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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妹-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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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看似太平
“哈利路亚——”优美的唱诗声伴着钟声从教堂里传出,杨幺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任由张报宁牵着她的手,慢慢将她带入大元时代的泉州。
一身黑皮肤的尼日利亚人,腊黄干瘦的东南亚人,带着假发的英吉利人,穿着紧腿裤,绣着花边衣的法兰西人,高大粗豪的俄罗斯人,与身着飘飘长衫的汉人,穿着华丽皮毛衣的蒙古人,戴着小白帽的回回人混在一起,他们与杨幺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如同杨幺前世看到的一样,自顾自地聊着天,看着各色的商品,品尝各色的美食,漫步于街头,或者,有那热情四溢的初来者,不知中原礼仪,盛情赞美着路边的美丽姑娘,换来美人回眸,微微一笑。
这里是万国之都,这里是黄金之城。
“幺妹,那边清真饭馆的牛肉面极是好吃,你前几天连吃了三碗牛肉面,便是这里端进客店的。”
“这种面饼叫馕,是西域所出,若是裹着热腾腾的羊肉酱,喝着面汤送下,香得让你回不过神来,阿公最爱吃这个,只是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那是罗马来的面条,虽也是圆的,却和鼎州路(今常德)的圆米粉大不一样,中间空心,所以叫通心粉,配着洋葱、辣椒,让人口水直流,上回我就连吃了两碗。”
“闻闻,香不香,哈哈,你真是乖觉,这种水果叫榴莲,南洋传来到的,臭是臭了点,但是真好吃。喂,幺妹,你别跑,真的很好吃。”
杨幺快乐地跑着,仰望着清真寺的圆顶,抚摸着短发和服的玩偶娃娃,轻轻捧起威尼期独有双头桅船的小模型,闻着法国香水散发的芬芳。仿佛梦回前世,只愿长醉不愿醒。
“咄,那女子还不让开!”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叱喝,杨幺听惯湖广西南官话,乍听闽南官话一声未反应过来,却被张报宁扯到街边。
八个头包白巾,腰佩大马士革弯刀的穆斯林骑士开道,其后四人抬的华丽步轿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心,红漆雕纹的抬杆顶端包裹着黄金片,上面坐着一个身体肥壮,头戴宝石羽毛白帽的高鼻蓝眼波斯人。
看看周围衣着普通,面目扁平的汉人纷纷被穆斯林骑士的皮鞭赶到一边,杨幺禁不住房有些愣神,张报宁低声冷笑道:“果然是非我族类,也只有蒙古人的地盘里,色目人才敢这样横行霸道!”
杨幺抿了抿嘴唇,把面纱拉得更严实,跟着张报宁进了一家小饭馆,到柜台前看了看水牌,居然是一家湘菜馆。想来味道极好,地方虽小却在泉州很有些名气,里面坐得满满当当,听口音说的是西南官话,竟都是湖广人。
杨幺和张报宁点了几样惯吃的小菜,坐在角落里低声说话,“小宁哥,闽南官话你也听得懂?”
张报宁笑道:“虽是有些不同,但都是汉人,多听几回也就明白了。若是蒙古语、藏语我可是不明白的。”给杨幺挟了块萝卜干腊肉,“听杨二哥说你通晓这几族语言,将来家财变卖时还需你助力。”
杨幺此时已将面纱用钗子别在头发上,露出大半边脸,一边吃一边笑道:“咱们干嘛非把东西卖给蒙古人,色目人?这泉州里的汉人富户尽是多的,到时候选一个不就好了。”又皱眉道:“其它还好,但这里的酸菜蒸肉不如家里的好吃。”
张报宁笑着挟了一根青菜给她,“多吃些青菜,吃顶着那些死肉吃。”又道:“话虽如此,张精云在此经商,有不少生意是和色目、蒙古人合做的,便是宅子和土地,有不少也与色目商人毗邻,按大元通制,卖地必须先问过远亲近邻,他们若是无意购买,才能卖给他人。所以,总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
“小宁哥,难道你们张家这次打算把生意全都结束,这岂不是杀鸡取卵?泉州此地还能——”杨幺突然住嘴,愣愣地看向张报宁。
张报宁瞅了杨幺一眼,轻声道:“真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当初随着阿公在此住了半年,方觉得这泉州城虽是繁荣满眼,但色目人等外族人财雄势大,嗜利成性,又自领了外族军队在此。为了自家的利益连元廷都不放在眼里。新附军和汉军人少势弱,汉人虽是人多却无力相争,若是举事,或是天下一乱,必要被外族人盘据,若是此时不卖,到时怕是血本无归!”
