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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蛾-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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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觉抬手接下了一朵杏花。淡白的花瓣上赫然有血红的雨点。
崔北海方自一怔,中指的指尖之上就传来针刺一样的一下刺痛。
血红的雨点之间剎那突然多出了一支血红的尖刺,淡白的花瓣也变为碧绿!
吸血蛾!
一只吸血蛾静伏在那朵杏花之上,崔北海一将花接住,那只吸血蛾的刺就从口中吐吐,刺入了他的中指!
崔北海大惊,那只手连忙用力摔击,摔掉接在手中的那朵落花。
花还未下落在地,那只吸血蛾已从花瓣之上飞了起来。
一飞无踪。
崔北海这才松过口气。他这口气未免松得太早。
风仍在吹,花仍在落,落花之上剎那多出了血红的雨点。
每一朵落花之上赫然都伏着一只吸血蛾!
多少朵花?多少只吸血蛾?
崔北海一眼瞥见,松开的一颗心立时又收缩,身子连随暴退!
一退半丈,七星绝命剑已在手,嗡一声半空中抖得笔直!
那些吸血蛾实时飞离落花,吐出了尖针般的吸刺,飞涌袭向崔北海!
青白的落花,碧绿的蛾翅,血红的眼舌,烟雨中组成了一副奇异之极的图画!
崔北海哪里还有心情欣赏,一声恐喝,七星绝命剑展开了满天剑雨!
哧哧哧的一连串响,烟雨被剑雨击碎,落花亦被剑雨击成了碎片!
只是烟雨,只是落花,数十只吸血蛾一只都没有在剑雨中粉碎,却又全都不知所踪。
那剎那之间,数十只吸血蛾像是被剑雨绞成了烟雾,散入烟雨之中。
崔北海却知道绝不是。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这种本领,也知道那剎那之间那数十只吸血蛾又已魔鬼般消失。
这样的敌人,他实在束手无策。
他横剑当胸,木立在那里,面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眼中虽无泪,却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信送出,最快都要六日才可以送到万花庄那里,常护花即使一接信就起程,也得在三月十八方能够来到聚宝斋。
吸血蛾却明显的日趋猖獗!
到了蛾王出现的时候,群蛾就蜂涌扑击,将它们的吸刺刺入吸血对象的身子,吸干那个人体内的血液。
蛾王的出现据说都是在月圆之夜。月圆之夜也就是十五之夜。
这传说如果是事实,常护花赶到的时候已迟了三天,吸血蛾若真的要吸他的血,他已变成一具死尸、干尸!
三月初八,吸血蛾在夜里出现。
一大群吸血蛾,数目比昨日又多出了一倍,围绕着灯光飞舞。
崔北海没有理会,那群吸血蛾,飞舞一盏茶时候终于消失,幻影般消失,庆鬼般消失。
三月初九,崔北海晚上从外面回来,一脸不悦之色。
今日他先后曾将吸血蛾的事告诉了十一个朋友。
他这十一个朋友之中,有镖师、有商人,甚至有江湖郎中。
这地方的府尹高天禄,总捕头杨迅,也是他倾诉的对象。
这些人大都是足迹遍天下,见闻多广,崔北海告诉他们,就是希望他们之中能够有一个人提供他一个抵抗甚至消灭吸血蛾的办法。
结果他完全失望,他甚至有些后悔。
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说话,当他在说笑,只有两个人例外。
这两个都是以为他的脑袋有毛病,崔北海没有辩护,他只是苦笑。
因为他早就预料可能有这个结果。
吸血蛾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一样不会相信,他直入书斋。
经过初六那天的事情,他已不敢再跟易竹君睡在一起。
过去的两天,他都是睡在书斋之内。
今夜天上也有月。
崔北海独立窗前,溶着澄清的月色,内心亦起了凄凉的感觉。
他忽然感觉自己已完全孤立。
“霎霎”的声音忽然从他后面传来。
这种声音在他来说已并不陌生。
每一次吸血蛾的出现,他都想到这种“霎霎”的声音。
这正是吸血蛾振翅时,所发出来的声响,他霍地回头。
入眼是一片黑暗,他进来之时满怀心事,忘记了将灯燃起。
这一片黑暗之中,突然闪起了无数片惨绿色,鬼火一样的光芒。
每一片惨绿的光芒之中都有赤红的雨点,虽然细小,却又特别闪亮的血光!
惨绿血红的光芒霎霎声中飞闪,就像是无数对魔眼在黑暗之中窥望!
