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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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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三三,一面和女儿张菁说话,好半晌才发现丈夫在旁边坐立不安,额头上仿佛还有些汗迹,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老爷,你这心里头有事?”

“没事。”张倬一想到袁方就在外头,心里总觉得有些七上八下,却不好对妻子解说这些,此时顺势就拍了拍张菁的脑袋,“如今国丧期间,学是不用去上了,课业却不许马虎!先头那位梁公子写信来说年底就到京城,到时候别一问三不知丢了咱们家的脸。”

“爹爹尽小看人!”张菁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昂头挺胸地说,“我和恬妹妹读书认字又多又好,先生们全都夸奖过!如今三三还小,等她大了些,我还能教她认字呢!”

“看来咱们家得出一个小才女了?”

说话间,张越打起了帘子进来,见张菁眼睛一亮,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他便连忙抢在前头说:“你都问好几遍了,我前头就和你说过,你嫂嫂还得留在南京,一时半会难能回来。”说完他也不理会满脸失望的小家伙,上前见过了父亲母亲,见三三含着手指头看着自己发呆,他不禁有些愧疚,上前轻轻按了按那粉嫩的脸颊,心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柔情。

孙氏看到怀中的孙女不自然地扭来扭去,便冲着张越嗔道:“你再不回来,孩子就要忘了你这个爹了……唉,这些年你一直东奔西跑,竟是没个头,这次应该能在家里消消停停呆上一段日子了吧?赶紧让媳妇回来,一年多不见,我也怪想她的。还有,我每次抱着三三就想静官,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张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亲的埋怨唠叨,此时连忙赔笑应了。看见儿子老大一个人,站在孙氏身旁满脸堆笑地说话,竟是说不出的和谐,张倬虽说心中惦记着别的事情,竟是不想出言搅乱这难得的气氛。直到孙氏把张越打发了过来,他才含笑问了两句,寻了个借口就叫着张越一块出门,到了空着的西厢房说话。

问了刚刚袁方来都说了些什么,张倬便陷入了沉默,直到张越提起当年的故事,他才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脸色发白地说:“他竟然对你都说了?”

“袁伯伯只说到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张倬喃喃重复了两遍,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那高高的房顶,声音空洞地说,“我生下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在张家无依无靠,虽说衣食无忧,可上头有能文能武的兄长,十几年都是我孤独寂寞一个人。直到我娶了你娘之后,因靖难的缘故往北平躲避,途中遇到流民,我和大伙失散,又遇着人打劫,幸得他相救。只是,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不但是仗义的好汉,也是可以倚赖的亲人。”

他完全没注意到张越的表情,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初那个仗义解围的身影。那时候他几乎已经陷入了绝望,从前只觉得身为庶出的三子,又没有什么抱负本事,将来的路无所谓如何,和妻子彼此倚靠过日子就行了,可临到要紧关头面临生死存亡,他才知道有些东西并非身外之物,关键时刻也是保住自己的手段。

“那会儿得他相救,得知他是去北平投奔燕王的,我就和他一路同行。因他豪爽仗义,和我说话丝毫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扭扭捏捏,我索性认了他为义兄。一路同行的还有大嫂和沐宁,大嫂身体不好,却是个好心人,在车上还帮我缝补衣服。从她口中,我这才知道,袁大哥早年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他得了重病,袁大哥的母亲只得答应改嫁别人为妾。那家主人不但请大夫给他治好了病,还留下了一笔足可他过活的钱。”

“人都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原以为袁大哥必定对这桩往事耿耿于怀,谁知一次宿营时,袁大哥并不避讳,也对我说起了从前的事。从父亲与那帮贼人同归于尽,到母亲掩埋了尸体匆匆逃出乡里流落到了开封,再到母亲不得不狠心嫁入别家,只为了能在那种年景下使他能活下去……我那会儿听着听着,只觉得他父母固然难得,他在这等情形下能有那样洒脱的个性更是难得。”

和袁方那时的酩酊大醉相比,张倬的神志却颇为清醒,说到这里,他突然垂下了头,又从脖子里拽出了一截红丝线,上头赫然系着一枚玉指环。见张越好奇地盯着这东西瞧,他不禁苦笑了一声。

“这便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袁大哥也有一枚。咱们也是在路上又遇到了南边的溃兵,好容易杀出重围之后裹伤时,才发现两枚的制式一模一样。因为之前那一路同甘共苦,这相认便没有那么多波折。我也是后来才从袁大哥那里知道,当初就是因为这两个指环上头镌刻着祥兴御宝四字让人瞧见,母亲才会被人当成是宋室皇族之后,由此家破人亡。那些身世之类的勾当咱们都无心去追查什么,直到现在,陕西那边宋室皇裔谋反一案还没销,所以袁大哥那会儿趁着靖难赤地千里在黄册上做了手脚,一直都对人假称是河南阳武人氏。”

张越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禁又问道:“袁伯伯既然救过爹爹,又有这样的关联,为何爹爹后来一直假作和他不识?”

