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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人独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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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个黑影罩下,有人就势坐在了她旁边,正是刚才那个让她出丑的少年公子,只见他袖袍一摆,一件华丽丽的披风已经披在了她的肩上。
  久旱逢甘雨般的惊喜,落花连忙将自己瘦小的身躯罩在披风里,毫不留情的推开那人为她系衣带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在说:你让我出丑,又拿衣服来做好人,就以为我会感谢你?
  落花的气恼、怨恨,少年都视而不见,而是饶有兴致的跟她攀谈起来:“公子,你哪里人氏?年方几何?怎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啊哈,公子你眉心的那颗朱砂可真是迷人,颜色好像比方才更红了呢!”见落花不答,那人忽然高声一吼。
  刚才他们摔倒就已经引得四下注目,现在他的惊呼,四座好奇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了这里,纷纷落在落花的眉心。可不是吗,眉心一点殷红,衬着白皙纤巧的五官,分外的娇怜可爱。
  落花不管旁人的目光和议论,自幼长在阑珊谷,对女子的贞洁操守没什么概念,也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看重男女之防。
  墨玉昨日说了,女孩儿的身体不可让人碰,刚才这个男子不正是故意轻薄她?也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怎还有这么无聊的人?姑且忍一忍,不与他计较,如果他再放肆,就好好教训他一顿!如今身上披着他的袍子,暂且先忍一忍他,大吃一顿再说。
  看着盘里那展翅欲飞的凤凰,落花摇了摇头,颇为踌躇的拿起个鸡腿啃了一口,登时满口焦香,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味,哪还管什么摆盘的艺术?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也顾不得理会边上那人,连刚才他对自己的戏弄和侮辱,都好像不曾发生一样。
  华服公子骇然,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淡定的女子?难道不是女的,竟是个男的?
  不可能,刚才那里……明明是个刚发育的小女孩,想他见识女子无数,怎么可能搞错?心里莫名有点气恼,本来以为她会哭闹求饶或者至少应该发怒吧?谁知她竟然如此淡定,仿佛没他这个人存在,严重打击了他高傲的自尊,反而让他没法淡定了!
  忽然凤目一闪,一计又上心头。
  “娘子!”
  落花诧异的抬头,对上那双迷人的凤目,眸里满含着诚挚的笑意,但是看在落花的眼里却是毛骨悚然,不知这无聊的男子又打什么坏主意?
  “娘子,莫要闹脾气了,随为夫回家吧!”说着竟然恭敬有礼的俯身作揖,“为夫给你赔不是了!” 
  落花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吃东西,心里倒是暗暗期待——看他还能闹出什么事来?
  公子被晾在一边,却也不恼不急,转身面向众人,亲启折扇,颇有风度的说:“叫各位看笑话了,这是我未过门的小娘子,女扮男装来喝酒。这不,气还没消,还跟我怄着呢!”
  言毕,酒馆里一阵哗然,众说纷纭。
  “小小年纪,女扮男装,不成体统!”
  “独自上酒楼,还学男子喝酒,更是不合礼仪规矩!”
  “跟夫君赌气就离家出走,不守妇德!”
  …… 
  一片议论声中,公子回身坐下,登时惊诧不已,真是好胃口啊,桌上一片狼藉,一只烤鸡已经吃的七七八八!那双满是油腻的小手,摊开在他面前,脸上还露出狡黠的坏笑,无声的恐吓:你要敢靠近,我就……
  那公子毫不在意,反而甚是爱怜的抓起她的双手,主动往自己华美的衣袍上揩。
  这人是不是傻了?
  落花愣了,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动不动,由着他动作。
  片刻功夫,手掌就干净了,而那袭华美长袍的白色前襟肮脏一片,满是油渍污泞,与那少年的英俊容貌,出众的气质极不相符,看起来甚是滑稽、可笑。
  “衣服脏了不打紧!”少年露齿一笑,折扇合起指着前襟,颇是轻佻、无赖的说,“这样的衣服我多得是!娘子你要喜欢,我天天给你擦!”
