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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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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殷士林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咱们帮裴琰赶走桓军,却犯了皇上的大忌。他恐我们与裴琰联手造反,又恨多年来受教主蒙骗,想先下手为强。所以现在控制住裴琰,架空他的权力之后,肯定会对咱们用兵―――”

殷士林忽然觉卫昭有些不对劲,将身形摇晃的他扶住,唤道:“无瑕。”

卫昭面色苍白,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低声道:“五师叔,盈盈,只怕没了。”

这夜寒风忽盛,“呼呼”地刮过京城每个角落。

卫昭负手立于子爵府后园的竹亭内,任寒风肆虐,如同冰人般呆呆望着一池枯荷。

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很快就要落下来,一池枯荷就要湮于积雪之中,只是明年,自己还能看到满池白莲盛开吗?

易五入园,寒冬之日,他竟满头大汗,卫昭的心彻底下沉。

“盛爷刚收到消息,小庆德王传出口谕,说、说郑妃谋害怀有身孕的程妃,郑妃被处死,程妃被以侧妃礼仪殓葬。咱们在玉间府的人也都莫名失踪。”

这句话宛如最后一把利刃,将卫昭的心割得血肉模糊。

“无瑕,看清楚了,他们四个都是师父留给你的人,将来要做大用的。”她和潇潇才六岁,粉雕玉琢般的一对人儿,怯怯地躲在苏俊身后。

“无瑕哥哥,你将来会杀王朗,帮我报仇的,是吗?”她刚到玉迦山庄,喜欢跟在他身后,也不理会他对她的淡漠。

“无瑕哥哥,教主说你就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离开玉迦山庄的前夜,她和潇潇在窗户外和他说话,他心中却只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重重地将窗户关上。

纵是她主动要求去玉间府,主动要求嫁给小庆德王,可他知道,若是他不应允,她又怎会赔上这条性命?

可是,姐姐的性命已经赔上,那么多族人的性命已经赔上,自己又怎有退路?!

卫昭缓缓低头,凝视着自己白晳修长的双手。这双手,究竟,还要染上多少血腥呢?

凛冽的寒风似从衣袍每个空隙处钻入,刺进灵魂深处,他抵挡不住这阵寒风,急忙将手笼入袖中。易五知他素来怕冷,忙解下身上的鹤氅替他披上,卫昭面上慢慢有了血色,低声道:“小五。”

“在。”

“你方才是直接去见的盛爷,还是到客栈取的消息?”

“我是去洪福客栈取的,未与盛爷见面。”

卫昭稍稍放心,道:“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去同盛堂,专心做你的光明司卫。”

易五醒悟过来,吓了一跳:“主子,形势这么危急吗?”

卫昭不答,半晌,闭上双眼,音调极低:“回去歇着吧。”

望着易五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卫昭胸口刺痛,剧烈咳嗽,抬袖去拭,白袍上一团殷红。

风将他的乌发吹得翩飞翻卷,他定定看着这团殷红,再望向宅子后方,想寻找那团微弱的光芒,可满目皆是黑暗,这一刻,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将他淹没。

风刀霜剑,苦苦相逼,真的只有用尽全部生命,才能洗刷掉满身的罪孽与耻辱吗?才能摆脱纠结在灵魂之中十余年的恶魔吗?

延晖殿内阁,皇帝换上团龙衮服,董学士进来,众内侍悄悄退出去。

董学士将起草好的圣旨奉给皇帝,皇帝看了看,点头道:“殷士林的文采,还真是只有谈铉堪有一比,只是人太死板。”

董学士道:“皇上,是不是太急些?眼下高成那两万人还在朝阳庄,万一――”

皇帝见叶楼主负手立于门口,不虞有人偷听,叹道:“董卿,朕的日子不多,朕得替炽儿留个稳固的江山。”

董方素来持重,此时也涕泣道:“皇上,您——”

“咱们要想将星月教一网打尽,便只有引三郎作乱。可煜儿这些年和三郎走得近,不定后面弄多少事。若不将他弄走,三郎一旦生事,他便没有活路。唉,只盼他能体会朕的一片苦心,安安分份去封地。这是朕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他若再不悔悟,朕也保不住他。”皇帝长叹道。

“那静王爷?”

