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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人独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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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台在太液池的上游,曦娥幼时常来太液池游玩,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诛仙台了,也偷偷去过几次。那时她不甚明白,不过是个大台子,就像戏台,为何大家都忌讳这个地方。
记得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立在诛仙台上往下眺望的时候,仿佛立在悬崖峭壁一般,嗖嗖的阴冷之风和迎面扑来的万古寒气,她打了一个寒战,探身往下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这可把带她来的嬷嬷吓得魂都没了,一把将她拽住,抱下台来,还告诉她切不可再到台上去。
年幼的曦娥问嬷嬷:“为何不可?这诛仙台可有什么讲究?”嬷嬷告诉她这是一个处决坏人的刑台,台下戾气横生,更是阴气逼人,不知多少犯了错的人命丧于此。又跟她说起那个叫嫣儿的女孩儿,几百年前她就死在了这里。
“嫣儿可是坏人?”
“她虽也算不得坏人,但是她生在仙门,不思修仙,亵渎师尊,喜欢上自己的师父,犯了仙界的大忌,也是死有余辜。”嬷嬷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
“喜欢师父也犯错吗?尊师重教可不是该表扬的吗?”
“这……仙子你还小,这些大人的事,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只是这诛仙台,以后可不能再来,若是被天帝知道了,下一个要跳诛仙台的怕就是奴婢了!”
这之后,曦娥再没来过。
今日再来,四周的花儿依然如旧,只是看花的人心里却莫名涌起了一丝悲凉。她缓步走上台阶,立在诛仙台上,台下的曼珠沙华延绵成片,蔓延成海,远远望去半个天际都染成了红色,又似着了火一般,如火如荼,浓艳热烈。只中间的这处高台是白玉砌成,还隐约琢出曼珠沙华的形状,用手去摸,还能摸到曼珠沙华纤细的□□和触须。
小时候,她便是被这些花儿吸引来的。这花好生奇怪,一朵和一丛有很大的不同,簇拥成片的时候是一团团的火红,妖艳无比;细看单只的时候,偏偏又□□纤细,柔弱纯美。幼时的她不懂事,只是好奇这些花儿为何不长叶子,嬷嬷告诉她,这花叫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花在此岸,叶在彼岸,花和叶永不相见,故而叫做彼岸花,就像命中注定要错过的缘分。
岂止是缘分,这花虽美,却生在这诛仙台的四周,浸透了绝望和死亡的不祥气息。当日纵身跃下这高台的嫣儿,看到这成片的曼珠沙华,可有此感?
天宫的奴婢整日无事,闲暇之余总会谈些六界之中的闲事,谁家娶亲,谁家生子,哪个仙人看上了妖孽,哪个仙子思凡下界嫁了凡人……其中最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秦子净和钟离沫的纠葛,谁知峰回路转,又出现个落花,当年战神凤来仪私自与异界女子婚配的事又被她们翻出来说,谈到魔界,自然也少不了堕仙成魔的武陵上仙云川,谈到云川必然又会说起嫣儿……
幼时的曦娥不懂得,长大后的曦娥,尤其是懂了这男女之情,体会了刻骨相思之后,再听嬷嬷谈起嫣儿,便再不能无动于衷了。若有机会更是想亲眼见见那个为了嫣儿一夜白发,上仙都不做,堕入魔道,甘心只当个护法的她的师父云川。若是无情,岂会如此?
