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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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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位寿光王被废去了王位,软禁西苑和富阳侯李茂芳作伴去了!如今他只希望父亲和袁方之间的关联能够好好瞒住,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可大可小,只要个中详情无人知晓,一旦皇帝懒得追究,一切都是可以放过去的。
“大人!”
随着身后这个大嗓门的声音,张越立刻转过身,却只见是一身鲜亮黑衫的牛敢。和当初落魄的时候相比,如今的他不但显得壮硕结实,就连眼神也变得大不相同,蜕变得几乎让人不认识了。遮着手望了一下天上的日头,他就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这个护卫。
“兴安伯让属下前来请大人过去一趟。”
草原上修缮城池整修屋子都不容易,因此开平卫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官所,兴安伯徐亨和张越一样,都是索性支起了一顶偌大的油毡帐篷,处理公务和接见属下都在里头。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帐前站着十余个腰佩宝刀的亲兵,等闲军士不得靠近。
听闻外头的通报,徐亨吩咐一声就转过了身子。见得张越进来,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皇上已经下令由成安侯备御开平,至于我则是卸下防务,准备跟着一同北征。如今三十万大军已至凉亭驿驻扎,明日皇上大阅全军,估摸着三日之后就能到开平。军报上还直接钦点了你的名字,你回头好好做一下准备。这一仗必定要两三个月,该带的带足了,尤其是干粮、帐篷、药物、毡毯,这都是要紧物事,一样不能少!大军配给总有个轻重缓急,虽说英国公也会照应你,但我想你总不愿意让别人都盯着你吧?”
徐亨两次北征尽皆随行,这些提醒都是金玉良言,因此张越连忙谢过。只是,回到自己的大帐中,吩咐众人整理东西做好准备,他心里却有些不安。尽管同是五品,但杨荣金幼孜乃是阁臣,前两次都是随行赞襄军务,他却不一样。明军的粮道有整整几十名勋贵尚书之类的高官负责,这也用不着他。这次可不比从前,随军期间他还是多看少说的好。
随着成安侯郭亮的到来,整个开平原本就紧张肃重的气氛陡然升级,侦骑更是比以往增加了一倍还多,而原本一日一至的军报也增加到了一日三至。此前阿鲁台佯攻兴和无果后连夜远遁,如今已经逃窜得无影无踪,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此次北征和先前一样必然大胜。而眼看开平城中粮储越来越充足,就是先前尝过断粮苦头的老兵也都信心满满。
五月十五,三十万大军抵达开平的这一天,京师的阳武伯府正在开寿筵。如今勋贵虽多,但各家之中寿数长的却少,因此,顾氏这七十大寿自然是极其稀罕。即便从年前开始顾氏的病情就是一阵好一阵坏,如今才刚刚好转了些,可这样的大寿,张家上上下下仍是决定好好操办,希望能借着这喜气把病气冲走。
张攸仍镇交阯未归,张倬夫妻年后就双双回了南京,再加上张越在外,整个张家人并不齐全,就连本家的张辅张輗张軏兄弟三个也是有的领军有的押粮有的备御,全都在外头。即使如此,在京的亲朋故旧都派了人来送礼吃酒。作为长房长子的张信亲自在门口迎来送往,脸上满是笑容。旁边接礼单收礼物的几个随从亦是忙得满头大汗,通报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身为寿星,顾氏一大早就在房中受了小辈的礼,早饭又难得胃口好,用了大半碗粥和一个卷子,这会儿周围好些诰命贵妇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奉承话,她更是笑得眉头尽展。只是她向来是个仔细人,一面说话,一面还留心着众人的表情,右手不紧不慢地捻动着佛珠。
“老太太,现如今您下头三个孙子两个孙女都已经各自婚配,可我要是没记错,您这膝下的长房长孙也已经到年纪了。这可是自小被人称作是天才神童的,您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吧?不是我说,咱们这些家里出来的女孩个个尊贵不说,而且家中长辈都是皇上亲信,娘家只会是助力。您家里那位老三顶尖的品行人才,要是媳妇的娘家更得力,官位远不止五品!”
