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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礼不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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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茗。”
那人唤她一声,又走近了一步,俯□,迎上她的视线,黑夜里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却有微光助她看清那人微挑的凤眼,以及那双笑意温柔的眼中,明明白白张大了嘴,满脸震惊错愕的自己。
“怎么……会是你……”
*
总以为山穷水尽,却原来穷山尽水之后,总有人分花拂柳而来对她浅浅一笑,道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
身不由己太多多到语言不能令人发指。
人说人定胜天人定胜天,徐怀安却觉得如果自己现在面对的不是皇上而是老天,那局面会不会好一点。从前一直以为为官者不论如何都该听从指令尊上尊长,而今面对刻不容缓毫无转圜余地,甚至派了人来协助进行大婚各项事宜的天子,还有日日好言相劝或是放言“不娶不认亲”的娘亲大人,他满心苍凉无措。
手心手背,恩,孝,义,情,不管割舍哪面都是刻骨铭心的痛,偏偏早就有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训诫,不能两全,不能两全,这头方茗失踪略有苗头可是看来内中玄机甚大,那头大婚之事避无可避不能再推,满腔热血生生晾成冰渣,万般煎熬,不得倾诉。
舍掉方茗,从此官路通畅,平坦无阻,若无变故,可庇亲子族孙百年无忧。
不舍,触怒龙颜,愧对娘亲,愧对百姓,愧对皇上,甚至可能性命不保——却,今生今世短短数十年,有女携手,白头到老,浮华褪尽幸此生。
徐怀安心中大怀天下百姓当朝天子父母高堂,属于个人的那一小块私心,却也只求老婆孩子热炕头——
只求方茗。
连这红衣冠帽,大红绣花,高头大马,吹锣打鼓,拜天地,掀盖头,交杯酒,结连理,洞房花烛,也通通都只想跟她一起。
门外家仆还在喧嚷敲门,吉时已到吉时已到,新郎官需得穿衣戴帽,整理仪表,去迎娶新娘,从此生老病死,富贵荣华,喜怒哀乐,再不能分离。
徐怀安掩了面苦笑,眉蹙,眼弯,唇挑,胸口徐徐起伏,舒气,吐气,吁气,一瞬间忘却天地忘却家国忘却人世各项纷乱烦扰,只认认真真地呼吸,认认真真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好像这样一呼一吸,一吞一吐,就是他整个的,全部的世界。
对不起,阿茗。
对不起,娘亲。
对不起,陛下。
……对不起,徐怀安。
他到底,还是徐怀安。
*
全京城的人都在津津乐道那一天年轻的相爷跟江家娇媚的小姐那盛大的普天同庆般的婚事,那是自新帝登基之后一直没有的盛事,尤其又是那样的人物那样的情景,实在叫人念念不忘。
即使那天的天气实在不很好,毛毛的细雨絮絮不清,潮湿又寒冷,蘸着冬日里难得鲜艳的大红,扰人又刺眼,可是谁都没有在意,只把那当做一次普通寻常的冬雨,只管看着马上红衣俊俏的新郎跟偶尔从喜轿飘起的轿帘露出一角容颜的喜娘,还有派发的各色喜糖喜饼以及喜宴,谁都没有在意那场雨,没有在意新郎微抿的唇角冷硬的眼神,没有在意那逆行的,从京城的城门策马而出的,毫不起眼的马车。
谁都不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即使那个居于庙堂之上,一身金色龙袍耀眼夺目,高深莫测的男子。
又即使,那个正带着边关急报,策马扬鞭的信使小卒。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申榜却忽然来了榜单,于是更新= =顺便公告,本周更新日大概只可能在【25,26】两天然后再到元旦时候,因为是在读生,而且这次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榜单,从榜单进来的诸位请淡定,任务一万五俺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的,只能努力码字努力存稿努力更新,俺不会坑的,握拳!
