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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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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云山除下盔帽,面色阴沉,接过野果,半晌方送入口中。

几个野果下肚,他面色稍霁,沉吟道:“外面也不知怎么样了?若是易良能及时回军陇州,还有一线希望。”他想起自己留守陇州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有些心烦。

“是,张将军生还希望不大,就指着易将军能突破重围,回转陇州,咱们还可据陇州,再图徐策。”淳于离猛然跪于薄云山身前,声调渐转痛悔:“主公,属下察人不明,让探子被裴琰收买,以致中计,请主公处置。”

薄云山摇头苦笑:“长华不必自责,裴琰诡计多端,谋划良久,是我大意了。”说着捂住肋下伤口咳嗽数声。

淳于离上前将他扶住,泣道:“请主公保重身子,只要咱们能回到陇州,还是有希望的。”

薄云山点了点头:“是,但现在裴琰搜得严,咱们还得在这里躲上数日才行,他要赶去驰援河西,只要我们能熬过这几日,那边易良能守住陇州,就有机会。”

阿柳闪身进来,手上拎着一只野鸡,淳于离将薄云山扶起,三人往山洞深处走去。

已近月底,后半夜,弦月如钩,时隐时现。阿柳守于洞口,听到脚步声响,站起身道:“军师。”

淳于离盯着他看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用心守着,只要主公能回去,大业得成,你就是大功臣。”

阿柳与他目光相交,沉默一瞬,点头笑道:“阿柳一切都听主公和军师的。”

淳于离微微一笑,转身回到洞内。薄云山睁开双眼,淳于离趋近道:“主公,已经两天了,我估计,裴琰此刻应在郑郡等地,就是不知易将军有没有率军回到陇州。”

薄云山沉默不语,淳于离小心翼翼道:“主公,要不,我出去查探一下?”

“你?”薄云山面有疑色:“你没武功,太危险了。”

“正是因为属下没武功,只要装扮成一个文弱书生,裴军绝不会怀疑我,长风骑一贯标榜不杀无辜,属下下山,并无危险。”淳于离道:“主公的伤,急需用药,不能再拖,若是能通知易将军派人来接主公回陇州,再好不过,至不济,属下也要寻些药回来。”

薄云山低头片刻,道:“好,你速去速回,记住,军情、伤药什么都不要紧,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长华,异日我东山再起,离不得你。”

薄云山再躺半个时辰,慢慢站了起来,他深吸几口气,待体内真气平稳,缓步走向洞外。

阿柳正守于洞口,见他出来,忙过来将他扶住:“主公!”

此时已是破晓时分,东方天空露出一丝鱼白色,薄云山黑脸阴沉,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不发一言。

阿柳怯怯道:“主公,军师说您伤重,得多躺着,山间风大,您还是进去休息吧,阿柳会在这里守着,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主公。”

薄云山冷冷一笑,猛然伸手扼住阿柳的咽喉,阿柳目中流露出恐惧和不解之色,却未有丝毫反抗,双手渐渐垂于身侧。

薄云山目光游离不定,又慢慢松开右手,阿柳不敢大声咳嗽,压抑着依于石壁前,低声咳着。

薄云山再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声道:“走!”大步向洞外走去。

阿柳急忙跟上:“主公,军师还未―――”

“少废话!”薄云山向北面一座更高的山峰走去,阿柳不敢再问,随着他披荆斩棘,曙光大盛,二人终寻到一处隐蔽的山洞,阿柳又砍下灌木将洞口掩住,薄云山放下心头大石,依着洞壁,闭目调息。

阿柳立于他身侧,望着他黝黑深沉的面容,清秀的面容上神情数次微变,终安恬一笑。

待薄云山睁开双眼,他解下腰间水囊,又取出用树叶包着的烤野鸡,双手奉给薄云山:“主公。”

薄云山并不接,抬眼望了望他。阿柳会意,撕下一条烤鸡肉放入口中细嚼,又将水囊木塞拔掉,对着水囊饮了数口。薄云山终有了一丝笑意,接过水囊与鸡肉。

牛鼻山这一役,长风骑虽胜得漂亮,但仍有伤亡。自四月二十三日辰时起,便有伤员不断从关塞方向抬下,送入后方医帐。再过个多时辰,伤员渐多,医帐内已无法安置,皆摆于露天草地之上。