杨幺却是半晌不答语,张报宁看着她脸色越来越沉郁,不由奇道:“你怎么了?”
杨幺慢慢放下筷子,转头向店外看去,人群熙熙攘攘,明明是一副太平盛世,哪里有半分的战乱之象,不由轻声道:“小宁哥,两家倾家而出……”
张报宁微微一笑,将筷子塞回杨幺手里,轻声道:“你且放心。蒙古人自孛儿只斤氏铁木真崛起,统一蒙古百年,依仗的不过是抱团、不畏死。如今哪里还是如此?”
张报宁看了四周,淡淡道:“你看大元朝立国六十余年,换了十一个皇帝,子杀父,兄杀弟,臣逼帝,帝疑臣,不过和汉人内乱一般的情形。至于不畏死的猛将精兵从来只在粗衣糙食、艰难困苦中寻得,哪里会是那些裹着华衣美服,长在绮宫丽殿,啃着羊头猪腿,酗酒渔色的蒙古人?”
张报宁见得杨幺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禁靠了过去,贴在她耳边,极细声地说:“你不需怕,我看着,他们江河日下已经注定的,怕是捱不过百年之数,就算我们这一辈成不了气候,到下一辈、下下一辈总是等得到的。”微微离开了些,道:“如今天下群盗四起,又有谁打定主意推翻这蒙人天下?若是讨个封号实缺,或是割据一方,却是人人都想的。我们两家倾家而出经营洞庭,也就好比商人经商一般,不过为后代积聚些东西罢了。总不至于到了变天的时候,让他们如流寇一般,没个安事之所。”
杨幺听着,眼睛里突地流下泪来,倒把张报宁吓了一跳,不由轻叫道:“幺妹,你到底是怎么了,方才还那般欢喜,如今却……”
杨幺猛然站了起来,向外匆匆而去,张报宁要追上,却被拦下来会帐,一时没拉住她,眼见要出门而去,却不料杨幺当头撞到一个人胸口,那人人高体壮,纹丝不动,倒把杨幺撞了个踉跄,堪堪倒在追上来的张报宁怀里。
第五章 乐土何处
张报宁扶着杨幺,正要向那人赔个不是,却见这人眼睛死死盯在杨幺的脸上,张报宁不由一惊,立时伸出手去放下杨幺别在头上的面纱,也不再说话,带着杨幺匆匆离去。
张报宁虽是心急,仍带着杨幺在街上饶了几个圈,方才回到店里。杨幺回房便躺到床上,面往里睡着,不言不语。
张报宁没奈何,只好守在外间。过了两三个时辰,到了掌灯时分,突然听得杨幺起了身,从包裹中取出一物,看了又看,慢慢在火上点着,却是一封信。
张报宁心中一惊,经过这二十多天,他对杨幺的东西了如指掌,却没发现这封信,想是藏得极是隐密,绝不能让人知晓。
正猜测间,却见得杨幺慢慢走到外间,眼框虽是微红,精神却是振奋了起来,说道:“小宁哥,我们开始炼功吧。”
张报宁自然求之不得,把疑惑甩到一边,拿出手抄本,细细给杨幺讲解了筑基篇的内容,便一人坐一边,运起内息。
杨幺早已筑基,只是全不知应用,也无法修炼,此时约摸明白了一点,只是凝神,感受张报宁的呼吸节奏,又与自家内息节奏相应,带着张报宁慢慢沉入寂静。
待得杨幺回神时,已是半夜,桌上摆着饭菜,杨幺一转头,看见张报宁从内间出来,往她微微一笑,“快吃饭罢,你都练了三个时辰了。”
杨幺道:“你练了多久,好似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报辰一散功,我就会知道。”
“自然不一样,你那时只是陪着报辰练习,筑基全是不知不觉,如今虽是带着我,却仍是以自家修炼为主,哪里会管这些?”