奉上圣诞节一笑: My name is christmas,please marry me。= =
希望大家圣诞快乐,看文看心,今天可以一直跟喜欢的想在一起的人呆在一起,平平安安顺顺当当过新年~~~MUA诸位~~~= 3=~~~~
28
28、不如不见 。。。
如果还是从前,方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十五岁前的方茗,会吃,会喝,会玩,会闹,会任性撒娇,也会温顺乖巧,每日孝敬父母承欢膝下,玩闹游戏戏谑调侃,只想着要等中意的男子聘了媒人上门提亲,然后高头大马敲锣打鼓,穿着一身红喜服,涂脂抹粉,在家人和其他所有人的祝福下,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地嫁去那个人家里,从此相夫教子,相濡以沫,携手一生。
那时的愿望里,没有“飞来横祸”这个词,也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原先想好的满堂喜庆变成漫天灼人的大火,烧去了方家烧去了家人烧去了从前所有宁静美好的一切,只余她一颗动荡不安的心跟胸口永远补不满治不好的伤痛,她该何去何从。
更何况,在那之后,偏偏又叫她遇上了那会伤人的木头,那个徐怀安。
其实说来也怪得很,要说小时候带她玩得多,跟她相处得久的该是二哥不是徐怀安,可她心里就是念念不忘,只觉得跟那人在一起的日子无与伦比,那个人的为人样貌也与他人不同,别人再怎么样她无所谓,可就是那个人一点小动作,都能让她心口跳到发闷。
连喜欢上他,都好像无知无觉顺理成章,润物细无声。
——所以现在想要割舍,才会像伐骨洗髓,像那日眼见方家大火,听闻二哥废了左臂一样,痛到言语不能。
可是那个人终究已经在半个月前,就成为别人的夫婿,再不是可以跟她两个人一辈子的良人。
想她那时,因为不相信,不死心,所以是在马车里,亲眼看着那人如何在右相府前,在全京城面前,小心翼翼,屏住呼吸,亲手将那身形柔弱,纤腰不堪一握的新娘迎上花轿的。
因为不死心,在出城门之后不久,她还假托身体有些不适,要马车停下,在长亭那里,一刻钟,半个时辰,一直等着,希望那人可以发现她已经逃出囚院,逃出皇城,毅然决然当机立断地抛下新娶新娘满堂宾客当朝天子……
连她自己都不能想下去。
连她都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就不是徐怀安了。
到底还是痴心妄想,即使他们现在正在逃亡当中,即使二哥跟师父是好不容易才救出她——方茗一直不知道自己住了那么些日子的院子到底是什么地方,跟着二哥逃脱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大得无边,她一直都只住在其中最隐蔽最内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守卫森严,进出纵使方便却也单一,很难通过。
师父跟二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大致打听到她被软禁的地方,因为不确定,又分了几路人马分头行动,方茗不知道他们到底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可她在黑暗中看见二哥,看见他久违的笑容的时候,心头酸甜苦辣,委屈难过伤心怨怅担忧欢喜,百般滋味莫衷一是,只能大力抱住二哥,箍紧箍紧再箍紧,只以为不论什么时候都比不过这一秒的狂喜快乐——
结果因为红鼻子被二哥戳还说那哪里是鼻子明明是红萝卜。
哭过之后眼泪没擦干净于是脸冻红了然后又被说那不叫脸那叫长斑的毛桃。
满心郁卒无力语言不能二哥其实不是来救她而是来刺激她的吧是吧是吧?
……二哥什么的果然还是最讨厌了。
即使这一次,他真的好像天神降临一样,千辛万苦在他面前通通都是虚无,一吹就破,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刀山火海无所不能……嗷二哥果然不是人吧是吧是吧……在方祺出现在她面前,跟方茗对上眼的第一秒,方茗只觉得黑夜虚无了满月虚无了繁星虚无了,嗷它们哪里有二哥好二哥天下无敌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嗷那眯眯眼笑眯眯的样子果真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前提是,别张嘴,别说话。
一说话什么都虚无了。
果然这就是她方茗独一无二好久不见全能治愈系的二哥喂……
这么些日子不见居然重开了方家绸缎庄,还弄得风风火火风生水起有点儿名气了。
这么些日子不见身边伺候的居然是个五官清秀干净一看就不谙世事的姑娘,据某某跟某某某说,他俩那小手也牵过小脸也摸过小嘴也亲过,就剩最后那嗯嗯的羞人事情看不到不知道有没有嗯嗯。
所谓苦中作乐不纯洁……
方茗捶地呼喊,苍天啊大地啊二哥居然还真能骗着姑娘,虽然当事人拒不承认,说自己这段时间都在搞建设做工作管生意,根本没有嗯嗯嗷嗷之类的事情发生,不过俗话也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亏她方茗勾搭人想成亲捣鼓这么久了还不成功,二哥什么都没做居然还就给他拐着一大胖媳妇了……
——方家有后了!!!