如果有人愿意为自己这般,便是跳下诛仙台,她也愿意。
她迎风立在诛仙台上,曼珠沙华红的妖艳热烈,却又让她心生绝望、悲凉之感。抬头望向天际,云白重重,雾霭缭绕,她又想起了洛世奇,那个眉间心上都让她“无计相回避”的人,他约她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见面,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她不敢想。
飞蛾追逐着火光,知道那火会把它烧成灰烬,依然还是扑了上去,这是飞蛾的宿命。
她的宿命又是什么呢?曦娥想起了他们的初遇,他跌进了太液池,从此也跌进了她的心里。对他的情丝犹如野草一样疯长,拔除不去,铲除不尽,尤其在知道他成亲了之后,她恨不能在心上点一把火,把这疯长的荒草烧成灰烬。但她不能,她的心不听她的使唤,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还是硬要再见他一面,只是想听他亲口说。便是现在她站在这诛仙台上,心乱如麻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按耐不住的激动和喜悦——再过片刻便是午时,她心上的人儿便会来赴约。
她缩在袖里的手,死死握着那方绣了牡丹花的锦帕,冬日正午的阳光并不灼人,四下静的出奇,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杂乱又急切。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来的这般早?”
曦娥四下搜寻,哪有什么人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忽然又一句传来:“你竟还是这般念着我?”
话音刚落,曼珠沙华丛中现出一个人影,他负手而立,意态闲适,显是已经到了多时。他的绣了牡丹花的下摆掩映在花丛里,看不分明,面上依然是那抹摄人心魄的笑靥,连凤目都隐着笑意,无端一瞥便要勾了人的心神。朱唇饱满浓艳,像绽开的罂粟,明知不该看,却又让她移不开眼。
一袭白衣的他风姿秀逸,衬着这火红似血的曼珠沙华,于无形的魅惑之中,又叫她生出绝望,悲伤之感。仿佛他是来自地狱的使者,踏着这花,是来索人的性命,惧怕他,却又向往他。
曦娥这才知道,爱上他的时候,便是在心间插了一把匕首,见他一面,那匕首便深入一点,直到心脏被凌迟成碎片,而那爱意却分毫不减。
☆、诛仙台之约
曦娥呆呆看着他,如同痴了一般。
“曦娥?”洛世奇笑出了声,台上的女孩儿这才回过神来,一张俏脸顿时红了。
“多日不见,仙子更见俏丽,甚好!自九重天外一别,我倒时常想起你,若不是仙子的救命之恩,世奇怎能活到今日?只是,昨日你去魔宫找我,却是为何?”
“公子已经娶妻可是真的?”曦娥颤颤巍巍的问。
“不错!”
洛世奇答得爽快,曦娥却如遭电击。尽管那日见他搀着那个女孩儿,可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现在他真的承认了,她却又盼着这不是真的。白玉高台上的女孩儿,先是摇头,然后开始垂泪,又怕被人看见,悄悄背过身去胡乱擦着眼泪,竭力掩饰崩溃的情绪。
洛世奇双手抱在胸前,随意的立在曼珠沙华丛里,丝毫没有劝说安慰的意思,只微微侧目,斜视着台上的人儿,犹如看戏一般。
半响曦娥转过身来,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哑着声音哀哀切切的问他:“你可曾喜欢过我?”
洛世奇不答。
“落花姑娘,你的娘子……”曦娥咬着下唇,生怕牙齿打颤的声音被他听去,“你可是爱她?你私吞魔力便是因为她吗?”
洛世奇点头。
“你……你可有喜欢过我?”曦娥不死心,又问。
“你一再追问,是想听真话吗?可是真话多数都很伤人,你可还是要听?”
曦娥点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亲口说我才信,哪怕都是假的,我……我也认了。”
洛世奇俯身随意掐了一只曼珠沙华的花·径,端详着那微微蜷曲的触须,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你听好了,从头到尾我都是骗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早就有了喜欢的人,我是为她才夺了魔力!因为我要救她,是仙界害死了她,是你父亲要杀她,试问我又怎么会喜欢一个侩子手的女儿?我一早就猜到你的身份,接近你,跟你示好完全是为了我的计划,谁知你倒是个坚贞的,不然你早已经是我的女人,丢了心又失了身,岂不是比现在更惨?