吸血蛾!
崔北海心中悲嘶,咽喉却似被什么噎住,并没有声音发出。
他突然转身冲入黑暗之中!
书斋内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这一冲正好冲到书案之前,他清楚记得书案之上放着一盏灯。
崔北海左手一挥,“叭”的将灯罩击飞,右手旋即点着了火熠子,燃起灯火!
昏黄的灯光剎那间驱散黑暗。
惨绿血红的光芒亦在这剎那之间完全幻灭,“霎霎”的声音同时消失。
书斋中没有吸血蛾。
惨绿血红的光芒幻灭之时,吸血蛾亦已幻灭!崔北海掌灯在手,诅咒在心中。
三月初十,更深人静,月阴风清。
崔北海静卧在书斋中,人已疲倦地要命,却仍然没有入睡。
他双眼勉强睁大,瞪著书斋正中的七道拳大的光芒--是火光。
七条灯蕊揉成的粗大火蕊正在燃烧。
火蕊的下半截全浸在一个盛满了灯油的大铜钵之中,那个大铜钵,则放在一张几子之上,几子却放在老大的一个浮盘之中。
浮盘里载满清水,整张几子都浸在水里,铜钵也有一半被水浸着。
七条粗大的火蕊同时燃烧已经明亮非常,再与水辉映,整个书斋就如同白昼。
崔北海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这个陷井。
一般的蛾,大都是见火即扑,所以蛾攫到上,就只是围绕着灯罩飞舞,若是将灯罩取去,必然就攫入火中。
灯蛾攫火,九死一生,灯下再加一盆水,更就是必死无疑。
灼伤了翅再给水浸湿,根本就难以高飞。
崔北海只希望吸血蛾扑火的习性与一般的蛾并无不同的地方。
他更希望火能将魔法烧毁,水能将魔法淹灭,吸血蛾攫入火中,掉进水里后,就不能再幻灭消失。
只要有一只吸血蛾的尸体在手,那些完全不相信的朋友多少都应该有所怀疑。
只要他们动疑自然就会插手追查,与他一同设法对付那些吸血蛾。
那最低限度他也不会现在这么孤独。
他现在不睡,勉强地支持下去,就是在等候那些吸血蛾的出现,自投罗网。
三更--更鼓声天外传来,竟已是三更。
崔北海数着更鼓,轻轻地闭上眼睛,一颗心却已开始焦灼。
以他过去几天的经验,吸血蛾如果在夜里出现,这个时候应已出现了。
现在却仍未出现。
--莫非那些吸血蛾真的通灵,知道了这里布下陷井?
这念头方起,崔北海就听到了“霎霎”的声音。
每当吸血蛾出现,他就会听到那种声音。
那种声音也就是吸血娥振翅的声音。
--来了?
崔北海精神大振,霍地一睁眼!
这一睁眼他突然发觉眼皮上如坠重铅,睁都睁不起。
他只是闭目养神,并不是闭目睡觉,前后也只片刻,怎会变成这样子?
他连忙举手摸向眼盖,谁知追他尽管想举手,那只手竟然举不起来。
这片刻之间,他浑身的气力竟然已完全消失。
崔北海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叫在心中,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却还有感觉,也听得非常清楚。
“霎霎”的声音已越来越响亮。
吸血蛾显然已在书斋之中飞舞。
崔北海心中越发焦急,他正想挣扎起身,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已极,无法抗拒的睡意猛袭上心头。
心神一阵模糊,连感觉都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北海又突然恢复了知觉。
一恢复知觉他就听到一种声音,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在哀呼。
他很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地方,已变成怎样。
因为他实在担心在昏迷的那一段时间之内,吸血蛾已将他搬出书斋,已将他的血吸干。
对于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却仍有记忆,他也很担心自己能否将眼睁开,能否移动身子。
他试试睁眼,一睁就睁开,一睁开便又闭上。
那睁眼之间,他却朦胧地看见自己仍然在书斋之内,他最少已放下了一半心。
人犹在书斋之内,人犹有感觉,即使吸血蛾已吸血,还没有将他的血吸干,他还可以活下去。
他轻眨着再睁眼望去。这一次好多了。
到了他的眼睛完全习惯,面容就变得奇怪非常。
他看见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铜钵上那七条粗大的火蕊已有两条掉进水里熄灭,还有五条在燃烧。
五条火蕊的亮光仍然可以将书斋照耀得光亮。
火光下却已不见水光,触目一片晶莹的碧绿,浮盘的水面之上就像是浮着一片碧玉。
碧玉之上闪着一点点的光芒,血红的光芒!