“他先缓缓,等把裴氏两叔侄压得动不得了,再收拾宁剑瑜,才能把他挪出京城。董卿,朕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年关,若是真有个不测,炽儿就全拜托给你。”

董方伏地痛哭,怕殿外有人听见,强自压抑,低沉的哭声让皇帝也为之心酸,他俯身将董方扶起,道:“炽儿虽懦弱些,但所幸天性纯良,只要有董卿和谈卿等一干忠臣扶持,他会是个好皇帝。”

他望着殿外阴沉的天空,缓缓道:“江山,还是我谢氏的江山,我要将它完完整整地交给炽儿,绝不容他们作乱!”

董方抬头,这一刻,他仿佛又见到当年那个意气勃发、杀伐决断的邺王殿下。

朝会伊始,议的是梁州的紧急折子。因为梁州一直缺水,前年朝廷就同意梁州组织民力,掘渠引水。好不容易今年朝廷拨些河工银子,梁州百姓又自发筹批款银,召得丁夫开掘,未料下面的县官凶狠暴厉,贪河工银子不说,还打死十多名河工。

河工愤而暴乱,将衙役打伤,扣押县官,梁州郡守连夜赶去,也未能令河工放人。河工领头之人声称,要朝廷派出二品以上官员亲至梁州,他们要当面陈述案情,为亲人申冤,才肯放人并重新开工。

皇帝和内阁一番商议,由于梁州郡守多年前曾为震北侯裴子放的部属,便议定派裴子放前往梁州,调停并督复河工。

裴子放也未多说什么,面上淡淡,跪领皇命。

可接下来的一道圣旨,就让殿内众臣傻眼了。皇帝诏命,庄王谢煜,因过分思念亡母,积郁成疾,唯有常年浸泡于高山上的温泉中方能治愈,皇帝怜恤其纯孝,将海州赐给庄王为封地,着庄王在三日后前往海州封地,治疗疾病。

陶内侍扯着嗓子将圣旨宣读完毕,庄王便面色惨白跌坐于地。昨日岳景阳愿重为藩臣的表折上,他便知大事不妙,彻夜难眠。他与岳景隆之间的那事自是万万不能让皇帝知道的,眼下岳景隆身死,自己与他的密信会不会落在岳景阳手中呢?还有,岳藩出了这么大的事,背后会不会有人在操纵?

他坐立不安了一夜,战战兢兢上朝,皇帝果然颁下这样一道圣旨,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毁灭了。

他抬眼望了望宝座上的皇帝,那是他至亲之人,可这一刻,他觉得世上距他最遥远的也是宝座上的人。他的目光与皇帝锐利的眼神相交,猛然打了个寒战,只得匍伏于地,颤声道:“儿臣谢父皇隆恩!但儿臣有个请求,伏祈父皇恩准。”

“说吧。”

“母妃葬于皇陵,儿臣此去海州,不知何时方能再拜祭母妃,儿臣恳求父皇,允儿臣在冬至皇陵大祭后再启行,儿臣要于大祭时向母妃告别。”

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道:“准。”

庄王泣道:“谢父皇隆恩。

皇帝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终没有开口。

裴琰淡然地看着这一幕,也未多言,散朝后,又认真和董学士、殷士林等人商议冬闱和皇陵大祭事宜,待到午时才出宫。

走至乾清门,卫昭正带着易五从东边过来,见到裴琰,立住脚步,笑道:“少君,你还欠我一顿东道,可别忘了。”

裴琰笑道:“今晚不行,静王爷约了我喝酒,改天吧。”

“少君记得就好。”

二人一笑而别,裴琰打马离了乾清门。

ˇ一二八、孤注一掷ˇ

这日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风也越刮越大,到了黄昏时分,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飘落下来。一个多时辰后,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便将京城笼在了一片洁白之中。

