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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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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老想着干坏事? 
  我和杜月对视,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终于想起来开房的目的。可是,我刚抱住她,她就担心地说,要是他来了呢?我说不会吧,手却抖了。杜月说要不再等等?我没有再等。 
  潦草,匆忙,更像举行什么仪式。但是,我和杜月都掩饰不住兴奋。终于甩掉王大乐,这宣告我和杜月的好日子重新回归。 
  出来,我的心悄然凝重。王大乐肯定会四处找我,不知这个时候在大街搜寻,还是失望折返。但愿他回去了,如果他在外面,我还得找他。我怕他走失,怕他干出极端的事来。把杜月送至医院门口,我快速回头。 
  触到门把手,门立刻开了。王大乐在门口等我。我刚刚吁口气,王大乐一把揪住我。我以为他要扇我,竟然有些慌。没有。他把我拽至屋中央,眼里伸出无数挠钩,把我上上下下钩个遍。我明白了,屋中央光线好,可以看得更清楚。他脸上也没有怒气。他刚刚哭过,眼睛红着,泪痕还在。他的样子,像遭受重创,但眼角不时溅起亮光,那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已经松开,我觉得被更大的力量攥住。有一种绞痛感。我想拍拍他,但那个动作挺难,结果只是挥挥手。 
  你这是干吗?你这是干吗?我声音很高。王大乐往后退退,已是怯怯的样子。你别学坏,王大乐说。我的脑袋几乎裂开,大叫,我就是要坏,坏透坏烂坏彻底,你管得着吗?王大乐嘴巴抽动,女人说翻脸就翻脸,你不能轻易相信她。我大叫,坐牢我愿意。王大乐惊恐万分,他张开胳膊,试图阻拦什么。好一会儿,胳膊耷拉下去。然后,缩了水分般蹲在角落,双目呆滞,无神。 
  8 
  我和杜月回她老家是在五月末,第一次。女人让男人陪她回家,有格外的意义。我问杜月买些什么合适,杜月说该买的她都买了,我跟着就行。我总觉得不妥,买了两瓶西凤酒,两盒糕点。 
  上火车后,杜月几番把头伸到车窗外,我以为她还想买东西,时间还来得及。杜月说看看风景。我忽然明白过来,压低声音,他不会来的。杜月笑笑,略带几分伤感。她问他会照顾自己吗?我说没问题,许多方面他比我强。我没告诉王大乐要去哪里,虽然知道他不可能追来。我叮嘱他看好门,现在小偷比蚂蚁多。没什么东西,小偷不会光顾。但我知道,这话对王大乐起作用。许多方面,我能哄骗他,可有时候,他有着超人的天赋。香水事件不久,我和杜月如法炮制,已经不再灵验。 
  杜月让我作好准备。我问什么样的准备,并半开玩笑道,喝酒,还是打架?杜月没说回家干什么,而我对追根究底深恶痛绝。杜月摇头,说到家就知道了。我再次窥见她笑容后的伤感,心悄然吊起来。看样子,这不是一趟简单的旅程。我不在乎,我没资格。 
  杜月的村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豆庄。沧州辖地。她说豆庄靠海,到了才知道离海还有一百多公里。豆庄也不种豆,至于为什么叫豆庄,无从考证。没见到大豆红豆或豌豆之类,除了一片片玉米苗,就是灰灰菜。杜月说土地盐分太重,除了玉米,别的谷物都长不好。我想起营盘镇。营盘镇在坝上,气候与豆庄相差甚远,但也是大片的盐碱地,除了种枸杞,别的似乎都不适合。我和杜月的出生地竟然如此相像。只是杜月有家在这里,我没有。我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我。 