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才手下留情,本来只当此事已经过去,谁知你……呵呵,昨日你竟然去魔宫找我……”
“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曦娥呢喃自语,泪水不听使唤的疯狂的涌出了眼窝,这次她没有背过身去,也没有急急的来擦眼泪,却见她从袖里掏出了一方锦帕,看着那摊开在掌心的红牡丹,半响,发了疯似得朝洛世奇大吼,“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留着我的锦帕?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洛世奇哈哈大笑:“看到那帕上的血渍了吗?染在了牡丹花上,花儿倒是更见娇艳呢!知道这血是谁的吗?是涟漪……”
曦娥惊恐:“你杀了涟漪姐姐?传言是真的?”
“我只是在她脸上划了一刀,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你的手帕了。”说着他做了一个拿手帕擦拭长剑的动作,闲适优雅,怡然自得,好似他手里真的握着一方宝剑,而那剑端又满是鲜血,“曦娥,你怎么总是这么天真呢?”
“涟漪姐姐真的是为了救袭月上仙才死的吗?”
“噬仙术本来是给秦子净准备的,她甘愿代秦子净去死,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不过她也是罪有应得,她伤了花儿,我早晚也是要杀她!如此也好,省的我动手了!”
“都说涟漪姐姐张扬跋扈,岂有甘愿为人牺牲的道理?所以这消息传来天宫,大家都是不信,都说是你逼杀了她,每日都有人上书,请求父王出兵讨伐你。父王按兵不动,我知他是想等你被魔力反噬而死,不损一兵一卒,坐收渔人之利,他却不知你已经知晓了‘先死而后生’……”
忽然洛世奇一个飞身来到曦娥身边,一把揽上她的纤腰,伸手抵着她的下颚,凤目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凌厉隐有杀意:“你可把这秘密泄露了出去?”
曦娥大骇:“没!我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谁也不知道这秘密,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说着他抵着她下颚的手抚上了她的唇,肆意蹂·躏着她的唇瓣,曦娥不敢挣扎。
当他停手的时候,那唇犹如台下怒放的曼珠沙华,红的妖艳而诱惑。洛世奇低头,眼里有了一丝醉意,不知是假装,还是真心,只听那魅惑人心的声音说:“你好诱人……”话未说完,他的脸就罩了下来,就要碰到她唇瓣的时候,曦娥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洛世奇自己都没有料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这才想起那日在九重天外,她也这般出乎预料的打了他一巴掌,他不怒反笑,自嘲的说道:“倒是有些胆子!”
曦娥这才回过神来,胆怯道:“公子既不喜欢我,何必还要与我亲近?”
“怎么?你不想要我亲你?你不是喜欢我吗?”洛世奇理了理衣襟两侧的秀发,轻佻的回她。
“我喜欢公子,那是我的事,公子既不喜欢我,这便是与公子无关的事了。”
听她这般说,洛世奇倒觉得新鲜。
曦娥立在他对面,顿了顿,幽幽开口,音调平和,神色静谧,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我喜欢的人,我以为他也喜欢我,一直在傻傻等着他来接我,尽管知道他已经娶亲,却还不死心,想着他是不是身不由己,有什么难言之隐。今日……原来他早就有了心上人,他们喜结连理,双宿□□。我亦已死心,日后曦娥再不会打扰公子。”
“你心里可是后悔?后悔当初救了我?”
“曦娥无悔。《魔神典秘》,曦娥定不会透露半句,我回去就向父王请旨,前往西天苦修佛法,终其一生常伴青灯古佛,永生永世再不见公子一面!还请公子看在昔日的情分,网开一面!”
“你知道我要杀你?”洛世奇脸色微恙,又问,“你既然知道我想杀你,怎还要来赴约?”
