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读通鉴论-第2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矣。虽不及此,取供祭祀奉皇天先祖之伉俪而视之如仇雠,是可忍也,亦孰不可忍也!将必如浮屠氏之尽弃家室而后可治也邪?内教之修尚矣,迪之以阴礼,而可使见德;统之以妇职,而可使见功。夫妇人亦犹是人也,无所见其功德,而后预外事以为荣。故先王勤饬以躬桑渍种之仪,劝奖以亚献馈笾之礼,有余荣焉。虽乐于自见之哲妇,亦不患其幽深宫如圈豚笼鸟之待饲,而其志宁矣。其次,则后族虽贤弗任也,内坚之服勤于宫中者弗庸也,大臣得箴其举动,嗣子不托以匡扶,制之之道,亦岂无术,而必以为患哉?不然,人主六御在握,方将举天下之智勇而驭之,取草泽之雄、夷狄之狡而制之,匹夫亦有一匹偶,而惴惴然唯恐戕我国家也,不亦陋乎!拓拔氏不足诛者也,有天下者,非猜而钳之,则昵而纵之。道二:仁与不仁而已,非取法于齐家之圣化,亦惆怅而不得其术也。
【三】源贺请减过误入死罪者充卒戍边,拓拔从之,而奖贺曰:“一岁所活不少,”是也。又曰:“增兵亦多,”则乱政也,拓拔氏自此而衰矣。兵者,宗社生民所倚以为存亡生死者也。古者寓兵于农,兵亦农也。王者莫重乎农,则莫重乎兵,于风有东山焉,于雅有大杜焉,相与劳来而咏歌之,如此乎其贵之也。后世召募兴,而朴者耕耨以养兵,强者战守以卫农,相为匹而不相下,坐食农人勤获之粟而不以为厉农,其有功则立朝右,与士伍而不以为辱士,抑如此乎其重之也。乃使犯之刑,为生人所不齿者,苟全其命,而以行伍为四裔之徒,则兵之贱也,曾不得与徒隶等,求其不厌苦而思脱、决裂而自恣、幸败而溃散者,几何也?兵贱则将亦贱矣,授钺而专征者,一岸狱之长而已,廉耻丧,卤掠行,叛离易于反掌,辱人贱行者之固然,又何怪焉?夫兵,惟其精也,不惟其多也。士皆千金之士,将专阃外之尊,为国干城,一旅而敌百万。鸟合之众,罪人无行,苟免而无惭,虽多何补哉?若以矜全过误而贷其命,则有流放之辟在焉。贺之说,涂饰以为两得,而不知其馁国之神气以向于衰也。后世免死充军,改流刑为佥伍,皆祖贺之术,而建之为法;行之未久而武备堕,盗贼夷狄横行而无与守国,夫亦见拓拔氏之坐制于六镇而以亡也乎!
