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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人独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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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洛世奇打破了沉寂,先开了口:“上仙好悠闲!却不知锁骨针把骨头打磨到哪般了?”
秦子净犹如没有听到一般,纹丝不动。
“师父……”落花嗫嚅着轻轻唤了一声。
“花儿?”见来人是落花,秦子净眼里忽然有了一抹亮色,立马下榻,一面还问她道,“手上的伤可好了,给我看看。”
尽管语气依然冷淡,但是听在落花心里,便是千年的寒冰也被他消融了,何况她的心里本来就是一汪春水,现在听他这话,更是快要沸腾了,但她却不敢伸手给他看。
洛世奇说他给师父施了锁骨针,但是眼前的师父一如往常,无论他打坐,说话,还是走路,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是他硬撑还是洛世奇撒谎?她抬头看他,他探寻的目光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两人的对视无语,看在洛世奇眼里却成了眉目传情,他看不下去了,一把将落花拉了过来,哂笑道:“没想到上仙说话竟然丝毫不乱!两百零六根锁骨针,日夜打磨上仙的筋骨,上仙依然面不改色,走路也与常人无异,如此定力,寻常人岂能企及?”
闻他此言,秦子净不动,不怒也不答。
一旁的落花着急了,忙追问道:“师父,可是真的?”
秦子净淡然道:“师父无碍,不要担心。”
洛世奇笑说:“花儿你还要与他说话吗?他每说一句,针尖便会加速的打磨他的颌骨,这种痛楚可不是割破了手掌,刺穿了胸膛可以比拟的!”
当看到落花脸上的惊疑之色,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你看秦子净如此镇定,不信他被我施了锁骨针?那好,你可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一个闪身来到秦子净身前,掀起了他的袖管,露出了他葱白一样的纤指,里面的血红细针看的一清二楚,若是盯着细看,竟还能看到那些细针在慢慢蠕动,犹如吸人血液的小虫子,恶心诡异,触目惊心!
看着惊呆了的落花,洛世奇又解释道:“手指纤细,所以这些针才看的格外明显。其他地方的细针,虽然也是血红色,但是深入皮肉,扎进骨髓,轻易是看不见的。”
秦子净镇定自若的放下袖管,又轻轻拂了拂袖摆,好似不是细针扎进了身体,而是花瓣飘零在了他的衣上。
纵使他再强制忍耐,那些深入他骨肉里的细针是不争的事实。落花看着洛世奇,眼里满是哀求之色:“我想单独跟师父说会话,你能在外面等我吗?”
洛世奇沉思了一下,微微浅笑,靠到落花耳边,亲昵的耳语:“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能看到,你可要乖哦!”
只剩下落花与秦子净两人,落花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师父……”
秦子净立在她身侧,轻声答道:“不要哭,我很好。”
闻他这话落花更是泪如雨下,心中的悲伤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背过身去,使劲的擦着涌出眼眶的泪珠,不敢抬头,更不敢再看他一眼。
秦子净立在一旁,也没再说话,只这么静静看着她。
半响落花稳定了情绪,她转过身来,依然没敢抬头看他,只轻声道:“师父,你回阑珊谷去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阑珊谷桃花开得绚烂,伏羲琴也还在……”
“你呢?”
“我……徒儿要留在魔宫。师父你走后,不必再来寻我,我……我要留在这里。”
“我如何放心?”
“洛公子对我一片真心,我……我已经答应嫁他。”
“是他逼你?”
“不,是我心甘情愿要嫁他。”
“那日你说你宁可不修仙,也要留在谷里,定是他用我来逼你就范……”
“师父!”落花打断他,高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也根本不喜欢我,何必还要带我回阑珊谷?天下人皆知你我之事,洛公子既能不计较我的过往,愿意明媒正娶,我又岂有不嫁之理?”