  杜月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杜月和母亲忙活,她父亲陪我说话。话不多,偶尔笑笑,让我喝水。水又涩又苦。营盘镇水质也不好,至少不苦。杜月让我作好准备的可能就是这个。 
  我和杜月父亲喝酒,杜月端上一盘油炸小辣椒,强调,辣,小心啊。确实,我夹一个放嘴里,嚼了两下,嘴巴就歪了。太辣了。杜月父亲说自己种的,和别的辣椒不一样,就这个品种,长不大。杜月父亲也嗜辣。我和王大乐吃饭,经常侧转身子,他嚼辣椒沉醉的神情,让我有莫名的羞耻感。我甚至觉得他故意提醒我,我是他儿子,和他一路货。我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相像。 
  杜月安排我住西屋,她和父母同住东屋。一个人,行吗?杜月神情里隐着一丝顽皮。我说不敢,一个人害怕。她的话她的神情让酒后的我蠢蠢欲动。杜月说可以让她父亲和我一起。我忙说算了,杜月戳我一指头。她勒令我老实,她的动作却给我遐想。我睡睡醒醒,期待着。次日看见杜月父母,不禁有一丝羞愧,暗骂自己浑蛋。 
  杜月和父母出去有事。和昨日不同,杜月和父母的脸都有些阴沉,可能真有事。我不便问,更不好猜测。我到村外走了走,在院里晒了一会儿太阳,还补了一觉。中午,杜月打电话,让我自己热饭,他们晚些回来。下午,三个人回来,神色不再那么阴沉。杜月塞给我一把红枣,说别处吃不到的。 
  没什么事,我早早睡了。不再有非分之想,心沉静许多。突然看见杜月,我很是吃惊。杜月捏捏我耳朵,钻进来。许久没在一起,我手忙脚乱的。她可真敢!我担心她父母闯进来,催促她离去。她拧我一把,没良心的,想撵我?我说一万个舍不得。她追问,想让我留下?我说想。她堵住我的嘴,没让我叫出来。
  我和杜月睡过了头,直到她母亲喊吃饭。我很紧张,每次与她父母目光对接,都迅速避开。他们神情平淡,一切如常。 
  第三个晚上,杜月大大方方和我住到西屋。夫妻新婚就这样吧。我没和杜月谈过婚嫁,没勇气,总觉得我们在一起时间足够长,她才属于我。水到渠成最好。她结过,又离了。她说结婚也没什么意思。我的底气就抽掉了。 
  好不好?杜月在我耳边吐着幽幽的热气。 
  好。 
  想不想离开? 
  不想。 
  那就别走了。 
  当然,这不可能。多住一晚都是奢望。清早,杜月母亲给杜月收拾东西,我明白,该离开了。我瞅杜月,她做个羞的动作。我磨磨蹭蹭洗脸,慢慢腾腾吃饭。杜月碰碰我,悄声道,还真想赖啊。 
  踏上归程,我变得归心似箭,嫌汽车慢,嫌火车慢。杜月说,咱俩现在回去,你敢不敢?我说当然。杜月追问,永远不走呢?像我父母那样。我说,求之不得。杜月撇嘴,你胡扯吧。的确是个问题,尽管我有这样的愿望。杜月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我脱口道,为什么?杜月说,和你差不多的原因。 
  杜月当过两年乡村医生,其间认识邻村一个男人并结婚。一年后,男人因偷盗坐牢,两人离婚。男人释放后,反复来她家闹。杜月此行就是想解决这个事。意外的是,男人因盗窃再次入狱,警报暂时解除。人生如戏。 
  杜月说,有可能,他哪天会到石城找我,你怕不怕? 
  我说,怕什么? 
  杜月问,真不怕? 
  我说,真的,你也不要怕。 
  杜月说,我当然不怕,不过,也许会有些麻烦。 
  我握住她的手,心底却漾起苦涩。我有坐过两次牢的父亲,杜月有至少坐两次牢的前夫。这个世界不是太滑稽了吗? 
