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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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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疑惑之余,一眼瞥见一树繁花下那抹纤弱的浅绿色影子,不耐挥手,“你,跟上来。”

刘盈一愣,旋即低头应下。

第六章

离得远远,就见着一片霞色围着什么。

明红、浅粉、缃黄、淡紫……霞光明媚,云色缭乱。

走进了,才瞧出那不是霞色,轻袍缓带,油光水滑,原是一群光鲜的“麻雀”。他们披红戴绿,叽叽喳喳,有一个笼统的称呼——公卿家的公子小姐。

男男女女围着一个身量挺秀的锦衣少女,说着些什么。

那锦衣的少女青丝如瀑,笑靥如花,流转的眼波比秋水盈动,当真是凝脂鲜荔,顾盼神飞。莫非,这就是谜试的魁元?

刘盈暗暗留神。

只见大伙儿簇拥着少女,可少女含羞带怯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另一处。

刘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看见花树旁侧立一个沉默的黑衣少年。

少年笔直的背脊,线条流利如画,可即便是一个侧面,也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阴戾气息。

云霞团簇,芙蓉花盛,也近不了他的身。

那是孤鸿掠空,惊破九重云霄的寂冷。

如封尘的宝剑,吹开一角的尘埃,折射出锋锐的噬人的寒光。

在他周身,人不近、花不亲,独立一隅,比天心月华还要沉静从容。

刘盈心口一热,电光石火间,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名字。

不待仔细看清,众人已经上前和宁王行了礼。

错身的空儿,公卿云聚,挤得刘盈只得缩在宁王身后做乌龟。

青衣小厮在旁边,小声向宁王解释:“魁元是容相爷家的千金。”

话中的容千金——那位顾盼神飞的锦衣少女,耳朵忒尖,当即嘴角扬起粲然的笑容,行礼脆声道:“笑笑见过王爷。”

“魁元免礼。”

“王爷过奖了,笑笑不敢自称魁元……”

话音未落,就被一位身着石青色衣袍的俊俏公子截了句,“容小姐这么说,在下无地自容,小姐学富文史,何必自谦。”

又一人接语:“您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

不愧是游历花丛中的公子们,拍马屁都能这么温软柔和,满脸的真诚纯良。

刘盈在后面,笑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得不说,这个容相爷家的笑笑小姐,的确漂亮。红唇勾出一抹笑花,眼波流转间,风情旖旎,就连身为女子的刘盈,都不由*。

这样的美人,很容易得到男子的好感。

纵是脾气古怪的宁王,态度也温软下来。

他唇角翘起一分笑,眼中掠过一丝惊艳,和声道:“本王设芙蓉宴,曾许下承诺,谜试的魁元可得到本王一个,魁元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容笑笑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本王做不到的。”

容小姐刚要脱口的话语,在听到这一句,忽然一咽。

也不知她想到什么,清美的脸上添了一分胭脂似的薄媚,神色间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那双亮闪闪的美眸如最美的宝石,一瞬间似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清声道:“笑笑想请王爷帮忙主婚。”

“主婚?”

此语一出,众人大惊。

一树繁花下,沉默疏离的冷郁少年眉心微不可查地一皱。

容笑笑一鼓作气,大声道破心尖藏匿的一份少女情怀,“您说,这世上只有笑笑想不到的,没有您做不到的。笑笑别无他求,只求您为笑笑和他主婚!”