由于早有准备,小天等人前几日又从晶州押了一批伤药过来,药材不缺,但人手明显不足。军医和药童们忙得脚不沾地,一日下来,竟连口水都来不及饮。

江慈经过这些日子的学习,有了一些经验,凌军医也对她颇为满意,简单的伤口便交由她处理。一日下来,上百名伤兵让江慈累得筋疲力尽。

但亲眼看着伤员们能在自己手下减轻痛楚,听到他们低声道谢,江慈觉心情舒畅,劲头十足,直忙到子夜时分,方在凌军医的严令下回帐休息。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她又惦记着煎药,重新回到医帐。凌军医正累得头昏眼花,也不再说她,由她忙碌。

接下来的两日,留守牛鼻山的一万名长风骑分批清扫战场。由于天气渐转炎热,凌军医烧了艾草水,给长风骑服下,让他们将战场上的尸身迅速掩埋。又在战场附近广撒生灰,以防瘟疫。

清扫战场的过程中,仍零星有伤兵被发现,陆续抬来医帐。这些伤兵因发现较迟,伤势较重,多数人医治无效,凌军医也有些束手无策。

江慈看在眼中,焦虑不安,她知早一些发现伤兵,这些人便多一分生机,见自己经手的伤员们伤势稳定,便向凌军医提出亲上战场附近寻治伤员。凌军医思忖片刻,同意了她的请求,并将一套银针交给江慈,让她在发现重伤员时,及时扎针护住心脉,再抬回医帐救治。

艳阳当空,晒得江慈额头沁出密密汗珠。她不敢除下军帽,也不敢象身边的长风骑一样拉开军衣,只得忍着炎热随长风骑们在牛鼻山附近清扫战场。

当日激战,牛鼻山东西两侧皆是战场,薄军虽大部被歼灭,仍有少量逃往附近山野,长风骑追剿,各有伤亡,林间溪边,不断发现新的伤兵和尸首。

搜寻范围逐步向北部山峦延伸,正午时分,江慈随十余名长风骑寻到了一处山林中。林间树下,躺着数十名长风骑和薄军,显然是双方追斗至此,一番拼杀,齐齐倒地。

江慈查看一番,知还有数人有救治希望,也不管是长风骑还是薄军,统统在这些人胸口处扎上银针,请同行的长风骑们抬回军营。

长风骑们抬着伤兵离去,她仍未死心,俯身查看数回,终发现还有二人尚有气息。她撕开他们胸前军衣,认准穴道,扎下银针,护住其心脉,再直起身,才想起无人将他们迅速送往山下。

她试着拖起其中伤势较重之人,可此人高大魁梧,极为沉重,拖出数十步,江慈便坐倒在地。

江慈知以己之力,无法将这二人送回军营,只能静待长风骑回来,便将其放于地面,眼见他气息越来越弱,心中焦急,忽然灵机一动。

她站起身,微笑着双手拢于唇前,大声唤道:“徐大哥!”

清脆的声音在山野间回响,却无人回应。江慈笑了笑,再唤:“长风卫大哥,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要逃了!”

一人从青松后步出,苦笑道:“江姑娘,徐大哥今日休息。”

江慈微微侧头,笑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小姓周。”

“周大哥好。”江慈笑得眼睛眯眯:“周大哥,说不得,只能劳烦您将这位大哥送回军营救治了。”

周密并不挪步,江慈笑容渐敛:“周大哥,这两位可都是你们长风骑的弟兄,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毙命眼前吗?”

见周密仍不动,江慈冷笑道:“我只听闻,长风骑的英雄们极重手足之情,兄弟之义,原来都是骗人的!”

周密望向地上之人,眉间闪过不忍之色,但想起自己职责所在,仍有些迟疑。江慈想了想,大声唤道:“光明大哥,你也出来吧。”

林边青松树枝微摇,一人纵身而下。江慈见正是那夜从河西军帐中将自己救出之人,倍感亲切,上前笑道:“光明大哥,您贵姓?”