  几丝凄楚闪过杜月的脸。我突然有了勇气,向她求婚。 
  杜月没有丝毫惊讶,却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 
  我重复,略结巴。 
  你怕他纠缠?我追问。 
  杜月摇头。 
  王大乐也不会,我说,如果我们是合法夫妻,他就不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个世纪,认为不结婚不能在一起。他怕我变坏。我们会省出不少钱,干其他的事情。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似乎怕伤到我,杜月没再说别的。 
  我还想争取,面对杜月的冷静,最终闭嘴。 
  9 
  王大乐不是蹲在门口,也不是躺着,说不清是什么姿势。一腿跪,一腿半蜷,肩抵着门,头扎在怀里。只看到一只胳膊,手腕系着白色尼龙绳,绳子另一端绑在门锁上。如果不是那光光的头顶,我几乎认不出他。我叫他,他没动,我碰他,他的头突地仰起,干什么?他揉揉眼,又眨巴几下。暗淡的目光亮了亮,慢慢垂下去。 
  我打开门,把他拽进去。让他上床,他摇头。我找出一袋牛奶,热了,端给他。他喝下去。我又煮了两包方便面。喝过吃过,王大乐脸色正常了,力气似乎也恢复了,又缩蹲到角落。依然是固定的位置,固定的姿势。 
  我走的第二天,王大乐就把钥匙丢了。我训他,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出去干什么。王大乐说听到猫叫,想把剩饭喂猫,结果猫没找到,钥匙不见了。我和杜月享乐这几天,他就在门口缩着。城市人情淡漠,但向邻居讨点水讨口饭,还是没有问题的。王大乐不敢,或是想不到。如果我在杜月家多住几天,说不定他会饿死在家门口。 
  下班后,我直接去菜市场,买了一只鸡。我没有感觉王大乐多么可怜,还是有一丝难过。王大乐已经备好饭,照例责怪我乱花钱。我没理他,叮当剁了,炖好鸡汤。我盛鸡汤给王大乐,他让我先喝,并推拒着,结果,滚烫的鸡汤摔在地上。王大乐呀一声,蹲下,快速将散落的鸡块抓起。甚至试图把鸡汤吸嘴里。抬头看看我的冷脸,终于没敢。他静静地坐着,小心地吃着。有猫的叫声传来,他的神色跳了跳,没动。这样一个人,竟有两次强奸坐牢的经历,如果不是王大乐,打死我也不信。 
  整个晚上,王大乐都怯怯的。这是个说话的好时机,我拽过椅子,坐他对面。王大乐似乎受了惊吓,往后缩缩,抵住墙角。他的目光有即将被宰割的凄惶。 
  我要结婚了。我绝没有让王大乐同意许可的意思。只是告知。说出来,马上意识到,我是多么期待,他能够点头。 
  王大乐眼睛陡然睁大。 
  杜月答应嫁给我。 
  我住哪儿?王大乐问。 
  我一时语结。他竟然想到这么现实的问题。 
  我现在租的是房东临巷的平房,房东院子里还有二层楼,都出租。我再租一间。或者,在附近租一间。如果王大乐仅仅担心这个,不是问题。王大乐好像没听明白,目光弯到地面,像垂死蜘蛛的腿。我的心有些乱。他不再说话,我也就没有再说。没有必要。 
  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迫使自己冷静。再进去,王大乐在地上疾走,目光忽左忽右地划拉,像寻找什么东西。问他找什么,他又不应。他的魂似乎没有附体,窜来窜去的只是躯壳。突然间,他中了魔似的定住,牙关紧咬,面色青紫。片刻后又开始乱窜。 