那一片碧玉不是整整的大片,是无数小片结合在一起,结合的并不整齐,亦并不紧密。
血红的光芒不住地闪动,那些小片也竟然不住地在掀动,就像是一片片的鱼鳞。
崔北海知道那绝不是鱼鳞,他已看得很清楚,那是无数晶莹如碧玉的吸血蛾漂浮在盆中,血红的光芒就是蛾眼。
他设下的陷井已收效!那些吸血蛾果然亦是见火即扑!
七条粗大的火蕊他们攫灭了两条,他们却似乎全部都被火灼伤了翅,跌入浮盘的水中。
奇怪的却并不是吸血蛾铺满了水面这件事情。
崔北海奇怪的目光并不是落在那片浮满了吸血蛾的水面之上,他是盯着飞舞在浮盘上的一只吸血蛾。
一样是吸血蛾,那只吸血蛾比其它的吸血蛾颜色美丽,体形最少大三四倍,每一边翅几乎都有手掌那么宽阔,一展翅,“霎霎”的声音如扇急煽,五条火蕊的火焰在它的双翅煽动下,火蛇般乱窜。
它并没有扑火,只是在浮盘之上急起急落。
每一个起落,就有一只吸血蛾给它从水中抓起来,掉落在浮盆旁边的地上。
它竟是在抢救给火灼伤,掉进水中的吸血蛾!
浮盘附近的地方已被浸湿,二三十只负伤的吸血蛾正在那里扑翅挣扎。
那么奇怪的尖叫,哀呼声音,赫然是从浮盘的水面漂浮着的以及附近的地上挣扎着的那些吸血蛾之中发出来。
恢复了知觉,耳朵就更加灵敏,那种声音,越听得清楚,崔北海心头便越寒。
他死盯着那只奇大的吸血蛾。
那只吸血蛾的抢救工作显然已进行了不少时候,它的出现却一定是在群蛾出现之后,否则它既然没有扑火,又懂着抢救灼伤坠水的吸血蛾,在群蛾扑火时,它就应会阻止。
它忙着抢救群蛾,似乎并不知道崔北海已经醒转,在死盯着它,在准备对它采取行动。
崔北海的确已经准备采用行动,他的手一紧,便已紧握住剑柄!
他那只七星绝命剑本来就放在他的身旁,剑柄本来就搁在他的手心之上。
陷井布置好之时,那只七星绝命剑他亦已放在这个最适当的位置。
他早已准备随时出击。
一握紧剑柄,他就发觉浑身的气力并未散失。
他却没有发觉浑身上下有任何疼痛的地方。
那片刻的昏迷莫非真的只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疲倦,根本不能抗拒突来的那份睡意的侵袭?
崔北海没有再想这件事,现在他一心只想如何格杀那只奇大的吸血蛾。
看样子,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即使不是蛾王,也必是群蛾之首。
只要将这只群蛾之首除去,群蛾不难就大乱,何况除去了这只群蛾之首,浮盆的水中及浮盆附近地上的那些伤蛾就必死无疑。
没有了首领,再加上伤亡惨重,蛾王即使要报复,即使还是以他来做吸血的对象,不免要对他重新估计,再重新部署一切。
那一来,蛾王可能就延期出现,群蛾再来的时候,常护花相信也已到了。
是以他如果要保命,似乎就得先行杀掉眼前这群蛾之首,非杀不可!
一剑紧握,崔北海就杀机大动!杀机一起,杀气便生!
崔北海的整个身子剎那仿佛裹在一层淡薄迷蒙的烟雾之中。
明亮的灯光,立时也仿佛变的迷蒙。
那只奇大的吸血蛾也好象感觉出这杀气的存在,它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展翅,回身扑向崔北海!
这一回,崔北海看得更加清楚,--好大的一只吸血蛾!
崔北海心里一声惊叹,那只吸血蛾也实在太大,蛾首的一双复眼几乎有人眼那么大小。
这只复眼比其它的吸血蛾更红;红得就像是鲜血在火焰中燃烧,瑰丽而夺目!
说不出的恐怖,说不出的迷人!
崔北海的目光一与这双复眼接触,亦不禁感觉恐怖。
这份恐怖的感觉却很快就被另一种感觉取代。
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连崔北海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离开自己的躯壳,神智已逐渐昏沉。
他的剑本已准备出手,可是这下子,他的手不觉已自松开。
剑已举起了半尺,他的手一松剑锋就落下,落在他的小腿上。
是剑脊,并不是剑锋,他的小腿没有伤在这一剑之下,森冷的剑气已如冰针刺入他的小腿,刺入他小腿骨髓的神经。
他打了一个寒喽,猛然清醒过来!--是那双眼在作怪!