卫昭翻入庄王府后墙,这王府他极为熟悉,片刻工夫便潜到庄王居住的“来仪院”。庄王正手握酒壶,呆呆坐于窗下,屋内也无仆从。卫昭轻叩了一下窗棂,庄王抬头,惊喜下穿窗而出,握住卫昭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人进屋,庄王将门窗关紧,转身道:“三郎,你总算来了,我夜夜等着你,也不敢让人进这院子。”

卫昭单膝跪下,哽咽道:“王爷,卫昭对不住您,大事不妙。”

庄王身形晃了晃,喃喃道:“何事?”

“小庆德王,只怕是已经投靠太子了。”

庄王痛苦地合上双眼,却听卫昭又道:“还有一事,王爷得挺住。”

庄王冷冷笑:“挺住?都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挺不住的?大不就是一死,你说吧。”

卫昭犹豫,见庄王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无奈道:“王爷和岳景隆的信,落在了岳景阳的手中,昨天随表折一起送到了延晖殿。”

庄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全身如同浸在结冰的寒潭之中,卫昭忙过来扶住他:“王爷。”

庄王慢慢在椅中坐下,呆望着烛火,良久,低声道:“三郎。”

“在,王爷。”

“我恨他!”庄王咬牙切齿。

他也不等卫昭答话,便自言自语地说开了,话语中充满切齿的痛恨:“我恨他!他娶母妃本就不怀好意,只是为了拉拢高氏,他也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儿子。无论我怎么努力,他正眼也不瞧我一下!眼下高氏覆亡,母妃尸骨未寒,他就要对我下手,海州那么穷的地方,什么养病?!分明就是流放!”

他仰头大笑,笑声中透着怨毒:“三郎,你知道吗?我华朝一百多年来,凡是流放的王爷,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意外身亡就是急病而死。海州,只怕就是我谢煜丧命之处!”

卫昭“扑嗵”跪下,紧攥住庄王的手,仰头道:“王爷,您千万不能这么说,您若去海州,卫昭怎么办?”

庄王盯着他看片刻,轻声道:“三郎,你又何必要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王爷,有父皇在,你还怕什么?”

卫昭摇头:“不,王爷,您有所不知,皇上只怕撑不太久了。”

庄王一愣,卫昭泣道:“皇上这次病得重,虽然醒来了,但恐怕寿不久矣。皇上若不在了,谁来护着卫昭?太子若是登基,只怕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清流派,早就要将我除之而后快。殷士林那些人对我的态度,王爷您看得比谁都清楚。”

庄王长叹,将卫昭拉起,他面色严峻,长久在室内徘徊。

屋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户隐隐作响。庄王将窗户拉开一条小缝,寒风卷着雪花扑了进来,庄王一个激凌,回头望着卫昭,冷声道:“三郎,横竖是一死,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卫昭面带迟疑,瑟瑟缩了下,庄王怒道:“怎么?三郎,你不敢?!”

卫昭忙道:“王爷,我不是不敢,可眼下咱们只高成那两万人,只怕——”

庄王头:“是,单凭高成这两万人是成不什么气候。”他再思忖片刻,抬头道:“三郎,只怕还要麻烦你。”

“请王爷吩咐,卫昭但死不辞!”

庄王握住卫昭的手,轻声道:“咱们眼下,只有与裴琰联手,才有一线希望。”

卫昭眉头皱皱:“少君?”

“是,父皇现在怎么对少君,你也看到了。他取消丞相一职,命少君去管冬闱和大祭,今又将裴子放派去梁州管河工,分明是在逐步架空他叔侄的权力。少君现在只怕是在父皇的严密监控之中,他现在比咱们更不安。”

“可是,裴琰一直扶持静王爷的。”

庄王冷笑一声:“裴琰心中才没有那个‘忠’字,谁能给他最大的好处,他就会投靠谁。”

他在室内急促地踱了几个来回,终下定决心,将心一横,沉声道:“三郎,你与他有沙场之谊,你帮我去和他谈,只要他助我成事,我愿和他以‘回雁关’为界,划-关-而-治!”