细致柔软的手指,指向的那个“他”,竟是树下那位几乎被忽略的沉默少年。

声音清亮而坚定。

少女怀春的心思如款款绽放的芙蓉花,娇羞地吐出柔软细致的花瓣,微微颤着期盼、羞涩、喜悦与激动,柔韧地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心意。

其实,她原本应该说出的愿望,应该是要走宁王身边的绿衣丫鬟。

可听到宁王的允诺,她鬼使神差地忘记了一切。

她不仅忘了父亲的嘱咐,忘了自己应做的事,更忘了那个男人根本并非自己所能肖想。

还记得赴宴前,父亲再三告诫,芙蓉宴上,一切听小胡公子的差遣。

那时,自己口上虽然应了,心里却有些不屑。

她才不买什么小胡公子的帐!父亲贵为当朝宰相,而她是相爷家的千金,凭什么要听一个无名小卒的话!父亲说到小胡公子时,姿态谦卑,语气中流露出崇敬与钦佩,让容笑笑十分不屑。

她带着少女隐藏的敌意,随父亲到了书房,见到了这个穿黑的阴戾少年。

第一眼看见的,只是窗边一个棱角分明的侧影,不知为什么,只见到这个侧影,容笑笑心中却已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骇意。

这人身上,带着浓郁的阴沉与冷峻。

那种上位者特有的气魄,让她骨子禁不住泛出凉意,腿骨发软,险些跪倒。

初见,胡荼毫不掩饰的威压,的确是做给容笑笑看的。

胡荼早就料到,相府的千金养尊处优,心比天高,不吃点苦头,根本不会配合自己。

可胡荼算尽一切,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即便可以根据她的身份推知容笑笑的性格、习惯,却还是太轻忽她了。如果两人从没有过交集,或者胡荼清楚记得这个一面之缘的姑娘——

他那日的威压,可以给容笑笑带来心理阴影,让容笑笑心甘情愿做一个无意识的傀儡。

他也可以立刻改变计划,避免闹剧的发生。

错就错在,他顺手救过她,又偏偏忘记了这个人。

虽然他不记得,可这个满脑子“才子佳人共连理”的漂亮姑娘,却清晰地记得恩人的长相,恩人的眉眼。

所以,当小胡公子在窗前蓦然回头,当那张清美、冷秀的面容生生映入少女的眼帘。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少女满心的彷徨害怕,化作了倾慕欢喜。

芙蓉宴上,胡荼猜完了所有的花谜,惹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麻烦。

现在,胡荼的脸色并不好看。

“啪!”

一声轻响。

修长,纤白的五指折下一条花枝,瞬间*成灰。

他唇角分明在笑着,可众人却忽然感觉到凛冽透骨的寒凉。

收敛起浑身透出的戾气,穿黑的少年不看众人,清浅的眸光掠向错落花枝上绽开的一团团鲜嫩欲滴的浓绿,粉唇开阖一挫,“相爷近来,想是虚火过旺。”那声音清寂冷郁,一晃便湮入了薄光流动的花香里。

花枝一颤,连个尾音都寻不到。

闻言,宁王的面色凝滞。

他不是呆子,当即听出话外之音。

不管容小姐喜不喜欢这个少年,门第的高下摆在那里,当朝的相爷老奸巨猾,能爬上权利的巅峰,绝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自己今儿个主婚,若是主到相爷的心坎里,自然算是一件善事。如果主的这个婚,让相爷虚火上升,可就得罪了那位不好相与的老相爷。

他如果只是个清心寡欲的闲王爷,得罪便得罪,堂堂幼皇的皇叔,谅老东西也翻不出花样,欺不到自个儿的头上。可问题就在他并不是无欲无求的主儿,日后少不得与老狐狸打交道,或许还用得上老狐狸的势力。

他不想得罪容相爷。

这么一权衡,宁王心下立有定断。

顾不得容笑笑祈盼的目光,他和声道:“小姐的姻缘,岂同儿戏,应当有媒妁之言,父母应允。”三言两语,烫手山芋又丢了回去。

容笑笑的目光一下黯了下来,“可是,可是王爷说过……”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宁王快语笑道:“容小姐不是说,让本王把身边的丫鬟带上,本王带来了,容小姐认识她?”