这一说顿时引来了好些附和,都是说勋贵家的强处,寻常官宦人家的短处,顾氏面上不动毫分,右手却捏紧了手中的佛珠。张越在外已经是大半年了,尤其是这几个月连家书都少,实在是让人挂念。想起前次的艰险,她忍不住在心底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索性不去听这些人的唠叨。
这时候,恰是有人出声问道:“这大好的日子,怎么不见杜氏过来伺候?说是书香门第里头出来的,总不至于那么没规矩吧?对了,那亲家怎的也没派人来拜贺?”
眼见一位夫人甚至直接说到了杜家,顾氏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劳动各位惦记着那孩子了。也是因为之前皇上北征,各家各户都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家里也没声张。她从宣府回来之后就有了身子,是我让她多多歇息,这有喜的头里几个月原本就是最要紧的。”
一听这话,刚刚还变着法子对比的几个诰命立刻住了嘴。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她们自是发现顾氏言语中的回护之意,于是便都只说自家的适龄姑娘家,再不提别的事。尽管张信眼下不过是四品文官,张赳也还没个正经出身,但张信和张辅乃是正经堂兄弟,张赳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子,将来还会没有富贵?于是,在旁边照应的冯氏只听得应接不暇,可她心动却没用处,顾氏始终顾左右而言它,怎么也不松口。
亲家老太太的七十大寿,裘氏自然不会不来,只是迟了些。进了大门,她刚送上早就备办好的四色寿礼,后头就传来了“英国公夫人拜贺”的声音。转过身子的她见是一个面相雍容的贵妇被人簇拥着进来,忙往旁边让路。而王夫人在门口略站了站,旁边就有高泉递了话,得知是杜绾的母亲,她立刻径直走了上来,亲切地叫了声裘姐姐。裘氏虽听女儿提起过王夫人为人慈厚宽和,但毕竟没有亲自见过,此时待要谦逊时,却被王夫人拉住了手。
两人一路往里头走,王夫人感念杜绾引见了冯大夫,如今儿子的身体眼见得一日日好转,口气不禁亲厚得很;而裘氏则是心感王夫人前头数次带着女儿进宫,自也是称谢不绝。两人到了北院大上房拜见过顾氏之后,王夫人忖度这里几乎都是勋贵命妇,裘氏坐在当中也难为,便索性携了她出来,一同去西边院子里探望杜绾。
尽管只是怀孕三个多月,杜绾如今尚未显怀,只是怀着这一胎却比上一胎辛苦得多,常常呕吐得不想吃任何东西。于是,不放心的小五索性在前几天搬了过来,天天变着法子在饮食上头翻花样,因此眼下杜绾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许多。这会儿见王夫人竟然随母亲亲自来探望,又有后头跟着的丫头一个个盒子送上来,她谢了又谢,连裘氏也觉着心里过意不去,旁边的小五面对这一堆堆的东西,也只顾着咂舌了。
“谢什么,我要谢的还是你们夫妻俩给咱们家带来的好福气,如今我那儿女两个都是活蹦乱跳,那边还有一位正等着生产,府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王夫人想起从前只能羡慕别人儿女双全,如今却心愿得偿,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陪杜绾说了一会话,她又笑道:“别人都说生儿子好,我倒是希望越哥媳妇这一回生个女儿,这样就齐全了。对了,我差点忘了,算算日子,大军也该到开平了,我家老爷一定会照应着张越,你在家只管好好安胎。往后几个小孩子尽可放在一块读书,也好有个伴当。”
就在杜绾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只见灵犀一头扎进了屋子,一贯镇定的脸上满是惊惶。
“老太太忽然晕过去了,小五姑娘呢?赶紧请过去瞧一瞧!”