“他厮杀上不算出色,只是在市井上头练了一手本领。他觉得燕王必然能取天下,但为了慑服士人,必定会重设锦衣卫,就盯上了这条路子,只他知道我在家里说不上话,也不想借用这一重关联,所以到北平我们就分开了,他撂下话说决定自己靠本事去闯。等到永乐四年我和老太太他们一同回到了开封,他已经是锦衣卫百户。那会儿你才四岁,我还抱着你去给他和大嫂瞧过,他们都很是喜欢你。就是我和袁大哥一同做生意,我那份是你娘的陪嫁,他那份却是大嫂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本钱。只没想到,大嫂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张倬看着若有所思的张越,苦涩地笑了笑:“你袁大哥年轻时大病一场,这辈子都没法有儿女,所以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早就说过,日后留下来的东西全都是你的,所以,哪怕皇上给了世袭的恩典,他最终还是没想着去领养一个孩子。所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你还有这么一个伯父在外头!”

张越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深深叹息了一声。他上辈子没能得到的东西,这辈子得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血溅宫廷,君子之道

大行皇帝大殓入棺之后,由于上下都知道皇帝猝死和纵欲无度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东西六宫人人自危——那些个有子女的勉强还能沉得住气,没子女的不用扮就是哭丧着脸。越是知道如今皇太子已经回来,统管六宫的已经换成了张皇后本人,她们便越是觉得绝望和无助。都以为皇帝登基,日后至少也有十多年的好日子,若是早想到皇帝的身子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谁还会这么愚蠢只想着系住皇帝,她们又不是初进宫只想着恩宠的年轻姑娘!

相比其他各宫,长宁宫中却是寂静无声,抑或是说死气沉沉。那天朱宁来过之后,偌大的长宁宫正殿就只留下了四个人伺候。这会儿其中三个都悄悄到外头去打听灵堂布置等等,借机弄清楚究竟殉葬的人是否都定下了,空空荡荡的地方就只有郭贵妃和心腹宫女纪香。

这会儿,郭贵妃便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地用玉梳梳理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她如今只有三十出头,在东西六宫诸妃中算得上年轻的。由于一贯善于保养,那几个比她年轻好几岁的低等嫔妃瞧着竟是比她还老相些。轻轻放下手中的梳子,她便头也不回地对纪香说:

“从前,人人都说魏国公徐家是除了皇室之外的第一名门,如今却换成了英国公张家。可没有几个人还会记得,太祖皇帝还在的时候,武定侯郭家除了爵位功劳不及徐家,其余的丝毫不差。那会儿徐家只有一位国公,郭家却有两位侯爵。”

纪香自郭贵妃入宫便跟了她,知她灵巧善媚最善奉承,知她进退得宜善抚人心,却从未听她用这种口气夸耀过自己背后的家族,此时不由得怔住了。郭贵妃看着铜镜之中纪香那吃惊模样,不禁自嘲地一笑。

“祖父和伯祖父的战功固然赫赫,可在那些开国名将之中,却也算不得什么,若不是当年宁妃娘娘极得太祖皇帝宠爱,他们也说不定和其他功臣下场一样。即便如此,我那姑姑嫁了郢王为妃,却因为无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封国被除,大姑姑含恨留书女儿,自刭以从泉下。祖父足足有十二个儿子,大伯父尚了永嘉公主,三叔以功任中府右都督,我爹却只是辽王府典宝。若不是我封了贵妃,去年武定侯之位又怎么轮得到我弟弟承袭?”