“你练得如何?”
“很是顺利。三个月后,我们定能一起达到第二层。”张报宁笑道,面色中透出昂扬之意。
杨幺点了点头,看着窗外,道:“便是练成了,也就和杨岳、报辰一般厉害,是也不是?”
张报宁摇摇头,道:“我天姿不行,纵是赶上报辰,和你哥哥仍是有差距。至于你,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去求杨岳便是。”
杨幺回头,疑惑道:“求他有什么用?”
“张精文年轻时凭此功纵横天下,却奈何不了杨均天,自然是杨家也有自家的本事。”张报宁坐下来,摆开碗筷道:“快吃罢,都快冷了。你中午也没有吃多少。”
杨幺慢慢点头,呼出一口长气,一把抓过筷子,端起一碗饭猛吃了起来。张报宁在一旁看了半晌,待她吃第三碗时,突然问道:“幺妹,你如今怎么打算?”
杨幺一愣,猛咳两声,翻着白眼道:“你什么意思?”
“潭州商联的举荐信,为何烧了?你当初并不想回杨家?”张报宁举起一条小小的纸片,“下回记得烧干净。”
杨幺哼了一声:“杨家有什么好?先是忙着和张家寻仇,后来忙着造反举事,如今忙着和张家结亲,将来还要忙着聚民招兵,一家子谋个前程,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退一步,啸聚湖泽,自由自在,少不了你衣食无忧,进一步,接受招安,讨个封号实缺,自然是富贵荣华,”张报宁凝视着杨幺,带着点困惑的神情,继续说道:“或是天命有变,也难说咱们两家未必没有称孤道寡的龙凤之命。这些,便是我们家的小阳,你们家的下德、下礼都清楚,你却不知道么?”
杨幺沉着脸,越发不出声,张报宁站起身,走到杨幺身后,弯腰压案,将她拢在双臂之间,侧看她的双目,道:“小阳恋着杨岳,还是不声不响跟了杨天康,虽是父母之命,两家修好,可是,你哥哥到底不是长房长孙,只怕将来给他人作嫁衣!”
杨幺冷笑道:“你不是还在谋着张家家主的位子,怎见得我哥哥连你都不如了?”张报宁哈哈一笑,收了手,回座位坐好,捱脸歪头道:“杨岳是个有本事的,可是他是你哥,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看小阳,也是知道要过好日子就得好好选夫君。你若是不明白这个,我一大早和你白吹嘘了半天。”
一看杨幺似是要瞪眼,张报宁伸手一挡,笑道:“好罢,你要不想明白,我也不管你。只是你原打算在这泉州混日子,怎的又变卦了?”
“最多两三年,总是要乱的,何必在这里遭池鱼之灾?”杨幺有力无力地说道,“也怪我一心想着出来,倒忘了,这般乱世哪里又能有安宁乐土?”
“你便是为了这个哭泣?”张报辰摇摇头,“张杨两家遁入八百里洞庭,招集流民,扎寨屯田,为的不就是自保?你若是想找安宁乐土,唯有托庇于张杨两家羽翼之下。”
杨幺被他说得不耐烦,不由怒道:“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张、杨两家迁徙入洞庭,本就是极险,不过是仗着玄观打通了岳州路的关节。若是二三年内举事成功倒也罢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要打上个十年,方得有结果。这期间世事难测,我可不想被算来算去,或是被张、杨两家用来巩固关系!再或是拿去结交外援!”转头指着张报宁的鼻子,“你打量着我不知道,我要是没有掌钱的爹爹哥哥,没有杨岳作三哥,你犯得着这样讨好我么?”