雪,越下越大,扯絮撕棉一般,到了子时,慎园已是冰晶素裹。

东阁内,裴琰将炭火挑旺了一些,将酒壶置到炭火上加热,又悠然自得地自弈,待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他微微一笑,道:“三郎,可等你多时了。”

卫昭由窗外跃入,取下人皮面具,又拂了拂夜行衣上的雪花,大喇喇坐下,道:“今夜王府的长风卫,可是一个都不见了。”

裴琰摸摸酒壶,道:“正好。”他替卫昭将酒杯斟满,笑道:“长风卫此刻自然是在静王府外恭候,我此刻呢,正在静王爷府中吟诗作画。”

卫昭眸中满是笑意,和裴琰碰了下酒盏,一饮而尽,叹道:“不错,是好酒。”

“可惜没有下酒菜。”

二人同时愣了一下,裴琰终忍不住问道:“小慈可好?”

卫昭沉默片刻,低声道:“很好。”

室内空气有一瞬的凝滞,还是裴琰先笑道:“三郎,我不能在静王府待上整夜,咱们合作这么多次,也不用再说客套话。”

卫昭再仰头,喝口酒,低声道:“少君,皇上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裴琰俊眉一挑,既震惊又意外:“皇上知道了?”

“是。”

裴琰皱眉道:“这可有些不妙,三郎危险!”

“少君放心,他现在想将我的人一网打尽,没摸清楚前不会下手。他虽派了人暗中盯着,但我自有办法摆脱跟踪,今夜前来,并无人知晓,不会连累少君的。”

裴琰摆摆手:“三郎还和我说这种话,眼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一直以为,皇上只是忌惮月落和我联手,才将我暗控,并准备对月落用兵,未料他竟知晓了三郎的真实身份。”

卫昭身子稍稍前倾,道:“少君,我刚从庄王府出来。”

“哦?庄王怎么说?”

卫昭微笑,炭火通红,他的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散发着锐利的光芒。他缓缓道:“庄王说,只要少君肯助他,他愿在事成之后,与少君以‘回雁关’为界,划关而治!”

裴琰默然不语,只是慢慢抿着酒,卫昭也不再说,低头看了看棋局,揽过棋子,续着裴琰先前的棋局下了起来。

裴琰起身,负手走到窗下,凝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叹了口气,道:“庄王爷打的是什么主意?”

卫昭端起酒杯,清冽酒光映着他闪亮的双眸,他沉声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想让少君和他以‘诛奸臣,除君侧’之名,联合起事!”

裴琰微微摇摇头,良久,叹道:“三郎你想想,现在不是起事的时机啊。”

卫昭抬头:“少君,眼下非反不可。我大不了逃回月落,可是少君身系这么多人的安危,皇上又对你步步紧逼,过不了多久,终会对少君下毒手啊!”

裴琰踱回椅中坐下,直视着卫昭,道:“三郎,先不说小庆德王和岳藩都站在皇上那边,南北势力相当。这次征战,民心向背的作用,你也看得清楚,不用我多说。咱们凭什么造反?皇上虽然狠毒,尚不算无道昏君,华朝也未到千疮百孔的时候。如果得不到百姓和百官的支持,就凭长风骑和高成区区两万人,能名正言顺地打下并坐稳江山吗?”

卫昭有些激动,道:“可他谢澈不也是阴谋作乱才登上皇位的?他的那个宝座,同样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裴琰一愣,转而笑道:“三郎这话,我倒想知道是从何而来的。”

卫昭踌躇了一会,从怀中取出数封书信,信函似是年代已久,已经透着枯黄。裴琰接过一一细看,眸光微闪,他将书信仍旧折好,叹道:“原来薄公最后是死在三郎手中。”

“少君见谅,当初在牛鼻山,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裴琰将书信放下,欠欠身,道:“三郎,你稍等片刻。”