“宋。”光明司卫宋俊哭笑不得。

江慈转向周密:“周大哥,是由你送人回去好呢?还是由宋大哥送人回去较好?”

周密抬眼望向宋俊,二人目光相触,想起这数日来同随江慈,互相防备,眼中俱闪过一丝笑意。

江慈指着地上伤兵,急道:“你们别磨蹭,他伤势较重,留一个人守着我,另一个快送他回军营,再拖下去,他性命不保。送完他再赶紧来接那一个。”

周密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宋俊,终上前将伤员反负于肩头,转身往山下走去。

江慈回转另一名伤员身前,探了探鼻息,心中稍安。她想了想,取下腰间水囊,用布条蘸了清水,涂抹伤员已近干裂的双唇,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宋俊看着江慈,忽然笑道:“看来,长风骑军中,要多一名女军医了。”

江慈并不转头:“宋大哥见笑,若真能成为军医,倒是我的福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的人越多,我积下的福气也就会越多。”

宋俊轻笑,正待接话,忽然面色一变,纵身扑向江慈身侧的一丛灌木,痛嘶声响起,他从灌木丛中揪出一名少年。

八八、恨海无涯

江慈一惊,看清宋俊手中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形单薄,五官清秀,但面色惨白,嘴唇发乌,双目紧闭。她忙接过少年细看,发现他竟是中了剧毒。

她用小刀在少年右腕处轻轻割下,见渗出的血是黑褐色,想起崔亮所授,不禁摇了摇头。

宋俊弯腰问道:“没救了?”

江慈叹道:“中毒太深,只怕没救了。”

“他是什么人?怎会出现在这战场附近?”宋俊自言自语道。

江慈将少年放下,正待说话,那少年却呻吟一声,身子抽搐了几下。

江慈一喜,再在他腕间割了一小刀,放出些黑血,少年似是恢复了些精神,睁开双眼,目光迷离,望着江慈。

江慈柔声道:“你家在哪里?”

少年紧抿嘴唇,并不回答。江慈右手抚向他的额头,少年却突然嚎叫一声,猛地抓向江慈手腕。

江慈收手不及,被少年用力扯下一截衣袖,宋俊忙过来将少年按住。少年不停挣扎,过得一阵,忽然身躯剧颤,似是见到不可思议之事,喉间“啊啊”连声,右手挣脱宋俊,指向江慈的右腕。

江慈愕然望向自己右腕,这才发现少年指着的是当日在月落山,淡雪梅影送给自己的那两个银丝手镯。

她自卷入裴琰与卫昭的风波之后,所遇之人除了崔亮,不是利用便是虐待,唯有从淡雪梅影二人身上得到过一些温暖,在月落红梅院的那段日子,也是她过得较为轻松的一段时光,故她一直将二人所送银丝手镯戴于右腕,不时看到,心中便会一暖。

她脑中闪过淡雪所说之话,想起淡雪的阿弟便是被送入薄公帐中,再细看少年容貌,忽然醒觉,急忙上前将少年扶起,将淡雪所送手镯取下,递入少年手中。

少年颤抖着举起手镯细看,两行泪水潸然而下。他望着江慈,喉间发声,极轻,极嘶哑,似是从地狱中发出的声音:“你是谁?为何会有―――”

江慈心中猜测得以证实,眼见少年命在顷刻,心中一酸,泪水滴下,点头道:“我是淡雪的朋友,手镯是她送我的。你是不是她的―――”

少年极为激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宋俊,扑过来抓住江慈双手,颤抖着问道:“我阿姐她―――”

江慈觉他的双手烫得如火烧一般,顾不得自己眼中不停盈满,又落下的泪水,将他上身扶住,取出银针,扎入他的虎口、人中数处。

宋俊在旁细看,疑道:“江姑娘,你认识他?”