【四】自魏、晋以来至于宋大明之世,而后权移于近臣。戴法兴、戴明宝、巢尚之皆赐爵掌中书事。前此者,权归大臣,天子虽有所宠信而不能伸,孝武以疑忌行独制,义恭等畏祸以苟全,于是而其法始变。春秋之季,世卿执国,非其族属,则谓之嬖大夫。以孔子之圣,位至下大夫而止,弗能为卿也。魏、晋以后,流品重,世族兴,而非门阀以进者,谓之幸臣;即人主之所委任,弗能登之三事也。乃以其时考之,春秋篡弑相仿,晋、宋权臣继攘,上用一人,而下远之也若将己,雠之也若不两立,人君孤立,而兴废死生不能自保。盖嬖幸之名立,以禁锢天子之左右,流俗之稗政,夺攘之祸媒也。然而为人主所亲幸者,率多邪佞贪谗,导君于恶,而弄威福以雠奸利,卒不能收一人之用可恃为股肱者,何也?物之所贵,因而自贵者,道也;物之所贱,因而自贱者,机也。丰年贱而多荑稗,陂泽鱼贱而多臭腐,物论之所趋,物情之所竞,而物理之所繇以良苦,必然之势也。九品之外无清流,世族之外无造士,于是而不在此数者,知不足以应当世之宠光,颓然自放而已。其慧者,又将旁出歧趋以冀非分之福泽。故天子欲拔一士于流品之外,而果无其人。即有明辨之智,干理之才,喻利焉耳,稔恶焉耳,于是而天下后世益信孤寒特起之士果为佞幸,适以破国亡家而不可用;亦恶知摧抑而使智于下者,虽有才智不能自拔也。故人主之好尚,不能不随风俗以移,而圣王崛起,移风易俗,抑必甄陶渐渍之有日,而不可旦夕期其速革。孝武以近臣大臣而终于乱,非天子不可有特用之人,其驯致之者,无以豫养之也。
【五】一动而不可止者,势也。太上以道处势之先,而消其妄,静而自正也。其次坦然任之,不得已而后应,澄之于既波之后,则亦可以不倾。元凶造逆,天下同雠,孝武援戈而起,以臣子而恤君父之惨,行戮兄弟而非忍,夫孰谓其非正者。然而诸王拥方州以自大,义宣反于江州,诞反于广陵,休茂反于襄阳,乘之以动而不可止,于是而孝武之疑忌深矣。削之制之,不遗余力,而终莫能戢。嗣子虽不道,而祸速发于同姓之操戈,垂及明帝,杀戮逞而刘宗遂亡。波涛触乎崖石,逆风而贲薄,亦至此哉!揆厥所繇,不可谓非孝武之师先之也。夫孝武之师,动以正也,乃一动而不可止,卒以倡乱者,岂谓其不宜县逆劭之首于都市哉?度之于先,而与物相安以息争也,固有道矣。义兵之至建业也,劭将授首,君父之怨释,臣子之职亦庶几尽矣。乃以次,则非长也;以望,则不足以服人也;于此顿兵于宫阙,正告诸王曰:“吾之决于称兵也,以君父不忍言之惨,古今不再见之祸也。今元凶已伏诛矣,孤岂忍有利天下之心?以齿以德,必有所归,社稷不可以无主,吾将与诸王奉之。”使众意他有所属,臣子之道尽,虽不为天子而志已遂矣。如臣民以功而不我释与?抑引咎含哀,不得已而受命,推怵惕之忱,厚抚诸父昆弟,以广先君之爱,则天下既服其仁,而抑知大位之不可以力争也。天下定矣,乃听义恭之谄,元凶未斩,而先即位于新亭。然则起兵也,非果有割肝裂胆之痛,而幸兄弟之逆以获大宝也。波自我扬,而欲遏之也,得乎?既急于自立而莫能待矣,则抑可自信曰:均为臣子,而诸王偃蹇于逆劭之世,我既诛贼子而得之,人情所归,非我贪也。