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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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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厚此薄彼
“都还是孩子,厌文喜武对我们张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母亲就不要苛责他们了。”
眼看顾氏面上怒色难当,眼看张超张起兄弟逃不脱一顿家法,救星却忽然从天而降。张越闻声望去,却是看到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挑起门帘进了门。那人身穿一件朱红色金玉满堂纹样的袍子,脚下踏着一双黑丝履,看上去极其精神。乍一照面,他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往自己脸上犀利地一扫,旋即便移开到了别人身上。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耳畔传来了母亲低低的提醒声:“那是你大伯父。”
大伯父?就是他那个当着工部右侍郎的大伯父张信?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越犹在震惊,张信却走上前对正中的母亲深深一躬身,起身之后便笑道:“儿子惦记着母亲,所以抛下了大队人马急行,正巧遇上了超哥儿和起哥儿正在打猎。看他们弓箭准头很不错,小小年纪能够有这样的造诣,足可见二弟和二弟妹很是花费了一些心思。儿子带了他们回来,若是母亲责怪了他们,岂不是成了儿子的不是?”
顾氏本就是一时之气,许久不见的嫡亲儿子都出面求情,她的脸色便大大缓和,数落了张超张起几句方才命两人起来。她又埋怨了东方氏几句,一场不小的风波就算揭过去了。
母子之间闲话了一番,灵犀便带着其他几个丫头送上茶来,张信却是站起身先捧了一盏茶奉给了母亲,随即又亲自捧了茶送给东方氏和孙氏:“我这些年不在母亲身边,多亏了二位弟妹朝夕侍奉,我在这儿谢过了。”
东方氏和孙氏都不曾料到大伯居然亲自奉茶,忙不迭福身谢过,全都谦逊了一番。这时候,张信便在顾氏左手边坐下,笑吟吟地说:“母亲这次六十大寿,正好朝中事情不多,所以我便向皇上请了旨提早赶了回来。不但如此,英国公还特意向皇上恳求了恩典,敕封母亲为二品太夫人,料想在寿辰之前,诰命封轴就能到了。”
此言一出,满屋子顿时响起了一阵喜悦的惊呼。东方氏为人乖觉,此时慌忙带着两个儿子下拜道贺。孙氏这一次也仅仅是慢了半拍,她趋前下拜的同时,张越也笑嘻嘻跪了下去,很是说了一通福寿双全之类的吉利话。而顾氏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几乎笑得合不拢嘴,连声称颂圣恩,嘴里也没忘了念叨那位送了大人情的英国公侄儿。
二品太夫人和三品太淑人虽然只相差一品,但这一级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跨过去的。
屋子里洋溢着一片喜悦的气氛,每一个人都很高兴,张越自然也不例外。甭管以前怎么样,但他如今是张家人,张家的荣耀自然是他的荣耀。然而,当他无意间瞥了一眼母亲孙氏时,却发现那喜气洋洋的面孔下仿佛有些黯然。
这时候,他方才记起张家自顾氏以下都受了封赐,唯有他父亲还是因为堂兄和兄长的缘故成为了荫监生,并没有正式出仕,不过比平民略强一丁点,他的母亲自然也不可能得到封赏。想到这里,他更是明白了先头父亲张倬为什么会对他寄予那样强烈的期望。
原以为大家族中好处多,想不到这压力也是沉甸甸的!
带来了第一个好消息之后,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张信又笑呵呵地说:“母亲此次寿辰,英国公因公务不能离开南京城,所以来拜贺的大约就是我那两位堂弟了。除此之外,汉王知道母亲信佛,特意让我捎带了一尊白玉观音,祝母亲寿比南山。”
怎么又是一位王爷?等等,这汉王似乎和周王不是一回事……
张越使劲转动了一下脑子,好容易想起这汉王是何许人也,刚刚的高兴劲顿时化成一身冷汗出了。他依稀记得那是个杀敌战场上功劳赫赫,夺嫡战场上却大败亏输的家伙,紧跟着就猛然间想起了某本当红历史小说中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九龙夺嫡——类似这种天家事务,站错了队可是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英国公张家之所以几乎可称作是大明第一名门,是因为那一家祖孙三代全都追赠为王,之后的国公爵位也是世袭。这张玉加上张辅才两代,足以证明张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该是风光万丈,似乎并没有在皇位之争中有什么损伤。
尽管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这么一件事犹如鱼刺一般梗在张越心头,让他生出了深深的警惕。于是,当那位大伯父一一送过见面礼之后,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得到的不过两本书,而张超张起兄弟则是人手一把据说出自名匠的短剑,彼此价值相差了千万里。
这一天月上树梢时分,张倬方才踏进了自家的西院。得知大哥张信提早赶了回来,他面色微动,旋即便对孙氏苦笑道:“我今天正好有事回来迟了,大约老太太那里又要落下不是。待会我就和你一同去正房,免得老太太和大哥以为我不恭敬。”
孙氏却闷坐在那里并没有答话。直到丈夫上前来挨着她坐下,扳着她的肩膀询问原委,她方才将今天张信送给三个孩子见面礼的事情说了,口气很有些不忿:“超哥儿和起哥儿那两把短剑镶金嵌玉,还说什么削铁如泥,一看就是好东西,可他给越儿的是什么?一本《论语集注》,一本《春秋左氏传》,加在一起才值多少?这也太偏心了!”