曦娥苦笑:“我第一次来诛仙台,是被这曼珠沙华吸引来的,这么漂亮的仙境,却是断人魂魄的刑台!今日的公子便如这花,诱着我来。”
闻她此言,洛世奇幽幽道:“曦娥,若不是你,我开始就死了,是你救了我,又帮我偷来《魔神典秘》,你可谓帮了我的大忙!本来我不想伤你,甚至在开始的时候,太虚幻境的景致那么美,你又如此温柔善良,我有想过娶你做妾……”
“今生我与公子无缘,曦娥别过公子!”曦娥心思七窍,已经猜到他下面的话,急忙打断了他,想要抽身离开。
“慢着!我话还没说完!你既然来了这诛仙台,就别想再离开了!”洛世奇忽然变了声调,“你倒是奇怪,爱的干脆,不爱也干脆,倒是个聪明人,我还以为你会寻死觅活,结果完全超出我的预料!只是你知道我的秘密,‘先死而后生’,若是你一不小心告诉了你的父亲,或是不留心透露给了我的娘子,我岂不是前功尽弃,满盘皆输?我岂能冒险?”
尽管曦娥强自镇定,但还是难掩惊慌之色:“我不想再见你,也不想再过问你的任何事,更无心关心你的大计,你既然不爱我,我与你便再无关联。父王疼我,我若死了他必会伤心,公子也说是我救了你,还望公子念在昔日旧情,对曦娥手下留情……”
“你虽如此说,我却不敢大意!可知杀你是我最不愿做的事,可也不得不做。你想皈依佛门,去西天修佛法,常伴青灯古佛也无甚乐趣,若是我将来夺了你父亲的位置,你看了更是要伤心,所以不如现在就跳了这诛仙台,省的这世间的污秽染了你的清白……”
“公子当真要赶尽杀绝?”
洛世奇邪佞一笑,颇是卑劣无耻的说道:“只有你死了,我方才安心,你不是说你爱我?不如你再为我牺牲一次?”
曦娥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是不认识他一般。半响,她咬着下唇,坚定道:“好,我跳!”
洛世奇抚着前襟的秀发,对她报以赞许的浅笑。
曦娥缓步走去诛仙台的边缘,台下深渊窜上来的潮湿阴冷的寒风刮得她小脸生疼,她把一直捏在手心里的锦帕紧紧的贴着心口,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忽然,毫无征兆的,她一松手,那锦帕掉进了诛仙台下的深渊。异物掉入的一刹那,原本漆黑的渊底忽然亮了起来,交错纵横的戾气犹如岩浆般翻滚叫嚣,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饥渴了千年的怪物,迫不及待的等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曦娥退后一步,吓傻了一般,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一个劲的流着。
“怕了?”洛世奇只当她是被吓到了,话里似有关切之意,又似乎是在嘲笑她。
那深渊下的戾气渐渐平息,曦娥也终于止住了眼泪。她转过身去,远眺诛仙台下延绵成一片火海的曼珠沙华,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的娘子落花姑娘,她怕是不喜欢你吧?她心有所属,都知她的心上人是她的师父袭月上仙秦……”
洛世奇不耐烦的打断她:“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不管她喜欢谁,她都是我的娘子,她生生世世都得跟我在一起!”洛世奇不明白怎么这个时候,曦娥要说这话,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禁有些气恼。
曦娥又说:“她既不喜欢你,她也不见得愿意给你生娃娃,再说上仙能为一个钟离沫弃天下而不顾,可见他不是拘泥于俗礼之人。‘先死而后生’,落花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你若‘先死’后,她与她师父好了,你可要怎么办?”
“哼!我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给我生孩子,无需你操心!她跟秦子净也好不了!‘先死而后生’这魔法我设在了她的身上,我把自己的元神也一起封印在她的体内,同时还封印了她的驻颜术,这驻颜术便是她解封我元神的引子。
凡是女子都在意自己的容貌,她若成了老婆婆可还能跟秦子净在一起?即便她没有成为魔神,只要她的法术强大到能够解封这驻颜术,她定会迫不及待的要解了这法术,只要引子一解封,我的元神便会被释放,那时我便能重生!重生之时,魔身仙骨,不老不死,不伤不灭,魔力便是我的内力,再不用受这反噬之苦!到时即便花儿有心跟秦子净复合,也是不能,何况我们还有了孩儿,禁锢住她,还不是易如反掌?到时我与她天下无敌,便是叫天帝让出位来,怕也不是不可能!”