说到这里,她就悠悠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什么勋贵之家,那种几十口人的大宅门里头,何尝消停过一日。我自幼便在辽王府长大,也曾见过那位王妃尊荣背后的辛酸苦累,早就明白做女人的,只有儿子才是真正的倚靠。总算我心愿得偿,有了三个儿子,可两个都是自小多病,唯一一个也不是长寿之兆。我放不下他们,但我若活着,反而更害了他们……”

最初只是惊疑,但此时纪香竟是越听越觉得不吉,连忙劝解道:“娘娘千万别多心,虽说自太祖皇帝起便有殉葬,可从来都是选的那些无子嫔妃,想当初宁妃娘娘不是寿尽而终么?您好歹还生养了三位千岁爷,再说了,您看李贤妃和张顺妃,她们都心安得很……”

“她们早就不得宠了,和皇后又走得近,自然心安。”

郭贵妃从妆台上拿起了一个雕漆紫檀木九龙戏珠的匣子,轻轻摩挲着上头的图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夫妻情份多年,我自然不如。我能做的不过是让皇上快活些,而不是用那些大道理和礼法约束了他,所以,谁都知道,皇上更喜欢我。哪怕皇后大权在握,深得太宗皇帝和皇上的敬爱,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懂过皇上的心。只有我真正视他如夫,视他如君!人人都说他是我害死的,如今我便追随了去陪他!”

言语间,她已经是轻轻打开了匣子搭扣,右手猛地握住了其中那件物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一下子抄起那柄锋利的匕首,用力将其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当背后响起了纪香的惊呼时,她的意志已经渐渐模糊了下来。

哪怕是死,她也不会等着张皇后借朱高炽的旨意让她殉葬,更不会再露出乞怜丑态!只要她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

郭贵妃自刭的消息传来时,朱瞻基正在抚慰自己的那些弟弟。他是皇长孙,之后又早早封了太孙,和诸弟起居等等并不在一处,但对几个弟弟都还关爱有加。这会儿因为天热,人人都熬得满头大汗,自来多病的滕王和卫王更是难以支撑,当听到郭贵妃死讯时,滕王脑袋一歪就昏厥了过去,郭贵妃所出的梁王亦是放声大哭,只有五岁的卫王依旧懵懂。见此情景,朱瞻基一面命人请太医,一面令人服侍诸王留宿宫中,自己则是匆匆赶往长宁宫。

在长宁宫大门口,他恰好和赶到此地的张皇后撞了个正着,连忙唤了一声母后。见张皇后望着那蓝底金字的牌匾出神,深知后宫那些名堂的他不禁有些奇怪。

“想不到郭贵妃竟然如此刚烈。”

张皇后没想到郭贵妃竟然会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一步,叹息了这么一声,心中竟是不知道什么滋味。等和朱瞻基一同入了长宁宫,得知宫女纪香殉主触柱而亡,她更是觉得一阵难言心悸,竟是站在最外那间屋子,无法再踏入一步。在原地默然站立了好一会儿,她便扭头对朱瞻基说:“她亦是你庶母,你且去瞧瞧她最后一面,我就不去了,免得见了生悲。滕王梁王卫王可怜得紧,他们都是你的嫡亲弟弟,日后若有恩赏,自当优抚他们,你可明白?”

“是,儿臣记下了。”

朱瞻基回京之后,已经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对郭贵妃自然极为不满,但此时人都死了,他也没什么其他话好说,便答应了母亲之言。进了屋子,见屋子中央和角落赫然是两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即便他并非没有见过血的雏儿,也忍不住呆了一呆。初时匆匆而来,只以为郭贵妃白绫自尽,如今方才知道那是用刀,即便是他心头成见已深,恨意也有几分变成了悚然。

“郭贵妃依礼陪葬山陵,纪香亦厚葬,优抚其家人。等发丧之后,暂封长宁宫!”

国丧期间的这么一个插曲并没有在京中闹出多大的风波。哪怕郭贵妃出身勋贵,但武定侯家也已经是过了气的勋贵,如今的郭家早已不复洪武年间的赫赫声势了。而之后依了百官劝进登基为帝的朱瞻基一一诀别殉葬诸妃,此中情形更是不足为外人道。只有时时刻刻随侍朱瞻基的陈芜知道,从诸妃殉葬的地方回来,皇帝晚饭一口都没吃,整整一晚上没睡着。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原本还要加恩勋旧,只是由于朱高炽去年登基时已经一气把文武百官都拔擢到了高位,别说张辅这等封无可封,就连杨士奇等人也已经是无官可封,因此朱瞻基只是赏赉群臣官刻新书,又赐众藩表里器物等等,其中犹以汉赵两藩最为优厚。而由于朱宁的缘故,周王府亦是加赐岁禄,恩赏倍于太祖诸子。