  我挡在他面前。王大乐站定,惊恐地看着我。我厉声道,你要干什么?王大乐没躲避我的目光,照直说,你不能娶她。我强压着火气,为什么?王大乐说,她不可靠。我问,谁可靠?王大乐不言声。我叫,谁,谁可靠?王大乐哆嗦一下,反正她不可靠。你没资格说这种话,懂不懂?小心我把你赶回营盘镇。 
  王大乐闭嘴,重新缩在马扎上。他的神情惶恐不安,又痛苦万分。我躺下好一会儿,他才悄悄爬上床。 
  还是杜月有先见之明,这和结婚不结婚没关系。我能想象那个场景,只不过王大乐拍的不是旅店的门。如果我不开门,王大乐会不会敲一整夜?或整夜守在门外?不要说杜月,我也受不了。她的前夫不是麻烦,真正的麻烦是王大乐。如果那个男人闹,可以报警,对王大乐不能啊。除非……我冒出一个念头。 
  连着数日,王大乐失魂落魄。我不理他,也没有办法。我没敢再向杜月提结婚,她似乎心知肚明,总之绝不碰触这个话题。
  那天晚上,我约杜月出来走走。王大乐没把我拉回上个世纪,但某些方面他胜利了,比如我不敢轻易有非分之想。经过槐北公园,我提议进去转转。后来,我们坐到长椅上。暮色下的树林略有些神秘,远处有稀拉的灯光。我握住杜月的手,杜月慢慢向我倾斜。我触到她嘴唇的瞬间,她突然竖起身子。我问她怎么了,其实我知道。杜月不答,快速起身。 
  杜月说王大乐受过刺激,他治不好,我和她怕是不可能在一起。这我清楚,问题是怎么治他?杜月说她学过医,好歹懂点儿。可以先给王大乐介绍个女人,消除他对女人的恐惧。这是天方夜谭,哪个女人愿意跟王大乐?杜月说不一定让他娶个女人,相亲的方式可以让他接触女人。也算以毒攻毒吧。可是……问题是怎么拽王大乐和女人见面?杜月说我们一起动动脑子,不然……我突然攥紧她的手。她没再说什么。 
  店里有石城晚报,上面有许多征婚信息。平时,我扫都不扫的。和杜月商定后第二天,我细细看了那些信息。婚介所很多,各个年龄段都有,个人条件不同,要求也五花八门。我重点搜寻五十岁以上的女性,王大乐没一条符合。有一位五十八岁,丧偶,要求简单一点,觅六十五岁以下不打呼噜的有房男士。王大乐年龄合适,甭说打呼噜,睡他身边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但有房一项彻底将王大乐挡在门外。当然,现在不是给王大乐找老伴,而是找个可以相亲的,或者说,找个可以见面的女人。但征婚的女人不可能是男人就见吧,至少要问问男方的条件。我给婚介所打电话,那边说交二百元介绍费就安排双方见面,被杜月否决了。杜月说见一面二百块钱,太黑,另找途径吧。 
  大约一个星期后,杜月联系了一位妇女,是她所在医院的清洁工。妇女同意和王大乐闲谈一小时,报酬是五十块钱。我担心万一王大乐出乎意料,喜欢上清洁工怎么办?妇女不过挣个零用钱,人家有家。杜月说如果有这个可能,钱花到婚介所就不冤枉。至于见面地点,我和杜月颇为踌躇,商量两个晚上,觉得还是家里合适。 
  按照事先的计划,我先回家,“突然”接到杜月电话,尔后对王大乐说,杜月要带一位女伴过来。我扫地,让王大乐擦洗凳子。王大乐有点紧张,不过还算正常。杜月和那位妇女进来,王大乐便垂了头,缩到角落。妇女个子不高,胖墩墩的,工作服还穿着。寒暄过,我郑重地嘱咐王大乐照顾好阿姨,我和杜月出去买菜。王大乐频频点头,但明显慌了。我还未到门口,王大乐突然蹿过来扯住我,他的脸、他的眼睛烤了似的,浮起一层暗红色的光。我决绝地拨开,说一会儿就回来。防止王大乐逃出,我锁了门。 
  我和杜月进了附近的小超市,六七十米吧,也就拐个弯。我给杜月买了一支苦咖啡雪糕,她撕开,让我先咬。我刚咬住,突然一声尖叫,我辨清叫声的方向,大步往回跑。 
  救命呀,救命呀—— 
  我浑身哆嗦,手指不灵活,是杜月打开了锁。 