  落花正待发火,转念一想,反而莞尔一笑。是呢,如今她吃也吃饱了,手也干净了,还有这么漂亮的披风蔽体,还有什么不满意?如此可以回去了。
  这么想着,她站起身,轻拍了拍手,又整了整披风。那少年已然是一副大人的模样,个子自然比瘦小的落花高出许多,他的披风披在落花的肩上,老大一截曳着地面。风衣一如他的长袍,下摆处也尽绣着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都想被瞩目和追捧,白衣红牡丹,华丽而醒目,犹如红毯上的拖地裙摆。向来不着红妆的落花心里暗暗高兴,小小的虚荣了一回。
  整顿停当,抱起酒坛刚要迈步,谁想那公子竟然一把将她拉住,无赖的抱上她的纤腰,哐啷一声响,酒坛碎了,酒渍溅了两人一身。趁着落花呆愣的瞬间,身前那人牢牢将她圈在怀里,落花反应极快,一个矮身闪过了他的禁锢,那人还欲来抱,落花微一侧身,从他边上闪过,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的束发金簪。
  瞬间他的满头青丝就如瀑布般的倾泻下来。
  落花披着他华丽丽的绣花披风,远远的站着,那根金灿灿的束发金簪捏在手里,停在半空,微抬着下巴,看着他轻笑,满脸的挑衅。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少年心有不干,颇是恼火,面上却并不显露,一副无奈、宠溺的口气说了一句:“小娘子竟这样顽皮!”
  说着轻轻探手,不紧不慢的抚上了顺滑漆黑的青丝,轻拈起一缕,有意无意的把玩起来,看似全神贯注的盯着发丝,心思却已经千回百转,漆黑的眸里渐渐升腾起一股焰火,半天才又接着说了一句:“不过正合我的胃口!为夫便陪你玩上一玩!”
  话音未落,忽地出手,闪身上前,落花机灵一避,翻身下楼:“我却不愿意跟你玩!”
  小二见她要走,上来拦她:“姑娘你的饭钱!”
  落花回头看了一眼正追下楼梯的那袭华丽丽而脏兮兮的绣花长袍,心念一动,嬉笑着对小二说:“跟我相公要去!”说话间人已经踏出了店门。
  小二见状就拦在门口,专等那公子。
  眼见着落花一溜烟的闪过了拐角,那公子心急如焚,胡乱拿出一锭银子塞给小二,奔出门去,只听见小二在身后大喊:“公子找您银子!”
  待他追到拐角,哪里还有落花的影子!
  他停在那里,黯然失神,衣袍下摆被风吹起,绣制的牡丹临风摇曳,栩栩如生,犹如立在一簇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丛中;散开的黑色青丝沐浴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发上现出一层耀眼亮泽的光芒;白色衣袍上的浅浅珠光,在阳光下更是闪闪发亮。
  长发遮住了衣襟前的污渍,日光下的少年明艳不可方物。
  此间少年,艳溢香浓,苍穹之下,独他一人,他朝着空旷的街道大喊:“姑娘,我知道你在附近!你出来!我不是坏人,我刚才那是陪你玩呢!你若是生气,我给你赔不是!”说完他恭敬的弯腰作揖。
  没有人回答。
  “我叫洛世奇,姑娘你贵姓?”
  只有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有谁能回他?
  片刻,少年公子懊恼的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相遇之初,少年情怀,无限美好,谁会想到画扇之悲?
  “人生若是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霖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若只如初见

  
  见他消失在拐角,落花这才现出身来,愤愤不平道:“打碎了一坛原本带给师父的好酒!罢了,羞辱我的那段日后再跟你算!”
  说完拍拍双手,准备上路,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这么小气!不如我给你摸回去?”
  只见拐角尽头走出一个人来,赫然入目的便是那衣上的牡丹花,正是那自称洛世奇的轻薄少年,原来他没走!
  落花不理他言语上的戏虐,鄙夷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狡诈!”
  “所谓兵不厌诈!”那人立在不远处的阳光下明媚一笑,悠哉闲话,“说我小小年纪,不是比你大!”
  束发簪还捏在落花手里,身前那人一袭白衣,青丝飘过粉面,遮住了脸,身姿翩跹,宛若谪仙,有那么一晃眼,落花竟觉得他像极了师父,脸颊莫名泛起了红晕。
  待他走近,看清他眼底荡起的那抹笑,登时清醒,这登徒子怎能跟她师父比?又怪太阳的光晕刺了眼,这才错认了他。莫名有些气恼,不再理他,自顾往镇外走去。
  那少年倒也没再轻浮,一路跟着她,问长问短,说个不停。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落花大略知道,他叫洛世奇,袭月仙门的弟子。若在平时她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因为有关袭月,有关师父的一切,落花都想知道,只是这个登徒子——她不想理他。心里不禁又暗暗奇怪:袭月仙门怎么会收这么个不端庄、戏耍人的弟子?