裴琰出屋,卫昭将身躯放松些,斜靠在椅中,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望着炉内通红的炭火,听着窗外寒风呼啸,目光有些游离。

脚步声轻响,卫昭醒觉,裴琰握着个铁盒走进来,他将铁盒在卫昭面前打开,卫昭低头,面色微变。

他拿起铁盒中的黄绫卷轴,缓缓展开。待看完了卷轴上的文字,他猛然抬头,讶道:“原来先皇遗诏竟是在少君手中,为何——”

裴琰苦笑,坐下道:“三郎,我有先皇遗诏,你有当初谢澈给薄公和庆德王的秘信,都能说明当初先皇属意继承大统的人是景王,而非邺王。是他谢澈联合董方、薄云山、庆德王及我叔父,又命先父潜入皇宫,换走遗诏,才得以谋夺了皇位。”

“正是如此。”卫昭有些兴奋,道:“少君,只要你我联手,将这几份东西昭告世人,再起兵讨伐,不愁大事不成!”

裴琰还是苦笑,道:“三郎,我当初也以为这东西能作大用,可眼下看来,毫无用处。”

卫昭陷入沉思之中,裴琰叹道:“当初我为夺回兵权,控制北面江山,才领兵出征,去打薄云山。在人前我一直说的就是薄贼逆乱,他所奉的那个‘肃帝’是假的,皇上当初皇位来得光明正大,景王才是逆王。如果现在我起兵,又改口皇上才是谋逆,景王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出尔反尔吗?谁还会相信我们手中的遗诏是真的?大家肯定都会认为书信是伪造出来的。”

卫昭默然无语,裴琰又道:“薄云山为何不得人心?因为他本身就是四大功臣之一!当初是他扶皇上登基,现在又说皇上的皇位来得不清不楚,这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一个逆贼,指另一个逆贼为贼,百姓们会相信吗?裴氏也参与了当年的事情,眼下如果跳出来说皇上是逆贼,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同样不会相信的。”

卫昭也想明白了这一层,他自嘲似地笑笑,拿起那几封信函,轻吁了口气,将信函投入炭火之中。

望着火苗腾起,将信函卷没,他呆呆道:“少君,依你所见,现在该如何行事?”

裴琰将先皇遗诏再展开看了看,眉间闪过一抹伤痛,何为真?何为假?怕是连自己都说不清——他不敢再想,将遗诏也投入炭火之中。

室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二人愣愣地望着信函与遗诏化为灰烬,待青烟袅袅,徐徐散去,裴琰方低声道:“三郎,说实话,回京前,你是不是想扶庄王上位?”

卫昭心念急转,终知庄王保不住,索性坦然道:“不瞒少君,正是。”

“可眼下,咱们要想活命并达成目的,庄王不可保。”

卫昭不语,裴琰道:“眼下既不能公开起事,静王手中又无兵,就只有借庄王之手来除掉皇上和太子。要想不引起下人的怀疑,便定得由庄王来背个黑锅!”

见卫昭仍不语,裴琰给他斟了杯酒,续道:“庄王既有谋逆的动机,又有谋逆的兵力。若是皇陵大祭,高成带兵冲入,咱们在一片混乱之中,除掉皇上、太子和庄王。到时只需说是庄王谋逆,皇上和太子与其同归于尽,咱们再扶静王上台,自是顺理成章,不会引人怀疑。静王势孤,又是咱们扶他上的台,自然会乖乖听话,你我何愁大业不成?!”

卫昭轻转着手中酒杯,沉默许久,终仰头一饮而尽。他靠上椅背,斜睨着裴琰,悠然笑道:“看来,我还得重回庄王府演一场戏。”

裴琰起身,向卫昭长身礼,肃容道:“三郎,咱们这次做的,是比以往更艰险百倍的事情,裴琰在这里先谢过三郎。”

卫昭忙起身还礼,二人相视一笑,裴琰忽然有些特别的感慨,语气诚挚地道:“三郎,到了今日,我才觉得你我不是对手,而是知己和朋友!”