“她果真是天生的魔力继承者,魔力失了也会重新衍生?若是她宁可衰老,也不愿解封驻颜术呢,你的如意算盘岂不是打错了?”
“你为我想得可真多!”洛世奇讽刺道,“即便她不解封驻颜术,于我来说也不过是多耗些时日,总有一日她要成魔,等她成魔之日,一切下在她身上的法术都会消失,那时我还是会重生!”
“好缜密的计划!竟然连你最爱的人都百般算计……”
“那又如何?我算计也是因为我爱她!所以这‘先死而后生’的魔法若是因你而走漏了风声,别说你父亲第一个不放过我,便是花儿,她怕是也不肯解封驻颜术,如此我便输了。你可知反噬有多痛苦,而且我的内力最近太过耗损,恐怕撑不过一年半载。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和安排第二套计划,所以你必须死,因为我不能冒险!”
“机关算尽太聪明,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这话何意?”
“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该认命……”
“认命?笑话!我洛世奇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来的!等我重生之后,我还要做这天下的霸主,主宰所有人的命运,岂会自己就先认命?”
“你是想当个主宰者,居于人上,俯瞰众生,掌握他人命运,还是甘心与你喜欢的人居于世外,过平凡的生活?”
“我要与我喜欢的人一起当个主宰者,俯瞰六界,睥睨天下,决策他人命运!”
闻言曦娥摇头,莞尔轻笑:“也好。不管是什么,我都看不到了。”
洛世奇从他宏伟的计划里回过神来,颇为满意的点头:“方才想要亲你,也是想趁你沉醉之时推你下去,谁知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如此倒省了我好多麻烦!”
曦娥不答,放眼远眺,神情木然。洛世奇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也无心猜度。两人无言,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诛仙台下的曼珠沙华开的如火如荼,妖艳似血。
☆、曦娥之死
洛世奇打破了沉寂,问曦娥道:“我们相识一场,曦娥你可还有什么愿望?”
“我想再见父王一面,普天之下,最疼爱我的莫过于父王。哎,我知你不会同意。”
洛世奇不言语,算是默认了,曦娥又道:“今日我跳下这诛仙台,我便从这世上消失了,犹如我没有来过一般。与你在太虚幻境……我很欢喜,那时我以为你也喜欢我。”她声音悲凉,言到此处眼里却忽然有了一抹亮色。
原以为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她却忽然沉默了起来,半响才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犹如一曲弹到高潮时的琴曲,忽然潦草收尾,难免叫人心生意犹未尽的扫兴。
“你可是恨我?可有后悔当初不该救我?”
