是联姻勋贵,秦王朱樉、燕王朱棣、代王朱桂、辽王朱埴等一大群亲藩都是娶的勋贵之女,而等到那些年纪小的亲王和下一代的世子和郡王纳妃时,朱元璋却渐渐定下了规矩,王妃世子妃等等往往都是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子。

张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朱高炽成了太子后纳的庶妃却几乎个个名门。好在因朱棣器重她这个长媳,她父亲封了彭城伯,而洪熙年间朱高炽更是进封了她的兄长世袭彭城侯,算是酬谢她多年相助。然而,册封了彭城侯的同时,朱高炽就转手把武定侯爵位给了郭贵妃的兄长郭玹。尽管她那时候丝毫没有表示异议,心底却结下了一个疙瘩,到后来朱高炽因纵欲过度英年早逝,郭贵妃引刃自裁殉葬,虽是让她解了一口气,对郭家却没有丝毫的好感。

但是,身在高位,却不能因个人好恶做决断,更何况卫王朱瞻埏如今还抚育宫中,这个孩子对她这个嫡母也颇多依恋。因此,细细沉吟之后,她就点点头道:“此事你留心就是,切勿捕风捉影。先头营国公的事情就曾在京师引起众多议论,此次更要审慎。”

陆丰也只不过是一提,毕竟,贸贸然牵动勋贵,他这个东厂督公也吃罪不起。正要告退的时候,他就听到上头又传来了张太后的吩咐。

“阿宁前些天和我提过新安王的事,倒是提醒了我。你让底下的人也多多注意亲藩的动静。他们在封地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叵测之图,则不可不防。”

陆丰退了之后,在外头等候了好一阵子的范弘便进了里头,手中捧着一个雕漆木匣子。由于外头正在下雨,他的衣裳下摆还沾着泥点子,却知道张太后不喜奢华,因此没刻意去换衣服。见张太后取出奏本一样样翻看,或掐或勾批点,最后朱批盖印,他便在旁边说道:“杨阁老还让小的问一声,如今最要紧的是,这兵部的武选是不是该复了?”

“停了这么久,也不能一直耽误下去,武选自然是该恢复了,皇帝也是这个意思。让张越亲自主持吧,免得再出什么纰漏。他所说的武学武举之事皇帝亦有批复,照准,但事关重大,不能撇开五府,他正好是勋旧子弟,让他去和那些勋贵商量。但武学生也不能太滥了,之前那批人因是他答应的,也就暂且收进来,但此后却要严格筛选。这是朝廷培养军官的地方,不要阿猫阿狗都收进来,耗不起那么多钱粮。”

有了张太后这句话,张越自然是亲自主持了兵部年末的升调大选。因为刚刚出了那么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无论从前是否有这样那样的弊端,这一次上上下下无人敢动歪脑筋。只不过这不同于世袭军官的比试,原本用不着上校场,但那些个京卫之中报上来的考评优等要外放升迁的,张越仍然是一个个亲自见过。考其体格言语,又试了弓马,这才在最终的名册上签字盖印。等到这一切事情了结,便已经到了冬至大假。

此次的冬至在大假三天之外,在京文武百官又赐假七天,在外各布政司和府州县则是五天,但各衙门仍得排班留人。毕竟,这不是腊月到正月衙门封印不理事的时候,由不得半点马虎。然而,终究这是一年到头少有的假日,尤其对于没有周末和其他假日的张越来说,这时节不但可以放松一下和家人好好团聚,也可以定心干些别的事情。

皇帝不在京,冬至日便只是百官云集望阙叩头而已,而孙氏和杜绾却得按品大妆前往仁寿宫见张太后。所以,穿着紫貂皮大氅的张越赶回家的时候,下人却禀报说太太和少奶奶还没回来,只提前送了信来说是太后赐膳。张越早早赶回来原本是想一家人团聚好好吃顿饭,闻听此言不禁有些无可奈何,心想这一餐竟是只能挪到晚上了。当他问起父亲张倬时,那门房又嗫嚅说老爷一大早出了门,说是晚上必会回来。