  那洛世奇是个十足的厚脸皮,不管别人理不理,自顾自说着自己的,他说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路过这里,让落花明年再来见他,若是等不及想他,可以直接去袭月找他。
  落花忍无可忍,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真当是你娘子了?”
  洛世奇看着他邪魅一笑,自信满满的说:“我若认定了你,你早晚是我的娘子!不过——我也还不确定我有没有认定你!”
  落花不屑一顾,答也没答。
  “爱慕我的女子多了去了,师姐师妹个个都巴望着嫁给我呢!而你还只是个小女孩,却不说我能不能等得及你长大,便是你长大了,也是像现在这么干瘪——岂能入了我的眼?”
  落花不恼,反而笑出声来,心道还真有这样自负清高,自命不凡的人!既然他是仙门的人,就不必避着他了,四下无人,落花找了根树枝,念了咒语,踏了上去就往树林深处飞去,那叫洛世奇的少年,也匆忙御剑追去。
  “咦,你没有剑吗?你怎么‘御枝而飞’?”
  “你老跟着我干嘛?”落花颇是厌烦。
  “你这是去哪里?”少年颇是好脾气的追问。
  “我回家。”
  少年疑惑:“你不是仙门弟子?你怎么会御剑?”
  “要你管!”落花没好气的说。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那人嬉皮笑脸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总能告诉我吧?”
  “落花。”
  “洛华?跟我一个姓吗?这是皇家姓氏,民间是要避讳的。”锦衣少年不可置信的又问,“你也是皇室中人?”
  落花瞥他一眼:“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落花!”
  “没有这个姓氏,你不是凡人?”少年追着她飞,问长问短。
  “我是凡人!我是被我师父捡到的弃婴,那天落花满天,师父就叫我落花!”落花抬眼看他,“所以你知道了吧,我自幼没有父母,自然比不得你这个尊贵的皇族血亲!”
  “对不起了,花儿。”少年公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锐利的锋芒掩了去,眉目间的戏谑也一扫而空,眼神里流淌着难得的温柔。
  “洛公子,这倒不像你了!你一直是个骄傲的公鸡!”想起他对自己的轻薄和戏虐,落花忍不住嘲笑他。
  锦衣少年没有搭理她的嘲弄,幽幽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因我不是长子,无法继承皇位,父皇就安排我去修仙。”
  “皇位有什么好,还不如修仙自在!”落花不屑的说。
  “口气心非!”少年嘟囔一句,正色问她,“如果我做了皇帝,要你做皇后,你还不愿意吗?”
  “我才不愿意!别说皇后,天帝我也不做!我要陪着我师父,一直呆在阑珊谷!”
  “你的法术是你师父教的?你师父是谁?为何不送你去仙门,而要亲自教你?众所周知,只有仙门才有资格试炼,何以他还要这般白费力气?”
  落花鄙意一笑:“你懂什么!”
  那少年一愣,这才反驳:“切,陪着个老头有什么意思?”
  “你才是老头!我师父是天下法术最高,长得最美的人!”落花面带骄傲的又驳了回来。
  “不可能!天下只有一人长得最美,法术最高,还是我们袭月的人,不过他五百年前就失踪了!”
  “哼!你们知道什么!”
  见落花不再理论,以为她服输了,那少年公子又好脾气的规劝:“不如你跟我去袭月吧?我求我师父收你做徒弟,这样你就是我师妹了,我们一起学习法术,将来我会考虑让你做我娘子……”
  世上当真有人如此自恋?话还没说完,落花忍受不了打断了他:“我要陪着我师父,我哪里也不去!”
  “那你一辈子不嫁人?”
  “我要嫁也是嫁给我师父!”话一出口,落花就愣住了,随即想到了墨玉和汀兰,还有汀兰怀里的那个小婴孩,不由得羞红了脸。
  一起愣住的还有边上这个锦衣少年,忽然又哈哈大笑,笃定道:“原来你是喜欢你的师父啊!”
  落花恼了:“喜欢又怎么样?反正不喜欢你!”
  “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不能喜欢你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管是民间还是仙界,都是不许的,可是大忌!”
  “要你们管?我们在谷里,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就不是乱伦了吗?咦,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没有羞耻心?”
  “你还有脸说?你故意摸我,你就有羞耻心?”