有谅我者,其知顺逆者也,不足虑也;其横逆而逞者,狂飙之拂水而已,怀之以恩,而尚不可革,天下臣民,自不迷于向背,夫孰与我为敌者?坦然无惧于彼,而不轨者之意亦消。即有妄动之狡童,而义诎援孤,亦不崇朝而沮丧矣。乃孝武忮人也,甫一践阼,而杀其弟铄,视诸父昆弟若人可为已之为,而削夺禁制以亟掣曳之,夫而后告诸王以不自保之情,启其觊觎,徒树荆棘于寸心以相捍御,非能御也,教之而已矣。及身三叛,而嗣子速亡,不亦宜乎!呜呼!以忠孝始,以恧缩终,怀恧缩于心,启戈矛于外,惜哉!孝武有仁孝之资,而自流于薄恶,天子之位,犹可猎也,孝子之实,不可袭也,反诸中而不诚,居之不安而卒于乱,乱其可止哉!遏之乃以扬之,得免于及身之戮,幸矣。
【六】张岱历事宋之诸王,皆败度之纨也,岱咸得其欢心,免于咎恶,而自诩曰:“吾一心可事百君。”夫一心而可事百君,于仕为巧宦,于学为乡原,斯言也,以惑人心、坏风俗,君子之所深恶也。晋、宋以降,君屡易而臣之居位也自若,佐命于乱贼而不耻,反归于故主而不怍,皆曰:吾有所以事之者也。廉耻荡而忠孝亡,其术秘而不敢自暴,岱乃昌言之而以为得计。呜呼!至此极矣!且夫事君之心,其可一者,忠而已矣;其他固有不容一者也。岱曰:“明ウ短长,更是才用之多少耳。”才可以随方而诡合,遇明与之明,遇ウ与之ウ。假令桀为倾宫,将为之饰土木,纣为炮烙,将为之炉炭乎?故有顺而导之者,有徐而导之者,有正而折之者,有曲而匡之者,心不容一也。若逆天悖道之君,自非受托孤之寄,任心膂之重,义不可去,必死以自靖者,则亦引身以退,而必不可与同昏,恶有百君而皆可事者乎?则恶有一心以事君,而君可百者乎?游其心以逢君,无所往而不保其禄位,此心也,胡广、孔光、冯道之心也。全躯保荣利,而乱臣贼子夷狄盗贼亦何不可事哉?心者,人之权衡也,故有可事有不可事,画然若好色恶臭之不待图惟也。苟其有心而不昧,则宋之诸王无一可事者,而百云乎哉?女而倚门也,贾而居肆也,皆一于利而无不可之心也。故曰:充岱之说,廉耻丧,忠孝亡,惑人心,坏风俗,至此极矣。
【七】郡县之天下有利乎?曰:“有,莫利乎州郡之不得擅兴军也。”郡县之天下有善乎?曰:“有,莫善于长吏之不敢专杀也。”诸侯之擅兴以相侵伐,三代之衰也,密、阮、齐、晋,莫制之也;三代之盛,王者禁之,而后不能禁也。若其专杀人也,则禹、汤、文、武之未能禁也,而郡县之天下得矣。人而相杀矣,诸侯杀之,大夫杀之,庶人之强豪者杀之,是黾之相吞而鲸鲵之相吸也。夫禹、汤、文、武岂虑之未周,法之不足以立乎?自邃古以来,各君其士,各役其民,若今化外土夷之长,名为天子之守臣,而实自据为部落,三王不能革,以待后王者也。至于战国,流血成渠,亦剥极而复之一机乎!汉承秦以一天下,而内而司隶,外而刺守,若严延年、陈球之流,亢厉以嗜杀为风采,其贪残者无论也,犹沿三代之敝而未能革也。宋孝武猜忌以临下,乃定“非临军毋得专杀、非手诏毋得兴军”之制,法乃永利而极乎善,不可以人废者也。嗣是而毒刘之祸以减焉。至于唐、宋,非叛贼不敢称兵;有司之酷者,惟以鞭笞杀人,而不敢用刀锯;然后生人之害息,而立人之道存。不然,金、元之世,中国遗黎,其能胜千虎万狼之搏噬乎?