  那女人已经跳到床上,狂乱地把身边的东西往王大乐身上砸。王大乐一手舞着菜刀,一手阻挡。我扑过去抱住王大乐,飞过一个小闹钟,正好砸在我颈处。我夺过王大乐的刀,重重推他一把。王大乐跌坐在地上,嘟囔着什么。 
  还好,女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未酿出大祸。你不说清楚,让我陪疯子,早知道这样,多少钱我都不干。女人扯过挂在椅子上的工作服,同时埋怨杜月。我和杜月忙不迭说好话,多给她五十块算是压惊。据女人讲,我和杜月刚离开,王大乐就撵她走,她没当回事,因为热,脱了工作服。王大乐突然抓起菜刀,门打不开,她跳到床上。 
  王大乐的解释是,那女人耍流氓,拿菜刀只是吓唬她。 
  10 
  许多事,很痛很痛的事,我都对杜月说了。但仍有一些躺在记忆深处,尽管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我依然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我没告诉她,并非刻意伪装,而是那些过往长着锋利的牙齿,每次触摸都会鲜血淋漓。 
  王大乐第二次坐牢期间,资助人把我接到家里住了一晚。两口子人都很热情,但这并不能消除我的拘束和紧张。我们在客厅闲聊,他们的女儿打着呵欠从卧室出来。女孩穿着荷花图案的短裙,荷花半启半合。瞬间安静下来。我嗅到一丝异样,不安地窥女孩母亲。巧的是,她也正窥我。她突然站起,抓起苹果让我吃。她竖在我和女孩中间,如厚厚的墙。女孩返回卧室,母亲跟进去,女孩再次出来,换了长裤。整个晚上,我的脸都是热的。 
  我没有诋毁资助人的意思,我很感激他们。但那个场景,无论怎样努力,都忘不掉。我有个毛病就是那时附身的。我不敢看穿裙子的女人,更不敢看女人的裙子,即便在大街上也不敢,那令我紧张蒙羞。我曾经交往过一个女孩,没多久便分手,她不在乎自己的脸,反而非常在意自己的裙子,几次见面都让我评价她的裙子。我特别喜欢那种感觉,脸埋在杜月双乳间,听她的心跳,嘬吸她柔软的乳头。有时,我们赤裸,静静相拥。我的舌头、目光超出想象地放肆。但……如果杜月穿裙子,我就不敢直视她。杜月极少穿裙子,她肯定在意我的话:她穿长裤更性感。 
  王大乐脑袋里是不是也封存着什么?我没有能力查阅王大乐的卷宗,就算有能力查,与我听到的未必有多少区别;我也不可能如美国大片那样,遍访王大乐的狱友,但我可以撬开王大乐的嘴。说不定,他的某颗牙齿挂着我想要的东西。 
  整整三天,我不搭理王大乐,甚至睡觉也板着脸。我先在外面填饱肚子,不吃他做的饭。王大乐恳求我。他谦卑地弓着腰,像极了宫戏中的太监。饭菜凉了,他又去热。端上来撤下去,直到我躺下,他还凑过脸央求,哪怕吃一口呢,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垮。我蒙头不理他。 
  第四天,王大乐带出哭腔。小乐,你不能就这么死呀。似乎我已经奄奄一息。他有雷达一样的本事,却瞧不出我玩花样。我不吃不喝,哪有精力上班? 
  王大乐给我提了醒。我歪在床上,闭着眼。王大乐拍打着我的肩,嘀咕,你不能死,不能把我丢下。我拉开眼皮,冷冷看着他。他混着泪水的脸脏兮兮的。我打上一个嗝,晚上吃撑了。一大碗炒饼,还犒赏自己一个猪蹄。该死。王大乐沉在悲痛中,并未察觉,哭得更加绝望。 
  我不想活了,你一个人好好活着吧。我装出有气无力的样子。
  王大乐抽泣着,你……死了,我怎么活呀。 
  我说,你爱怎么活怎么活。 
  别……别呀……我听你话,我不砍人……我…… 
  我等待王大乐保证,但他只持续着“我”。 
  我引导他,还跟踪我吗? 
