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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醉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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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奋力一扑,大有拼命的架式。

那怪汉虽然横目竖眼,却已色厉内荏,突然腰干一扭,腾身下了岗陵。

在日色斜照下,草丛之间居然还能如此灵活轻捷,丁开不禁暗暗咋舌。

“追上去。”丁开说。

“追?”娄大钊一扑落空,大为懊恼。

“此人留他不得。”

“正是。”

两人意见相同,登时双双一掠而起,一路飞纵,追下了山岗。

丁开为人一向不做赶尽杀绝这事,今天竟然对这个巫山神猎动了刀下不肯留人的念头。

的确,这人委实该杀,—个以杀人为业,而且杀人不分好坏,不辨正邪,居然靠此营生的人岂能容他继续为害江湖?

平时不易除他,此刻趁他身负重伤,正是扑灭此獠难得一逢的机会。

此机一失,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

前面林木苍苍,那巫山神猎奔到岗下之业已一闪不见。

看来他已进森林。

“快。”丁开叫了一声,立刻身开加速。

“好。”娄大钊一起一落,奋力赶了上来片刻间两人已追至林木边缘。

丁开正自凝目打量,突然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叫声凄厉刺耳,划过疯疯林木,飘向四野,听来令人毛发悚然。

这是临死前的哀号,生命终了时的悲呼。

死的是谁呢?莫非巫山神猎又得了一颗人心。

丁开更不迟疑,身形一弓一长,有如离弦激箭般穿林而入。

他听声辨位,直向刚才那声惨叫之处奔去。

他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这不远,就在左前方约莫十丈以外。

这点距离,他两个起落便已赶到地头,林木蔽天,浓荫如盖,但斜照的日色渗透下仍可清晰辨识四周景物。

他目光一接,不禁立刻呆住。

只见一个血内模糊的躯体已被斜肩劈成两半,倒在面前的草业里。

上身还裹着袭开的兽皮,赫然正是巫山神猎刁猛。

但这到底是谁干的?

好快的刀,好妙的刀法,一刀劈落,一个如此高壮的人体立刻变成两半,刀法之准功力之深,绝非一个普通江湖好手所能办到的。

细数当今武林,杰出的刀法并不多见。

丁开纵目四顾,空林寂寂,除了这具分成两半的尸体之外,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娄大钊一跃而到,发出了一声惊咦。

“是他?”

“该死的终于死了。”丁开说。

“谁杀了他?”

“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

“这般高明的刀法,放眼江湖,能人几个?”娄大钊道:“小丁,难道你心里没数?”

“没有。”丁开道:“我不懂刀法。”

“猜一猜总可以。”

“猜哑谜的事我一向没兴趣。”

“这是说猜不到?”

“难猜”

小丁,又打马虎眼了。娄大钊大声道:“你分明知道使这一刀的没有别人……”

“难道你知道?”

“不错,咱一眼就看出来了。”

娄大钊道:“五霸刀赵九尊”居然是牧马山庄的主人,他说对了吗?至少丁开没有争辩。

白夫人坐在一张丝绒软椅上,有点心神不宁。

十指尖尖,涂着紅色的蔻丹,不停的抚弄她膝头上的白绫裙衫,像是要抚平自己的情绪。

这此时一直遭到丁开的侵扰,她过得很不如意,甚至连杏花村不能营业了。

她并不靠杏花村赚钱,但那是她的招牌。

江湖朋友论识与不识,几乎无人不知杏花村的主人是谁,但如今这块招牌砸了。

这口气她只发憋在心里。

忽然珠帘一掀,青袍人大步跨了进来。

他那幅蒙面纱—直不愿摘下,即使在这种隐秘的所在,也不肯露出真面目。

“老爷了,你干的好事。”白夫人绷起了脸。

“怎么?”

“杀了人还想装样?”