“若是都如你这般计较,大家都成圣人了!”张报宁也一拍桌子,瞪着杨幺:“你若是老实嫁给张报辰,我早死了这份心,如今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进退不得,你当我好受?杨岳什么事都好,就是没把你教好,白白折腾了我!”
杨幺倒是被张报宁气得笑了出来,“你自己动了歪心思,难道怪我?照你这样说,你在水里泡的时候,我就不该招呼你,活该你淹死,你身上有伤的时候,我也不该照顾你,让你伤口永远好不了,这张家功夫,我们都不用学了,一起等着被别人算计死罢!”
张报宁毫不退让,反跨前一步,瞪着杨幺说道:“好,是我说错了,可是你就不能和小阳、下德、下礼她们学学么?不嫁给张报辰,我巴不得,不把男女大防放在眼里,占便宜的反正是我,不想回杨家,我也认了,可你如今到底又想要什么?”
杨幺张张嘴,只觉和他说不通,转身要走,张报宁哪里肯放,一手扯着她,一手握拳重重捶了桌子一下,极不满意地说道:“好歹给个准信,想要什么?只要能交换,我多少也有点希望不是!”
杨幺被张报宁逼得没法,一下子被那敲桌子的声音惊到,心里烦不胜烦,也没过脑子,一手挥开张报宁,脱口而道:“我要杨岳!”
第六章 张家奇祸
此话一出,不说张报宁呆住,便是杨幺也半张着嘴,身子直打哆嗦,吞了半天的吐沫,勉强笑道:“我想三哥了,我们早早办完事,回洞庭罢。”说罢站起身来,急急忙忙便要回里间,却被张报宁一把扯住手,拖了回来。
张报宁紧紧抓着杨幺的手,铁青着脸,细细端详着她,一边摇头一边道:“我看你是打小儿的傻病,还没有被治好!你知道你刚刚说什么了么?”
杨幺是个见事缩头,临事不慌的主,哪里怕他,冷冷道:“我说什么了?我说我想见三哥了,我打小儿被他养大,比亲爹还亲,我不能想他了?”说罢甩手要走
“你甭和我来这一套,我是什么人,能被你这么糊弄过去?”张报宁一把抓住杨幺的胸口衣襟,全无平常半分的怜香惜玉,硬生生把她提了起来,脸对脸,呼吸可闻,张报宁咬牙切齿道:“你疯病该治治了!”
杨幺大怒,越发冷着脸,眯眼道:“张报宁,现在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你仗着力气大,这般对我,也不想想后果么?”话还未说话,脖子上猛地一紧,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张报宁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杨幺顿时呼吸困难,神智开始模糊起来。
杨幺正觉着要被这莫明其妙的张报宁不明不白勒死在这小客店里,突然张报宁手上一松,她猛地咳了出来,伏在桌子上喘息不已。
张报宁双手盘在胸前,冷冷站在一旁看着杨幺狼狈样,待得她呼吸平缓,面无表情地说道:“睡觉,明天一早去张精云家办事。”说罢,转身脱了外衣,上床摔下了帐子。
杨幺慢慢走回了内间,合衣躺在床上,盯着帐顶,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自家说的话,“我要杨岳!我要杨岳!我要杨岳!”
杨幺无声苦笑,原来转来弯去,她想要的,是杨岳。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早早起了床,各自洗漱出门。杨幺梳洗时,张报宁也不管她,自行下楼点菜,待得杨幺下楼来,一同吃了,出得门去。
杨幺近来被他缠得没法,见他疏远了,反而乐得轻松,见张报宁按规矩离了她三尺远,越发慢了脚步,不远不近地吊在张报宁身后,慢慢悠悠地向泉州城西坊走去。
西坊来往之人以汉人居多,杂有色目人,皆是商人装扮,是汉族富商聚居之地,便是路过的女子也较其它坊里温婉羞涩一些。
张报宁停在一条巷口,向杨幺招了招手,待她近前,指着一处摆着两个石狮子的台阶,神色如常道:“那便是张精云家,他有一兄一妹,兄长早死,妹妹远嫁濠州,现在一子一女一侄,我们且去探听一二。”
杨幺点点头,整了整衣物,随着张报宁走近,却发现张府的横匾上赫然掛着白色的丧布,便是两个石狮子脖子上也系着白花。
张报宁与杨幺互视一步,张报宁微微皱眉:“若是张精云这时候过逝了,我们要办的事可就麻烦了。”杨幺沉吟道:“事已临头,先进去再说罢。”
两人叫开门,开门的老仆一眼认出了张报宁,大喜之后老泪纵横道:“宁少爷,你来得正好,快去见见老爷,少爷和小姐去了,老爷……老爷也不想活了!”