第五百四十五章 老牛舐犊,执手托付
尽管顾氏的突然昏厥让满屋子的公侯伯夫人很是紧张了一阵,然而,当她们看到一个小姑娘提着一个医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三两针下去就让老太太悠悠醒转,她们的惊吓顿时变成了惊叹。这些人在管家上头有一套,但女人行医的事情听到过,亲眼看到却是头一回。于是,小五擦着额头上的汗还在后怕,又拉着顾氏的手仔仔细细盘问的时候,她的身后就围了一大圈人,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好奇。
这些贵妇们都是眼力最毒的角色,尽管只是第一回见面,可从装扮言语,谁都能看出这不是张家的丫头。而且,小五那身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料子,不可能出自寻常医馆。而眼看着顾氏苏醒过来后服下一丸药,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甚至有人惊呼了起来。
“真是神了!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这样神乎其技!”
“那是越哥媳妇的妹妹!我家天赐秉性脆弱,也是她……她帮忙瞧的,总算如今是一天天壮实了起来。”王夫人和裘氏杜绾赶到了屋子之后一直都没作声,此时她长长嘘了一口气之后,便上前开口解释了一句,末了总算是记得没把冯远茗扯出来。见众人恍然大悟,她便上前坐在贵妃榻的一边,仔仔细细端详了顾氏一番,却没有开口问病情,而是笑道,“婶娘这一回可是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这忽然睡过去了,是哪位天君给您托梦来着?”
“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逗我开心!”
顾氏嗔怒地看了王夫人一眼,然后便对其余众人歉然一笑,口中又说笑了起来。虽说寿辰的时候闹出这样一场很是煞风景,但之前几个月她也发生过昏厥过去的状况,因此此时绝不想因此扫兴。谈笑之间,这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的风波就算是过去了,反倒是满心不安的小五被一群穿金戴银的妇人们围着,从生辰到喜好,每个人都对她好奇得很,到最后她不得不躲到了裘氏身后,让母亲代替她应付这些七大姑八大姨。
当初六十大寿的时候张家在开封一连庆贺了三天,如今顾氏七十大寿,排场却比不上那一回。倒不是张家财力不比从前,而是如今正在打仗,又怕老太太撑不住,一家人商量之后便决定从中午摆上数桌,只图个热闹。此时前头的宾客已经是入了席,后头女眷也就依次入席,等吃完饭之后便在花园中搭起了戏台子,又是另一番折腾。
差不多到了傍晚,各方宾客方才渐渐散去。张信亲自在门口送客,直到那原本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巷子变得空空荡荡,他这才擦了擦油光铮亮的额头,长长嘘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高泉急匆匆地赶到他的身后,低声报道:“大老爷,之前没顾得上说,老太太先头在上房里头昏厥过一次,好在匆匆施针服药之后就缓了过来。”
“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张信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怒斥了一句。撂下这话,他便匆匆往内中奔去,脚下步子又急又快,心中更多的还是后悔。他自然能看出来,自打自己回来,母亲就仿佛卸下了一个最大的包袱,这成天笑容虽多了,身体却一点点虚弱了下去。可是,他总想着当初母亲在开封六十大寿的风光,如今也想好好操办一次,也让人知道这张家并非只有二房三房济事,也好让母亲高兴欢喜。若是今天这寿筵上有个什么不妥当,他岂不是最大的罪人?
踏进北院大门,他就发现这里异常肃穆,连上房门外侍立的几个丫头也都个个肃手,里头仿佛也没多少声音。心中一凛的他忙走上前,也没注意是谁挑开的门帘是谁出声通报,三步并两步地进了屋子。待看到这屋子里已经是满满当当站了一地的人,他方才警醒过来。见晚辈都纷纷给自己行礼,他连忙退后两步躬下了身子。
“母亲的身子还好么?”