见妻子涨红了脸,张倬只得抓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二哥的亲生母亲是老太太当初做主抬进来的二房,在世的时候很会奉承老太太,原本就受人高看一眼。所以,大哥和二哥打小走得就近些,他偏向超哥儿起哥儿也不奇怪,以前不也是如此?”
“可是如今越儿在老太太面前也是……”
“老太太对越儿多了些看顾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事,大哥又怎么知道?就算知道,大哥的儿子赳哥儿再过两天也就要回来了,别说越儿,只怕到时候超哥儿起哥儿老太太也顾不上了。那虽然年纪最小,可却是嫡亲的长房长孙,谁也争不过。你别看我尽心准备寿礼,其实也只求为三房少许争一个脸面而已。只要老太太记着越儿这个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门帘旁边,张越听见里头声音渐止,便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对老爹的苦心很有些感动。然而,退着退着,他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一样柔软的东西,正奇怪的时候,身后竟是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哎哟声。眼见惊动了父母,他急急忙忙转过身,看到秋痕正满脸古怪地捂着腿站在那里,他连忙拼命打了几个眼色就一溜烟爬上了床,一把拉起被子盖在了身上。
第十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才刚躺好,耳畔便传来了孙氏的声音。
“怎么回事?”
“太太,是奴婢不小心绊了一跤。”
“我和老爷去正房一趟,你好好守着越儿,小心些儿,别吵醒了他!”
一阵脚步声之后,张越便悄悄睁开了眼睛,半支起身体往外头探了探。这时候,秋痕却正好走了过来,一见这副情形便嗔道:“我的少爷,如今虽是春天,可晚上凉着呢!刚刚那一遭别说是老爷太太看见了奴婢就有大不是,要是感染了风寒就更不好了!赶紧躺下!”
被秋痕不由分说地强按着,张越只得不甘不愿地再次躺下。然而,别说如今这时辰他根本睡不着,就是脑袋底下那枕头他也不习惯,总觉得咯得慌。于是,瞧见她要走,他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下意识地抓住了她一只手,硬是把人拉了回来。
秋痕猝不及防脚底一软,竟是一下子跌在了床上。见张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异样,旋即便板着脸道:“少爷,你要是再这样,我可把你刚刚偷听老爷太太说话的事情说出去了!”
张越情知秋痕不过是吓唬吓唬自己,便涎着脸求恳道:“秋痕,我这不是睡不着么?爹娘都不在,你去把我今天带回来的那本书拿过来可好?”
秋痕本不肯答应,但是经不起张越软磨硬泡,最后只得把书取了来,又去掌了灯,更没忘了为他披好一件大衣裳。见他专心致志地翻着手中那本书,她不禁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两眼,见书页的空白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她顿时有些奇怪。
“少爷,这书是哪里来的?”
虽然很有些古文底子,但张越很不习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看书,此时正在费力地辨别着那些字,因此对于秋痕的话就有些漫不经心:“是族学的杜先生借给我看的,说是让我看完了再还给他。”
“杜先生?”
秋痕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认得什么族学中的先生,但却知道张越此时看的东西是正经物事,不禁心中高兴,连忙拔下头上的簪子拨动了一下灯台中的灯芯,让光线更亮堂些。端详着张越那张异常认真的脸,她竟是不知不觉发起了呆,连有人跨进门都没有察觉到。
“这是在做什么!”