“装样?谁装样了?”青袍人笑道:“对老夫来说;杀个人原是稀松平常的事,想当年……”

“别说了,”白夫人白了一眼:“我好不容易把他从巫山请来……”

请来干嘛?

“这还用问,当然对付小丁。”

“可惜他对付不了。”青袍人道:“梦幻神功这回有点不!灵。”

“老爷子,别睁眼说瞎话。”白夫人道:“不是他夫功不灵,只不过这回他运气不好,在紧要关口被人放了一支冷箭。”

“冷箭?”

“难道你不知道?”

“老夫……”

“要我说出这个放冷箭的人吗?”

“不用了。”

青袍人道:“纵然他对付得了丁开,老夫照样要除掉他。”

“为什么?”

“你应该想得到的。”

因为老夫很珍惜自己这颗头颅。青袍人道;“要是有人出得起五三万两银子,说不定……”

“老爷子,原来你也怕他?”

“别忘了。”青袍人大笑:“若是这家伙继续干他的买卖你这颗漂亮的脑袋也不保险。”

“啊呀!”白夫人失惊道:“你说得好怕人。”

“怕人?”青袍人笑道:“老夫不信,像你这样玲珑剔透的女人会想不到这些……”

“老爷子,你别棒我。”白夫人忸怩了一下:“有时候我也很笨。”

“你笨?”

“是呀。”

白夫人无限委曲的道:“老爷子,你想想看我本来清清白白,自从管了你这档子事,就被这个死小丁阴魂不散的缠上了。”

“缠上了?”

“是啊!”

“那好。”青袍人道:“丁开虽然不算美男子,倒是年轻力壮,蛮够劲儿的。”

“哎哟!老爷子。”白夫人横了一眼,嗔道:“你扯到了哪里去了。”

“你不说被他缠上了吗?”

“老爷子,你真行,想的都是些风流事儿。”

白夫人嘟起嘴巴:“我是说他在找我算帐。”

“哦,原来如此。”

“你想,我这不是笨死了么?”白夫人皱起眉头:“无端找来这档子麻烦。”

“你害怕了?”

“怎么不怕?”

白夫人道:“这死小子就像有耳报神一样,东也不去,西也不走,一路晃荡晃荡的好像笑直找上门来了。”

“你要是真的害怕,老夫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一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青袍人大笑:“还会没人管吗?”

“你是说……”白夫人一怔。

“你既然怕惹麻烦,老夫也不勉强,只好换个喜欢管的人来管了。”

白夫人脸色变了变,咬住嘴唇。

“怎么?”青袍人不愧花丛老手,对女人的心理摸得熟透,又不愿了?

“老爷子,你好像不大信任我。”

“是的。”青袍人居然道:“老夫还有些恨你,千方百计的准备算计你。”

“算计我?”

“让你吃点苦头。”

“真的?”

“怎么不真。”

青袍人道:“老夫得到这笔财富之后,立刻就一股脑儿交给你,让你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里心惊肉跳,耽心害怕!”

白夫人咯咯笑了起来:“你好坏。”

“老夫本来就是个老坏蛋。”青袍人大笑:“往后的日子你等着瞧吧。”

“你想怎样?”

“老夫要找造一座黄金屋,把你关了起来。”

“老爷子,别说得肉麻。”白夫人笑了:“年纪一大把,还想玩金屋藏娇的把戏。”

“什么,你嫌老夫老了?”

“不不,”白夫人自失言,赶忙陪了个媚眼:“我是说我不是阿娇。”

“不是阿娇?”

“我只是老来娇。”白夫人咯咯一笑:“用不着打造黄金屋啦。”

“哈哈……”青袍人大笑:“老夫不会委屈你的,只等到你件事情一了……”

“你不说要换个人吗?”

“不换了。”青袍人笑道:“一时间哪里去找像我这样知心合意的人。”

“这句话倒很中听。”

白夫人开心地说:“一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除了我对你忠心耿耿,换了别人……”

“别人怎样?”