“这样的大喜日子,人生也就是一回,不好也得好。”顾氏歪在榻上,由着白芳给自己捏肩,面上却是微微笑着,“幸好是宛娘那时候在,三两句就岔过去了,否则这开筵的时候指不定有多少人心里嘀咕。我都活过了七十岁,还有什么不满足?小五姑娘,今天又是多亏了你的妙手,还有你师傅配的药,你过来。”
小五眼见顾氏招手,心里不由有些踌躇,抬头看了一眼被留下的母亲裘氏,又见裘氏下手陪坐着的杜绾也冲自己打眼色,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她虽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位慈和却难糊弄的老太太却是有些怕的。等顾氏强按着她在身边坐下,她更是不安了起来。
“小五姑娘,老婆子我问你一句实话,你之前总对我说这病不碍事,但如今发作得多了,我心里头也有数。你实话告诉我,究竟还能拖多久?”
“这个……老太太自然是长命百岁的。”小五几乎想都不想就吐出了这么一句,见顾氏满脸不信地盯着自己,顿时愈发头疼。眼见屋子里知道就里的这些人都冲着自己微微摇头,偏偏老太太的手又抓得紧紧的,她只觉得后背心全都是汗,这心里的为难就别提了,“老祖宗,我又不是华佗扁鹊,也就是和师傅学了一些偏方和应急的法子,您别逼我……”
顾氏轻轻吁了一口气,旋即一字一句地说:“这寿材寿板之类的家伙,包括身后事的料理,我早就预备停当了。但早一天晚一天却是异常要紧,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老二凯旋,能不能等到越哥儿回来,能不能看到老四乡试告捷披红成亲。小五姑娘,你就忍心瞒着我这个老太婆,让我走的时候还带着遗憾?”
王夫人也是寿筵结束就留了下来,此时此刻,听见顾氏这说话不带一丝一毫的忌讳,她只觉得心里异常难受,连忙上前说道:“婶娘何苦这么想?就是冯大夫束手,宫中还有太医,我也能去求个恩典……”
“你家天赐当初那虚弱的样子又不是没请过太医瞧,结果如何?”顾氏见王夫人被自己噎得无话可说,便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旋即又转过了头,“小五姑娘,我知道生病这勾当没个确数,你师傅前些时候来瞧病的时候说过只要好好调养,至少到年底是无碍的,我只想知道,是否真能撑到年底?”
因今天乃是顾氏寿辰,吃斋念佛大半年的东方氏此时此刻也在,听到这说法不禁一惊。而更惊愕的却是张信冯氏夫妻俩,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分明是冯远茗在他们面前吐露的真言,知情的杜绾小五姐妹又都是守口如瓶的,怎么会给顾氏知晓了去?
“师傅说能,那个大概……也许……”支支吾吾了一阵子,小五实在是给老太太犀利的目光逼得没法,最后索性把心一横道,“老太太您这病最忌讳的就是大喜大悲,可前头一年的事情发生的太多,您这身体已经给拖得狠了。我这医术也就是半吊子,不敢胡说八道,可就算不能拖到年底,也总能拖到九十月……”
“好孩子,谢谢你,我明白。”
得到这么一个答案,顾氏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胸口,旋即望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无论是儿子媳妇,还是孙儿孙女,除了震惊都仿佛还有些其他的表情。她仰着头端详着屋梁上那一盏明亮的宫灯,不禁百感交集。