张倬和孙氏特意走了一趟正房,却是几乎没有说话的份,完完全全都是陪衬,这会儿一同回来脸色自然是不好看。孙氏原打算看看儿子睡得如何,一进门却看见这么一幅情景,更是火冒三丈。她呵斥了一句正要发火,张倬却一把拦住了她,自己则快步走上前去。
瞧见父母竟是在这个当口回来,张越不禁暗自叫苦,后悔刚刚看得太入神,忘记了让秋痕好好望风。而秋痕则更是紧张,站起身竟是不知道如何处理那灯台,最后吓得干脆跪了下去。
“老爷,太太……”
张倬看也不看跪在地下的秋痕,径直在床头坐下,从发呆的张越手中夺过了那本书。一看封皮,他便微微一愣,及至翻了几页之后,他的脸色更是随之一变。抬头看着满脸讪讪的儿子,他便合上了书,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书是从哪里来的?”
事到如今,张越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是族学杜先生给的,他让我好好看看,看完了再还他。”
“杜先生?”张倬眉头一挑很是诧异,仔仔细细思量了一会,他忽然再次翻开了那本书,盯着那扉页上挺拔的字迹和已经有些褪色的红色印章端详了许久。不多时,他眼睛大亮,竟是一把抓住了张越的手腕子,紧张地追问道,“这真是那位杜先生送给你的?”
对于父亲的这种态度,张越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便纠正道:“爹,不是送,是借。”
孙氏看到丈夫如此光景,那股子怒火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好奇。见秋痕不知所措地跪在下头,她一个手势把人打发了下去,然后便上前问道:“老爷,这杜先生送给了越儿什么书?”
“一本《论语正义》,只不过扉页上盖的藏书章竟然是玄真子。”
张倬此时满脸笑容,见妻子儿子都是面露不解,他便解释道:“玄真子乃是洪武年间宋濂宋学士的别号,要不是我曾经帮人收过几本宋学士藏书,也不会认得这个。看这书中的批注似有两人所写,倘使其中一人便是宋学士,那这位杜先生大约也并非寻常族学塾师。”
他也不管妻子是否听明白了,使劲拍了拍张越的脑袋,随即便沉着脸吩咐道:“越儿,机缘得来不易,杜先生这本书你一定要好好看。唔,看你这样子似乎早睡也睡不着,这样,以后每天晚上延后一个时辰睡觉,先把这本书看完再说。”
一下子得到了这样的优待,张越骤然间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弯。等到张倬将满脸茫然的孙氏拉走,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那本书,他终于醒悟到自己误打误撞似乎捡到了一件宝贝。当然,这更大的宝贝似乎是杜先生。
可是,一个学问精深的读书人,即便不肯出仕,也不至于肯呆在张家族学中应付那些顽童吧?
此时灯台已经被秋痕给拿走了,他不知道老爹的特殊优待是从今天开始还是明天开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看书还是该睡觉。可不一会儿,那帘子便再次被人掀开,回来的人不是秋痕,而是去而复返的老爹张倬。
“越儿,你不是想要一匹马么?只要你好好读书,能够让那杜先生收你作弟子,我就给你一匹好马!”见张越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张倬随即又加了一句,“离老太太寿辰还有一个半月,你一定要设法在这一个半月拜得杜先生为师,这对你以后大有好处,明白么?”
张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答应这个要求的,然而他老爹的意思他还是深刻领悟了。只看今天的情形就知道,三房在张家的弱势地位一时半会没法改变,所以张倬已经把所有的期望都砸在了他的身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越情不自禁地感到,这一世能够有这样一对父母,他就是想偷懒也办不到,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十一章 恰是不学无术
一本薄薄的《论语正义》需要看多久?
即便加上论语本身以及杜先生的批注,这样一本书也绝不超过十万字。如果是小说,张越顶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全盘搞定,但这是古文,是竖排本繁体字的古文,而且他不仅仅需要读,更需要背诵吃透。于是,整整一个月时间,他都在和这本书作斗争。
而在学堂里,张越摘掉了药罐子的头衔,却多了个不学无术的名声。
杜先生并不是张家族学中唯一的老师,他只负责讲论语,其他的一概不管,而负责其余课程的几个老学究也不知道是不满学生不听讲,还是不满自己的待遇问题,全都把矛头对准了张越这个孤零零坐在第一排的学生。
毕竟,张家另两个“告病”在家,整个张家族学中只有这么一个算是正支的,不好好盯着怎么对得起他们的职责?