爹娘大哥大嫂大宝都放心啊放心啊,她先前不知道还好,这会知道了肯定当仁不让义不容辞,一定推波助澜无所不用其极,争取让二哥快点嗯嗯嗷嗷然后媳妇有了嫂嫂有了儿子有了侄子也有了于是大家和平了……
是啊,大家都和平了,平平安安喜乐无忧,没伤没痛,开开心心,一家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好好过一辈子,真好,真的很好,好到只是这样想一想,心口那些酸胀涩苦的情绪都想要一口气全部倾泻出来,只希望没心没肺地开心,别的什么都不想。
她果然不是那块料。
即使装作很高兴的样子,一直去想一些看起来会让人开心的事,心里面也还是很难过,很痛。
从前只是奢望愿望一直没有得到过还好,现在却是明明触手可及却因为某些人为天命的意外阴差阳错地失去,并且还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的。她真的很难过很难受,很想怨天尤人埋怨天命不公——如果那样有用的话。
她曾经有爱她的父母,恩爱的兄嫂,健康的二哥,以及年少无知也无缺的少女心性,现在却受人胁迫,被软禁被追赶被负心被伤痛,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凭什么?为什么!
她讨厌这样被人操控游戏的自己,她讨厌这样不公不正的命运,她讨厌那些强加意愿于她的外人,她讨厌这样不能翻身不能反抗的人生,她也讨厌这样无能翻身无能反抗只可以逃的自己。
情绪爆发到讨厌自己讨厌全世界,却不得不,不能不,安安分分,见招拆招地活。
只因她最大那次软弱,毁掉的是比她生命更重要的二哥的左手,她不可以再自我放弃连累身边人。
连续多日的奔波赶路让人很是难过,马车颠簸得要命却还总是快不起来,说来赶路最好用的还是骑马,她不会骑马,倒还拖累了他们。
方茗胡思乱想想得心烦意乱,胡乱灌了一口水让自己清醒一点,从食袋里摸出一片被挤压得快要散掉的云片糕,放在从前她并不怎么吃这样形状的糕点,这时却再不多看一眼,只管佐水放入口中吞咽果腹。
多愁善感挑三拣四都是有钱人有闲人才有的待遇,风水轮流转,她实在不能多想了。
“二哥,要不要吃点东西?”
隔着车帘问了二哥一句,二哥刚应了她,马车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方茗一头雾水,没听见方祺说话,便自己掀了车窗帘看他,“二哥,怎么停下了?”
马上的男子衣着普通,一身风尘,鬓发微乱,轮廓渐见成熟冷硬。说起来,其实也还是未及弱冠之龄的少年,可是方茗看在眼里,无端就觉得他在方家一夕俱灭的那一刻,就已经成长为一个肩膀宽厚伟岸,足以撑起一片天地的男子汉。
于是心酸。
“二哥?”见他双眼目视前方,许久没有动静,方茗不免纳闷,又不好探身出去,方祺没有犹豫,再往前面看了一眼,便勒马回头, “往回走吧,掉头走另条路去翼城,这里不安全了。”
他的口气平静无恙,回过身来的时候,甚至还对方茗笑了一下,脸上难得不见调侃戏谑,只有略略疲惫,略略复杂,却温暖如春,如释重负的笑意。
方茗不觉吃惊,还有点受宠若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好容易想再问方祺几句或者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他早已经策马走到马车前方,马车也已调转过来,向着来时的方向,重新启程了。
前面的路上到底有什么?才惹得二哥露出那样之前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方茗很是好奇,挣扎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坐到车前边去,跟外面坐的车夫通个气儿,在方祺发话之前探身出去,直往马车后头瞧。
远远地看见一片平地,被山合抱在一起。隐约,还可以辨认出那里原先该是一座村落,这时候却除了漫天的红漫天的火,覆没了那一片地,也映红了整片天,除了那火光,别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就让她回想起那一日回城的时候看见的一片火光,也很容易……就让人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难怪二哥是那样的表情。
知道了结果却一点也不痛快。方茗涩然一笑,这边方祺已经策马到她身边,伸出那只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灵活的左手拍拍她的脑袋,笑:“傻丫头,别想太多,二哥已经不怕那些了。那边的火是因为山贼趁乱起义,抢了那村子才放的火,不是别的。如今边境大乱,朝廷内部也动荡不安,二哥只是担心如何护你安全,你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了,乱操心。”
方茗勉力压下眼中潮湿,弯唇笑笑:“你才想太多!我都没说什么,你就知道我心思了,鬼话。你快别跟着马车了,我要进去了,免得你那张嘴,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气我!我们快点赶路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就你那脑袋,你想什么,我要不知道我就不是你二哥了!快回去歇着吧,这么大人了,你这样我都还要担心你会不会从马车上掉下去!”