这还不算,他意兴阑珊地进了二门,却想起一大早郑芳菲就派人送来帖子,说是要请放假在家的静官三三和张菁张赴过去玩耍,方敬则是忙着准备当他的山长,这会儿家里人一个不在。于是,才走了几步路,心里着实郁闷的他就索性站住了,随即竟是回转身往外走。

“少爷,您这是……”

“回头等人回来了说一声,就说我去武功胡同杜家。”

杜家的宅子原本距离皇城稍远,杜桢从翰林讲读官入了内阁,不但日日朝会不能缺席,而且更是日日晚归,于是朱瞻基即位之后不久,他和其他阁臣们一样,得了一座距离皇城极近的三进院子,就在西长安街和宣武门大街附近的武功胡同,也就是外人口中的杜学士胡同。

张越出门没走多远,这才想起杜桢北巡,裘氏恐怕也在留下赐膳的诰命里头。但出都出来了,他就存着一份侥幸之心。等到了武功胡同瞧见门口停着一溜车马,他顿时有些奇怪,略一沉吟便没有拐进去,而是打马绕到了后门,正好瞧见一辆空空如也的大车从角门出来。

相比后世冬至几乎淡出了人的视线,如今的冬至却是一年三大节之一,再加上过年在即,天气寒冷,百姓们往家里的地窖藏各式肉类,各家宅邸的采买也比平日增添了不少,一路上除过往车轿,更多的是那些运送瓜果菜蔬和肉类海鲜的大车。张越带着张布和牛敢扬鞭过去,到了后门口下马,在门口踢毽子的一个小女孩正好瞧见了他,立时丢下毽子就往里跑。

“大姑爷来了,大姑爷来了!”

这一嚷嚷,内中很快就有一个婆子出来,见果然是张越,她连忙迎上前来。见张越下马之后把缰绳丢给随从,她就笑道:“大姑爷必是看到前头胡同人多,这才走后门的吧?夫人进宫去了,人还没回来呢。谁能想到,老爷在的时候人人都不敢登门,这会儿随驾北巡,结果家里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如今只有二小姐在,正愁应付不过来,您既然来了,还请帮忙应付一二。”

有那么夸张么?

张越原想着既然没人,他只能再找个地方消磨时间,听到这话倒改变了主意。随那婆子进了后门,一路又问了几句,等穿过一重门到了正堂,隔着仪门,他就发现,事实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夸张。外头的喧哗声就没有断过,杜家寥寥那几个下人脚不沾地地来回跑着,大冷天里个个都是满头大汗,正堂那边还能听到小五明显提高到有些焦躁的嗓门。

“不是说姐夫已经来了吗,怎么人还没到?”

小五恼怒地又问了一声,就看到前头的柳绿色帘子被高高打起,她甚至没心思等人进来就一溜烟冲了过去,瞧见张越就劈头盖脸地说:“姐夫,你看看,这全都拣着爹娘不在的时候来送礼了!幸好我过来了,前头管家他们根本拦不住,一个个都说是薄礼,可里头东西一个赛一个的贵重。我是应付不下来了,你赶紧去瞧瞧吧,指不定就是你招惹的!”

才从寒风呼啸的外头进了这暖和的正堂就被排揎了这么一通,张越只觉得哭笑不得。见小五一副你不去我就推你出去的表情,他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去打发人。”

“那才对吗!姐夫你可是鬼见愁,你一露面他们准就怕了!”