一团和气中,却也有某些不合谐的音符——原本坐船沿运河缓缓北上的左都御史刘观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立刻弃船上岸星夜赶路,总算是在二十七天国丧之内到了京城。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旨意——黄河水患多年不靖,出左都御史刘观视黄河水道。得旨之日即刻出行,不得误期。另,前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刘俊罪大恶极,该当处斩,以国丧故暂缓行刑,下锦衣卫狱待罪。

京中消息传播得最快,旨意一下,向来门庭若市的群力胡同刘府一下子成了绕道走的去处。谁都能看到,历经三朝下狱、谴责、贬谪却始终屹立于朝堂之上的刘不倒,在这新朝恐怕是真的倒了。而与此同时,张越也收到了自己的任命,即日起署左佥都御史。

尽管应天府丞也是正四品,左佥都御史也是正四品,但京官和外官素来不同,更何况如今左都御史刘观出视黄河水道,右都御史王彰镇抚河南,上头虽有左右副都御史,却都是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臣,于是,张越虽只是署理,但二十出头则以文官一跃至着绯京官,仍是让无数人为之惊叹。就是杨荣杨士奇等共事多年的阁臣,私下里也有些感慨。

“太宗皇帝压了你这许多年,大行皇帝一上台又是明升暗降,如今感觉如何?”

傍晚瞅着空子来拜见岳父兼恩师,好容易蹭了岳母一顿家常便饭,结果才到书房便被丢了这么一句,张越自然是惟有苦笑。见杜桢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他便上去娴熟地搭了一把手,又叹道:“先生就别打趣我了,这品级我受得起,左佥都御史这个位子却受不起,而且,皇上的脾气我也很清楚,绝不是让我日后掌总都察院。”

“哦,那么是让你日后入阁,或是执掌六部?”杜桢淡淡地又问了一句,可久久没有等到回答,他便抬起了头,“我不是打趣你,这任命部议阁议都没人有异言,毕竟,没有人是瞎子聋子,哪怕不是你此次护送皇上平安回来,前头的功劳也该赏了。只是,我觉着你需得想好,跨上了这么一步,日后要再动就难了。我只问你,你如今是想把这个署字去掉,还是另有他想?”

张越和别人耍耍花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在杜桢面前却向来老实,此时站在这位自来最是尊敬的长辈面前,他便一五一十把此前的所有打算一一说了,就连他对皇帝授予他此职的猜测也没有漏过,末了才一摊手说:“太宗皇帝固然一直压着我擢升的速度,但平心而论,当初我起步那几级原本就快了,倘若没有后来的打基础,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让人挑不出错来。再说了,先生如今居内阁要职,要是我再占据都察院,再加上我家大堂伯,即便皇上不疑,别人却会挑理。”

“沈家两位还担心你太过急进,如今看来是白担心了。”杜桢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赞许地点了点头,“京中部阁大臣都是善决大政的老成持重之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皇上也不可能一直偏向你,况且还有皇太后在。你能想到这些,我当初总算没有白教你。居功而不骄,临乱而不躁,当名利而能持,度进退而能守,由是士庶钦服,是为君子。”

杜桢素来崇尚君子之道,张越想当初便得他赠了那八个字,如今又听到这么一句,他连忙点头应是。翁婿俩由是又交谈了一番其他情形,当提到一走就是大半年的万世节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风风火火地推开了。

“爹,姐夫!”

一身白衣裳的小五看起来比从前清减了许多,但此时那脸上却激动得通红,手上还攥着一张纸:“刚刚有人往门上丢下一封信就走了,岳大叔送进来我一瞧,竟然是师傅!师傅说,万大哥人在和林,如今人很好,让我不必担心,他迟早会抓着那家伙好好揍一顿给我出气!”

听到这话,张越顿时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把抢过了小五手中的信。上头只有寥寥几句话,他只是一扫就看完了。等瞧见小五正狠狠瞪着自己,他连忙把信笺递给了杜桢,又赔笑说:“我这不是担心老万么?这家伙也是的,竟然还是冯大夫送了信回来,他自个竟是没什么消息……对了,冯大夫怎么跑到北边去了?这信究竟怎么送到的?”

“师傅只提过,不想留在这儿牵连了别人,反正塞外大夫最吃香不过,他在那儿反而比在中原更自由……”看到杜桢看完信,小五连忙接了过来,细心地折好藏在袖子里,这才说道,“信直接塞进了门里,怎么送来的我不知道,但是师傅的笔迹,不会有假。对了,姐夫,师姐如今还好么?”