  不……了…… 
  胡扯,鬼才信!我突然坐起。 
  王大乐被吓着,后退几步,惶恐地说,真的……你别学坏……我不能看着你学坏,看着你上当受骗。 
  我不再装死,除非我真死了。王大乐保证有什么用?还诱迫他?我的脑子也有问题。 
  那些东西已然在王大乐脑里生根,揪掉的努力完全是徒劳。那就扒开瞅瞅吧。我说我可以不死,但他得回答几个问题。王大乐竟然提条件:我必须先吃饭。我摇头,说吃不进去。王大乐忧虑地说,不行呀,身体要紧。我恼怒道,不是说了吗,不想吃!王大乐哀求,吃了饭才有力气呀。我投降。我终于投降了。 
  王大乐重新煮了面,黄鸡蛋,红辣椒,颜色还不错。王大乐在一旁盯着,说我肚里没东西,顶满了气。我被王大乐胁迫,吃下那碗面条,结果只能靠着床沿站着。站着打嗝更顺畅些。 
  王大乐的脸春暖花开。我刚提个头儿,他突然遭冰雹袭击一样,满脸惊恐,脑袋周围的白发都抖起来。我平静地告诉他,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只想听听,没有别的意思。 
  忘了,真忘了。王大乐从我身边逃开。空间不大,几个折返之后,缩到角落,定住。 
  你好好想想,想起什么说什么。 
  想不起来。他的眼神如狼爪下的羊羔,可怜巴巴。 
  重重一个嗝,喉咙堵塞,想好的话没说出来。 
  11 
  丢失客户钥匙后,我没再出别的差错,不想丢了饭碗。怕把情绪带到店里,我每天提早半小时,中途拐到槐北公园,在山包的树丛中一阵猛号。公园里有唱的,也有喊的,分贝还算适中。我号得高,持续时间久,制造着噪声和恐怖,人们都躲远远的。为了排解焦躁和郁闷,我还辅以动作,挺胸、收腹、张扩臂膀。我的造型是不是像什么动物?由于脑袋缺氧,眼睛阵阵发黑。 
  这种疗治还算有效,但我仍然不正常。刘荣不止一次问过。那天,她又说我一脸倦容,我说最近老失眠。刘荣挺意外,说失眠应该是她这个年龄的事。她说的是事,不是病。女人对年龄很敏感很在意的,刘荣挺特别。我笑笑,说失眠和年龄性别没关系吧?刘荣建议我吃安定试试,挺管用,短期吃也不会造成依赖,失眠缓解就停药。我的心猛地一跳。她强调,不骗你,我吃过。 
  下班,我直奔药店。费了些口舌,终于把一整瓶安定揣兜里。王大乐系着围裙,在门口候无边无际的尘埃·中篇小说着。米饭,也就是稠米粥。我摆摆手,说歇会儿再吃。我取出三片安定研碎,悄悄放王大乐碗里。我吃得飞快,也想掩饰吧。王大乐问,好吃啵?我微微点头,王大乐获得嘉奖,脑顶都亮了。饭后,王大乐不时瞄我一下,他在猜我晚上的行动。我歪倒在床上,王大乐则缩到角落的马扎上。如同往常,王大乐蹙着眉,目光鸡爪子一样在那个小范围划拉。我的心跳明显加快。药没起效,还是王大乐有化解的功能?不是妄猜,王大乐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好一会儿,鸡爪子渐渐僵滞,继而像阳光追赶的影子,一点点化为无形。王大乐的头垂至胸前,肩凸得有些高。他经常这么睡去,但略有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 
  我在地上转了几遭,故意拖动椅子。他没蹦也没抬头。我不敢大意,喊他。没应,再喊,仍然不应。这个空间属于我了。虽然王大乐还在,但这个空间,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属于我了。其实挺简单,为什么早没想到?我有些兴奋,也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又极力想弄明白,所以,我有些蒙。明知有许多事,但不知做什么。我在地上走了无数圈,终于想起该给杜月打电话。 
  我和杜月有十多天没见了。她们医院出了事,院长差点被抓。杜月值班更加密集。当然,她借机躲我,我俩吵架了。那个事件之后,杜月仍坚持她的治疗方案,理由是,如果那个女人当时没脱工作服,王大乐不会那么极端,非常可能就是另外的结果。我不敢再冒险,谁知王大乐还能干出什么?我伤了杜月,她完全是为我好,为我俩好。 
  我叫杜月出来,有重要的事告诉她。杜月仍然值班,出不来。我央求,十分钟,就十分钟好吗?我在医院门口等你。没等她再说什么,我把电话挂了。电话里说不清。 