带着这个小五送的鬼见愁诨号,张越一出仪门,那脸货真价实变得比锅炭还黑。也不知道是谁扯开嗓门叫了一声,前头正在那儿向人解释自家老爷绝不收礼的下人们立刻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随即一溜烟全都跑了过来。而那些原本想撂下礼物立刻就走的各府家仆,则是在听到一声大姑爷之后全都本能停住了脚步。

“想不到岳父不在家,竟是有这许多人送礼上门。”

张越话说得客气,但语调却绝不客气,再加上脸上寒霜一般的脸色,再结合他的名声,自然而然就带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他缓步走上前去,拿起一份礼单子随眼一扫,旋即轻笑了一声,又用手指弹了弹:“这又是人参又是鹿茸的,我家岳父恐怕是消受不起。若是诸位硬是要留下礼物,那我也只好麻烦一些,下午一家家上门去回礼了。”

一番话说得众家仆面面相觑,其中和张家有往来的少不得上前赔笑解释,没交情的则忖度片刻之后,悄悄带着自己的那份东西从前头溜了。不过小一刻钟功夫,原本喧闹的前院一下子走得精光,而杜家不少下人额头上的汗都还没息。

鸣镝和墨玉跟着杜桢走了,家里虽有管家,但却是管着门房的岳山和管着书房的南伯为大。两人吩咐了其他人各去干活,这才一同上前见过,岳山就笑道:“还是大姑爷能耐,轻飘飘两句话就把人都给弄走了。只刚刚咱们没用,最初那五六份礼都没能拦下来。”

“没关系,既然是送礼的,总还留着名帖,下午我让人一家家送回去。”张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随即疑惑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岳父的性子不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么?”

“我最初也摸不着头脑,后来因他们露了不少口风,方才听说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讯息,说是日后要任京官,吏部说了不算,必得内阁有人举荐,才可列入廷推,还说又要开荐举,还是让内阁举贤才。”南伯毕竟是久伺候杜桢的人,对于朝中人事制度也颇熟悉,说完这话就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最奇怪的却是有人说,皇上喜用壮年,金学士身体不好,杨学士去了云南,我家老爷却正是年富力强。此次北巡回来之后,我家老爷极可能取杨阁老而代之……”

“这都是哪里的鬼话,我整日在朝,怎的没有听说过?”

张越又惊又怒,拿过留下来的那几份礼单一看,这才发现上头的名字都陌生得紧。这当口,他也顾不上什么下午,直接叫来牛敢和张布,让他们按礼单把礼物一份份送回去,又这般那般吩咐了一通。

这风声给内阁六部的大佬听到不要紧,给心知肚明的人听到也不要紧,但风言风语传开却是可恨。他的消息渠道比寻常人都灵通,既不曾听说此事,那就是这些送礼的人在弄鬼!

第八百三十九章 夫妻一体,何须让路

对于京师的百姓而言,张越这个名字这些年可以说是如雷贯耳——要说才名,他虽是进士出身,但名次并不显眼,可要说事情,他折腾出来的每一件事都足以引起一阵阵沸腾的热议。于是,有人说他不过占着出身豪门世家的光,有的说他手段凌厉狠辣,有的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某某星辰转世,有的骂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鬼见愁……于是,冬至这天中午,张越派人将把那些送到他岳父家里的礼物全都一一掷还,这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杜桢的冷面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这位杜大学士上朝或是理事时坐的那辆半旧不新的云头车也是人人都认识,所以,杜桢落户武功胡同不到两年,杜学士胡同便是闻名遐迩,因为那大门每到年节根本送不进礼物去——事实上也没几个人敢送礼。可这一次,杜桢跟着皇帝北巡,竟然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奇哉怪也。

“就算小张大人再厉害,也不能越俎代庖把人送给他老岳丈的东西丢回去啊!”

“哪有这么简单,我听人说,送礼的都是些六七品的官,甚至还有什么都督府的经历,全都是和杜学士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可毕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小张大人派去把礼物送回去的家人撂下了一句话,说是杜府不收礼的规矩已有多年,这要是他们不收回去,那就休怪他伸手要打笑脸人了!”