少年却愈见激动,他左手将银镯子攥紧,右手却紧抓住江慈的右腕。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江慈肌肤,喘气道:“阿姐,阿姐―――”

江慈手腕剧痛,却仍轻声哄道:“阿弟,阿姐很好,她时时想着你,你撑住,我先请人帮你解毒,再想办法送你回去。”说完便欲俯身将少年背起。

宋俊忙道:“我来吧。”便去抱起少年。

少年却突然狂叫一声,神情极为癫狂,咬上宋俊右腕,宋俊没有提防,被他咬下一块肉来,极度疼痛下左掌击向少年胸前。

江慈惊呼,眼见宋俊左掌就要击上少年胸膛,破空之声响起,宋俊面色一变,急速向右翻滚,一块石子自他身边弹过,嵌入前方树干之中。

宋俊大惊,看这突袭之人射石之力,显是一流高手,他翻滚间拔出靴间匕首,下意识接住来袭之人数剑,这才看清对手是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人。

“阁下何人?”宋俊斗得几招,便知自己不是对手,沉声道:“一场误会,在下并非真心伤他。”

中年文士冷笑一声,剑招忽然变得诡奇古怪,偏剑气如劲风狂飙,击得宋俊有些站立不稳。但他终究是光明司的高手,并不惊慌,右手匕首架住对方连绵不绝的剑招,左手五指撮成鹰喙状,竟是一套鹰嘴拳,右防左攻。

中年文士“咦”了一声,显是未料到宋俊竟会“左拳右剑,一心二用”,身形闪腾间点了点头,剑招再变,如波浪般起伏,宋俊被他这几招带得身形左右摇晃,却看到对方破绽所在,心中暗喜,左手鹰勾拳化为虎爪,搭上中年文士右腕,喝道:“阁下―――”

话未说完,一个白影如鬼魅般落于他身后,骈指戳上他颈后穴道,宋俊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中年文士便欲挺剑刺向宋俊胸膛,白衣人迅速抓住他的右腕:“四师叔。”

少年咬下宋俊一块肉之后,愈发癫狂,双目通红,喉间声音似哭似笑。江慈顾不得看宋俊与那中年文士相斗,扑过来拔下少年虎口中的银针,扎入他面颊右侧,耳下一分处。少年渐渐平静,眼神却越见朦胧,他仰望着江慈,眼角泪水不停淌下,过得片刻,低声唤道:“阿姐,阿姐―――”

江慈心中难过,知他已有些神智迷乱,索性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哄道:“阿弟,你别怕,阿姐在这里―――”

少年再唤几声“阿姐”,江慈只是点头,哽咽难言。少年却忽然一笑,江慈泪眼望出去,觉那笑容似山泉水般纯净,又如玉迦花般秀美。

少年颤抖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银手镯,与淡雪所送手镯合在一起,递至江慈面前。他唇边带笑,紧盯着江慈,眼睛始终不曾眨一下,似是弥留之前,要将阿姐的容颜深深刻划在心间。

江慈伸出右手,少年将手镯放入她掌心,却又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瘦弱的身躯不时抽搐。山风吹来,卷起他凌乱的头发,有数缕沾上他唇边乌黑的血丝,发与血凝成一团,竟看不清哪是血丝,何为乌发。

江慈泪水如珍珠断线一般,白影走近,在她身边默立片刻,慢慢俯身,要将少年从她怀中抱出。

江慈猛然抬头,看清那张戴着人皮面具的脸,再看清他的身形和素袍,疑道:“三爷?”

卫昭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欲将少年抱起。少年却仍紧抓着江慈的手腕,卫昭用力将他抱起,少年也不松手,带得江慈向前一扑。

淳于离过来,眉头微皱,挥剑砍向江慈手腕,卫昭袍袖急速挥出,淳于离向后跃了一小步,不解道:“教主,得杀了这小子灭口!”

卫昭冷声道:“不能杀她!”

淳于离听他语气斩钉截铁,只得收起长剑,过来细看卫昭怀中的阿柳。他伸手拍着阿柳面颊,急道:“阿柳,你怎么了?薄贼呢?!”

阿柳却不看他,只是望着江慈,眼中无限依恋之意。

卫昭右掌轻击阿柳胸膛,阿柳喷出一口黑血,喉间呜咽,吐出口长气,终望向卫昭和淳于离。

淳于离看他情形,知他活不长久,心中焦急,喝问道:“薄云山呢?我不是让你守着他的吗?”