可怜张越根本连论语都是刚刚开始捡起来,更不要提什么诗书礼易了,这天天都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于是乎他终于明白了一点——这世界上绝对有比数理化英语更可怕的东西。
这一天乃是月考的前一天,上课的是一位老秀才,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上完整整一天的课程,他照例合上了手中的书,目光在教室中的所有学生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才不负众望地将视线定格在了张越身上。
“张越,《礼记曲礼下第二》,你给我背诵一遍。”
“先生,学生还没背下来。”
多日的学堂生涯,张越终于历练了出来,此时此刻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赫然是无辜而又惭愧的表情,然而却依旧噎得那老秀才脸色发青。老秀才重重地用戒尺在讲台上敲了几下,旋即便痛心疾首地说:“祥符张家素来以文武兼备闻名于世,要知道,你大伯弱冠之年即中解元,你如今竟是连礼记都不会背!出身大家就该更加努力……”
背后是阵阵得意的窃笑,面前是师长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夹在当中的张越只是低垂着头作俯首帖耳状,实质上却在心里琢磨待会该如何向杜先生还书,还有如何应付明日的月考。后一个问题有顾彬的保证,他还能勉强应付过去;但前一个问题却煞是让人为难。
除了借他一本书之外,他并没有看出杜先生对他有什么另眼看待的地方。距离给定的期限还有半个月,他实在不想让老爹失望,可是,他又拿什么去打动一个油盐不入的人?
“好好用功,莫要辜负了张家的名声!”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无比熟悉的结束语,张越慌忙答应不迭,随即弯腰躬送了这位罗罗嗦嗦的老先生出去。等到偷眼瞥着人影子不见了,他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心想张超张起当初还真是把这些个老先生气得不轻,否则人家也不至于把所有的气撒在他的头上。
天知道他总共才上过多少天学,盯着他有什么用?
月考就在明天,学生们都在忙着备战备荒,再加上老是拿同一个理由取笑张越也没多大意思,于是包括那位新安王的亲戚钱嘉在内,一群学生很快就哄然散去。张越正想等人走光了好去寻杜先生还书,却不料仍旧是一身白衣的顾彬忽然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对赵先生说,你之前因病很少来学堂,所以才背不出来那篇礼记?”
张越这一个月和顾彬说的话总共也不超过十句,此时见他主动上来搭讪,竟是有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错觉。在顾彬脸上打量了半天,他才一摊手道:“背不出来就是背不出来,没有必要找理由推托。难道在以后院试的时候,我也能拿身体不好当借口么?”
顾彬被张越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愣了一愣就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临出门之前,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张越一眼,随即没头没脑地说:“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
没时间琢磨顾彬这话什么意思,瞧见那家伙走得没影了,张越才从书包里掏出那本薄薄的《论语正义》,一溜烟出了教室往角落的那间屋子奔去。发现大门紧闭,他便轻轻上去敲了敲门,然后定了定神做出了一幅肃然的表情。
大门不多时就开了,看着那个身穿一身青袍端着死人脸的杜先生,张越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这样一个木头人和什么高人联系在一起。只不过,看了那本《论语正义》的批注,他对杜先生的才学却并不怀疑。
要知道,他为了能够融会贯通,还特意去啃了一下朱熹的《论语集注》,结果发现其中疑似宋濂的批注和朱子一脉相承,而杜先生的很多见解和大明奉若圣人的朱子大相径庭。
杜先生随手从张越手中接过书,淡淡地问道:“书都看完了?”
“是,学生都看完了。”
张越原本以为杜先生至少会让自己进屋去说话,谁知道他就是这么堵着大门口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于是他更是觉得原本就微末的希望又少了几分。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句丝毫不留情面的话。
“我听那几位说,诗书礼易春秋,即便是开篇那些,让你背诵的时候你都说不会?”