曦娥深深看了他一眼,依然是那个看一眼便叫人再难忘记的美貌公子,可他却再不是她心里日夜思念的那个人。褪去了所有的浮华和假象,她看到了他本质里的凉薄和无情。曦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毫不留恋的往前跨了一步,立在诛仙台的边缘,若是再探出一点便要堕入台下的深渊。她微微倾着身子,犹如悬崖峭壁上一朵无所依托,摇摇欲坠的野花。
看着那漆黑的渊底,曦娥幽幽说道:“‘千涛万壑东流尽,九天六界落尘寰’,万物都有尽头,这尘世便像你一样,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留恋了,我原不想死,也是因为我的父王。你说得对,常伴青灯古佛,还是魂飞魄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太阳要落山了,我也该上路了。”
忽然她出人意料的开始解自己的衣扣:“你背过身去,我若消失他们必会寻我,看到这台上的衣物,便知我已经跳了诛仙台。知道我的去处,他们便不会寻我,也怪不到你的头上。至于你来过的踪迹,你定然早想好了如何抹去,我自不必操心。”
洛世奇心里一震,没料到她竟然想的如此周到,心里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终还是依言转过了身。
衣衫脱落的簌簌声响片刻就沉寂了下来,只听曦娥温婉却包含无限悲凉的声音念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洛世奇忍不住转头来看,只见一身亵衣的曦娥立在诛仙台上,身前是一轮西沉的红日,夕阳的余晖温馨从容的罩着她单薄而瘦小的身形,她的身后是漫天晚霞映衬下的火海一般熊熊燃烧的曼珠沙华。日晚时候,天与花,与人构成了一幅瑰丽无比,又悲凉萧杀的画卷。
她没有再回头,没有再看洛世奇,更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沐浴在夕阳残照的余晖里,嘴角微翘,泛起了一抹笑靥,笑着笑着清泪就滑出了眼窝,薄唇微微开阖,似乎想说什么,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谁也不知道她在这一刻想的是什么,想说的又是什么,有多少怨恨,又有多少眷恋和不舍。
她纵身一跃,毫无留恋的跳了下去,犹如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坠入了无边的悬崖。崖底升起的几人高的热浪迅速包围了她,纵横交错的戾气瞬间灼伤了她的皮肉,在她身上割开一条又一条的口子。她犹如一个被撕碎的破布娃娃,浸泡在比火海还热的熔岩里,等着她的不是凤凰逆磐般的浴火重生,而是绝望和死亡。她身上炸裂开的血红的伤口在瞬间变成了灰色,一个活生生的人儿,转瞬就被戾气吞噬,慢慢化成了灰烬,连骨头也研磨成了粉末。那粉末下隐约泛着点点蓝色光亮,慢慢的那些发光的蓝色点点从渊底飘了上来,渊底的嘶吼叫嚣之声方才停息,好似饱餐了一顿的巨兽,心满意足的沉寂了下来。
便如涟漪死的时候一样,曦娥也是仙胎,这些蓝点是要飞上天去化成星星的。谁知它们飞上来后,却不肯离开,团团围聚着洛世奇,争先恐后的落在他的衣上,发上,待他伸手去触碰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又调皮的飞走了。
洛世奇想起了太虚幻境的那些蓝色点点,还有那抬头便能看到的瞬间绽放又消逝的艳丽牡丹,心下黯然。低下头去,又瞥见白玉台上的黄色衣衫,这一刻,纵是铁石心肠也成了绕指柔情。
沉寂了片刻,他施了一个隐身术,那些原本落在他身上的蓝色点点,杂乱无序的乱飞起来,似乎在寻找他的的踪迹。寻找了片刻无果,有一颗点点率先飞上天去,其他的才陆续跟着它飞走了。
等洛世奇现出身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只剩一片霞光,旖旎艳丽,美不胜收。看了一眼西天的晚霞,洛世奇嘴角微翘,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笑容,所有的冷漠,凉薄,寡情统统散去,他依然还是初来时立在曼珠沙华丛里对着曦娥浅笑的那个叫人见一眼便再难忘记的年轻公子。便是这样的公子勾走了曦娥的魂魄,让她像飞蛾一样追逐着火光,最终扑向了火海。
若是洛世奇有心,整理她衣物的时候必然会看到那藏在黄色衣衫下的鉴水镜,但是他没有,他匆匆的做了善后处理,就离开了现场。到底是个凉薄的天性,小小的伤感也不过只是转瞬即逝。
待苹儿找来的时候,诛仙台上只剩几只蓝色的点点还落在曦娥脱下的外衣上,那些蓝色点点一闪一闪发着光亮,吸引着苹儿过去。
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蓝点,苹儿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再看到那蓝点下面竟然是曦娥的衣裳,苹儿吓傻了,扑了过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引的那小点点受了惊吓般的一起飞开了。
她从衣服底下摸到了那个巴掌大小的鉴水镜,又想起仙子说过的话,猜到仙子的死与洛世奇有莫大的关联。擦了眼泪,把鉴水镜塞到袖里,她振作精神,起身飞去了天宫。
当苹儿跪在天帝跟前,哭诉着仙子跳了诛仙台这个噩耗的时候,天帝如遭五雷轰顶,来不及通知旁人,甚至来不及叫上护卫,便匆匆随着苹儿飞来了诛仙台。
当看到诛仙台上那散落的黄色衣衫,和依然徘徊不走的零星的几个蓝色光点,天帝这才信以为真,不禁老泪纵横。悲伤之余,他更想查清曦娥的死因,他用神器追溯盘恢复了今日诛仙台上的场景,只看到曦娥一人在此处徘徊,直到日暮才跳了诛仙台。
天帝问苹儿:“仙子为何来了此处?又怎会无缘无故跳了下去?你是她的贴身侍婢,可知晓一二?”