阿柳迷茫的目光自他和卫昭身上掠过,又凝在江慈面容上,喃喃唤道:“阿姐!”

卫昭默思一瞬,望向江慈:“你来问他,薄云山在哪里?!”

江慈瞪了卫昭一眼,接过阿柳,依然将他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额头,替他将凌乱的头发抚至耳后。

阿柳逐渐平静,江慈又抬头看了看卫昭,见他望着阿柳,面具后的眼神闪烁不定,竟似含着难言的悲伤,她心中一动,终低头在阿柳耳边低声道:“阿弟,告诉阿姐,薄云山在哪里?”

阿柳身子微震,似有些清醒,盯着江慈看了一阵,又望向一边的淳于离。

淳于离上前,掐住阿柳的人中:“阿柳,教主来了,你快说,薄云山在哪里?!”

阿柳“啊”了声,猛然自江慈怀中坐起,原本苍白的面上涌现血色,茫然四顾:“教主,教主在哪里?”

卫昭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握上他的右腕,徐徐送入真气,柔声道:“阿柳,我是教主。来,告诉我,薄云山在哪里?”

江慈从未听过卫昭这般语气,望着他微闪的眸光,若有所悟,心尖处一疼,转过头去。

阿柳得输入真气,逐渐清醒,抬起右手指向北面山峦,喘道:“他对军师起了疑心,想逃。我没办法,只得催动他体内之毒,爬下山来找军师―――”

淳于离迅速上前将阿柳背上,往北面山峦走去。卫昭看了看江慈,犹豫一瞬,终伸过手来,握住她的左腕,带着她往前疾行。

依着阿柳指路,四人越过数座山峰,再在灌木丛中艰难行进一阵,到了一个山洞前。

淳于离用剑拨开山洞前的灌木,卫昭当先钻入。山洞内昏暗,淳于离点燃树枝,江慈慢慢看清,这是一个较为狭长的岩洞,岩壁长满青苔,一侧岩壁上,不停有泉水沁出,汇聚在下方的凹石中,又溢了出来,沿着石壁,流向洞外。

洞内地上,躺着一人,身形高大,铠甲上斑斑血迹,面容黝黑,唇边血丝已凝成黑褐色,头发凌乱,想来就是那薄云山。

卫昭蹲下,探了探薄云山的鼻息,转头望向江慈。

江慈醒悟,忙取出银针,在薄云山虎口、人中、胸口处扎下数针,卫昭运气,连拍薄云山数处穴道,薄云山口角吐出些白沫,缓缓睁开双眼。

卫昭将他扶起,让他依住石壁,森冷的目光紧盯着他。

薄云山恢复些许神智,再望向一边的淳于离与阿柳,悚然一震,瞳孔缩了缩,猛然抓起身边宝刀,掷向淳于离,浑身发抖:“果然是你!”

淳于离轻松接下宝刀,嘴角尽是嘲讽的笑意:“主公,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薄云山剧烈喘息,努力高扬着头,想保持一个武将的尊严,但洞中的阴风吹起他的乱发,让他这个动作略显滑稽和无力。

卫昭平静道:“四师叔,你到洞外帮我守着。”

“是。”淳于离忙转身出了山洞。

洞内一片寂静,只听见薄云山剧烈的喘息声,阿柳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只脸色愈发惨白,死死地盯着薄云山。

江慈看得清楚,过来将他抱在怀中,不停抚着他的胸口。

卫昭看了薄云山片刻,缓慢抬手,取下面具。他俊美的容颜如同一道闪电,惊得薄云山双目圆睁,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卫昭慢慢露出笑容,悠然道:“薄公,五年前,故皇后薨逝,咱们在京城见过一面。在下萧无瑕,月落星月教教主。”

薄云山伸出手臂,挥舞几下,似要抓住卫昭的双肩,却又无力垂下,忽然一声尖啸,转而大声狂笑。他身躯抖动,笑声急促而冷锐,在山洞内回响,如同鬼魅在嚎叫。

他又拍打着地面,仰头笑道:“原来是你!哈!老狐狸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好了!”