“不起歪念头才怪。”

青袍人一怔,忽然大笑。

“你笑什么?”白夫人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

青袍人道:“不过想起歪念头也得估量估量,能翻出老夫掌心的机会只怕不多。”

显然,这话里隐隐含着一种威胁的口吻。

说的是别人,这话的用意分明针对白夫人。

“说的也是。”白夫人道:“凭老爷子在江湖上的威望,谁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这种事绝不能再唱反调。

但她为什么要说?是说漏了嘴吗?也许她是在试探什么,反正女人的心,海样深,摸不透她在打什么主意。

小心什么?在意什么?这句话很嗳昧。

“什么?老爷子要走?”

“是的。”

那丁开……”

“反正东西又没藏在我这里,害怕什么?”

“哎唷,老爷子,你只管东西,却不要人。”

白夫人生气的道:“万一我被他……”

“不会的。”青袍人道:“老夫知道,狡兔三窟,你不会落到他手里。”

“你是说……”

“你这里不是有很多秘道吗?”

“老爷子,你倒摸得很清楚。”白夫人嘴角一翘:“我只是奇怪,我为何不敢跟小丁照面?”

“不敢?”青袍人道:“你认为老夫不敢吗?”

“是不愿,对不对?”

“这还差不多。”

“为何不愿?”

“丁开那不子也不愿。”

“他不愿?”

“正是,他也不愿跟老夫照面。”

“老爷子,这把我给弄糊涂了。”

白夫人道:“说老爷子不愿,倒还罢了,至于小丁不愿,老爷子你倒是蛮疼他的。”

“疼他?哼。”青袍人沉声道“有朝一日,老夫要把他劈成稀烂。”

“既然这样,那老爷子……”

“因为此刻照面,彼此都没有好处。”

“为什么?”

“对老夫人来说,只要来个不理不睬,他就不敢抖露出那夜孟津渡的实情……”

“对小丁呢?”

“这小子精得很。”青袍人道;“他不愿跟老夫照面,是怕惹火了老夫……”

“老爷子不是蒙了面纱吗?”

“这不管用。”青袍人道:“老夫一出手,他就认出来了。”

“这倒好,老爷子落得轻松,”白夫人皱起眉头道:“我却成了箭垛。”

“什么箭垛?”

“小丁—股劲儿冲着我,这不是箭垛吗?”

“哈哈,大元宝哪有从天上掉下来的。”

青袍人笑道:“想分一杯羹,就得担—分风险……”

“老爷子,你打算分我多少?”

“这还言之过早。”

“过早?”

“你急什么?老夫还会亏待你吗?”青袍人道:“等风平浪静之后再说。”

白夫人脸色变了变,但立即绽开笑容,连声说:“好,好,我听你的。”

她改变得很快,丝毫没露出不悦之色。

青袍人为什么要走,他真的有个约会?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恐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跟丁开碰头。

他虽虎视江湖,对付丁开并没绝对把握。

若真能百无一失,见面一刀就能将丁开活劈四半,何在乎丁开揭他的底,抖露出孟津渡的实情。

门帘一动,进来的是蜜儿。

据丁开说能解得这种五阴截脉手法的,武林中难得一二,如今蜜儿的穴道居然解了。

是谁解了她的穴道?当然,除了这个青袍人,谁有这种能耐?“情况怎样?”白夫人问。

“糟糕透了。”蜜儿皱着眉头道:“小丁跟那个该死的娄大钊一直在外面打转。”

“打转?”

“是啊,前前后后转个不停。”

蜜儿道:“尤其那个娄大钊,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也许在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人就是娄大钊。

“难道他们没瞧见这栋房子。”

“这怎么会,这栋房子又没隐身法儿。”

“哦,我明白了。”

“夫人明白了什么。”

“刚才赵九爷是不是打从秘道里走的?”她第一次提到赵九尊。

“是的。”

“这死小丁。”白夫人道:“他转来转去,就是存心先逼走赵九爷,然后对付我。”

丁开为什么转来转去,也许她猜对了。

“夫人,他怎知道赵九爷在这里?”