苹儿跪在曦娥的衣衫旁边,边哭边回道:“怕是与洛世奇有关……”
“什么?”天帝震怒,“怎会与那个贼人有关?”
“仙子是在等洛世奇!”苹儿把曦娥那日在太液池边救了洛世奇,二人锦帕定情,听到他成亲的消息,曦娥又亲自去找他,他们定在今日相见,约见地点就是诛仙台等事一一说给天帝听。
苹儿最后含着眼泪道:“想是仙子没等来他,万念俱灰,一时想不开,这才跳下了诛仙台!”
天帝沉思了片刻才道:“此事不可声张,有损仙子声誉,更是损了天家颜面。”
“天帝,便是那洛世奇害了仙子,怎可不为仙子讨回公道?”
天帝忽然想起了那日曦娥盗了他的天机秘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当日他赶到九重天外的时候,只有曦娥一人,那书也没有丢失,想是他们没有得逞。天帝这才稍稍放心,却也更加恼恨,原来是这个登徒子一直在玩弄,欺骗他最宠爱的女儿!
“洛世奇我定不会放过,只是曦娥……她跳下诛仙台,为何还要脱了外衣?”
苹儿摸着袖里揣着的那方鉴水镜,她当然知道仙子是为了掩人耳目,目的是将鉴水镜藏在衣下,她犹豫要不要把这东西交给天帝。这鉴水镜是仙子给洛世奇娘子的东西,刚才天帝说仙子与洛世奇之事不可声张,天帝怕是要隐瞒此事,也不会给仙子声讨。若是她把鉴水镜交出去,天帝定要没收了,这是仙子交给她的任务,她怎可不完成她的遗愿?踌躇了片刻,苹儿将鉴水镜往袖里藏了藏,回了一句不知。
天帝不再问,俯身抱起了曦娥的衣衫,立在这诛仙台上,久久不愿离去。只剩两三枚蓝色点点还徘徊在他的周围,也是不肯飞走,天帝看到那蓝点,更是悲从中来,潸然泪下。一旁的婢女苹儿,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夜黑的像一个无底洞,白日里绚烂的曼珠沙华浸在浓墨一般的夜色里,再也无法妖艳。夜风吹起,台下绵延千里的曼珠沙华摇曳作响,呜呜咽咽,似乎是在吟诵一曲悲歌,为今日逝去的那个无辜的生命哀悼。
☆、心有千千结
洛世奇外出的半天里,落花叫倾城找来了覆疏,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覆疏施了法术,她才看到肚子里的那个小点点,那便是她的孩儿吗?
看着呆立在一旁的落花,覆疏问她:“可有什么打算?”
“我,我不知道……”
覆疏笑说:“安胎吧,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小孩?会像你一样清丽可人!”
一旁的倾城困惑了,忍不住问他:“魔王这话可是真心?”
覆疏凝眉,缓缓将玄色长袍前襟的一缕金发掠到耳后,这才慢悠悠的问道:“倾城这是何意啊?”
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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