一句师姐让张越勃然色变,瞧见杜桢看着自己,他也不知道这岳父大人究竟知道多少,顿时头痛得紧。就在他斟酌怎么开口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墨玉低低的声音。

“老爷,有人敲开了家里后门,说是姑爷的朋友,有要紧事寻姑爷商量!”

第六百九十三章 英国公府的说客

和张越相交多年,平日偶尔也有遇上杜桢的机会,但房陵却还是第一次进入杜家。若是换成从前,他必然二话不说就去拜见那位名声斐然的冷面学士,可眼下却一点都没有那个兴致。他是勋贵子弟,可没有几个朋友,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亲戚,能说话的知己就只有孙翰和张越两个。眼下孙翰人不在京城,哪怕他知道自己不该来,却仍是不得不登门。

从小到大,除了一块长大走动的孙翰之外,张越是帮他次数最多的人,这会儿哪怕关系到自己的前程,他也不能眼睁睁袖手旁观。

“房兄?原来是你找我,怎么,是有要紧事?”

听到这声唤,房陵立刻惊醒了过来,瞧见张越跨过门槛,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迎了上去。看着那张一如从前的笑脸,他伸出脑袋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院子,随即咬了咬牙说:“元节,我本来不想找你,可是事情实在是紧急……锦衣卫刚刚得到消息,有几个来自乐安的人进了京城,其中一个……其中一个进了英国公府!”

对于房陵当初闹的那么一出,张越一直在心里替他捏一把汗——自古以来,当间谍便是一等一的难事,更不用说双面间谍——但之后看他一路游刃有余,朱高炽登基之后甚至是青云直上,那担忧方才少了些。今日见到人,他原本还以为是房陵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一下子呆若木鸡,好容易方才使劲吞了口唾沫。

“这是多久的事了?”

“一个时辰前进去的,至少在我来这儿找你之前,人还不曾出来。”

张越没有问什么是否确定的蠢话,房陵既然在锦衣卫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事情绝不会弄错,必定是眼睁睁看着人找上了门去。他对英国公张辅了解得很,张辅绝对不是什么野心勃勃到不顾一切的人,再加上此前已有决断,不是什么说客能够说动的。可问题是眼下这种时候,被锦衣卫侦测到了这种勾当,到时候轻轻巧巧就是百口莫辩。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相较之下,皇太后皇帝怎么想都是次要的!

看到张越不说话,房陵一把抓起高几上的帽子扣在头上,又低声说:“元节,你大堂伯接连两回都有定国之功,但这次的事情说小很小,说大极大!我在锦衣卫并不算是头号人物,纵使是头号人物,我也不敢欺瞒此事,你心里有个数目就是。我不能离开太久,现在就得走了,你保重!日后咱们兴许得越来越疏远,但我心里永远都把你当作知己!”

直到房陵大步出门,张越方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只是蠕动嘴唇,轻轻道了一声谢谢。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他不禁一手支在了门框上,另一只手则是依旧托着那一挂竹帘子。

他很幸运,今生今世没有交错朋友!

书房中,小五在杜桢身边急得团团转,瞧见他仍是气定神闲地在纸上泼墨挥毫,写着那一幅长卷,她只能继续围着书桌转了一圈又一圈。总算是盼到了他笔下一顿,她连忙窜上前问道:“爹爹,人家都说了找姐夫有急事,你怎么就不去看看是谁?”

“那是找你姐夫的,又不是找我,我凭什么越俎代庖?”见小五满脸不同意,杜桢却并不解释,没过多久,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抬头一看,却见是张越回来,小五正紧张地缠着他问东问西,他不禁莞尔笑道,“小五,你且歇一歇,别没事瞎操心。这是京里,没人奈何得了你这赫赫有名的姐夫!”

“先生您再说这话,我就要找一根地缝钻进去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别人未雨绸缪告诉我一声。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等到您到时候有闲,我再来请教。”

这会儿张越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解脱了出来。先不说张辅不是愚夫,不用他眼巴巴登门提醒;而且就是房陵跑来相告,他若是急忙忙赶过去,无疑会让事情更糟糕。见杜桢微微一点头,什么都没问,他自是觉得心头大安,长揖行礼便出门寻裘氏道别了。

“爹爹……”

杜桢发了一会呆,听到小五这声音方才回过神。见她满面关切地看着自己,他不禁哑然失笑:“没事,不过是想起了些不要紧的事。你别只惦记着你姐姐姐夫,朝堂上北边送来的讯息如今也很不少,世节估摸着就快回来了。你不是说过要让他回来之后大吃一惊么?那还不赶紧去向你娘多学些手艺,回头也好献宝?”