  那公子嘿嘿笑着,颇是轻佻而无礼的说:“你跟我也没什么差别,何必还要斤斤计较?不如我让你摸回去,如此我们就算扯平了!”
  “好!”不谙世事的落花果真答了一声好,心里早已生了好奇之心——墨玉说男女不同,却不知是怎样的不同?
  那少年愣住了,看了落花半天,见她不像玩笑的样子,这才大笑起来,前俯后仰,引得剑身一直轻颤,险些要掉下地去。
  落花一惊,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微微红了脸,想起墨玉说的男女授受不亲,这才隐隐察觉这是一件不妥当的事,当即喝止:“笑什么!我反悔了!墨玉说女孩儿比起男子更容易吃亏,我已经被你占了便宜,岂能再吃亏下去?所以我反悔了!被你摸去的就算了,我也不摸你了,你别再跟着我!”
  少年忍俊不禁,心里暗暗寻思:这女孩子不知人情,不晓人事,倒也傻得可爱。
  落花气恼,瞪了他一眼,恨声道:“袭月怎会收你这样的弟子?”
  过了半响,那少年公子终于止住了笑,清了清嗓子,整顿了一下态度,颇为正经的赞扬起落花:“脾气倒是挺好,被我戏弄成那样都不发作,合该是个好媳妇!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的法术,你随便捡个树枝都能飞吗?”
  年轻公子跟着落花在枝叶繁茂的树林里穿梭,要跟上她的速度,还要注意避开那些树枝,飞了这半天,已经气喘吁吁,甚感吃力,落花却依然面不改色,游刃有余。
  少年公子又说:“这个问题我问过师父,他说掰断的树枝是死物,没有灵性,不是高手没法驾驭,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是个高手!你是住在这个树林里吗?就只有你和你师父二人?不如我去做客一番?顺便也见识一下这位法术最高也最是貌美的世外高人!”
  “我不带你。”
  “为什么?还在怪我方才吃饭的时候戏弄了你?”
  “哪是方才吃饭的时候?你是一路捉弄我!”
  少年还想与她理论,见她降低了速度,停在了林间的一片空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莫名道:“难道这就是你家?”
  “是,我要走了,簪子还你!”说完一抛手,那枚金灿灿、沉甸甸的束发簪就飞了出去,少年公子连忙飞身接住。
  听她又说:“这披风挺漂亮,我留下了!”说完轻抚了一下长袍,微微一笑,嘴里念念有词,他正疑惑,下一个瞬间竟消失不见了。
  四周一切如旧,独独她不见了!
  少年甚觉奇怪,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遁地术吗?不是。灵光一闪,想起了师父说的结果。
  对,是结果!
  她知道破解结果的咒语所以能随便进出,法力没有足够强大的人感知不到那结果,就算感知到,也没法破解,也是进不去。
  阳光透过树荫,碎成点点斑驳的印记散落在少年公子的身上,发上,他垂目看着手里精巧的束发簪,若有所思。满头青丝凌乱的从耳后铺散下来,遮住了他风流俊秀的脸孔,整个人都笼罩在沉静凝郁的气息里。那身原来极尽倜傥的绣花白袍,前襟一片狼藉,尽是污秽,即便如此,依然丝毫没有影响他卓越不凡,高贵出众的气度。
  “落花……”
  轻念出声,端视着手里的那枚束发金簪,半天才又抬起头来,漫无目的的四下巡视了一番,心知她是不会再出来了,莫名一阵怅惘,懊恼的摇了摇头,踏上佩剑,沿着原路飞了回去。
  

  ☆、月夜抚琴

  
  临行前墨玉给的书,落花细细的看了,是讲女孩子身体变化的书,里面还介绍一些草药,月信来的时候可以缓解腹痛。这个她还用不到,她还只是个小女孩,还没来月信,但好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又要闹笑话。
  墨玉永远都是那么细致周到。
  这么想着落花略一用力将书掷到了案上,重新探身到木桶里,继续泡起澡了。屋里水汽升腾,雾霭袅袅,落花背靠着桶壁,闭目安神,脑海里不时飘过师父的身影。
  一回来就已经往师父的桃花渊去过了,师父显是没想到落花第二天就回来了,问她是不是没寻到墨玉。
  “见到了,墨玉很好,还有了一个小婴孩。”
  秦子净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瞥了一眼落花肩上的风衣,淡淡说了一句:“一身酒气。”
  “呃……那个……”落花竟从这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责备,忙解释起来,“我本来是要带一坛酒给师父你的,路上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秦子净不置可否,低下头去,继续翻看手里的书。
  落花急忙回来落花斋烧水洗澡,只为了洗净那一身的酒气。
  奔波了一日,这会子沉静下来,内心反而不能平静,想到这次冒失的出谷,想到途中偶遇的那个叫洛世奇的华服公子,想到“我要嫁也是嫁给我师父”……
  说时还未察觉,如今想来真真叫人面红耳赤。尽管六岁时落花也曾说过“我要嫁也是嫁给墨玉”,如今的意义却又与当初不同,对“嫁”这个字的理解也是不同。幼时的“嫁”,不过是想黏在墨玉身边;而今的“嫁”……有意无意间总会想起汀兰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还有她怀里的那个小婴孩,难道……难道今日说起的嫁,便是像墨玉和汀兰那样,比翼双飞,夫妻连理?