她若是去了,三个儿子按理都要丁忧守孝。张攸是镇守总兵,必定会留用,但张信和张倬是决计没有资格夺情的。三年……若是一家人能借此躲过未来可能的风波,耽误一时的前程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只是张赳的婚事却不能再拖了。
“老大,还有老大媳妇。”回过神的她开口轻唤了一声,见两人齐齐上前,她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之前我想拖着赳哥儿的婚事,等到他乡试提名再说,可今天已经有不少人问了,也不好再拖下去。这事情我和隔壁武安侯夫人提过,她家里头那位顶小的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咱们两家彼此紧挨着,交情也算不错,趁早定下来。”
此话一出,张赳顿时脸色一变,而张超张起都是经历过这一茬的,压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张信冯氏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惊讶之后便都是狂喜。要知道,先前张超张起虽说都是联姻勋贵,但武安侯家的门第却不是寻常勋贵能比的。隔壁那一家的情形他们也清楚得很,即便不是嫡出,那姑娘也是最为受宠的张姨娘所出,日后两家就是名正言顺的姻亲。
“老太太放心,我明日就亲自去武安侯府。”
顾氏对长媳办事向来还算是放心,此时也不看东方氏,径直对张超张起这两个孙子说:“我知道你们俩都为着没能随同北征不高兴,都给我记着,男子汉大丈夫,机会不单单只有一次,只看你们是否能把握得住!不要老是惦记着过去的事情,那种人永远不会有出息!你们的爹爹辛辛苦苦打拼来的爵位,眼看就能变成世袭,不要毁在你们手里。”
一旁的王夫人从前见识过老太太的威严,此时心里只有钦敬和佩服。但裘氏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学不会这般说话,心里更觉得呆着有些不合适,可她是顾氏硬留下来的,此时就是如坐针毡也只能坐着。等到老太太儿子媳妇孙子孙媳一个个教训了又打发出门,不多时屋子里就剩下了廖廖落落的几个,她连忙站起身来告辞。
“亲家太太且慢提要走的话,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顾氏一挺腰坐直了身子,面上又露出了笑容,“刚刚让你看笑话了,并不是我想在你面前摆老祖宗的威风,实在是大宅门里人口多,人心总是不一样的。我如今统共有六个孙子,这其中越哥儿是最有出息的。这不是说他的官位,而是说他的为人性情。而他能有今天,全靠了杜大人,我心里一直都感激。”
见杜绾此时起了身,她便一字一句地说:“先头的事外头颇有些闲话,那都是些没见识的人混说一气。在我看来,越哥儿能够拜在杜先生门下才能有今天,不论他如何相报都是应该的,须知做人不能忘本。这么多长辈叔伯妯娌,越哥媳妇已经做得很好了。只不过,身在这一大家子里头,越哥媳妇总有些委屈的地方,还请亲家太太你多多担待。”
裘氏不曾想这位老太太竟然撂下了这样的话,又是吃惊又是触动,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能做的原本就有限,不过是希望夫婿体贴婆家人好相处,女儿在这大宅门中能有如今这样的长辈,已经很是幸运了。
等到裘氏道了几句话,又一手拉着眼圈微红的杜绾,一手拉着不知所措的小五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丫头,一直坐在软榻边的王夫人方才叹了一口气:“婶娘,说句不好听的,您这寿数又未必一定是尽了,何必眼下就犹如吩咐后事一般?”