可怜刘盈正听得有趣,冷不丁被身后青衣小厮狠狠一推。

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前跌去。

容笑笑反应到这个绿衫女子应该是小胡公子要找的人,她冰冷敌意的目光针扎似地刺着刘盈,刘盈莫名其妙被人这么盯着,无奈地干笑两声。

容笑笑扭过头,冰冷道:“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

在宁王疑惑的目光中,容笑笑抿唇,眼神似淬了毒药,冷厉道:“王爷若是不能为笑笑主婚,不如把这丫鬟赏赐给笑笑,她看起来很顺笑笑的眼。”

合情合理的理由。

这么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可就一点也不顺理成章了。

刘盈低头,额角抽痛得厉害,她觉得无比神奇。

一天之内顺了两位贵族少女的眼,又奇妙地让她们对自己怀有浓烈的敌意,黄历上应该写了自己今天慎出行、忌女子。

电光石火间,宁王心思电转。

这才第一次把目光停伫在刘盈身上——

这是个绿衫丫鬟,面色宛如拂尘纪出品的纸张,苍白中透着说不出的清冷,连墨汁都不能在上面绽开多余的边角,骨中隐藏着丁点儿的清冷与疏离。

这种面相,是病弱之相,却有柔韧之节。

即便他擅长记忆,可把这么一个人丢到人群,宁王也未必能认出谁是谁!

不过,宁王想到她在淑宁猜花谜的时候,拈起落瓣的木莲花蕊。

——单字谜,“车”,谜底是莲心。

——单字谜,“必”,谜底是穿心莲。

她用木莲做莲,剥落花瓣做心,给了淑宁最大的暗示。

这个丫鬟,聪明得很!

宁王唇角浮现一抹微笑,不禁伸出右手,指尖点着逆光,几乎要触碰到绿衫女子幼嫩的雪白面颊。

没人发现,这一瞬,不远处的黑衣少年所有伪装的沉默纷纷剥落。

此刻,他的目光锐利地几乎可以刺穿最凝厚的黑暗,凛冽地盯着宁王的手指,只要他再有下一个动作,假寐的狮虎就会亮出尖锐的杀招。

然而,宁王到底自持身份,手指还没碰到刘盈的面颊,就迅速收了回去。

胡荼抿唇,低垂下眼睑。

仿佛是猛虎的喉中发出沉闷的咕哝声,惊破幼兽的胆后,又俯身闭上了眼。

暗涌的波涛缓缓退去。

一切的喧嚣、狂肆纷纷沉淀成最初的安宁祥和。

少有人发现,树下狮虎出没,几乎要咬断上位者的颈项。除了一直暗送秋波、含情脉脉情窦初开的春情少女,她的目光似乎从没有离开胡荼。

看到心仪那人的反应。“嗡——”地一声,容笑笑的脑海中仿佛有人用尖刀挫过,狠狠一痛,小胡公子……他,他真的喜欢她——这么一个貌不出众,看上去哪里也不如自己的女人,她看起来比小胡公子大多了。

贵族少女漂亮的脸蛋,变得苍白如纸。

“魁元的愿望是要这一个丫鬟,本王自当允了……”只听宁王低醇好听的笑嗓,畅意扬起,惊飞了繁花一树的小鸟。

它们簌簌扑着翅,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芙蓉宴的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落幕。

这天傍晚,刘盈是跟着容府的千金一起出的宁王府。

漆亮的小轿上雕着梅花与兰竹,容小姐坐进去时,刘盈诚心诚意对她低声道了一句谢。

容笑笑看了她一眼,傍晚的阳光洒落在少女柔美的面颊,泛出淡淡的金光。

她道:“听小胡公子说过,姑娘是聪明人,既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小姐不缺丫鬟。”冷冷丢下一句话,轿子如云腾起,平稳向前游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容小妞虽然*、偶尔也会耍一点小聪明,但是总的说来还是个心思透亮的姑娘。

她明白的表明自己不喜欢刘盈,不接受刘盈的谢意。

把自己的刺,张狂地打开。

刘盈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轿里的小妞儿面上不好看,可到底是明面儿里的不好看。

刘盈羡慕她。

她可以这么肆意张扬地把喜怒放在脸上,把心思呈现在阳光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可自己却不能。

胡荼双手拢在袖中,在刘盈身后,走的很慢,忽然打破了沉寂。

“夫子,你为什么不信我?”