“傻丫头,这你不明白吗?这死小子比兔子还精。”

白夫人道;“那巫山神猎刁猛死在谁的刀下,他还不一目了然吗?”

“但是……”

“但是什么?”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件事倒很怪。”白夫人想了一想道:“只有一个解释。”

“是什么?”

“神通广大。”原来她也猜不逶。

一个在她心里变成神通广大的人,她就不得不小心了,于是她吩咐蜜儿。

“趁早,把这些细软东西收拾一下。”

“收拾细软?”蜜儿呆了一呆:“夫人的意思莫非……莫非……”

“蜜儿。”白夫人道:“以后就改口叫娘吧。”

“是。”蜜儿道;“夫人本来就像我娘一样,从小抚养我一直把我当成女儿。”

娘的意思莫非是要离开此地。

“对,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白夫人道:“一对翡翠玉马、五百颗明珠、十万两白银,娘可以享受帝王般的生活,你可以变成一位公主……”

“那赵九爷………”蜜儿怔了一下。

“什么。”白夫人咬了咬牙:“这老不死的已另结新欢,缠上了一个名叫赛珍珠的女人。”

“赛珍珠?”

“一个江湖女飞贼。”

“娘,这事该不该考虑一下?”

“考虑?”

“女儿是说……?”

“是怕他的刀?”白夫人鼻孔一哼:“放心,娘自有计策,他有了珍珠,就别想要这些明珠了。”

“好。女儿就去收拾。”蜜儿很听话。

“小丁。”娄大钊不耐烦的道:“穷兜圈子干吗?”

“怎么?头转晕了是不是?”丁开笑道:“那边有棵老树根,先坐下来歇歇。”

“歇?”娄大钊大声道:“歇个屁?”

“哦,发火了。”

“咱就不明白,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窝,为什么不打进去?”

娄大钊瞪着两眼,气忿忿的道:“陪着你转呀转的,咱又不是推磨的驴子。”

“你是什么?”

“咱……”

“既然你不做推磨的驴子,那就换个工作。”丁开笑道:“坐在这里,看住这扇大门。”

“那好,成了看门的狗。”娄大钊顺口—溜,比喻却恰到好处。

“嘿,今天可拿跷了。”丁开笑了笑。

“跷也不拿,咱只是不高兴。”

“驴也不做,狗也不做,你想做什么?做个大英雄是不是?”丁开大笑:“你若想打进去,这里并没有人拦你。”

“你当咱不敢吗?”

“你当然也。”丁开道:“只不过刚才那巫山神猎怎的下场你是瞧见的。”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小心劈头一刀。”

“什么?”娄大钊吃一惊:“你说五霸刀赵九爷在里面?”

他天不怕,地不怕,对五霸天赵九爷却不能不怕。

怕了五霸天赵九爷,并不是宗丢人的事。

任你走遍天下,说是怕了五霸天赵九尊,绝不会有人笑你。

若说是败在赵九爷手下,甚至还有几分光荣。

“我不敢说他一定就在里面。”

丁开笑道:“至少他刚才杀了人,顺便进去洗洗手,歇歇脚,或者喝杯茶润润叫喉咙……”

“哼。”娄大钊大响。

但这一哼,已表示他不想打进去了。

“冒险犯难的不算英雄,能将敌制胜的才算英雄。”丁开道:“还是听我的吧?”

“你说”

“你就坐在这里。”丁开见他气焰已煞,叮咛道:“要是有人偷偷摸摸,在门里探头探脑,你就站出来摆个架式,耀武扬威一番。”

“这倒好办。”

“那就照这样,越威武越好。”

“要是赵九尊呢?”

“赵九尊?”

丁开笑道:“王霸天赵九尊会探头探脑吗?”