满脸怔忡的顾氏却没有立刻答话,片刻之后才吩咐屋子里的丫头都出去。看着王夫人,想起那时候她生产九死一生的关口,她便悠悠叹了一口气:“小五那丫头没说实话,他师傅分明是说,我这病没个准,若是发病的时候身边没人,又没有及时服药,一个医治不及就有可能立刻去了。我不知道那日子是今天晚上还是明天,如今不说以后恐怕再无机会。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拖着,如今也只盼着老天怜我,让我看着小四儿娶媳妇。”
说到这里,她一把拉住王夫人的手,语气陡然之间变得无比坚决:“宛娘,我之所以最后留下你,便是有一件事要相求。我若是一走,他们兄弟三个恐怕难以像从前那么和睦,再加上彼此都有彼此的打算,恐怕总要分家各自过的。若是到了那一天,我求你让阿辅多多留心一些。老二只要挣下了爵位,两个儿子必定不愁;老三有越哥儿这么个好儿子,也必然会越过越好;只有长房,只有我的嫡亲儿子孙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看到这位始终坚强得犹如铁人一般的老太太潸然泪下地道出了那点滴私心,王夫人不禁心中一酸,到了口中的安慰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点了点头。
第五百四十六章 勋贵较艺,文臣斗心
羽士如林亦壮哉,长风万里蹴飞埃。雕弓射雁云中落,锦臂鞲鹰马上来。绝壁重重围网近,高峰猎猎竖旗开。从臣载笔长扬里,谫薄惭无献赋才。
金幼孜一首《扈猎诗》虽算不得十分雄壮,而且难能和古今那些边塞名诗相比,但朱棣对于诗词小道本来就不甚注重,对于此诗的意境却颇为满意。此时此刻,眼看随行的十几位勋贵都已经上了射场,坐在马上观看的他伸手召了杨荣和金幼孜上前,旋即又四下里看了一看,将张越叫上前来。
自打浩浩荡荡三十万人马到达开平之后,张越不过是随成安侯郭亮和兴安伯徐亨等一同觐见了一回,然后就被撂在了一边。好在他对于悠闲度日很觉得惬意,于是在行军的空闲中借着没人搭理自己的机会,在马上随便写一些随想杂感,打算回京之后给杜桢看看,只图一乐。所以他万万没想到,刚刚他分明是隐在一大堆人里头没人注意,可原本好似忘了自己的皇帝却偏偏看到了他,而且还当着无数人的面叫了他过去。
“如今下场的诸将中,尔等认为谁能力压群雄?”
即便杨荣军务娴熟,金幼孜政务精通,听到这样一个极其不着调的问题,仍是不免愣了一愣。而张越亦掩不住惊愕,迅速扫了一眼下场的一众人等,他心中少不得盘算了起来。
之前是士卒较技,以三箭为限,三箭皆中靶者,赏牛羊各一口,钞二锭银碗两只。虽说赏赐丰厚,但草原上毫无遮蔽,时而有劲风拂面,再加上这不是静射而是骑射,三十名精锐士卒只有五人得赏。而此时此刻更是以十箭为限,多中者胜,下场的勋贵有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宁阳侯陈懋、恭顺伯吴克忠、武安侯郑亨、兴安伯徐亨……林林总总十几个人。这会儿远远看去人人都是摩拳擦掌志在必得,可谁能担保哪个人就必定能胜?
杨荣情知皇帝必定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但仍是认认真真端详了一会正在预备的一众勋贵,随即开口说道:“诸将都是皇上的肱骨,这射艺高下必定是皇上最明白,臣不敢妄言谁人能最终取胜。只不过,单看他们的坐骑,臣还是觉得安远侯和武安侯把握大。须知骑射以控马为先,两人坐骑在此等时候仍是稳若泰山,足可见平日其主骑艺精绝。”
一旁的张越顿时心中咂舌,暗想这么一个小问题,杨荣都会这样仔细地观察,怪不得深得朱棣信赖。而他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答,金幼孜也开了腔。
“回禀皇上,勉仁所说固然有理,不过诸将都是宿将,骑术乃是最根本的一条。如今风劲,离弦之箭必定飘忽,再加上作为靶子的十面小旗远在八十步开外,又是迎风招展,骑术之外更看眼力臂力,以之前的那次狩猎来看,宁阳侯铁箭曾经力透一头野羊,此次较量骑射,他大约能有上佳表现。”
此时此刻,张越已经是彻彻底底服了。一丁点的小事,这两位内阁学士也要争出水平赛出眼力来,实在是叹为观止。看见朱棣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他便老老实实地一躬身道:“回禀皇上,臣以为英国公不会让皇上失望。”
朱棣对于杨荣金幼孜互逞心机早就司空见惯了,因此听了前头两番话不过是置之一笑,待听到张越这么说,他不禁眉头一挑:“哦,你就不怕朕说你偏帮自家人?”