“嗯?”

胡荼抿紧唇,忽然弹了弹她的袖子,从袖中落下几枚暗青色的小莲子,他接住小莲子,放在刘盈眼前,轻声,“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你遇上棘手的事情,把这些线索留下,就会有人来救你,可你为什么不信我?”

胡荼的声音没有波澜。

只是询问一件事,他执着于答案到底是什么,执着于自己的坚持,为什么换来的结果永远是拒绝。

刘盈沉默。

那些暗青色的小莲子,在绚丽的霞光下,折射出淡淡的银光。

胡荼看着渐渐沉下的夕阳,声音虚渺地就仿佛轻烟,静静道:“从汝阴到信阳,这十天来,你分明可以把它丢出来,可是你没有。一直到宁王府,如果我不出现,是不是就算宁王真的杀了你,你也不会信我?”

声音有些沙哑,但更多的是悲伤。

刘盈笑道:“谁说,自家的徒弟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对刘盈而言,三年不见,这个少年的模样已经十分模糊。

可他却一遍遍强迫自己记起他。

不管是笑的,怒的,沉默的,还是愤怒的,他一遍遍强迫她想起关于他的一切。

说起来,刘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胡荼。

这个阴戾的少年分明比自己小五岁,可强势地却胜过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他以为朦胧的好感便是爱恋。

可刘盈却看得分外清楚,眼前这个惊采绝艳的俊秀少年——他的迷恋,其实不过是“求之不得心常爱”。从胡荼九岁,对自己说出“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一辈子只可做师与徒。

总有一天,胡荼会遇见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

那时,他便会知道,她是夫子,仅仅只是夫子而已。

他就会后悔今日所做一切。

刘盈不喜欢自己后悔,也不想让自己这个小徒弟做后悔的事,于是她可以彻彻底底斩断情丝,风清云淡地笑着,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

就像天下任何一个师父,会对徒弟做的事一样,亲昵中只有师徒情分。

胡荼袖底的拳头缓缓握紧,沉声道:“是吗,相信?你口上说着相信,可无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可是你只当我还是当年那个脆弱的九岁孩童。夫子,为什么不看看现在的我?”

这一句“夫子”,语气格外的重。

他忽然上前两步,刘盈只觉一片青影覆盖住自己。

下一瞬,胡荼的吻,轻如羽毛般落在她的唇角,带着灼热的呼吸。

刘盈想也不想,正想反击,却发现匕首在汝阴就弄丢了。错影的当口,一把匕首从胡荼手中推来,放在她的掌心。

再反应过来时,少年男子已飞速退开,唇角挂着一抹戏弄的笑,“夫子,这玩意刺在身上,还是会痛的。”

胡荼说得煞有介事,刘盈刺伤他的地方在琵琶骨,他却指着心口。这个动作分明十分轻佻,可是由他做出来,却透着说不出的郑重。

“贫!”

刘盈好笑地抹去唇边男子的气息。不得不说,因为胡荼这么一闹,她心中那些彷徨与惊吓,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看着她故作无意的样子,小狮子目光一黯,“马车准备好了,明天启程。”

“你不是有急事……”刘盈奇道。

“再多的事,十天也能解决了!”胡荼已转过身。

“那容小姐……”

“晚上想吃点什么呢?”