他立时惊觉那是什么回事。
--他非独会吸血,还会吸走我的魂魄,我一定要坚定自己的意志,绝对不能够再给他那双眼迷惑。
他这样告诉自己,双眼虽然又与那只吸血蛾的一双复眼对望,意志却已如铁石般坚定,神经亦已如钢丝般坚韧!
练剑的人大都会同时练心,他并不例外。
剑已又紧握在手中,他的目光剎那亦变得剑一样锐利!
那只奇大的吸血蛾仿佛亦觉察崔北海已经清醒,自己的眼晴已经不能再对崔北海发生作用,血光闪亮的那一双复眼忽变的黯淡。
它突然振翅,“霎”一下,疾转向窗口那边。
莫非它亦已知道危险,准备飞走了?
也就在这剎那,崔北海人已向窗上飞起!
“嗡”一声,七星绝命剑抖得笔直,人剑合一化成一道飞虹,飞击那吸血蛾!
剑锋未到,凌厉的剑气已激荡,“哧哧”两条火蕊在剑风中熄灭!
整个书斋一暗,一声与人一样的惊呼突然响起!绝不是崔北海的声音。
声音尖而娇,竟然是女人的声音!哪来的女人?
书斋就只有崔北海一个男人。
这女人的声音竟是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口中发出!
惊呼声一起,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就魔鬼般通透,魔鬼般向窗口飞逝,魔鬼般消失!
崔北海一剑刺在虚无之中!他的人却落在浮盘的边缘之上!
火光照亮了他的人也照亮了他的剑!
剑尖上赫然闪着血光!崔北海将剑移近眼前细看。
的确是血,豆大的一点鲜红的鲜血正染点剑尖!
崔北海以指蘸血!血竟然仍有微温!那来的鲜血!
剑虽然刺入虚无之中,却也是那只吸血蛾还未消失之前所在之处!
这一剑莫非已刺中那只吸血蛾?
这点血莫非就是那只吸血蛾的血液?
蛾血怎会是红色?蛾血又怎会温暖?
莫非那只吸血蛾真的是一只蛾精?一只蛾妖?
那要是事实,必然是一只女妖精!
方才她发出的那一声岂非就是女人的声音?
崔北海站在浮盘的边缘上,瞪着手指上的血,一脸的惊恐之色。
他无意低头望一眼,心更寒,血更冷,冷得已像要冰结。
一盘的伤蛾,碧玉般铺满了水面,鱼鳞般起伏,正在垂死挣扎。
那种呻吟一样的奇怪声响已更强烈。
触目惊心,入耳同样恐怖。
崔北海几乎已怀疑自己是置身地狱之内。
他的目光一转,忽落在窗前的地上,又是一滴血!
崔北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形又飞起,穿窗而出!
窗外有风;天上有月,月明风袅。
崔北海越窗落地之时,月却正隐入云中。
庭院随而变的阴沉起来,温暖的春风也仿佛森冷。
近窗的地上因为照著书斋内透出的亮光,仍可以看得清楚。
地上也有一滴血,崔北海那一剑刺得倒不轻。
那只蛾妖精虽然魔鬼般隐没,但它伤口滴下来的血液却暴露了它的行踪。
追着地上的血渍也许就能够找到它藏身的地方。
崔北海却已不能望得更远。
月已完全隐入了云中,庭院由阴沉转成黑暗。
他突然回身跃入房中,房中有灯火,他准备取过灯火追下去。
身形一落下,他整个人就怔在那里。
浴盘仍然在盆中,铜钵上的火蕊也仍然在燃烧,盘附近地上那的些伤蛾却已一只都不见。
盘内铺满了水面的吸血蛾亦己完全消失。
他们已负伤,不能再展翅飞翔,怎能够离开?
崔北海一个箭步窜到木盘旁边,瞪大了眼睛,往盘里望去!
火蕊虽然熄灭了四条,还有三条在燃烧,仍照出光亮,他看得非常清楚。
一只蛾的确已没有,一盘的清水却变成了血水!