张报宁大惊,急步转入后堂,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气息奄奄躺在病床上,床头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正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偷偷拭泪,床脚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满脸激愤,忧心地看着老者。
“老爷,姑奶奶,侄少爷,老家的宁少爷来了!”老仆站在房门口大声叫道。
听得此言,那老者蓦地睁大了眼睛,推开他妹妹喂到嘴边的药,挣扎着要坐着,慌得张家姑奶奶和张家侄少爷连忙上前扶着,挪被移枕,帮他坐直身子。
“云爷爷!”张报宁上前叫道,跪在床边,垂泪道:“您要保重身子!”
张精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住张报宁,哭道:“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把他们俩送回老家,也不会在这里被那些蒙古人害死了!”
张报宁一边哭泣,一边安抚着张精云躺下,见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喝了药,嘴里唤着“小武、小燕”睡了过去。方才和张家姑奶奶张精柳、侄少爷张天佑轻手轻脚退出房来。
待得来到前厅,老仆奉上香茶,又引着张报宁拜见了回娘家探亲的张精文之妹张精柳。
张精柳一边拭泪一边道:“不过是个瓶子,一下子去了两个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作孽!”
张天佑忙上前劝慰,张精柳握着侄儿的手,又哭:“我的儿,我们家如今只有你这一点根苗了!你就别再闹了!”
张报宁坐在一边,待得两人平静下来,方凝声问道:“姑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来时,不都是好好的么?什么瓶子?”
张天佑愤愤然道:“大半年前,小叔在市场上收了一个小玉瓶,极是喜欢,时常拿着炫耀,没料到被一个蒙古破落户看到了,恃强要买下,却只肯出五十两银子。原是个玩艺儿,因着这蒙古人是当地一霸,不想计较,没料到有懂行的熟人看到,才知道是前朝宋徽宗下葬时贴身的东西,被蒙人册封的江南释教总统杨琏真挖墓掘出来后,流落民间,总值五千两!”
张精柳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这侄孙打小要强,哪里肯吃这样的亏,断不肯卖,没料到这蒙古人不知哪里弄来了我那侄孙女的画像,威胁我们家,若不是不肯卖给他,便要把画像送到喇嘛庙里去,让侄孙女做国师们的供奉!”
张天佑一拍桌子,咬牙道:“小燕才不过十三岁,平时老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世事,只听了这个消息,就在房里上吊自尽了!”
第七章 蒙汉之别(PK加更文)
杨幺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也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张报宁也是一脸震惊。
张精柳大哭道:“我那侄儿立时就疯了,一个人闯到那蒙古人家,把他打得半死,却叫人给拿住,到了府衙堂上,蒙古人只说小燕自家上吊,与他无关。这南人打了蒙古人,依律却是要斩立决!”
张天佑涩声道:“我二叔原想着,使钱救一救,将玉瓶和二千两银子送给了府官,却没料到那蒙古人心毒,在牢里寻人把侄儿给治死了,只报了一个病死!我那二叔母早死,二叔一下子丢了两个儿女,哪里受得住?”
张报宁气得发抖,当下细细问了蒙古人的姓名、住址,便要出门而去,吓得张精柳一把抱住,哭道:“我的儿,都死了两个了,还经得起丢了你们么?蒙古人命贵,南人汉人命贱,只能怪这世道不好!谁叫咱们汉人把江山丢了呢?”