刘盈知道有些事情他不想多说,于是不再追问。

就这样,翌日马车辘辘,刘盈再次启程了。

这次的行程,十分顺利。

马车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按着原路返回到汝阴,然后从汝阴花了约莫半个月的路程,抵达天封。

这些天,刘盈很快活。

在天封这个被遗弃的旧城,她就像潜鱼入水,飞鸟投林,这里处处能感受到前朝的气息,古朴、充实。西丘遗址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帝都。

这些日子,刘盈鸡鸣而起,日落方归。忙到兴起时甚至忘了胡荼的存在。然而不管她回来多晚,胡二少总是坐在客栈的一角,手执一卷书细细品读。那位置清净偏僻,视野极好,敞门即见人来人往。

他安安静静地看书,安安静静地等着……刘盈发现他。

刘盈回来大多在夜半,灰头土脸拿着寻来的宝贝,灿笑着露出一口糯米似的白牙来去匆匆,根本顾不得旁人。

据鱼微的抱怨,他好几次看见她从少爷身边走过,视若无睹,直接回房。

小家伙陪少爷等了一天,火气直往外冲。

“姑……”

鱼微冒火的脆嗓还没扯开,就被胡荼一眼止住,然后掌柜和小二就见着这漂亮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拾书、走人。二人眼底流露出相同的惊讶。

他既然等人,怎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鱼微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自语,“如今这姑娘越发目中无人了,若不好生治治,还不知往后如何托大?”

“鱼微,皮痒了么?”

小家伙正说得煞有介事,胡荼清冷一句话丢下,他立刻消了气焰,憋得满脸通红,满肚子的怨气无疾而终。

鱼微不明白刘盈到底有什么好,二少为了自己那张信笺,竟然真对他动了杖笞,一直到现在,他屁股还火辣辣地痛着。

汝阴的小侯爷,请不动二少,便准备借着刘盈再“请一请”。

可惜,小侯爷养的一群奴才们忒不敬业,居然阴差阳错,把刘盈当成美人送到了宁王府。幸亏姑娘没出大事儿,否则鱼微毫不怀疑二少会罔顾律令,命人先打死自己,再暗杀了小侯爷。

一想到那种可能,小家伙心里就窜上一股说不出的寒凉。

如今,想想汝阴那位小侯爷焦头烂额的内外麻烦……鱼微觉得自己屁股上挨的那么些棍子,真是半点儿也不冤枉了!

第七章

说到西丘文,就不得不提天封。

然而,纵是在天封,要找到比草堂老人更精通西丘文的,等于痴人说梦。熟稔西丘文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就算有那么几个凤毛麟角的文士,大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找得很。刘盈好不容易访到了清风草堂的遗老,眼见离西丘文这么近了,谁知道草堂这个怪老头儿,年纪不小,学问不浅,脾气却也不少。

着实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

刘盈吃多了闭门羹,也不气馁,一*来,一*等。

没请出草堂老人,小姑娘却与老人家的邻里邻居们混了个脸熟。草庐外都是些淳朴善良的村人,浑没心眼,便是没有草庐老人这一茬,刘盈也乐于和他们交往。

这天清晨,依旧是——

“咚咚咚……”

木门敲出了一长两短的节奏。

门不开,里面传来个苍老尖锐的哑嗓,硬生生地丢出话来,“甭敲了,没人。敲破了门儿,也应不出个声。外面的从哪儿,往哪儿去吧。”

这话说得阴阳怪调,没人哪来的应声?自相矛盾的话,听了都让人虚火上升。偏偏门外那个小姑娘,毕恭毕敬,面上不见丁点儿的不耐。

旁边浣衣回来的大娘乐了,拉长了嗓子就唤了起来,“刘姑娘,都来这么些天了,还不死心呀?”

“没请出先生,怎么能死心呢。”

草庐外的绿衣女子眉目清秀,笑容如春风一般,让人看了忍不住打心眼里愉快起来。一个大婶放下新摘着的小菜叶,从屋里端出个小凳子,扑扑小木凳上的灰,热心递了过去,“坐着吧,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谢大婶。”

“瞧这小嘴甜的,呵呵,没事儿,没事儿!”摘菜的大婶笑得嘴都合不拢,左右端详着清秀姑娘,嘴里啧啧叹息,“那么乖僻的老头儿,居然有个这么俊俏懂事的远方侄女,恁好的福气呀……”

刘盈但笑不语,她最近一日三餐吃着闭门羹,也习惯了。

“姑娘,吃些枣子吧,都是昨儿个才打下来的。”热情好客的村人递来个小瓢儿,里面盛着一粒粒水灵饱满的大个儿鲜枣。

刘盈拈了一颗含在嘴里,只觉清甜可口,说不出的芬芳。她索性和乡邻们搭起话来,“大婶,申先生一天到晚待在草庐,难道都不出个门,采办些吃食用度吗?”