○前废帝沈庆之缚绔以入而收刘斌,斥颜竣而决诛逆劭,何其决也!及子业昏虐,柳元景首倡废立之谋,而庆之发之,蔡兴宗苦说以举事,沈文秀流涕以固请,而庆之终执不从,坐待暴君之鸩,又何濡Й不断以自毙也!呜呼!六代之臣,能自靖以不得罪于名教者,庆之一人而已。庆之曰:“但当尽忠奉国,始终以之。”又曰:“非仆所能行,固当抱忠以没耳。”斯言也,斯心也,抱孤忠以质鬼神而无欺者也。君而不道,天下固将叛之,要亦无可如何者。比干、箕子,岂不能纣之首以奉微子哉?而不尔者,天下之恶无有逾于臣弑其君者。安社稷者,亦以靖乃心耳,如之何其干之!如兴宗之言,取青溪之铠仗,率攸之辈驱三吴勇士以入,其能容子业使为昌邑王之从容以去乎?宋之社稷且以之而倾,而庆之已允为戎首矣。惧祸杜门,安居而俟命,啧啧之言,岂知庆之之心者哉?死生,命也;国之存亡,天也;己与孝武艰难同起,嗣子败类,而遽以其血染刀剑,天良'C075'々于心,安能与阮佃夫寿寂之同为逆乎?呜呼!董卓推陈留之刃,司马懿解曹芳之玺,桓温夺帝弈以与简文,刘裕弑安帝以立琅邪,皆假伊、霍以为名而成其篡。后此者,道成之弑苍梧,萧衍之戕东昏,皆已弑而必篡者也。庆之三朝宿将,威望行于南北,扶孝武以诛元凶,位三公而冠百辟,将吏皆出其门,扑子业之氵存凶,以解朝野之焚溺,此乃乘时以收人心而猎大位之一机也。向令独夫已殄,众望聿归,且有骑虎不下之势,宋太祖所谓黄袍加身不繇汝者,刘氏之宗祜,且移于沈而不可辞。庆之虑此,而忍以其身为莽、操乎?进则帝矣,退则死矣,决之于心,而安于抱忠以死,故曰抱孤志以质鬼神,六代之臣,庆之一人而已。如曰愚以亡身,则箕子、比干先庆之而愚矣。
○明帝【一】杀机动于内,祸乱极于外。宋之季世,拓拔氏未有南侵之谋也,而淮西、淮北席卷而收之,薛安都一反而北向,风靡萍散而不可止。谓明帝不从蔡兴宗之言,以重兵迎薛安都而使疑惧,犹末论也。帝与子勋争立,而尽杀孝武二十八子,是石虎之所以歼其种类者。宋之不亡,幸耳;尚能抚有淮甸哉?二十八王,非皆挟争心者也,以子勋故,而迁忿怒以歼之,骨肉之恩,斩绝不恤。则夫淮、汝州郡应子勋而起者,虽剖心沥血以慰劳之,固将怀芒刺于寤寐,奚更待重兵之见胁乎?夫子业不道,而孝武恩在人心,人未忘也。子业死,明帝与子勋两俱有可立之势,而子勋兄弟为尤正。明帝据非所有,逞毒以殄懿亲,宁养假子而必绝刘氏之宗。明于义者去之若污,审于害者逃之若骛,尚孰与守国而不亟以飞邪?孝武忌同姓亦至矣,子业虐诸父亦酷矣,至于明帝而抑甚焉。其后高湛、陈相踵以行其残忍,皆不能再世。小人不知恩义,而抑不知祸福,将谓鬼神之可欺也,夫鬼神而可欺也哉!