“爹,你尽笑话我!”

英国公府,演武场。

盛夏的夜本就来得晚,此时已近戌时,天色黯淡中带着残阳的暗红,显得格外压抑。月亮已经若隐若现地挂在了天上,演武场中四角插着四支熊熊燃烧的火炬,越发给这儿增添了一层红艳艳的颜色。场中的人正在不紧不慢地耍弄着一把雪亮的钢刀,忽然,那缓慢的刀影倏地一闪,刹那间便幻化成了一团银光,远看竟是只见刀影不见人。演武场旁边那个默立观赏的人忽然爆喝了一声好字,旋即重重拍了几下巴掌。

须臾,场中刀影一收,舞刀的那人反手提刀,大步下了场。用空着的左手接过小厮递来的软巾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大汗,他便随口叹道:“岁月不饶人,真是老了。想当初若是真的练将起来,那是水泼不进,如今却只是空余花架子而已。”

“英国公何必妄自菲薄?谁不知道您虽是河间王长子,这功劳却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下来的?再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斗勇固然要紧,但斗谋却是更重要。如您这般有勇有谋的名将,从古至今便是寥寥无几,咱们大明也幸好有了您!”

张辅听多了奉承,此时听对方赞自己谋略,不禁诧异地瞟了他一眼,随即才淡淡地说:“先帝刚刚过世,皇上才登基,汉王差遣你大老远从山东跑来,便是为了对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

枚青早料到英国公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此时面对张辅冷淡的态度,他自是丝毫没有气馁,而是上前两步陪笑道:“我家千岁说,当日太宗皇帝奋起方隅,终得天下,一是赖荣国公之谋,二是靠上下将领群策群力。如张武陈珪等等,昔日都是偏裨列校,并不以勇略智计著称,一旦风云际会,他们便脱颖而出,与太祖开国诸将平齐,这便是机遇!英国公如今官高爵显,可实权几何?我家千岁不会给那些华而不实的名头,英国公若是能助一臂之力,到时候我家千岁只要南京,这北直隶乃至宣府山西河南,一概都送与英国公!”

饶是张辅知道汉王必然会许诺让人心动的回报,但此时听到这话仍是不免万分惊愕,旋即便嗤笑了一声:“汉王以为我是三岁孩儿不成?这裂土封疆的事情他若是做了,日后还有脸进宗庙?再说了,你能悄无声息地跑到我这里,靠的多半是赵王之力吧?赵王经营北京多年,既然和汉王合谋,多半就是想要南北分治,到时候我又算是什么?”

见张辅并没有义正词严地完全拒绝,枚青顿时大喜,连忙打点了十分精神,殷勤地跟上了转身往兵器架走去的张辅,因笑道:“英国公乃是国之栋梁,汉王每每提起都是赞叹不绝,更说昔日与南军激战的时候就知道,天下间能与他一样并称勇者,唯英国公而已!至于赵王……这世上想要什么东西,总得有与之匹配的才能,您说是也不是?”

“这么说,汉王是打算待赵王如宁王故事?”

“英国公英明!”

当初朱棣起兵靖难的时候,张辅不过二十出头,他经历过大胜的欣喜,经历过大败的惊惶,经历过父亲战死沙场的悲痛欲绝,也经历过昂首进入南京的欢欣鼓舞……只不过,在他心目中,朱棣之所以能够一举成功,很大原因靠的不是麾下的哪位名将,而是因为朱棣敢凭着建文帝一纸诏令,每逢危急时刻就拿出自己的命去断后,赌那些南军将领没人敢下杀手。取天下不像他那时候打交阯,没有如道衍和尚姚广孝那样的人,那是决计不可能撼动天下。

因此,细细打量着枚青那张胸有成竹的笑脸,他渐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忽然,他右手猛地一动,一道匹练似的刀光直冲那大好头颅而去,最终却架在了那脖子上。由于刀光太快,枚青的一缕头发应声落地,而那笑脸也一下子僵在了那儿。

“英国公难道要试我的胆子?请恕我说一句实话,能够到这儿来,我就已经把生死之置之度外,而且这会儿汉王殿下已经举兵了,您千万不可自误!”

当此刻,张辅的手却一丝颤抖都没有,仿佛枚青说的不是汉王造反,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稳稳地挪动了一下长刀,见刀锋紧紧贴在了枚青的脖子上,这才一字一句地说:“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恐吓我,我不杀你。”还不等枚青松一口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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