“他要出门,那就是一出数十天。不出门呀,就闷在那破草庐,连个影子也不见,平常从不和咱们说个什么,乖僻得很!”

刘盈嚼着甜枣,心念一转,忽然兴了玩笑的兴头。

她站起身,探了半个脑袋,敲敲门,虚张着声势,小意地试探:“先生,草庐走水了,眼见着就要烧了清风草堂去,快救火呀!”

门里,传来一个捏软的老嗓,声调悠长地唱了起来——

“望高岗山,流水且潺湲,困龙石上蟠……”

起的是昆曲的调儿,一音几转,根本不拿刘盈的话当回事。

人家的意思明明白白。

你不是说着火了吗?让那个火着去吧。

草庐着草庐的火,我唱我的,无妨!

从另一个角度,老头儿是要作出这么一个强悍的姿态,“老朽不怕火,老朽也不信有火。为什么唱曲儿呢?说明我悠闲,我惬意!”

刘盈只觉好笑,她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以为按老人的脾气,唱完了这句,肯定又沉寂下来,谁想到,里面居然唱完了一段,居然咿咿呀呀地又起了一段——

“君可见,莽雪沉湮,影伫小院。

“刘天子,岂惧他漫卷寒风残。

“邀风访隐,立了寒门时辰有三。

“童子,他拒说婉转,咱们先生踏雪寻佛禅……”这唱的是一出“三顾茅庐请卧龙”。虽唱的人,嗓子哑了,但唱出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不假。

刘盈听了,嘴角抽了抽。

这不是演义里的桥段,刘天子三请卧龙不出,莽张飞放了一把火,火烧草堂,逼出了诸葛卧龙。刘盈不是说走水了,她想学张飞!老小孩就借着戏曲告诉她,他甭说不信有火,就算真有这么一把火,老人家也知道火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她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刚才不是说没人,敲破了门也应不出个声。我这还没敲门呢……”话音刚落,草堂里登时鸦雀无声。

刘盈抿紧唇,眼角却扬起了有趣的笑意。

这老头儿果然有趣。

旁边,方才的大婶热情相邀。

“刘姑娘,甭理这怪老头儿,渴了吧,来你大娘家喝口水。上回你给我讲的故事有趣得很,来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呀……”声音渐小,看样子不准备在外面说,直接回家说去了。

草堂里,门缝开了小小的一条。

门里,传来稚气童子偷偷摸摸的小声嘀咕,“老爷,天天避着人家,还馋着人家说的戏文,您也不嫌累得慌?”

小老头儿生得矮小清瘦,白发长眉,橘子皮似的老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能不躲吗,知道她求教的是什么,那可是西丘文!逮住了……”

“逮住了,连命都要送掉!”

稚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老爷您想说什么,您说了许多遍了。可既然不想扯上是非,那就一早断了干系,云游去、访友去,让她找不到您的法子多的是,何必待在草堂呢!”

“老爷我这不是被她的戏文给迷上了……”

“依我瞧呀,老爷您不是被戏文给迷上了,是纯粹闲着,想找点事儿!”