“学生确实不会。”
这个时候,张越索性豁出去了,干脆开门见山老老实实地说:“学生自幼体弱多病,想读书也有心无力,并没有看过四书五经。所以现在有了机会,学生知道贪多嚼不烂,只想一点一点来。就比如先生送的这本《论语正义》,学生仅仅是囫囵吞枣记了下来,以后有空再一点点理解领会,所以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看其他的。”
话一说完,他就觉得杜先生的眼神似乎有些变化,但是无论他怎么看,那张死人脸还是死人脸,并没有多大改变。满心失望的他只好深深一躬身,随即转身快步离去,同时在心中对老爹念叨了一声对不起。直到他走出了学堂,也没听见背后有什么声音。
倘若加上那位老秀才的一顿教训,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碰壁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天的磨难远远没有结束。当张越踏进张家大宅的后门时,他竟是无巧不巧地撞上了大伯父张信和张超张起兄弟。张超张起一看到他倒是热络得很,拎着弓箭笑嘻嘻地炫耀了一番今天的收成,然而,张信上来之后却是一句硬梆梆的提醒。
“越哥儿,既然是读书就得多用些心思。否则日日去学堂却被人讥之为不学无术,那还不如不去!”
第十二章 忽视和轻视
倘若教训别的也就算了,偏偏是不学无术四个字!
强迫自己看了整整一个月的古文,背了整整一个月的古文之后,今天却一连碰了三个这样的钉子,饶是张越死死克制,脸上仍然露出了一丝不那么好的情绪来。然而,也不知道他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在撂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大伯父张信便再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背手从夹道走了。
“三弟,今儿个你倒霉,大伯父正好外出拜客,不知道受了什么闲气,所以才气性不好。”
“是啊是啊,我们刚刚回来的时候还被大伯父指责什么玩物丧志……之前他明明说练武是好事的……哼,怪不得我听到娘之前说,大伯父是什么……什么反复无常笑里藏刀!”
尽管心情极其不好,但是,在两兄弟这么一番打岔之下,张越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张信幸好是走了。这要是听见这么一句话,只怕那位城府深沉的大伯父非得和二房结下一个不小的梁子不可。话说东方氏那么精明的人,怎么教出来两个儿子偏大大咧咧的?
“算了,今儿个我确实倒霉!”
张超年长两岁,觑见张越颇有些无精打采的,又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好奇地凑上来问道:“怎么,是在学里让人欺负了?告诉我是谁,我和二弟领着人去狠狠揍他们一顿,给你好好出气!”
瞧见张起附和似的卷起了袖子连连点头,张越心中生出了一丝暖意。相处这一个多月来,他对两个小家伙的脾气廖若指掌,深知冲动的他们确实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所以,尽管此时郁闷得无以复加,他还是摇摇头道:“只是心情不好,没什么大事。赶明儿要真是碰上有人欺负我,我一准找大哥二哥帮忙就是。”
张超树立起了大哥的威望,心里自然高兴,当下就嘿嘿笑道:“那敢情好,反正有事你就寻我和二弟就是了。二弟,赶紧收拾了猎物去见娘!”
两兄弟嘻嘻哈哈一溜烟没影了,张超却不想这么早回去。在后门附近的几个院子来回转了一圈,好容易预备好了见父母时的说辞,他这才慢吞吞回到了西院。然而,他养精蓄锐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父亲张倬和母亲孙氏竟是全都不在,诺大的院子里除了一个耳朵有些背的婆子之外,旁的一个人没有,连秋痕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等了一刻钟不见有人,百无聊赖的他索性一头扎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少爷,少爷!你这时候怎么居然睡了……哎呀,快起来!”
睡得正熟的张越冷不丁被一阵推搡和嚷嚷声吵醒,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一瞧,他才发现那是秋痕,于是先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然后才问道:“除了个聋婆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不睡觉还能怎么办?爹和娘到哪里去了,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大太太和四少爷大小姐回来了,东西就带了几大车,如今正在正房里头陪老太太说话,大伙儿当然全都去了!”
秋痕一面说一面把张越拉了起来,旋即半蹲下来给他整理好了前襟,这才不无殷羡地说:“这四少爷乖巧,大小姐文雅,那模样真是百里挑一。四少爷还是神童,三岁就能认字,如今才九岁,竟是会写对联作诗。二太太不信,硬是让四少爷作了一首,这才服了。老太太欢喜得合不拢嘴,当下就把祖传的宝玉给了他,又给了大小姐一个金项圈一对玛瑙镯子。”
敢情是长房长孙回来了!
听秋痕絮絮叨叨这么一说,张越忍不住想起了父母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果然,长房长孙一回来,老太太眼中就再也看不见别人。及至听到祖传宝玉和善于做诗这么一条,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本能地联想到了红楼梦中那位集无数钟爱于一生的贾宝玉。除了没有天生衔玉而生,其他的何其相似?