【二】自宋以来,贞人志士之言绝于天下。夏侯详者,名不显于当时,而能昌言以救刘π之失,殆跫然空谷之足音矣。殷琰在寿阳,畏明帝之诛己,欲降于拓拔氏。详曰:“今日之事,本效忠节,何可北面左衽乎?”至哉言乎!司马楚之、王琳而知此,不为千载之罪人矣。以宋事言之,子业之弑,宵小挟怨毒而弑之,起明帝于囚系之中而扳之以立,为贼所立,乘以窃位,不能正其始矣。子勋虽反,乃以独夫之将覆宗社而起,未纯乎不正也。孝武以讨贼而为神人主,一子不肖,以次而仍立其子,位固子勋之位也。应子勋而起者,名亦近正,志亦近义。详曰“本效忠节”,皎皎初心,岂自诬哉?夫既以名义为初心,则于义也当审。为先君争嗣子之废兴,义也;为中国争人禽之存去,亦义也;两者以义相衡而并行不悖。如其不可两全矣,则先君之义犹私也;中国之义,人禽之界,天下古今之公义也。不以私害公,不以小害大,则耻臣明帝而归拓拔,奚可哉?呜呼!人莫急于自全其初心,而不可任者一往之意气。欲为君子,势屈而不遂其志,抑还问吾所自居者何等也。情之所流,气之所激,势之所迫,倒行逆施,则陷于大恶而不知,而初心违矣。故迫难两全之际,捐小以全大,乃与其初心小异而不伤于大同。故管仲事雠而夫子许之为仁,以其知小大公私之辨也。使怀子纠之怨,忿戾以去其故国,北走戎,南走楚,必与桓公为难,而雪其ぉぉ之忿,则抑匹夫匹妇之不若,禽兽而已矣。君子之称管仲曰“徙义”,徙而不伤君子之素,则合异于同,而无鬼于天下。详曰“本效忠节”,大正而固不昧其初也。
【三】宋以金赎刘昶于拓拔氏,其情慝,其志よ矣。怀不肖之心于隐微,而千里之外见之,人不可罔也如斯夫!何言乎其情慝也?昶之北奔,畏孝武之疑忌而见杀也。明帝既杀孝武之子以泄其忿冒,恐人怀孝武之恩而致怨于己,故召回昶,以暴孝武之过,曰“彼欲灭兄弟而我复之”,托于昶以扬孝武之恶,怀慝而故为之名也。何言乎其志よ也?休仁者,亦其兄弟,所与争国而有功者也。疑忌既深,休仁自解扬州牧以免祸,而终不免于鸩;与休、休若无毫发之嫌,而先后被杀;所仅全者,庸劣之休范耳。昶才非休范之匹,而又有拓拔氏之外援,畏其在外,且挟强敌之势以入,争其养子,姑召之归。使其反邪,鸩杀之祸,必不在休仁兄弟之后。欲加之罪,而何患无辞乎?故曰其志よ也。于是而魏人知之矣,昶亦知之矣。亢兄弟之词,而无来归之志,魏以全昶而昶以自全。灼见其恶而远之唯恐不夙,人其可以罔乎哉?论者乃曰:“赎昶,义也。”亦尝见明帝灭绝天性之恶已著而不可掩者乎?
【四】佞佛者,皆非所据而据,心危而附之以安者也。自古帝王至于士庶,其果服膺于释氏之说而笃信者,鲜矣。其为教也,离人割欲,内灭心而外绝物,而佞佛者反是,何为其笃信之?篡弑而居天子之尊,夷狄而为中国之主,德薄才菲,自顾而不知富贵所从来,怀慝负惭,叨窃而觉梦魂之不帖,始或感冥报之我,继或冀覆之无忧,于是而佛氏宿命之因缘,忏除之功德,足以慰藉而安之。故夷狄之君,篡逆之主,屈身降志,糜国殃民,以事土木之偶;而士大夫之徼幸显荣,乃至庶民之奸富者,亦惑溢分之荣无所自致,而幸灾眚之不及。其有因而述其空寂之说者,则以自文其陋而已,非果以般若涅磐为身心之利,而思证入之也。于是而浮屠之为民害也,不可止矣。拓拔氏置僧只佛图户,夺国之民,而委赋役于贫弱之农民,其主倡之,州镇因而效之,偏天下以为民害。读杨之伽蓝记,穷奢竞靡,而拓拔氏以亡。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浮屠氏其蒺藜矣。然则拓拔焘之诛沙门,又何也?彼乞灵于仙鬼,事异而情同,皆怀歉于人,而徼福于鬼,夏书所谓巫风也。