张天佑听得此话,满脸赤红,一脚踹翻了堂上高几,叫道:“姑妈说哪里话,咱们汉人就活该白死么?”拿刀持剑,便要邀着张报宁同去寻仇。张报宁一时冷静下来,也和张精柳一起劝着。正不可开交时,张精云由两个仆人扶着,蹒跚走了出来,颤声叱道:“你还不与我坐下。”
张报宁、张精柳连忙迎了上去,扶着他坐到堂上,张天佑看着张精云的样子,也不敢再气他,老实站到了一旁。
张精云握着张报宁的手,哽声道:“小宁,你来得正好,我已经收到了精文兄的信,原来因着这两个小冤家,还有些为难,现如今也不用想了!”转头又叫过初堂:“天佑,你生下来,我也没按张家的辈份给你取名,就想着你以后总要另立门户,这张家的产业自是张家的,我们家只是替家族代管了百年,你也是知道的。”
张天佑跪下哭道:“二叔,我知道,这些年,您一直在外头替我置产业,帮我开门立户,侄儿哪里还敢贪多。”
张精云摸着他的头,又招手让老仆把十几本帐册及一盒子地契、文书送了上来,指着帐册对张报宁说:“这些个东西,你先收着,理清楚了,再卖出去。只是不可太急,事急物贱,白白浪费我的心血。”
张报宁跪下给张精云磕了三个响头,道:“云爷爷一家对族里功劳,族里总是记得的。云爷爷在外面大半辈子,也该和侄孙回族里安渡晚年了。”
张精云摇摇头,抬头四顾,掩脸哭道:“我是活不成了!早就该和这两个冤家一起去了,只是一直等着族里派人来,方捱到如今。”话未说完;突地一口接不上来,歪倒在椅上半身抽搐,竟是一时激动中了风。
合家大惊,一起扑上,又是叫大夫,又是进人参,折腾到晚上,好歹保住了他的一条命,只是已经神智不清。
张精柳是个办事周全的,不肯叫远道而来的张报宁守在床边侍奉,叫人备下了一个小院,催着张报宁和杨幺去休息。
张报宁执意不肯,张精柳却道:“小宁,姑奶奶也知道你是来办大事的,你云爷爷怕是不行了,他去了后,你天佑叔我断是不让他再呆在泉州了,定是要和我一同回濠州的。你趁着他还在此,赶紧把帐册理清了,不明白的地方还能问问。”
张报宁见她说得在理,点点头,和杨幺一起回了房。
张报宁、杨幺都被张精云一家的惨事震得没了精神,又因着昨晚上的事,互相也不说话,默默坐在小院堂屋里用了饭。
待仆人来收了物什,两人也不用互相招呼,自然各坐一边,开始修炼内力。
待得杨幺功成醒来时,张报宁早没有了踪影,杨幺不敢惊动他人,偷偷去张精云房里看了看,却未找到,帐册却仍是放在张报宁的房内未动。
“必是去寻那蒙古人了!”杨幺自语道,却极是放心,张报宁素来是个有心人,便是一时恼了也不会鲁莽行事,自顾自地回房睡觉,第二天一早,果然见得张报宁安然坐在堂屋里看帐册。
张报宁见杨幺出来,也不招呼,从手边高高的帐册中随意拿了两本丢过去,“一时看不完这许多,你也别闲着。五天内总要理出个长短来。”
杨幺早知道躲不了懒,默然取过,一页页的翻看,都是城内房产、城外土地的收入与支出,大致推断出这些财产的卖价如何,或是还有未收回的租金、田佃,未付完的尾款,也要一并清理了。
两人除了早、中、晚去给张精云请安,与张精柳、张天佑一起用饭外,足不出户,只是清理财产,过了五日,对张家产业大致掌握了情况,土地、房产不过七处,价值不超过二十万两,最主要的还是存在钱庄的八十万两银子,及十三家古玩店铺。
张天佑带着张报宁与杨幺在泉州城中心最大的一家张记古玩里,指点着店面上的瓷器、铜器、玉器道:“前两年你和族长走后,二叔就开始将贵重的古玩售出,将钱存入钱庄,如今每家店里除了两三件镇店之宝外,尽是些三四流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
张报宁点点头,道:“云爷爷可是已有了将店辅转让的人选?”