  杜月很快出来了。保安紧紧盯着我和杜月。我拽杜月往旁边走了数十步。杜月没有我想象得惊喜,眼神反而怪怪的,怎么能这样?我说安定是很普通的药,许多人都吃,除了助眠,还能治疗恐惧。你应该知道呀,再说,又不是天天吃,需要才吃。杜月当然明白需要是什么意思。她思忖一会儿,问,睡着了?我说摇都摇不醒。杜月说,你想过没有,这不是长久的办法。我说总归要试试才知道。杜月忽然往街道对面扫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惊恐,你确信他睡着了?我说我敢保……证,天晓得,我为什么会磕绊一下。鬼使神差地,我如她那样朝对面瞅去。 
  返回的路上,我不时回头。真被王大乐骗了?药对他不起作用?我的头皮阵阵抽紧。和一个骑三轮车的后生撞上,他倒了,我也倒了。我说着对不起,他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经跳开。 
  王大乐仍在沉睡,仍是那个姿势。我吁口气,给杜月发了信息。一对惊弓之鸟。 
  我坐在王大乐对面,像画师端详刚刚完成的作品,只是没有得意。我想起几年前看过的一则案子,丈夫借助安眠药谋杀妻子,不是让妻子一次吃掉,而是每天放她水杯里,逐渐加量,不露痕迹。我没有谋杀王大乐的企图,也不会让他每天吃。某个时间段,他必须忘记过去,忘记现在,忘记我。他需要这样,我更需要他这样。我又看看说明书。很多人都在服用,王大乐为什么不可以?或许还有奇迹。王大乐听不到,我必须说服自己。紧张加上隐隐的愧疚,我口干舌燥的。我往前探探,摸摸他光秃的头顶,眼睛湿了。 
  次日清早,我醒来的同时,王大乐睁开眼。我和他睡的时间不同,但醒的步调一致。我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这样,他就不必因早醒而打扰我。他服了药,为什么仍然醒得恰到好处?我有些纳闷。我等待他问我,他是怎么到床上去的,他没问。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寻找袜子。我忘记塞哪儿了。
  晚上,我又做了一次试验,没有任何问题。 
  两天后,我在医院附近开了两小时钟点房。杜月甚为紧张。我再三说王大乐睡得正香,她的脸仍是扭向门的方向。我扳过来,她又扭过去。两小时过去,没听到敲门声。 
  王大乐给我制造的障碍除掉了,至少,暂时不复存在。我和王大乐的关系也得到缓解。我仍然去槐北公园,号叫的力量弱下去许多。这种轻松当然要说带有谋杀意味也未尝不可,能持续多久,我没有想,即使想也没结果。 
  不是每晚都给王大乐吃,不吃的时候居多。王大乐没什么怀疑,或者怀疑过,但想不到我做了手脚。他的思维终究别于常人,有特别,就有盲点。总之,他没问过。 
  那个晚上,我把杜月约到租住处。以前,我和她就在这简陋的蜜巢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王大乐睡着了,缩在墙角,像极了一个标本。杜月不敢靠近,似乎王大乐随时会弹起来。为打消杜月的紧张和疑虑,我哼了两支曲子。王大乐纹丝不动,我又朝王大乐脸上吹气,演示给杜月看。我和杜月挣的钱都有限,因为王大乐,额外花了很多钱。这个账,我不说杜月也会算。杜月似乎踏实了一些。我抱着她上床,她的头竭力从我肩膀往后探。我说没事,杜月说感觉王大乐在看。我松开她,拎了毛巾将王大乐的头脸严严实实盖住。杜月问,不会蒙坏吧?我说,怎么可能,又不是湿毛巾,呼吸没有问题。 
  杜月把裤子拉到一半,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就这样吧?我说,这怎么行,你搞得我也紧张了。我要的不是过程,她要的也不是。杜月吃力地拽拽,说什么也不动了。她做着防备,我明白的。我咽口唾沫,没再说什么。杜月挺配合,但我们的动作笨拙而别扭。她的注意力在王大乐那边,我的心思也在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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