“方祺!!!”
……
尽管嘴上没个奈何,坐回马车安定下来之后,还是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骂自己蠢,一边想问,如果说天下已经大乱的话,那,那个人,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俺承认俺更新果然很慢并且写后半段的时候又卡文了内牛满面……TAT
男女主角都多久没见了捶地!!!虽然按俺目前的构想跟更新速度来说,他们见面的日子实在还遥遥无期,掩面,不过俺还是会加油更新加油码字不弃坑的……
下下周期末考试结束,寒假的时候会尽量多更尽量完结别拖太久,于是开始瞻仰前篇《青舟已过XXX》的更新速度……果然在俺放弃数据之后更新速度也跟着慢下来了捶地!!!
于是,鞠躬……明天跟后天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有更新的,不过也不要太期待,其实俺原本是打算停更到寒假再日更的,结果被强上了两次榜单,这才开始更新了……掩面,就这样了,师父的话大概过不了多久也还要出场,这会发现男女主心理描写实在很多,下章开始会避免这个毛病,师父二哥师兄通通加戏份加戏份!努力在寒假结束之前完结~~握拳!!!
29
29、请帮我爱她 。。。
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雪了吧。
也不知道她到哪里了,有没有地方歇歇脚,避避雪。
云展捧着茶杯,手心暖暖地温着,心念所至,让他忍不住颔首轻嗅茶香,想起那个其实并不多喜欢品茶,却连名字里都带着“茗”字的人,心上久候不至的焦躁,不由就偎贴地平展开来。
屋外的长廊上似乎有脚步慢慢朝这里近了,云展微微抿唇,垂眸,放下手中温茶,不再注意天色,伸手拂去衣上的皱褶,便向着大门的方向立起身来。
听脚步,廊上那人走得极慢也极稳,一步一个脚印,仔细认真,连带听的人都要以为那路一定艰险漫长,永无尽头,才值得他这样小心看重。
云展并无忐忑,依旧站在原地等待,心内沉静如水,不出声催促,也不前去迎接,只耐心等着那人终于踱到门前,对上了他的目光,才向他扬唇浅浅一笑,抱拳礼道:“谢大人,别来无恙。”
所言似是而非,尾音意味深长。
那人脸上却丝毫不见笑意,只一派平缓自然,有如闲庭信步。见他抱拳也不托身回礼,一双虎目只管定在他身上,两人对视半响,他才轻笑一声,回道:“是啊,没想到这就已经十三年了,实在好久不见啊……小世子,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果然英雄出少年,我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啊。”
此言一出,两厢沉默。
云展自知面无表情,心下却也略略疑惑不安,他此番前来实在有些冒险,即使先前做了千般打算万番准备,可万一这人真的出尔反尔黄雀在后,那——
偏那人脸上却丝毫不见波澜,仍是似笑非笑若无其事的模样,年岁造就的干练精明纵使年华老去也无法掩埋。辣,实在还要老姜。
云展不好接话,只能无声回望。他面前的老者一双眼炯炯有神,看他的时候无波也无澜。良久,竟还向前几步,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长辈一般笑了:“年轻人,别太紧张,谢某别无他意。只是贤侄既然翻出谢某少时名头,谢某人老心还不老,只想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活络气氛,这才也有样学样,照样唤了贤侄以前的名衔,却没想弄巧成拙,让贤侄这样紧张,到底还是老了,力不经心,这倒是我这做长辈的思虑不周,是我的不是了。贤侄可千万见谅,谢某自知人老,即使心态还甚好,可再怎么也没法跟贤侄一辈身强体壮,敢作敢为,再去行什么大事了,贤侄可千万体谅,不要见怪啊。”
谢铭,三朝元老,从最最小的火头军一直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曾经手握重权,一人可控天下百万雄师,跟着太祖皇帝一路征蛮夷,打江山,是当仁不让的开国元老,为人也清正廉明,受天子器重,万民敬仰。
这番话说来,比之前还叫人无措,倒还不愧谢铭当年风光名号。话中明明暗有玄机,可他既已说到这种地步,云展只知所求之事已被谢铭洞悉,如此境地,也实在不好再强求人家应允,只好笑笑,只道自己之前多想过虑,反而是他对不住谢铭。彼此寒暄问候,再不提其他。两人心性略有相似,又有故交,半盏茶工夫,倒也聊得谈笑风生,和乐融融。
谢铭的确是个英雄。
可英雄,到底也还是有老的一天。