  书上说女孩儿月信来时便是大人了,到十五岁及笄的时候,便可以许配人家。
  十五岁……还有两年……
  落花的心里竟暗暗有一丝期许,迫不及待的想要为那袭白衣一夜长大。低头看了一眼那才刚刚发育的胸脯,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为刚才那些羞人的想法懊恼起来。懊恼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了自卑的心思。自己还只是个小女孩,师父怎会喜欢?师父那样的圣人,谁又能配得上他?
  转念又想,汀兰也不甚漂亮,墨玉不也喜欢她?可见世间的喜欢,是不能用相貌来平衡的,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也许师父会喜欢自己也说不定,去年醉酒他还将自己搂在怀里……
  想到这里,水雾氤氲中的一张小脸羞得通红。
  忽然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钟离!满含羞怯和希望的小小心灵如戳了针眼的气球一般迅速的干瘪了下去。
  师父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去年醉酒便是把自己错当成了钟离,这才紧紧搂着自己。原是占了钟离的光,自己却还在这沾沾自喜。美好的幻想一下子破灭了,落花的心里悄然生出了一丝嫉妒。
  这叫钟离的,师父定是爱极了她,又是因为她才离了仙界,独自隐居阑珊谷五百年,五百年了都还念念不忘,醉了都还要唤她的名字。这钟离,该是个怎生了得的女子!也不知他们有着怎样的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落花心里又是好奇,又是羡慕。心道:该问问墨玉的,他定然知晓,难得出谷一次,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等到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出谷呢!师父是当事人,按理说直接问他是最好的,但是师父对他的过往向来是讳莫如深,又如何肯倾囊相告?
  何不趁他下次喝酒的时候问问他?许他就会说了,反正他醒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百转千回的心思这才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回谷后落花就把那个叫洛世奇的无聊公子给忘了,只有看到箱底的那袭牡丹花披风,才又想起他来。他原也生的不错,外表俊秀迷人,气度高贵不凡,与他调皮戏虐的本性大相径庭。那日被闪在树林,想起来都大快人心,他这样自命不凡的人,定是气得不轻,如此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女儿家情窦初开,初懂□□,心里悄悄住着一个人,便再与幼时不同。幼时的没心没肺抛到了一边,现在时时都要想着那人,都想要见到那人,见了却又不甚自然,莫名又处处想表现自己,高声说话或者是高调做事,只为了引得那人的注目。
  落花便是这样,现在依然天天跟在师父身边,虽然也还是一样引着他说话,却不再是幼时调皮捣蛋的心思,许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或者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做什么事都力求最好,也只是想得他一声称赞。
  师父悄无声息的驻扎进了落花的心里,每日睁开眼时便要想他,闭上眼时,还是要想他。
  情窦初开的这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的改变,那位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察觉,日子依然平静的过去。回来已经有一阵了,眼看着谷里的桃花又要开了,落花提醒、催促师父开坛喝酒,师父却说他最近不想喝酒,她若是想喝自己去喝,不必等他一起。
  落花好不丧气。
  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摸不透他的脾气,去年酿的说今年喝,今年桃花都开了,他又说不想喝了,那他今年想干嘛?每天打坐入定,教她法术,偶尔去书房写写画画,与往日一般无异。
  落花迷惘了,还有些挫败和失落。
  今年天气冷,桃花的花期比往年晚了些时候,但是哪怕再晚,花儿也还是要开的。花开花落,女孩子的青春年华,是时间阻止不了,也是时间挽留不住的。
  今年没再酿酒,因为去年酿的足够多,也因为师父整日淡淡的,兴致不高,落花更是闷闷不乐,她如今的一颗心全都系在师父一人身上,因他而悲,因他而喜。
  春日姗姗来迟,又到了“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时令,落花却在这样的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床前的一汪月色像清透明净的流水,左右徘徊,顾影自怜,屋里宛若白昼。透过窗棂,本来明亮的月色,望到远处便像蒙了一层薄雾似得,整个桃林都笼在这一片洁白朦胧的月色里,绯色的桃花也着上了清冷的色调,淡了浓艳之态,多了高洁之姿。
  左右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月色正酣,不如去看看桃林下埋着的那些酒,可是芳香可口了?