“对对对,他不会。”

“好,一切照计行事。”丁开道:“这可不是看门狗,是把关的大将军。”

…………………………………………………………………………………………………………………

第 八 章  欲擒故纵

娄大钊咧嘴一笑。

丁开身形一闪,打从左翼掠了过去,他双目炯炯,似是不愿放在过任何一草一木。

他在搜巡什么?莫非有什么发现?一日易过,红日渐已西沉,苍苍的林木中暮色早降,丁开肋下夹着几束用芳划菘枝扎成的火把,从右翼缓缓走了一回。

“你这是干嘛?”娄大钊上盯着他肋下的火把。

“放火。”丁开大声说。

“放火。”

“你不记得,”丁开故意提高了嗓音:“前回咱们几乎被人家烧成焦炭,这次也该回报一下。”

“对对对。”娄大钊上双目一亮:“该想到的事,咱却没有想到。”

这是说不该想的事,他却想到了。

前回在那几栋茅草屋里,他人在屋里,却大叫放火,外面真的有人放起火来,在一阵烈焰下,几乎只剩下堆骨头。

“现在想到也不迟。”丁开递过三支火把:“你从前面烧我转到后面去烧,有火子吗?”

“有有有,这就开始,”娄大钊欣然接过火把。

“等一等。”

“还等什么?”

“等风。”丁开道:“等到红日已沉,夜幕深垂,山风强劲烧起来比较容易。”

“一定有风吗?”

“通常而论,暮色既降,山风必然转厉。”丁开道:“到那时风助火势。”

“小丁,你好像什么都懂,”娄大钊大为佩服:“你是诸葛先生吗?”

“可惜你拍马屁我一向不大当数。”丁开笑笑。

“为什么?”娄大钊双目一睁:“难道咱的马屁就不算马屁?”此话一出,他自己想想,也不禁好笑。

“你且等着,你先去了。”丁开道:“但要记住,听到了一声口哨,立刻放火。”

“是。”

“若是一长一短。你就奔了过来。”

“奔来干嘛?”

“这表示另有情况,不用放火了。”

“依你依你。”娄大钊道;“你瞧,太阳都已经落下了,赶紧行动啦。”

丁开点了点头,闪身绕向屋后而去。

但他走不多远,便将几支火把扔在草丛里,他压根儿就没纵火的打算。

放火?丁开放火?传到江湖上岂不成为笑话?他也没转到屋后,却向左侧—片浓荫深处掠去,这里树高叶茂,杂草丛生,还有几堆乱石。

丁开动如脱兔,轻如狸猫,—起一落,登时隐入了乱石堆中。

动作灵快,有如一叶落地。

隐伏之后,就像一滴水珠投入了大海,无声无息,不再现形。

此刻夜色渐深,-轻去笼月,但因密林如盖,光影恍惚,四周景物,只以能依稀可辩。

忽然,丈余以外,一堆杂草动了一下。

杂草一颤,接着呀然一声,草堆下一块石板掀了开来。

丁开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一颗脑袋露了出来,目如寒星,四下转了转,然后轻轻一纵,一条窈窕的人影整个的跳了出来,原来正是蜜儿。

接着白夫人也出来了。

丁开正等长身而起,心中一动,忽然变计。

他不打算现身,却探手怀中,掏出那个盛有“千里传香”的绿玉小瓶。

白夫人和蜜儿相互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声不哼,掩掩躲躲的向西而去。

绣履踏在落叶上,发邮轻微的沙沙声。

丁开右臂一扬,朝向两人的背影屈指轻弹,飞出两滴千里传香。

他手法熟练,在三五丈距离内奇准无比。

这两滴异香,乃是弹向两人的发髻,估计在一月之内不会消散。

白夫人和蜜儿似是绝无感觉。

深山露重,偶而一粒露珠滴在发髻上准又在意?淡淡的幽香飘散在林木间,也沾附在碎石小径上。

等得两人远去之后,丁开这才长身而起,撮唇作啸,召来了娄大钊。

“你干嘛放走她们?”娄大钊问。

“因为我向沈天岳说的只有十天。”丁开道:“必须在限期之内了却这件事。”

“了却?”