难怪人们自古就传唱,从来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云展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纵使身材魁梧健壮一如当年,却一头银发鬓满白霜的老者,嘴唇动了动,记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爹跟谢铭的交好,也曾经在他的指导下打过拳,练过剑,也曾因为跟他的小儿子谢子祺打架而被提到大人面前认错受罚,还在爹猝然离开的时候,给与他一些看来实在不起眼,却是那时的他最最需要的关心和照顾,有些莫名的话,好似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却也知道,如今物是人非,不说此时此刻提这些恰不恰当,他跟面前这位曾经当做神一般憧憬仰慕的老人,早已不是能够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年纪和阅历了。
时过境迁实在可怕。
云展踌躇却也坚定。最后的最后,也只是在告辞的时候,向着那位顶天立地,肩膀永远宽厚,肩背永远笔直不屈的男子汉深深地,深深地一拜到底。云展多谢幼时教导,多谢少时教诲,多谢现今保护,多谢这一路,代替早逝的父亲,所给的全部的,像对谢子祺一样慈霭却又严厉的父亲般的关爱,一直到他出走为止,从八岁到十三岁,弥足珍贵的五年,多谢,多谢。
这些恩情恩义他无论如何都偿还不清,前路未卜,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后到底会是何种结局,为了不拖累不连累,恐怕以后相见之日实在不会多,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也只敢深深一拜,虔诚祝福:“谢老爷子身体安康,云展只愿……后会有期。”
再见之时倘若还能如今时今日,彼此都健康平安,他便别无所求。
“好,后会有期!”
谢铭重重地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把,以两个成年男子对话的方式,继而仰面爽朗大笑,言语中豪气十足,丝毫不逊当年,“到时再叫上你那滑头的七哥,我们一起喝酒!你们可都不要小看我,我虽老了,酒还是喝得的!你看你那七哥,扔下我这么个七老八十的老爷子,自个儿带着美娇娘到处游山玩水,连孙子都要我来给他带着!以为我人老是吧?哼!有了老婆就忘了爹!等他回来看我不好好治他!凌封,那我们可就说好了啊,这么大的人了你也不好意思跟我爽约了吧,我这可就把酒备下了,等你下次也带着个漂亮媳妇大胖儿子回来,咱们仨一起喝个痛快!”
话音未落,云展连犹豫都不曾,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应下,男儿义气豪气十足,眼中却不由酸涩,连忙拱手道别,怕被谢老爷子看去,又开了玩笑:“是,凌封绝不爽约!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云展几乎已经忘掉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名,凌封,凌封,别无他意,只是爹娘最初是想给他取名为“凌”,后来发觉“云凌”看来太露,添做“凌封”,娘亲又觉得兆头不好,便更为“展”,凌封就做小名,只有一家人私底下的时候唤来听听,从未外传,知道的人也不多,谢老爷子却正是一个。
空中隐隐好似还盘旋着谢铭久违的大笑,爽朗利落。云展听着那已经几不可察的声息走出谢府,回身望去,冬日漫长严寒,行人惫懒匆忙,谢府门上的匾额已经挂了很久很久,跟随府中那个男人一路变迁,不管春夏秋冬阴晴风雨,不管风光正盛或人走茶凉,它都在那里,宠辱不惊,不悲不喜。
一瞬间,心口忽然就烫得好像烧着了一样。'网罗电子书:。WRbook。'
那里面,充斥着在还被称为“凌封”的时候的呼唤,那时的年少,那时的爹娘,那时的谢铭谢子祺还有自己,一切都追随着冬日寒冽的风刮向高空,渺无踪迹,可偏哪里又飘来烧黑的纸灰飞扬散漫,一如当年大火之前,双目赤红眦目欲裂握紧双拳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一时气血上涌翻滚澎湃难以抑制,他几乎一口呕出,却生生压下——到底已经不是少年,也再不可能一热血沸腾,就喊打喊杀直到要被人打晕才能控制的地步。
可是这样的变化,这一刻想来,真叫人难过。
云展不再留恋,跃上马车。车夫一声鞭响,马车开始行进。他在车里,摸着胸口,那里很烫很难过,可他却在想当年那个树底下一笑山花烂漫的小女孩,很认真,很用力,仔仔细细,小心翼翼,虔诚,恳切,似乎这样,就能治愈这一身的痛,还有心口那鲜血斑驳了十余年的伤。
可是马车外,昏沉了那么久的天,到底还是下起雪来了。
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洁白,干净,像是要淹没这个王朝,这个世界。
不知道有多少人该看着这场大雪叹息。
他也再没有再犹豫不前优柔寡断的时间了。
可是……那个傻孩子,应该也不会被哥哥逼着赶路,这样大的雪,她也……也还是会有地方,避避的吧?