“臣只是实话实说。臣并未看过别的公侯伯演练武艺,所以不敢妄议他人,但昔日在英国公府暂住时,臣曾经在清晨看到过英国公晨练。那时候也是演武场中设靶,于百步之外骑射,一早上射完三袋箭方才休息,十箭往往至少可中九。如今虽然风大人多,但射艺在于勤练,英国公又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断然不会在皇上亲观之时大失水准。”
听完这番解释,朱棣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旋即就用马鞭指了指张越道:“好一个实话实说,好一个不会大失水准,你倒是胆大!朕还以为你要耍滑头,说什么朕的麾下人人都是勇士,待会纵使表现各异,也是因为君前太激动的缘故。唔,朕记下了,幼孜看好的是安远侯,勉仁看好的是宁阳侯,你张越看好的是英国公。来,一起上前共赏朕的大将射艺如何!”
由于这一路上皇帝屡次想出了各种较艺的法子,所以对于此时此刻的骑射比赛,诸将都是各有各的心思,气定神闲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甚至还有人暗地里捏了一把汗。这会儿正各自热身预备的时候,御驾竟是从远处移了过来,这些往日常常带兵的宿将们也不免心中紧张,有的检查弓箭,有的检查坐骑,再加上天热,竟是人人脸上通红。
彭十三乃是过了明路的,不同于其他被隔在远处的人,他这时候恰随侍在张越身后。眼见打头的永顺伯薛斌已然打马飞驰了出去,一场比试已经开场,他便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我当初曾经陪着老爷练骑射,这上头最是清楚不过了。少爷等着瞧,老爷必定全中。”
张越本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和人别苗头的意思,此时便点点头微微一笑。只是眼看着那些或年轻或年长或年纪一大把的宿将勋贵们拉弓疾射,他忍不住想到了张超张起。此次北征他一个文官尚且能随行,这两个醉心武事的却只能窝在家里,不得不说是老天爷开玩笑。
就在这时候,前头的杨荣忽然回过头来,笑吟吟地说:“元节,你刚刚只顾着说别人,你可别忘了自己那小张大人神射。之前瓦剌派使臣上书,还着重提到过兴和城中有人一箭射死阿鲁台之子失捏干,一箭射落鞑靼大纛,很是表达了一番惶恐之意。”
正留心场中诸将的朱棣猛地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刚刚恢复了肃然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之前的事情各人的奏章上所述各不相同,你自己更好,索性含含糊糊把功劳都归给了将士用命。眼下正好有机会,朕要听实情,不许有一字一句隐瞒。朕倒是忘了,随你去兴和的那些京营勇士如今也在中军,还可以让他们前来对质。”
对于杨荣忽然翻出半年前的事,而且话里头颇有为他说话的意思,张越不禁觉得极其狐疑。可此时皇帝都已经开口问了,他只得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当他说出自己端着神枪原本是冲着那护旗的人去的,结果却阴差阳错中了鞑靼大纛,朱棣又是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阴差阳错倒是巧妙!如今看来,当初调你去武库司倒是没错,倘若不是你频频往兵仗局和军器局跑,何来使用火器的经验?”
见杨荣也在旁边笑容可掬,金幼孜顿时皱了皱眉,便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插话说道:“皇上所言极是,但这是运气固然不错,可倘若没有兵仗司私下里送了新造兵器,蒙人不知道我大明有横贯四百步的利器,决不会不加提防。”
尽管正在兴头上,但朱棣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此言便皱了皱眉头。此时此刻,随侍在后的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却是靠近前去,笑着解释道:“这件事老奴倒是听说过。小张大人之前奉旨去宣府的那一遭,不是还有东厂督主陆公公同行么?结果兵仗局那个小家伙为了巴结,就给陆公公多送了两箱子新鲜玩意,想不到真能建下奇功。”
陆丰竟然如此大胆?
朱棣本能地往旁边看了看,旋即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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