那些吸血蛾莫非就是化成血水?崔北海一剑探入血水之中。
剑还未进入血水之中,那一盘血水已完全幻灭。幻灭的只是血,不是水。
盘中仍载满了水,清水。崔北海那一剑哪里还探得下去。
他突然回顾窗前那边,那边的地上本来有一滴鲜血,可是现在仿佛渗入地下,完全消失。
他惊顾自己的手,他曾以手指蘸血,还感觉到那点血的微温,可是他那只手指之上,现在那里还有血?这难过是幻觉?这难过是魔血?
崔北海不知道。这种事情尽管连他都难以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清水?血水?
吸血蛾……三
三
连他都难以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他苦笑,也只有苦笑。
三月十一日。东风又吹,落花如雨。
崔北海没有站立在落花中。他站立在走廊上。
也有落花被东风吹入廊中,他却没有再去接。
他怕落花上又伏着吸血蛾,当他接在手中时,又刺他的手,吸他的血。
他望着那些落花,心中却全无伤春之意。
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的目光呆滞,心也已有些麻木。
恐惧、失眠,一连十天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能够支持得住,没有变成疯子,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也没有发觉易竹君的走来。
易竹君同样也意料不到这个时间竟会在这条走廊碰上崔北海,这条走廊已远离书斋。
这条走廊曲曲折折,崔北海不是站立在当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发觉崔北海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一瞥见崔北海,她的面上就露出惊惧之色,那身子一缩,竟真的企图闪避。
只可惜崔北海虽然没有看见她,但她的脚步声己够响亮,已足以将崔北海惊醒。
崔北海缓缓回头,呆滞的目光落在易竹君的身上,突然一凝,瞳孔同时暴缩。
“蛾……”
崔北海一个蛾字出口,话声便中断!
易竹君今天穿了一袭翠绿的衣裳,翠绿如碧玉,就像蛾身,蛾翅那种颜色。
崔北海就像是惊弓之鸟,看见这种颜色,不由就想起吸血蛾。
他的手旋即握在剑上。
幸好他总算看清那是一个人,是他的妻子。
跟着出口的说话立即咽回,却没其它任何话说,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易竹君。
易竹君没说话,面上的惊惧之色却更浓,就像是遇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人遇上了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又是目露杀机,手上握利剑,当然最好就是赶快开口。
易竹君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因为她是这个疯子的妻子。
两个人就一如两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哪里还像一对夫妇?莫说是夫妇,连陌生人都不如。
两个陌生人清晨相遇,有时也会打一个招呼,更不会远远看见,就企图回避。
崔北海不免心中一阵悲哀。
终于还是他首先开口,道:“这么早你去哪儿?”
易竹君嗫嚅道:“到荷塘那边去散散心。”
崔北海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烦恼?”
易竹君没有作声。
崔北海也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那边的杏花已快飞尽,要看的确就得趁现在这个时候,去走走也好。他虽然说好,脚下并没有移动半分,目光也没有回转,仍是望着易竹君。他似乎完全没有意思陪同易竹君到荷塘那边。易竹君仍不作声,也没有举步。崔北海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等什么?”
易竹君轻声问道:“你不去?”
崔北海反问:“你希望我去?”
易竹君又不作声,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我也想陪你去走一趟,只可惜我还有事等着要办,去不得,还是你自己去好了。”
他笑得这么凄凉,眼中也充满了悲哀。他真的去不得?
真的有事等着要办?
易竹君没有问,垂下头,默默地举起脚步。
崔北海亦是默默地瞪着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走出了半丈,易竹君的脚步便开始加快。
崔北海即呼一声:“竹君!”
这一声叫得非常突然,语气亦非常奇怪。
易竹君给他这一声叫住了。
刚开始加快的脚步应声停下,却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声“竹君”出口,连随放步追上去。
是不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陪易竹看到荷塘那边散散心?
易竹君等着他追上来,脸上并没有丝毫欢愉之色,也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直走到易竹君的身旁,才停下脚步。
易竹君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什么事?”
崔北海没有应声,一双眼睁得老大,盯着易竹君的左手。
易竹君的双手都深藏在衣袖之内,他盯着的其实也就是衣袖。
翠绿如碧的衣袖之上赫然有一片触目的红色,红得就像是鲜血。
易竹君一瞬间亦发觉崔北海在盯着什么,下意识一缩左手,崔北海比她更快,已将她这只左手握住。
易竹君似乎被他握着痛处,一皱眉,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崔北海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仍在那衣袖之上,忽问道:“你的左手怎样了?”
易竹君浑身一震,嗫嚅着道:“没有事。”
崔北海冷冷地道:“没有事又想会有血流出来,衣袖都染红?”