杜府门风严谨,虽是之前那些送礼人说的话让家仆大为奇怪,但张越只告诫了两句,这些闲话便一丝一毫都没有传出去,因此次日坊间有传闻的时候,却是丝毫没有涉及到这一茬。而张越连夜写了一份题奏送入宫中,隔日曹吉祥就上了张府传话,说是此事太后已知,必不会听信谣言。可张越心中有了疙瘩,情知锦衣卫东厂顾不上这边,他就吩咐了自己人彻查。

十日假期刚刚过半,他的案头上就已经摆上了一份节略。其中既有那留下礼物的五六户人家这些天的交游状况往来人等,又详述了家人仆役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一条条倒是清楚,但一眼看上去却琐碎得紧,自然是张布做的。而且,说是节略,却也有厚厚的十几张纸。翻阅着这些,张越便抬起头看了看张布,见他脸上满是忐忑。

“大人,这事情……我不甚上手,如果您觉得不好……”

“你已经办得很好了。想必为了这个,下头所有的人手都盯着这一件事去了。既然撒出去的网大,捞上来的东西也多,节略能写清楚,足可说明这些年你长进不小,至于要分辨清楚事情轻重缓急,那就不是你的所能了。”

张布这才心安了些,等他出了书房,张越看着这一系列琐碎的消息,心想袁方毕竟是年纪大了,也该享几年清福,但这位长辈这么一交权撂挑子,他自己选出接手这一摊子的人选就头痛了。父亲也年纪一大把,还得管着产业,总不能拿这些去麻烦他。

胡七原本还算合适,可他已经过了明路得了官身,断然没有让两条线并在一个人手中的道理,张布只能汇总不能分析,连生连虎这些家仆虽是忠心,但从来不接触朝堂大事,哪里分辨得清楚轻重缓急。于是,拿着这厚厚一沓东西,他仔仔细细思量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于是把这些全都折好了放在一个大信封里,拢在袖中便出门往外走。

一路到了自己的院子,他就听到里边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三三背诗的声音,却是白居易的一首卖炭翁。白居易的诗既有如长恨歌这般香艳凄楚皆有的艳情诗,也有琵琶行这般借人喻己的伤怀之作,但唯有一首卖炭翁曾经引起张越深深的共鸣——毕竟,前世里儿时的艰难,他至今仍难以忘怀。于是,他忍不住在门口站了一站。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这诗你既然会背了,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三三摇头,里头的杜绾便转向了静官问道:“静官,你和梁先生也已经学了几个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娘,这诗是讲的唐朝宦官主持宫中采买,常设宫市,用低价强买百姓的东西。”

“不错,那我再问你,那卖炭翁明明是衣不蔽体,为什么要愿天寒?”

“是为了让炭能卖个好价钱。”

“那你可知道一车炭能卖多少钱?”里头短暂的沉寂之后,杜绾便又开口说,“不止是炭,你可知道一石米多少钱,一袋面多少钱,一车菜蔬多少钱,一匹上好的茧绸多少钱?娘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成日里上市井打听,是想要让你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是想要你凡事多多留心。身在朱门绣户,心知天下疾苦,而这个不是你穿两件旧衣服,饮食上裁减用度就行了,这也不是一味读死书就能明白的。”

“是,孩儿明白了。”

在门外听着的张越虽不知道静官是否真的明白了杜绾的心思,但却对妻子这种教育方式大为认同,轻咳了一声便打起门帘进去。他这一进门,杜绾忙站起身,而刚刚还满脸谨受教模样的静官则是拉着三三一溜烟跑上来,笑嘻嘻地叫了声爹爹。

张越向来很难在儿女面前板起脸,脱下外头大衣裳之后,他笑吟吟地揉了揉三三的头,便对静官说:“你娘说的这些话不要当耳旁风听了。这几天,除了你梁先生布置给你的窗课之外,再加上刚刚你娘的这道题——一车炭、一石米、一袋面、一车菜蔬、一匹茧绸……不要随随便便找人打听就糊弄过去,时下过年在即,这些东西都是一天一个价,你把每日里的价钱打听清楚再说!”

静官又不是书呆子,一听这话,他就陡然醒悟到这正好是出去玩耍的借口,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见张越摆了摆手,他知道爹娘必定还有话要说,眼珠子一转就仰着脸问道:“那这道题可要让忠叔叔和我一块答了?”