卫昭大笑,笑声中,他穿窗而出,室内只余他悠长的声音:“少君,等这件事办成,咱们才是真正的朋友!”

一二九、生死相托ˇ 

江慈趴在窗前,望着院中银絮乱飘,又回头看了看沙漏,无奈地撅了撅嘴,吹灭了烛火。

正睡得朦胧之时,隐约听到房门被推开,她心中欢喜,却将呼吸声放得平缓悠长,似是熟睡过去。

黑暗中,他轻轻走到床前,他在床边坐下,他轻抚上她的额头。

他的手指冰冷如雪,让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只得坐起,嗔道:“你明知道人家装睡,还故意这样。”

又将卫昭冰冷的手握住,捂在胸口,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胃中一阵翻腾,伏在床边干呕起来。

卫昭忙拍上她的背心,急道:“怎么了?”

江慈喘气道:“兴许是着凉了。”

卫昭不欲让她看见自己的夜行衣,摸黑端来茶杯。江慈喝茶漱净了口,仍旧躺下。卫昭悄然除下夜行衣,钻入被中将她抱住。二人静静地依偎,屋外雪花飘舞,屋内,冰冷的身躯渐转温热。

“无瑕。”

“嗯。”

“你,是不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她终于将盘桓在心头数日的话语问出。

他一惊,良久方道:“你放心,我是在做一些事情,可并不危险。”

“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骗我你是小狗。”

他将她抱紧了些,低声道:“你怎么不长记性,我们不做小狗,要做两只猫。”

她笑了起来,得意道:“我现在觉得,两只猫也不好玩,得生一群小猫,满屋子乱跑,那才好玩。”

会有这一天吗?他怔然,忽然涌上一阵极度的恐惧:从来以命搏险、从来渴求死亡,今日却有了牵挂,若是——她该怎么办?月落又该怎么办?

她觉察到他的异样,痴缠上他的身躯。他暗叹一声,任微弱的火苗,在这大雪之夜,将自己带入无边无际的温暖之中。

这场大雪,连绵下了三日。

十一月初十起,裴琰与董方等大学士在内阁,整日筹备着冬闱与冬至日皇陵大祭。

十一月初十,裴子放起程离京,前往梁州调停督复河工。

这日夜间,大雪终于慢慢止住,但京城已是积雪及膝,冷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大学士殷士林正在灯下撰编今年冬闱的试题,当写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时,慢慢放下了手中之笔。

他推开窗户,望向西北黑沉的天空。这一生,可还能登上星月谷的后山,与情同手足之人并肩静看无边秋色?

他回转桌前,视线落在案头一方玉印上——殷士林,不由摇头苦笑。真正的殷士林,二十年前进京赶考之时,便被他杀死在野猪林中,现在的这个殷士林,谁能知道他本不过是个沉默寡言、只爱读书的月落少年木适呢?

窗外,从檐上悄然落下一个身影,穿窗而入,殷士林忙将窗户关上,转身行礼道:“教主。”

卫昭除下面具,看了看桌上,道:“今年冬闱的试题?”

“是。”

卫昭道:“今年冬闱是赶不上,以后,还得劳烦五师叔,想法子多录咱们月落的子弟。”

殷士林一愣,讶道:“教主的意思是——”

卫昭在椅中坐下,道:“五师叔请坐。”

殷士林撩襟坐下,身形笔直,自有一番读书人的端方与严肃。卫昭心中欣慰,将与裴琰之间诸事一一讲述。

这一年多来,风起云涌,惊心动魄,卫昭却讲得云淡风清,殷士林默默听着,待卫昭讲罢,他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大汗。

他想向面前之人下跪,匍伏于他的身前,行月落最重的大礼,可卫昭却抢先一步,在他面前缓缓跪下。

殷士林终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水,伸出手轻抚着卫昭的头顶。卫昭感受着这份亲人的疼抚,忽起孺慕之心,低声道:“师叔,这些年来,我夜夜都做噩梦,不知自己能否活到明天。”