*
下雪了。
终于下雪了。
徐怀安本是奉了旨,跟一众朝廷命官坐在书房讨论边境退敌之计的,炭盆烧得烫手,他却从满屋的热气中感受到一丝沁骨的冰寒,谈论间隙的时候,忍不住站去窗边推窗,一股寒风即刻迎面而来,窗外鹅毛大雪漫天飞扬,他听到身后许多官员生生抽口气打了个寒噤,却舍不得就此收手,索性回身指着这满天大雪向众官员问:“这雪来得这样凶猛,诸位可都已经做好御寒准备?”
众人纷纷称是,外间早有会看眼色的小厮送了各式贵重毛皮大衣上来,众人穿衣空隙,竟还交头接耳,各自交流起买衣经验来,徐怀安当即沉了脸皱眉,谈论愈入佳境气氛愈热烈,他的眉头就愈紧,好半天没有出声。
好容易有几个有眼色的看出这位位高权重,却素来清正廉明右相的脸色非常不好,连连示意噤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在他面前做了什么,一个个连连道罪犹如惊弓之鸟。四九寒天,一些权位低的官员额上都禁不住渗出冷汗。
徐怀安面色不虞,心内也是不快,当下冷了脸色正欲发作,恰此时外头却来了更有脸色且镇得住场子的人——江楚蓉一身秋香色皮袄,亲手提着个木漆食盒,头上簪一支成色一流却很是素净的珠钗,面若桃花,身形窈窕动人,进来便像受惊似的“哟”了一声,面上却一点没有娇羞,只管提着食盒小心翼翼走到徐怀安身侧,小鸟依人般偎在他身边,这才掩唇微微一笑,道:“这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只想着这天寒了,夫君该喝些热汤暖胃,倒忘了招呼各位大人,实在该向各位赔礼,对不住各位了。膳房里已经备下了足额的点心和热汤,各位不如也去前堂歇歇气,这样大的雪,事情又这样多,一时也谈不完,还是先去暖暖身子再来,夫君,你看妾身说得对不对?”
到底是左相府自小养出来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再兼她眼羽微颤,面色酡红,唇上一点朱砂有如芙蓉,如此美景,众官员里几个年岁不足或定力不够已然直了眼睛,被徐怀安一眼扫去打了个哆嗦遍体生凉,等不及他允许便打了揖各自呼朋引伴往前堂去了,走时还不忘偷偷再瞄几眼江楚蓉。
局势已定,徐怀安也不再多说,只向还留在房里琢磨他意思,唯恐踏错一步的几位轻轻点了头,等他们都出去,门也合上了,这才好似不经意把从江楚蓉的手里抽身开来,站在窗边继续看雪。
他也不说话,江楚蓉说什么都穿耳而过,半响,等她都静下来不再言语了,方道:“你回房吧,以后别这样了。”
声音平淡平静,两眼只注视着外头不停飘落的雪花,一心一意,心无杂念,随江楚蓉说什么,皆数不理不管不顾,只等她说完,回头淡淡望她一眼,口气凉薄疏远:“别闹,回去吧。”
……
那女子终是捂着脸踉踉跄跄跑出了书房。
徐怀安依旧看着雪花飘落,即使满身寒凉,即使房中炭盆已被冷风吹得奄奄一息几欲熄灭,他也毫不在意。
目光瞄到江楚蓉被丫鬟照顾着回房的时候,才稍稍暗了一下。
——其实没有什么,不是她不好,也不是她有哪里比不上谁,只是他们两个不对而已。
因为不是她,所以一切都有了理由。因为是她,所以一切都不需要理由。
就是这样而已。
就比如他站在这里看这场雪,原本是件并不会让人生出多大兴趣的事,可是——这已经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可以跟那个人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看同样的情景,感受同样的天气,做同样的事。
所以弥足珍贵。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挪开目光。
她再也不会接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得太晚了。
徐怀安目光沉沉,望着远方昏沉得跟要掉下来一样的天空,抿着唇,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钢琴考试回家小宇宙爆发码了四千二的某只内牛满面了……本周又出现榜单了……
——【本周任务完成,更完这章之后就要老老实实爬去复习,十号十二号十三号都有考试,十四号就开始寒假可以老老实实更新了……请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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