  行到溪边,停在了桥上,踮起脚尖往师父的屋里眺望,一片柔和的月色里,看不到一丝灯亮,师父兴许睡下了。落花心里泛起一阵失落,也无心欣赏这无边的花好月圆夜,径自往桃林走去。
  走着走着,依稀听到了乐声,声音极小,细不可闻,驻足细听,那声音忽而又不见了。落花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过了片刻又有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琴音!
  师父的书房有架古琴,幼时的落花也曾拨了来玩,便是这样的音调。
  师父在弹琴?寻着细微的琴音一路往前,便是上次喝酒的地方,终于又见到了那袭熟悉的白衣。那抹白色在月光下分外亮眼。
  落花不敢走近,藏身在一棵桃树后面,怔怔的看着远处那沐浴在一片清明如水的月色里的祥和宁静的一抹白色。只见他盘膝而坐,古琴横放在膝上,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灵巧的摩挲慢走,悠扬古朴的琴声如流水一般涓涓流淌,淡泊中略带哀伤,孤寂中隐含热情。落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也从未见师父弹过琴。兴许师父只有在这样的月夜才有兴致弹琴,古琴的琴声小,若不是今夜来了桃林,又哪里能知晓?
  一曲弹罢,那人却没有停手,依然还是刚才的琴曲,低沉徘徊,抑郁哀伤,却又于低沉中荡漾着蛊惑人心的春情,于哀伤中蕴藉着细碎微小的渴望。落花沉醉在这琴音里,渐渐迷失了自己,脑海里浮过的却是去年这时师父带她踏花而飞的情景。
  待她回过神来,琴声早已经停了,那袭白衣也已经消失不见,而落花的耳畔依然余音缭绕。哀伤又欢愉的琴音,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沉醉迷惘,无力自拔。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
  皓月临空,疏星寂寥,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枝上的桃花悄无声息的绽放。清明如水的月色,好似巧夺天工的画笔,挥毫泼墨,勾勒出一派恬淡悠远的意境。
  落花从桃树后面探出身子,走到刚才师父弹琴的位置,除了细碎的花瓣,地上一无所有。去年这时,也是在这片桃林,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这样的月夜,师父喝醉了,微醺迷离之际将她拥在怀里,他们醉卧而眠。
  如今师父一个人在这里抚琴,显是不想被人知道,也不想被人打扰,落花一声叹息。
  不知他明日还会不会再来。
  

  ☆、凤求凰

  
  第二日,落花早早就来了桃林,一直等到三更,都不见师父弹琴,心有不甘的借着月色又把桃林找了一遍,都不见师父的身影。回去的时候又停在小桥上眺望他的茅屋,依然没有灯光。落花心下狐疑:难道师父发现了她,所以不愿再弹了?
  一连几天师父都没有再去弹琴,也还跟之前一样,每日打坐入定,写写画画,仿佛那个月夜抚琴的不是他,而只是落花的凭空臆断。
  落花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真的是她白天想多了,产生的幻觉?可是那琴音,她至今都还记得,哀伤、低沉、悠远,又带着一丝热情和渴望,一如她对师父的心思。
  那枝头绯色的桃花,笼上一层银白光晕的青丝,月下孤高、清冷的背影,“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这幅画面夜夜都要入梦来,又怎么会记错?
  落花本想当面问问师父,又怕会像上次问他袖口花纹一样,他故意将鸟儿的纹路隐了去,再问也是缄口不言。
  在落花的眼里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有当他有兴致的时候,他才会同落花说话,才会教落花东西。有一次他兴致很好,甚至还教过落花填词,讲音调格律给她听,等到第二天再叫他讲,他便叫她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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