卫昭一笑,缓缓道:“薄公,我想问你几件事情,还请薄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薄云山笑声渐歇,撑住石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犹如一座黑塔。他眉间涌起一股傲气,斜睨着卫昭,喘道:“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我为何要告诉你?!”

卫昭浅笑,转过头望向江慈怀中的阿柳,见他双眸中满是愤怒与仇恨,紧盯着薄云山,放低语气道:“阿柳,他所中何毒?”

阿柳的脸,惨白得吓人。他依在江慈怀中,仰望着高大的薄云山,却笑得如同一个征服者。

笑罢,他话语低沉,饱含咬牙切齿之意:“薄贼,你不是爱拿鞭子抽我,嗜好喝我的血吗?哈,我让你喝,你天天喝我的血,我就天天服用‘巫草’,这样,我血中的毒便会在你体内慢慢集聚。只要我服下引药,再让你喝我的血,你这毒便会发作,哈哈,你先前喝的水中,便有我的血啊!你没救了,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同归于尽吧!”

他仰头而笑,笑声尖锐,似毒蛇看见猎物时发出的“嘶嘶”之声,身躯却渐转僵冷。

薄云山怒极,如困兽般扑过来,卫昭袍袖一挥,将他逼回原处。薄云山嘴角黑血渗出,看着卫昭,又看向阿柳,笑声如桀桀夜枭:“你们月落人,比畜牲都不如,就只配在我们的胯下,让我们骑―――”

卫昭瞳孔中闪过一抹猩红,猛然掐上薄云山咽喉,薄云山后面的话便堵在了喉间。他嘴中满是黑血,靠着石壁,张唇剧烈喘息。卫昭犹豫片刻,收回右手,低头看着他,双唇微抿,如岩石般沉默。

江慈抱着阿柳坐在地上,仰头间正见卫昭垂于身侧的右手,那修长白晳的手指极轻微地颤动,她心中难过,泪水不听话地涌出,顺着脸庞滑下,滑入她的颈间,湿粘而沉重。

阿柳笑声渐歇,气息渐低,江慈醒觉,抹去脸上泪珠,掐上他的人中,低声唤道:“阿弟!”

泉水自岩壁渗下,又滴在下方石凹之中,“叮咚”轻响,卫昭惊觉,伸掌拍上薄云山胸口。

薄云山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岁,那个飞扬跋扈勇不可挡的大将军现在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颓然坐落于地。

卫昭在他面前蹲下,话语风轻云淡:“薄公,你只有一个儿子,但他并不成材。倒是你的长孙,虽只六岁,却颇为聪慧。”

薄云山蓦然抬头,眸中射出渴求之意,卫昭笑道:“不错,我以月落之神名义起誓,保住你长孙一命,换你几句话。”

薄云山沉默一瞬,颓然道:“希望你说话算数,你问吧。”

卫昭一笑,贴近薄云山耳边,嘴唇微动。

风,自岩洞深处涌来,江慈也未听清那边二人在说些什么,只是木然地抱着阿柳,眼前浮现淡雪的笑容,浮现卫昭在落凤滩的身影,双眸渐被悲伤浸透。

卫昭将陷入昏迷之中的薄云山放于地面,慢慢站起。

阿柳却忽然睁开眼,喘道:“教主!”

卫昭走近,伸出双手,江慈不欲让他看见自己眼中泪水,低下头,将阿柳轻轻递给卫昭。

卫昭将阿柳抱在怀中,轻声唤道:“阿柳。”

阿柳身子瑟缩着,似是怕自己身上的血迹弄脏卫昭的白袍,挣扎着想坐开些。卫昭将他紧搂于怀中,又替他理了理散乱的乌发。

阿柳笑得极为欣慰,仰望着卫昭秀美的面容,眼中无限崇慕之意:“教主,阿柳想求您一事。”

卫昭抚上他的额头,眸光微闪:“好,我答应你。”

阿柳喘道:“教主,我求您,将我葬在这里,我,我不想回月落。”