“那莫非不是你自己的手臂流出来的血?”
他再问这一句,却不由分说,自行将易竹君左手的衣袖拉起。
易竹君的手臂晶莹如玉,小臂上赫然缠着一条白布。
白布的一边已变成了红色,已被血湿透。
崔北海面色一寒,道:“这是什么回事,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易竹君吞吐吐地道:“我方才裁衣,一下不小心,给剪刀伤了手臂。”
怎会将手臂伤得这么厉害?
崔北海心意一动,道:“给我看看你到底伤成怎样?”
也不等易竹君表示意见,他就将那条白布解开来。
果然伤得很厉害。小臂上五六寸长,深有两三分的一道血口,血犹在渗出。
这怎会是剪刀弄出的伤?
崔北海细看一眼,当场就变了面色。一一是创伤!
他心中大叫,一个字却说不出来。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错误。应该没有错误。
要知他到底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是否创伤也应该可以分辨得出。
--她为什么要骗我?
崔北海的目光不觉移到易竹君面上。
易竹君一脸惊俱之色。她惊惧什么?
崔北海怔怔地盯着易竹君,心中的恐惧绝不在易竹君之下。
--她不懂武功,也没有理由无端用剑,怎会是自己用剑刺伤自己?
--不是她,又是谁?
--在这个地方,谁敢用剑伤害她?
--只有我!
--莫非昨夜出现于书斋的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就是她的化身?
--莫非昨夜我那一剑就是刺在她的手臂之上,剑上的血,地上的血,就是她的血?
--那些血又怎会一下子消失?莫非她变成吸血蛾时,体内的血亦变成妖血?
--这要是事实,她岂非真的是一只吸血妖?一只蛾精!崔北海越想越惊。
--那么说,我要保存自己的性命,岂非将她杀死?
--她到底是我妻子,叫我怎能如此忍心?
崔北海眼旁的肌肉不住地颤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易竹君的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松开了,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用布包着是没有用的,烧饭的老婆子懂得刀伤,你找她看看,敷些药,否则伤口发烂就糟了。”
易竹君点点头,脱口道:“我正要去找她。”
崔北海谈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到荷塘散散心?”
易竹君一怔,垂下头。
崔北海却接道:“散心是小事,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不过那还不严重,刘婆子大概可以应付得过来。”
易竹君道:“嗯。”
崔北海挥挥手道:“那还不快去?”
易竹君倒是一个很服从的妻子,立即就退开。
目送她远去,崔北海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浓。
娶着一个蛾精的化身,一个吸自己的血的妻子,娶着一个欺骗自己,不忠的妻子,这两件事都同样可悲,若全都是事实,更就可悲的了。
又一阵东风,又一阵落花,崔北海叹息在落花中。
花落明年还会重开,破裂的感情,却往往终生难以弥补。
三月十二日,风雨故人来。
来的这个人却是崔北海非亲非故。
这个人是易竹君的表哥。
表哥这个称呼据讲未必只代表表哥,还代表情人。
很多女人据讲都喜欢将自己的情人叫做表哥,因为这非独解决了称呼上的问题而且出入也方便得多,不会惹人说话。
易竹君这个表哥当然未必就是那种表哥。
这个表哥叫郭璞,表面上看来似乎比易竹君还要年轻。
他不只年轻,还英俊。
好象他这样的年轻,岂非就是年轻的女孩心目中的对象?
崔北海越看这个郭璞就越不顺眼。
他忙了一个上午,将店务打点妥当,折回书斋内,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易竹君就带着她这个郭璞表哥来了。
他们竟然是两个人同来书斋,总算他们还是有所先后。
易竹君走在前面,头却不时回望,郭璞跟在后面,一双眼似乎并没有离开过易竹君窈窕的身子。
崔北海看见就有气!他居然忍得住气,没有发出来。
他还笑,笑着第一个招呼,道:“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
易竹君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
崔北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的表哥,叫什么名字?”
易竹君道:“郭璞。”
崔北海沉吟道:“我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易竹君道:“其实你也应该见过他的了。”
崔北海缓缓道:“是不是在你养母那里?”
易竹君点点头。
崔北海道:“怪不得总觉似曾相识,坐!”
他摆手请坐,表面上倒是客气的很。
郭璞真如受宠若惊,赶紧在一旁椅子坐下来。
崔北海冷冷地看着他坐下,他口头说得客气,心里其实想一脚将这个表哥踢出门外。
他虽然窝心,还是将之留下来,因为他很想知道易竹君为什么将这个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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