张天佑叹了口气,“原是与两家相熟的色目商人商量好了,连货带铺子,一并转让。只是半年前出了那件事后,那两家看着我二叔无力操持,便有些压价,一时也谈不拢了。”
张报宁听了张天佑的话,带着杨幺马不停蹄的两天内跑了十三家铺子,又去其它几家有名的古玩店里探听了一下虚实,找着张天佑道:“那两家色目商人就是城中的富华堂古玩和莆记古玩罢?”
张天佑一愣,佩服道:“小宁果然厉害,正是这两家,富华堂是近十年来发迹的,老板是个色目女人,做生意端的厉害。那莆记虽是色目人,却是泉州世家,在此已定居百年,南宋末的泉州市舶使就是莆家人,投降了蒙古人后,生意越发做得大了,古玩不过是莆家名下的一个分支罢了。”
张报宁皱眉道:“我看着莆家的样子,颇有势大欺人之嫌。但毕竟是百年望族,总有些道理。我想请初堂叔明日替我引见一下,和他们再商量商量。”
张天佑满口答应,派人去莆记下贴子。正说话间,突然门仆来报,富华堂的女老板居然上门来了。
第八章 莆家凶焰
张报宁与杨幺互视一眼,杨幺见得张报宁眼里有些迟疑,不由笑道:“我们上门打探了半日,总会落到人家眼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报宁一笑,随着张天佑一起去接了,方走到前厅门口,便听得一把爽利的嗓音操着纯熟的闽南官话,正和老管家张福唠嗑。
杨幺定眼一看,好个异族美人,碧眼丰唇,高鼻雪肤,一头棕色的卷发盘成了贵妇髻,身材极高,却没有穿裙,着了一袭伊斯兰斯式的白底锦绣宽袍,减了几分媚人的柔软,越发显得气势不凡。
见得张天佑三人出来,那美人儿站起身笑到:“张老爷好,宁少爷,杨小姐,两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张报宁心里一惊,面上却无异,张天佑四两拨千金,笑道:“卡文娜夫人每回来我们家,总要让张某吃上一惊,我老家来了人,你也知道了?”
几人一阵寒喧后,卡文娜便提起了古玩铺子,她倒是心大,竟想一次把十三家铺子一口吞下,却又将价压得极低,张天佑要加价,却死活加不上去。
张报宁安静听了半晌,笑道:“卡文娜夫人不过是想借着张记在城南、城西的店铺,把这泉州半壁的古玩市场给包圆了,只不过莆家也不是吃素的,哪里会让你如此容易抢了去?”
卡文娜一声朗笑,大眼一瞟,便似给了张报宁一个媚眼般,笑道:“宁少爷远道而来,不知道这莆家是什么人,别看他们家出了好几个三品大员,面上看着是官宦世家,骨子里比我们这些正经商人还要嗜利成性,见钱眼开!我知道他们只肯买城南最大的三家店,价钱未必比我多多少,宁少爷,你是明白人,怎么着划算也不用我说了。”
卡文娜看见张报宁不说话,张天佑却只是用眼睛看他,便知道作主的人只是张报宁,眼睛一转,湊近低声说道:“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要相告,事关小武小燕。”
张天佑顿时跳了起来,追着问道:“怎么回事?”张报宁虽觉得不妥,却也不好拦着,便也凝神倾听。
“我有个伙计,也是本地人,虽然穷,却有命娶了个莆家的远亲做媳妇。平日里也时常去那府里走动,前几日居然见着那杀千刀的蒙古破落户在莆家门下奉承。你们家的事他也知道,便特特地让自家的媳妇去打听,才知道你们家小武拿着玉瓶在行家里炫耀时,被莆家的二爷看中了,却不愿意出大价去买,指使着这蒙古破落户出的这毒计!”卡文娜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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