“尽力追回那批财物。”

“因为我不愿意打草惊蛇。”丁开压低了嗓音。

“蛇?谁是蛇?”

“这条蛇也许就在附近。”丁开道:“若是此刻擒住白夫人那批财物可能立刻转手,以后想要取昨就越来越麻烦了。”

“这条蛇莫非是……”

“你既然知道了,就不用我问,”丁开道:“他那柄刀厉害得很。”

这等于已经说明,只差没指名道姓。

他自己未必怕那把刀,故意这么一提,只不过想吓吓娄大钊,警告他不可轻言。

“如今怎么办?”

“追上去,”现在再追?

“对呀!”

“滑稽,滑稽死了,放子再追,追了再放。”

娄大钊冷笑:“小丁咱倒没想到,你对促迷藏的把戏倒蛮起劲的。”

“岂止起劲。”丁开笑道:“想起小时候那些往事,冬天里打雪仗,夏天在沙丘里。”

“沙丘?你家住在哪里?”

“关外。”

“关外?”娄大钊忽然道:“听说五霸天赵九尊当年也在关外……”

“咱们的家离得不远。”

“啊,难怪啊,难怪!”娄大钊睁大了眼睛:“原来你跟赵小柔是弄青梅,骑竹马……”

“不是。”

“不是?”娄大钊道:“你不是说离得不远么?”

“离是离得不远,不过那里没有青梅,也没有竹马,连一根竹子都没。”

丁开有点神色暗然:“咱们只是在沙丘里捉迷藏……”

“瞧你,”娄大钊道:“谁说什么青梅竹子,这不过是个比喻。”

“不是比喻,是一首诗。”

“诗?”

“李白的诗。”?发吟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是说真的有青梅,也有竹马。”

当然有。丁开道:“这首诗叙述的地方,是金陵的长干里,青梅竹枝原是常见的东西,若在北漠苦寒之地,只有堆雪人,玩沙子了。”

“反正都是一样。”

“什么一样。”

“反正是一男一女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娄大钊不胜关羡慕的道:“两颗心连在一起……”

“这倒不错,可惜她爹……”丁开不知想说什么,话到唇边忽然住口。

娄大钊盯着他,想听下文。

但下文没有了。

“快走。”丁开改变了话题,道:“要吊住她俩,不能离得太远。”

“你是说那个骚寡妇?”

“寡妇就寡妇,什么骚寡妇!”丁开似是不愿再提那段青梅竹的往事,笑道:“你闻到骚味了吗?”

“闻到了多呕心。”娄大钊咧嘴大笑:“现在开始的是香香寡妇。”

笑完,用鼻子猛力嗅了几嗅。

他居然懂得丁这个窍门,心知丁开说要吊住白夫人,必然是在她身上弄丁手脚。

“好,这就闻下去。”丁开说。

闻什么?当然闻香。

于是丁开和娄大钊两人,应“千里传香”的指引下,一路追出了密林。

但丁开并不想一口气追上,半路上还找了个僻静之处打了会盹,以保持体力。

醒来之后,天已微亮,两人精神都为之—振。

“觉得睡够了。”娄大钊道:可惜……他摸的摸肚皮。

“那就快走,”丁开道:“这条路我走过几次,记得离此不远有条小河,河岸渡口有几家小酒店,其中一家的东坡肉极为出名。”

“东坡肉?”

“就是苏东坡做出来的。”

“他是个厨子吗?”

“他是个文人,也是个诗人。”丁开道:“他是从一个名叫佛印的和尚那里学来的。”

“和尚也吃肉?”