【五】无可信之边将者国必危。掩败以为功,匿寇而不闻,一危也;贪权固位,怀忧疑以避害,无寇而自张之,以自重于外,二危也;二者均足以危国,而张虚寇以怙权者尤为烈焉。边将之言曰:无寇,则朝廷轻我。夷狄盗贼之言曰:无我,则汝之为将也,削夺诛杀随之矣。于是而挑寇也,养寇也,纵寇也,无所不至,玩弄人君于股掌之上,一恐喝而唯我所欲。呜呼!此固猜疑防制自以为智之主也,而玩弄之如婴儿,不亦伤乎!宋明帝欲除萧道成,荀伯玉为之谋,使轻骑挑魏之游兵,而遽以警闻、繇是而道成终据兖州以立篡弑之基。故掩败以为功,匿警而不闻者,视此而祸犹小也。择人而任之,既任而信之,坦衷大度以临之,彼敢欺我哉?故莫愚于猜疑防制之主,而ウ者犹次也。
【六】赵武灵王授位于子,而自称主父,废长立少,恐其不安于位也。拓拔弘授位于子,而自称太上皇帝,子幼而恐为人所篡夺也。宗爱弑两君,而几不立;乙浑专杀无君,弘几死其手;故弘年甫二十,急欲树宏于大位,以素统臣民,而己镇抚之。犹恐人心之贰也,故先逊位于子推,使群臣争之,而又阳怒以试之,故子推之弟子云力争以为子推辞,而陆馥、源贺、高允皆犯颜以谏而不避其怒,其怒也,乃其所深喜者也。其退居而事佛、老,犹武灵之自将以征伐,皆托也;不欲明示其授子之意旨,而以此为辞也。此二主者,皆强智有余,事功自喜,岂惮劳而舍国政者乎?弘好黄、老,而得老氏之术,其欲逊位子推也,老氏欲取固与之术也;其托于清谧而匿其建立嗣子之旨也,老氏守兑之术也。所欲立者非不正,而诡道行之,巧笼宗室大臣之心,亦狡矣哉!而抑岂君人之道哉?虽然,其以传位笼子推而制之,犹贤于宋明帝之贼杀兄弟以安其养子远矣。黄、老之术,所繇贤于申、韩也。然而疑虑以钳制天下,则一也。故曰黄、老之流为申、韩,机诈兴而末流极于残忍,故君子重恶之也。夫古之明王,岂不欲安其冢嗣以奠社稷乎?唯豫教而游之于大学,一时之俊士,皆有恩纪以相结,而择师保傅以辅之,学以成,德以修,而授益以固,奚事此哉?或曰:宋高宗之内禅,论者何以无讥也?曰:高宗以孝宗为太祖之裔,疏远已甚,不得不早正位以防争,而高宗年已及耄也。唯其时、唯其人而已矣。
【七】有不待劝者,士之学也,农之耕也。劝士以学,士乃习为为人之学;为人而学,学乃为道术之蠹,世道之患。升俊有常典,养士有常法,人主尊师问道以倡之,士自劝矣。若旦命而夕饬之,赏法行而教令繁,徒有劝学之名,而士日以偷。果有志于学者,岂待劝哉?宋立伪学之禁,而士趋朱子之门也如归,禁之不止,何容劝邪?虽然,士无志于学,劝之而不学,弗能为益,而犹无伤于士。若农,则无不志于得粟者矣。其窳者,既劝之而固不加勤;而劝之也,还以伤农。方其恪共于耕之日,士女营营,匪朝伊夕,从事于陇首,而吏拥车骑喧う于中野以贰其心,则民伤;于是刻之吏,搜剔垦莱以增益其赋,苛求余丁以增益其役,而民愈伤。夫古之省耕者,君与民亲,而天子之圻,诸侯之国,提封既狭,不容委之有司,且君有公田,自省其获而以余惠民也。后世尽地以与民,而但收其赋税,薄赋则可弗补助,息讼轻徭则可弗省督,胡为委贪廉不可信之有司以扰妇子于耕饣盍哉?拓拔氏,夷也,闻中国有圣人之道焉,取其易行者而行之,于是奔走郡县而名为劝农;又勒取民牛力之有余者,以借惰窳之罢民。其挠乱纷纭,以使民无宁志也,不知何若,守令乃饰美增赋以邀赏,天下之病,尚忍言哉!蒙古课民种桑,而桑丝之税加于不宜桑之土,害极于四百余年而不息。读古而不知通,旦识而夕行之,以贼道而害及天下,陋儒之妄,非夷狄之主,其孰听之?