殷士林一声长叹,卫昭喉头哽咽,道:“师叔,此次若是事成,自然最好,无瑕还能继续为我族人尽心尽力。可若是事败,或是不得不以命相搏,无瑕便可能再也不能回来。”

殷士林自是知道皇帝的厉害,无言以对。

“师叔,四师叔有治国之才,将月落交给他,我很放心。可华朝这边就只有拜托您。”

殷士林将卫昭拉起:“无瑕,你起来说话。”

卫昭肃容道:“师叔,如果此番事败,将来仍是太子登基,您作为清流一派,请力谏太子,不要再强迫我族强献姬童。若是事成,而我又不在了,您得看住裴琰。”

殷士林对裴琰知之甚深,点头道:“自当如此。”

“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尽力为月落争取几十年的时间,这几十年,绝不能让裴琰登上那个宝座,但也不能让他失去现有的权力。”

“嗯,他若为帝王,只怕会翻脸不认人,不肯兑现诺言;他若没有权力,自然也无法为我月落谋利。”

“是,静王虽然势孤,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师叔您要做的便是在他和裴琰之间周旋,尽量保持让他们互为制肘,让裴琰落在我们手中的东西能起到作用。废除我族奴役,允月落立藩,这些,都要让裴琰一一办到!”

卫昭的声音沉肃而威严,殷士林不由单膝跪下,沉声道:“木适谨遵教主吩咐,死而后已!”

卫昭将他扶起,道:“师叔,还有一事托付于您。”

“教主请说。”

卫昭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殷士林:“这些年来,我利用皇上赏赐的财产和受贿所得,在全国各地办了多家商行,现在是由同盛堂的盛掌柜在主理。我若不在,这些人和商行便交给师叔。师叔是读书人,可也应当明白,若无雄厚的钱财做后盾,咱们将一事无成。”

“是,木适明白。”

“还有,这些年我抓到很多官员的把柄,也在一些官员家中安插眼线,都记在册子中,师叔您见机行事吧。”

殷士林将册子展开,从头至尾看了两遍,再闭目一刻,将册子投入炭盆之中。

卫昭曾听师父过位五师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不惊讶,微笑道:“师叔行事谨慎,无瑕实是欣慰。”

殷士林却似有些犹豫,卫昭道:“师叔有话请说。”

“教主,裴琰的那些罪证和他亲书的诏令呢?”

卫昭为这件事想了数日,心中有了决断,便道:“师叔,您在华朝,与虎狼周旋,那些东西放在您里,有风险。”

殷士林也知自己宦海沉浮,平时为在清流一派中维持声名,得罪了不少人,保不准哪就有事败或是被削职抄家的危险,放在自己处确实是有极大风险。而自己显然也无法亲回月落,把东西交到四师兄手上。但他仍忍不住问道:“教主打算将东西交给何人?眼下送回月落也来不及了。”

卫昭起身,道:“我想把些东西托付给一个人,如果我回不来,就请他带去月落,交给四师叔。”

“哦?何人?”

“他是一个君子,一个当今世上,最解裴琰、也最有能力保护些东西的人!”

京城大雪,位于京城以北二百余里处的朝阳庄更是覆于积雪之下。

黑夜,雪地散发着一种幽幽的冷芒,亥时末,一队运送军粮的推车进了河西军军营。

高成得禀,便亲至粮仓查看,他持刀横割,“唰”的一声轻响,白米自缝隙处哗哗而下,高成用手接一捧细看,冷冷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营房。

刚进屋,他面色一变,但马上又若无其事地将门关上,吹熄烛火,带着一点怒意大声道:“都散了,不要杵在外面。”值守的亲兵知他最近心情不好,恐成被殃及之池鱼,忙都远远躲开。

高成跪下,低声道:“王爷怎么亲自来了?天寒地冻的。”

庄王坐于黑暗中,眼眸幽幽闪闪:“我不亲自来和你交待怎么行事,我放心不下。准备得怎么样了?”

高成压低声音道:“我昨晚沿裴琰提供的地形图走了一遍,由马蹄坡至皇陵,确实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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