秋痕歪着头看了看张越,轻轻替他拢了拢领口,这才笑道:“这会儿大少爷二少爷也应该赶去了正房,少爷既然收拾好了,咱们也赶紧去吧。”
往日最是肃穆的正房今天格外热闹,张越才踏进院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那门口垂手站着十几个丫鬟,其中那几个生面孔都穿着青缎比甲和藕荷色细褶裙,虽然个个颜色娇艳,却都是面无表情满脸肃然。倒是家中的那几个丫头颇有些心不在焉的,仿佛在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一看到他走近方才惊醒过来,个个矮了一截行礼。
秋痕亲自上前打起了帘子,张越便低头跨进了门槛。即使外间天还亮着,这一进门,他仍是被那些珠光宝气给晃花了眼睛,于是愣了一愣方才走上前去。
顾氏身边依偎着一个男孩,只见他头上裹着一方龙鳞纱巾,身穿一件大红色芙蓉锦袍,项上挂着一个晶莹辉耀的项圈,腰间垂着一串五彩的珠串,脚下蹬着一双黑色云履,只是那姣好脸蛋上的一双眼睛总是朝着天上,除了顾氏仿佛看谁都浑然不在意。
倒是他旁边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还算随和,见有人进来,她便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张越回了一个微笑,随即方才看到二伯母东方氏身边多了个老实巴交的妇人,旁边还有个怯生生的瘦弱女孩,料想那就是那位骆姨娘和他那个二妹妹了。
顾氏只顾着自己怀中的那男孩,竟是没怎么注意到有人趋前问安,直到灵犀提醒方才抬起了眼睛,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三媳妇孙氏把张越带过去。摩挲着张赳的额头,她不禁越看越爱,于是便看着大媳妇冯氏笑道:“赳哥儿聪明机敏,指不定将来要盖过他爹,连中三元也未必可知!”
“老太太着实高看他了,他也不过是会作两句歪诗罢了。”
冯氏嘴里这么说,面上却很有些得意。听得此话,站在她对面的东方氏撇了撇嘴,轻轻拉了拉一旁孙氏的袖子,低声嘟囔道:“三弟妹,老太太这夸奖一句,你看大嫂得意成了什么样子?这远道而来见婆婆,她身上不是金的就是玉的,这是显摆给谁看呢!”
听到东方氏这牢骚,瞧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张越干脆退后一步,想要避到母亲的身后。然而他才站定,却忽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抬眼一看却是父亲张倬。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微微一笑,继而便全都改成了一幅岿然不动的神色。
张倬是受惯了别人的轻视,张越是不在乎人家的轻视。这世上不是有句话叫做走着瞧么?
第十三章 何谓天之骄子
族学中的月考当然不像科举那样需要蹲号房,监考的只有一个有意无意打瞌睡的张猷,所以下头的学生们自然是高兴得很。当看到考卷的一刹那,张越的面色顿时变得很有些古怪,因为整整一张卷子都是论语,四书中的其他三书和五经仿佛都被老师遗忘了。
而且,如果他的记性没有发生偏差的话,这其中所有内容都是他曾经看过的。
“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是论语吧……”
“废话,我也知道是论语!喂,顾小七,这题目你会不会做?”
“题目太多了,即便我答完自己这张,你们只怕也没时间抄!”
“我管你是不是交白卷!总之我那张卷子就交给你了,我给你十两银子!”
后头那些嘈杂的声音张越压根没功夫去注意,那些层出不穷的哀叹他也没时间去注意,此时他最担心的却是字不会写。可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眼看着原以为要泡汤的事情重新有了希望,他怎么会放弃?于是乎,他饱蘸浓墨就开始奋笔疾书,渐渐地就进入了状态。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云板敲响的时候,十个学生中倒有九个是面如土色的。富家子弟发愁的是回去之后挨父母的教训,贫家子弟则是担心下个月领不到学中补贴的钱粮——毕竟,这年头附学不用交钱还能领钱粮的私学实在是不多。于是,好几天没来上课今天更没来参加月考的张超张起兄弟登时被人恨得咬牙切齿。
凭什么他们就能躲过月考这一关?他们俩可是正儿八经的张家正支!
考都考完了,再郁闷也于事无补,于是闻听下午不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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