○后废帝【一】纣之亡也,正名之曰独夫。独夫者,有天下而国必亡,身必戮,大分之尊不足以居之,先王之泽不足以庇之。况在下位而为独夫,未有能得人之天下者也。刘休范以庸劣而免于忮主之杀,乃乘君死国乱之际,而求干天位,张敬儿以一健卒入二万人之中斩其首,无卫之者,此其为独夫也奚疑,而可为天子乎?然且几陷建业,为天子。甚哉!晋、宋之末天子之易为。而人思为之,其贱曾不如有道之世一命试为邑宰者,何足谓为大宝哉!草芥而已矣。天子如草芥,而人思为之,为之不克,而为独夫以死者,休范也;为之克而终为天子者,萧道成也。以小慧小才言之,则道成之愈于休范也远矣,以君天下言之,则休范、道成一也,皆独夫也。道成弑君,张敬儿取白帽加其首,曰:“事须及热。”为道成之腹心者,敬儿之流,一休范之许公与、丁文豪也。褚渊虽贵,而无称于宋。止此三数人,而掇宋之宗社如一羽,授之道成,而道成居之以安。呜呼!至于此,而天下犹有贵贱之等差哉?贤不肖尤非所论矣。曹氏之篡也,威服群雄而有讨董卓之义,有迎驾于蒙尘之功焉。刘宋之篡也,灭鲜卑,俘羌夷,荡妖贼,夷桓玄,恭帝所被夺而不怨者也。司马氏奸矣,而平辽东,灭蜀汉,四世而后得之。道成者,去箧之盗,媚一褚渊而已,裒然正南面而立,论者以罪褚渊,未尽也。渊一亡赖之鄙夫耳,安能以天下与人哉!微渊而造成固足以篡,无他,唯天子之如草芥而人可为之者也。前有道成,后有霸先,五代有石敬瑭、刘知远、郭威,而篡夺亦将息矣。未有天之所子,人之所君,而人思为之者也。君子于此,远之唯恐不速。陶弘景其知此矣,“唯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目笑而心怜之已尔。
【二】夷狄之轻于杀人,其天性然也。有时乎思所以生人,而非果有不忍人之心,乃以生之之道杀之,遂自信为矜恤。呜呼!民之遇此也,可悲也夫!拓拔弘重用大刑,多令覆鞫,以自诧其矜恕,而囚系积年,不为决遣,其言曰:“幽苦则思善,故智者以囹圄为福堂。”哀哉!民之瘠瘐死于监狱者不知凡几,而犹谓之福堂邪?易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明慎矣,速断之,而刑者刑,免者免,各得其所,而无所连逮;即或明慎未至,而枉者固千百而什一也。何也?择折狱之吏,申画一之法,除条例之繁,严失入之罚,枉者固千百而什一矣。夫人之情伪,不可掩于初犯之日,证佐未累,其辞尚直,情穷色见,犹可察也;迨及已久,取案牍而重复理之,移审审于他署,而互相同异,犯者之辨,且屡屈屡伸而错舛益甚,目眩心疑,愈以乱矣。不留者,取人之初心而验其诚也;非今岁一官,明岁一吏,颠倒反覆之所能得其情也。徒以饥寒疾疫死之于丛棘之下,不亦惨乎!如是以为矜恤,亦嗜杀之转念而已矣。若其罢门房之诛,则得之矣。乃门房之诛所自来,亦有繇也。夷狄而主中国,王侯将相皆其种类,群起于驰逐之中,亻キ亻キ俟俟以为群友,则一人富贵而合族骄盈,耕者不耕,猎者不猎,依倚势门,互相煽虐,非被诛者之陷及门房,而门房之陷人于诛者多矣。安与同其噬搏,危与共其诛夷,亦自取之矣。前之立法者,深恶夫合族之蜂集,待食于将吏,众为虐而一人独婴其祸,弗与惩之,而门房之败类横逞益烈也。罢其诛,不禁其朋从之恶,拓拔氏之所以敛怨而终亡也。