“你倒是不忘带挈上你忠叔叔!”张越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小家伙,略一思忖就点点头道,“也罢,你就去英国公府,拉上他一块好了,不妨再叫上你六叔和昂表哥。但人既然多了,刚刚那题目就太简单了,这样,等到此次冬至假期结束,你给我交一份京师详细的物价单,至于都有些什么东西……那就是家里过年采买的那些,详细单子你去找高管家要。”

原本以为只是街头逛逛,顺便完成这道很简单的作业,可没想到父亲转眼之间就让这份作业变得无比复杂。静官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自家过年要采办的物品有多庞杂,于是,在眼巴巴看着父亲许久,发现没有改口的意思,他只得哭丧着脸答应了下来,又拉着懵懵懂懂不知道咋回事的三三出了门。

杜绾一直含笑站在旁边,见张越三言两语把小家伙治得服服帖帖,不禁莞尔笑道:“以前我一教训他,他就盼着你来,如今你这么来一下子,以后他见了你也得发怵了。我只是怕孩子落地享富贵,不知民生疾苦,所以提醒他一遭,还是你这法子好。”

“要不是在门外听了你一出教子,我也不会说这些。不过,等过些日子书院那儿办好了,静官他们过去上课,就知道民间疾苦是怎么回事了。听不如看,看不如经历,你说是不是?”

“没错,要不是当初和娘在张堰经历了世态炎凉,亲历了人情冷暖,我也不会觉得这些有多重要。不但是静官,就是三三、端武和小四,以后在读书写字学规矩之外,也得知道这些。由民间饱暖知天下兴衰,这才是咱家的孩子。”

杜绾正说着,就感到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一只手,顿时愣了一愣,扭头一瞧才发现张越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尽管是老夫老妻,可这大白天的自不是亲密的时候,她才要瞪回去,就看到张越拿食指放在嘴唇上,再一看时,就发现刚刚还在屋子里的冯妈妈和两个丫头都已经不见了,想是已经避出了屋子。

“屋里说话。”

“这可是大白天!”

“都说了是说话,我又不打算干别的事。”

看到张越满脸无辜的模样,杜绾不禁气结,只能由着他揽着自己进了里屋。在暖炕上坐下,发现张越撇开东边的空位不坐,偏紧挨着自己,她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直到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在炕桌上,又动手从里头抽出一沓纸笺,她这才定了定神。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丈夫卖起了关子,杜绾只得横了他一眼,接过东西一张张翻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就停住了动作,随即惊讶地看着张越。杜家的事情张越那天回来就对她说了,她也觉得疑惑,只如今没隔几天,张越就送来了这个,她自然能明白其中的意义。又是欣喜他维护娘家,又是担心他这般作为惹人疑忌,她忍不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担心爹爹,可让锦衣卫和东厂帮这种忙,若是出了事,你的名声就全都毁了。不要再查下去了,就是爹爹,也不会在意这种事。”

“这不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内部消息,是我自个的渠道。”

张越见杜绾一下子僵在了那儿,便附在她耳边,将从前那些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大概。由于这是最要紧的秘事,因此他把杜绾紧紧揽在怀里,嘴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单从外头看过来自然仅仅是夫妻温存。他只觉得怀中的人从僵硬到渐渐软化,最后隔着那长长的眼睫毛,他就瞧见那双最初紧紧闭上的眼睛渐渐睁开了。

“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杜绾把双手轻轻搭在了张越环绕自己腰肢的双手上,又低声说,“只可惜我不能和你去探望你那位长辈……你拿这些东西给我看,必不是为了那积年的隐秘,是有事让我帮你做?”

“他年纪大了,这些事情总要交给我,而我手中虽有人手,却只能整理出这些琐碎的,关键时刻若有遗漏就麻烦了。夫妻是敌体,也是一体,你心思机敏又通大局,向来是我的贤内助。当初我忙于外务,那些往来信件就是你帮忙处置,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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