卫昭一愣,阿柳泪水滑下,满面哀伤,低低道:“我,我这身子,早就脏了。不能让阿母和阿姐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伸手拉开自己的衣衫,见他极为吃力,卫昭替他将衣衫除下,露出他瘦削的上身,入目的,还有白晳肌肤上的累累伤痕。

卫昭身子一僵,说不出只言片语,心中的绝望之意,似滔天洪水,拍打着即将崩溃的堤坝,他的眸中渐涌悲哀,不敢看阿柳的哀求之色,缓慢转头,却正对上江慈的目光。

他呆呆地看着江慈,江慈也呆呆的看着他。他绝美的面容,在火把的照映下,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虽是夏季,洞内阴风却吹得她的四肢僵冷。

阿柳剧烈喘息着,直直望着卫昭。江慈提动双腿,慢慢走过来,蹲在阿柳面前,拉起他的右手,将两个银手镯放于他手心,凝望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柔声道:“阿弟,你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阿姐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家。”

阿柳眼神却比先前清明了许多,向江慈绽出一个纯净无瑕的微笑:“你帮我收着吧,你是阿姐的朋友,以后要是见到阿姐,把这镯子给她。就跟她说,我死在了战场上,象个男子汉,与敌人同归于尽。”

江慈见他神色渐好,明白他是回光返照,痛彻心扉,紧握他的右手,再也无法言语。

阿柳再转向卫昭:“教主,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孩子,他叫阿远,我将他藏在军营东北面三里处密林中,最大那棵树的树洞中,求教主将他带回月落。”

卫昭微微点头,阿柳长松了一口气,目光掠过一边的薄云山,忽然大力挣脱卫昭双手,扑向薄云山。但他临死前力气衰竭,扑出一小步便倒于地面。他犹不甘心,手足并用,蠕动着爬向薄云山。

江慈欲上前扶起他,卫昭却伸手一把将她拉住。江慈转身,卫昭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柳喘息着,极缓慢地爬向薄云山,仿佛在走一段人生最艰难的路程,仿佛在用尽他全身的力气。他爬到薄云山身前,猛然俯身,一口咬上薄云山的脸,牙关用力,“嘶”声响起,生生地从薄云山脸上咬下一块肉来。他仰头凄厉笑着,用力咀嚼着那块血肉,黑色的血自他嘴角不停淌下,他的笑声慢慢转为低咽,终至无声。

江慈愣愣看着这一幕,看着阿柳伏倒于地,看着他背上如巨大蜈蚣的鞭伤,还有他肩头及颈间的累累啮痕,不自禁的仰头,望向卫昭。

卫昭看着地上的阿柳,俊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整个人如同风化的岩石,只有拉住江慈的左手在微微颤栗。

江慈凝望着他,欲言又止,右臂从他手中慢慢抽出。

卫昭神情木然,转过头来。她向他温柔一笑,伸出手去,轻轻地,将他冰冷的左手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家中电脑罢工,不知何时可以修好,下章更新不定时。

八九、乡关何处

他的手冰冷如雪,修长的手指如玉般脆硬。江慈轻柔地握住那在微微颤栗的手指,仰望着他。

卫昭略略低头,她眼中,自己的身影就象两团小火苗在灼灼跳跃,她嘴角的温柔之意让他一阵眩晕,提起全部力气缓缓将手抽出。

江慈却再用力,将他的手紧紧握住,视线不曾离开他半分。卫昭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呼吸渐促,面上渐涌雾蒙蒙的灰色。喉间甜意一阵浓过一阵,他猛然用力,将江慈一推,倒退几步,靠住石壁,嘴角渗出血丝。

江慈扑过来将他扶住,看他情形极象上次在墓前走火入魔的征象,急唤道:“三爷!”

卫昭欲再将她推开,右手触及她的左肩,便凝在了那处。

江慈见他并未如上次般晕厥,心中稍安,再见他神色怔怔,凝望着自己的左肩,一时有些恍惚,转而望向他,低声道:“已全好了,没有任何后遗症。”

卫昭慢慢收回右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描淡写:“崔解元的医术,果然高明。”

江慈话语中满是忧切之意:“三爷,回头请崔大哥帮你看看吧,你这身子―――”

卫昭淡淡一笑:“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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