○顺帝国无人焉则必亡,非生才之数于将亡之国独俭也。上多猜,则忠直果断之士不达;上多猜而忠直果断者诎,则士相习于茸靡,虽有贞志,发焉而不成。宋自孝武迄于明帝,怀猜忌以待下,四十余载矣,又有二暴君之狠毒以间之,人皆惴惴焉旦夕之不保,而茸靡图全之习已成。其不肖者,靡而之于恶,以戴叛逆、戕君父而不愧,则褚渊之流是已。其贤者,虽怀贞而固靡,其败也,则不足立皎皎之节,即使其成,而抑无以收底定之功,则袁粲、刘秉是已。粲与秉孤立,而思抗悍鸷多徒之萧道成,不爱死以报刘氏,则固无容深求者。粲闻道成废立之谋,而不能抗辞以拒之,秉以军旅一委道成,授之以篡逆之柄,且置勿论。徒其决计以诛道成,幸而克矣,不知二子者,何以处沈攸之,而终延宋祚也?苍梧之昏虐,安成之巽忄耍,皆道成所不以置诸目中者,所与争天下者,攸之而已。攸之又岂有刘氏之子孙在其意中乎?攸之之欲为道成也,非一日也。兵已顺流直下,而道成授首于内,则攸之歌舞而入,挟重兵,居大功,握安成于股掌,二子欲与异而固不能。委社稷于攸之,掷宗礻方于道成,有以异乎?吾知二子者,歧路仓皇,欲如今日之捐生以报国,不可得已。此无他,以刚决为嫌,以深谋为讳,自孝建以来,士大夫酿成雍容观变之习,蔡兴宗已启其源,而流不可止也。故兴宗之死,无可为宋惜者。兴宗存,则为袁、为刘,否则为谢フ而已。史称粲简淡平素无经世材,非无材也,狎于全身避咎之术,以逃猜主之鼎镬,气已茶而不可复张。宋末之人材,大抵然也。故以猜驭下者,其下慑焉而旁流,刚化为柔,直化为曲,密化为疏,祸伏而不警,祸发而无术,为君子者,无以救其亡,而小人勿论已。
《读通鉴论》(下部)
●卷十六○齐高帝(凡篡位者,未即位皆称名,已即位则称帝,史例也。萧齐无功窃位,不足列于帝王之统系,而以帝称者,以北有拓拔氏之称魏,故主齐以存中国。)【一】天下之治,统于天子者也,以天子下统乎天下,则天下乱。故封建之天下,分其统于国;郡县之天下,分其统于州。(后世曰道、曰路、曰行省、曰布政使司,皆州之异名也。)州牧刺史统其州者也,州牧刺史统一州而一州乱,故分其统于郡。(隋、唐曰州,今曰府。)郡守统其郡者也,郡守统一郡而一郡乱,故分其统于县。上统之则乱,分统之则治者,非但智之不及察,才之不及理也。民至卑矣,其识知事力情伪至不齐矣。居尊者下与治之,亵而无威,则民益亢而偷;以威临之,则民忄匡惧而靡所骋。故天子之令行于郡而郡乱,州牧刺史之令行于县,郡守之令行于民,而民乱。强者玩焉,弱者震掉失守而困以死。唯县令之卑也而近于民,可以达民之甘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