“胡说……”

小老头儿被道破心思,当即手脚一乱,“咚”的一声锐响,不知碰到了哪儿,只见虚掩的大门忽然咯吱一声大开。

门外,站着笑容粲然的清秀姑娘,敛袖,长长作了一个大揖,“学生见过先生,给先生问礼了。”这一揖,一躬到地,给足了草堂老人的脸,做足了学生的本分。

草堂老人哪想到门外有这么一出,当即一怔。他纵是天大不满,受了这么一个大礼,也不得不敛容正行。得!认栽。

* * *

徒是收了,可教习却不同一般。

“做老夫的学生,一要灵,二要明,三要勤。这三样,哪怕是丁点儿达不到老夫的标准,姑娘还请自行离去。”

正堂上,敛容肃穆的老人家伸出三根手指,话音硬生生地丢下来,也不顾堂下眉眼清秀的绿衣姑娘听清没有,继续道:“这灵,没别个说的,做‘机灵’这个解法儿。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姑娘该当明白。”

老人说这句话时,刘盈根本没往深处想。

刘盈有刘盈的自负,她曾经对胡荼说,“我不大聪明,也不喜欢聪明的学生。比我聪明的学生,我尤不欢喜。”字里行间,透出的就是说不出的骄傲。

她说自己不聪明,这话儿能信吗?

就像一个跛子,绝不会拿自己的瘸脚说事儿,一个天生愚钝的人,绝不会自揭自短。真要说了,那还不恼羞成怒?

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小刘盈说出那样的话,无一不昭示了:低调是最高调的炫耀。也许当时,年岁不大的小刘盈没想到这么一茬,不过小姑娘骨子里的自负,却绝不容人小觑。

所以如今,草堂老人说“机灵”,刘盈不以为然。

直到她被领入草庐后,见着缺漏少边的火盆里浓烟漫漫的柴火,心里忽然掠过一分不好的预感。

只见老人从袖中抖落一支泛了黄的签文,笑容比狐狸还要狡猾,“咱们今儿个教百家姓。”

刘盈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忍不住试探性地小声发问:“先生要教百家姓,学生自然十分欢喜,可为何还要拿出火盆?”

“为什么要拿火盆?这问题问得好!”

老头儿拊掌,眼眸儿晶亮亮的,“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灵。小姑娘呀,甭管那火不火盆的,先来看清楚了,这西丘文的百家姓,写法是这样的……”

他随手递来一枚识字签。

字签的用处,刘盈晓得,如今看着这么一沓整齐成书的字签,眼神登时如火花一般,狠狠亮了亮。只见该签边角繁复,乍见之下,顿觉龙飞凤舞,华美之极。

老人念着上面的字,一遍下来,又让刘盈跟着念了一遍。然后,他又用西丘口音来读了一遍,又让刘盈读了一遍。

当刘盈读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手腕一扬,想也不想把字签投入火盆,火星一闪,好端端的字签顿时成了灰烬。

刘盈还想那些字的读音,忽然看见这么一幕,脑袋一懵,当下就急了:“先生!你怎么把字签给丢火里了……”

草堂老人咧嘴,笑得风轻云淡,“小姑娘,老夫可是和你事先说明了,这个灵,便是这么个意思。错念之间,这些字签可就一张也都不剩。你得博闻强记,记着那些读音不够,还得要清清楚楚地记得写法。”

一天的学习,一日的辛勤。

从草堂回来的时候,刘盈狼狈不堪。

这古怪的老头儿可不管她学会了,还是没学会,教得快,扔字签的动作更快。如果说他教的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与东夏现在的幼蒙读本一般无二,刘盈都不会被老头儿整得这么狼狈。

不过短短四个时辰,她一目十行学完了全部的西丘文。

当最后一支签丢入火盆,草堂老人唇间翘起一抹欣慰的微笑。可刘盈,浑身却已被汗水淋湿。小姑娘明亮的额前一片晶莹,刘海狼狈垂落在眼皮上,犹在一滴滴淌着冷汗,雪白的纸张上,着腕处,绽开了大片的墨痕。

地上,七零八落着无数的纸张,写得密密麻麻。

这四个时辰,相当于西丘学子十年寒窗苦读。

从“三百千”,到“四书五经”,草堂老人照本宣科,一字不漏地全部教了一遍。

刘盈,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先生……”她想叩谢。老人家一挥袖,显然打的是送客令。

刘盈一腔感念诉不得,一双漆亮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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