“普通和尚不敢吃,要吃也只是偷偷的吃,佛印是真正参透了的和尚,才敢公然的吃。”

“这倒新鲜,吃肉的和尚反而成了高僧。”

“佛门最高的境界,在于一个‘晤’字,在于解答人生真谛,而能不大澈大悟,端赖个人慧根,跟吃不吃肉,简直是屁不相干的事。”

“照你这样说,香也要烧,佛也不要拜了。”

“正是,”丁开道:“从前有位得道高僧丹霞禅师,就在天冷时将庙里的佛像一齐劈了,当柴烧了。”

“好厉害的和尚。”

“烧了算得什么,还有喊杀的呢!”

丁开道:“另外有位名叫临济的高僧,他就喊说佛爷样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

“这位和尚莫非疯了?”

“不,他是悟了。”

丁开道:“是大澈大悟,他说的杀,也非真杀,只是一笔抹煞,个再搪着迷信,客观存在神佛的拘束了。”

“难道这些烧香礼佛的和尚都是笨和尚?”

“也不笨。”

“不笨?”

“塑几尊金身神佛,可以广招徕,“广结善缘,佛像越大,信士弟子越多。”丁开笑道:

“收起香油钱来倒是蛮过瘾的。”

“莫非他们不是在修行?”

“他们是生意人,佛门中的生意人,神佛就是他们的本钱,越是把神佛说的威灵显赫,本钱就越雄厚,赚进的利润也就财源滚滚……”

“你是说这些和尚都不能成为高僧?”

“模样儿倒是很像,面色红润,仙风红润,仙风道骨,只不过要悟禅机,成正果,比骆驼穿过针孔还难。”

“什么禅机正果,咱又不懂。”娄大钊道:“还是说东坡肉吧!”

“就是一块五花肉。”

“好吃。”

“肥而不腻,落口逍遥。”

“真的?”娄大钊馋涎欲滴,咽了口口水:“多大的一块?”

“一块大约四两。”

“好,咱一口气非得干它十块不可。”

“一块也好,十块也好。”丁开道:“没到口的肥肉总是拿不准的。”

“怎么?咱饿扁了,你还吊什么胃口?”

“绝无此意。”

“难道说这家小酒店早已关门大吉。”

“也不是,生意做开了,怎会随意关门。”

丁开道:“就怕白夫人,不曾经这条路上走,万一她走上了忿道,咱们总不能放下正事不干,绕着弯儿去吃一顿。”

“哼,跟你在一起真倒霉!”

“别埋怨,饿—顿又不会死人。”

“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娄大钊祈求道:“你两个就行行好,别跟这五脏庙过不去……”

“你在说谁?”

“还有谁?”娄大钊骂道:“若是这顿东坡肉吃不成,这回追上了看老子饶她。”

原来他说的白夫人。

一条黄泥路,在群山夹峙中蜿蜒向西。

黎明来临,东方天际由鱼白变为淡红、深红、同红而紫片刻间朝霞焕彩,旭日已上。

远远望去,碧水如带,一弯河,绕山而转,隐隐传出流水潺潺之声。

娄大钊道;“就是这条小河吗?”

丁开道:“正是。”

“好啊!”娄大钊喜形于色,捧腹道;“小丁,那东坡肉是不是肥而不腻,落口逍遥?”

“吃多了可不容易消化。”

“不消化?”娄大钊大笑:“你说是五花肉做的,就是铁打的你看咱这肚皮水消不消化得了。”

“铁也能吃?”

“不信咱就吃给你瞧瞧。”娄大钊意夸张。

“好本事。”丁开大笑。

笑声中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健马惊嘶,车辆辚辚,打从来路上急剧响起。

此处并非阳关通道,哪来车马之声。

丁开扭头一看,但见黄尘滚滚,转过山角而来,急忙一拉娄大钊隐入了路旁矮树丛里。

尘土飞扬,车声动地,片刻间只见一辆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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