落花忍着切肤之痛,又继续说道:“洛公子与我少年相识,师父你可还记得我曾穿回谷里的衣袍?便是他的衣裳,那日我在醉仙楼喝醉了,便是遇上了他。”
“你们年岁相当,本也般配,只是……”秦子净没再说下去。
落花明白他想说什么,她没有接话,只悄悄擦了不知道何时又滑落的眼泪,轻声说道:“师父安心回阑珊谷,万万不要再来寻我。徒儿曾经痴恋于你,甚至为了见你一面,不惜一死,但是这些都是前生的旧事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我既然已经死过一次,此番种种也该一笔勾销,洛公子救活了我,又对我一往情深,我的后半辈子,也该为我自己打算。所以师父你回去吧,过去的一切徒儿都已经放下了,如今徒儿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我的心里很是高兴。”
“果真如此吗?”
落花轻轻点头:“我在阑珊谷的这十几年,于师父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师父便当我从来没有到过阑珊谷。”
落花这话大有断绝师徒之情的意思,见秦子净没答,她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常,也看不出什么来,此刻也无心揣测他的心思,只低下头,轻声又道:“凤来仪是我爹爹,我连娘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自幼长在阑珊谷,墨玉是我的亲人,师父也是我的亲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感念师父的救命之恩,教导之恩,与师父的师徒之情,徒儿永生不忘,徒儿更是不愿看着师父因我无端受连,我要我的亲人都能活的好好的。望师父成全徒儿的心意!”说完她便屈膝跪下。
“不是不叫你再跪了吗?”秦子净欲上来扶她。
“请师父受徒儿一拜!”说是一拜,落花却是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长久的沉默,落花跪在地上,秦子净立在她身前,未开口也未再来扶她。落花心里忐忑,这番说辞,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不信?可会安心离去?
终于等到秦子净开口了:“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听他这话,落花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倾盆而下。她的心愿可不就是他吗?只要能看到他活的逍遥自在,她就能安心了,这就是她的全部心愿。
见她不答话只是哭,秦子净终于俯身将她扶了起来,还从袖袍里探出手来,给她擦眼泪。
他离她如此近,穿过迷糊的泪眼,落花看到他眼里的柔情,师父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她心思微恙,却又不敢去想。
“别哭了,还是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吗?”如此宠溺的话语,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啊,上次师父告诉她他喜欢的是男子,落花也是这般痛哭不止。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现了出来,他一把拉过落花,动作很是生硬,语气却很是爱怜:“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已经话别完了?”
落花这才如梦初醒,她慌乱的擦拭着眼泪,心里忐忑不安,秦子净神色如常,也无迹可寻。
落花对洛世奇说:“恩,师父都已经知道了。你快解了法术,让他现在就回去吧……”
“现在?他是你的师父,你的婚礼他岂能不参加?哦,也是,他又不只是你师父,他留在这里,也是尴尬。好,我考虑考虑。”洛世奇半是无辜,半是故意的说着。
“你先解了他的锁骨针吧。”落花可怜巴巴的求着他。
洛世奇看了她一眼:“你先出去,这针放进去不易,取出来也不易,怕是要血腥一些,女孩儿家看不得。”
落花不依,立着不走。
洛世奇嘿嘿两声笑:“看了可别不舍得,又要流眼泪,我可是要不高兴的。”这话甚有打情骂俏之意。
说着就见他从袖里掏出一个木匣,口里念念有词,那些红色的小针便一个接一个的冲破秦子净的衣服,飞进匣内。转眼就飞出了四五十枚,每一根针飞出,秦子净的白袍都沾上一点血迹,这点血迹慢慢晕染开,成了红梅般大小,无数红梅连成一树,就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秦子净依然神色淡然,纹丝不动。看者却不能不动容,落花呆了,她被眼前残忍血腥的画面彻底震撼住了。她没有哭,应该说她忘了哭,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眼泪已经汩汩的涌出了眼眶。她怔怔的看着那些尾部带着倒刺的小针扎破皮肉,又划破那袭白衣,一根根的飞入匣里,她的心也早被那些针扎的千仓百孔,她忘了什么叫疼,她只记得一个字——恨!便是在他强·暴她时,她都没这么恨过!
师父比她的命还重要,她宁可自己的命不要,都不能允许任何一个人来伤他一下!而洛世奇竟然想出这么歹毒的法术来折磨他!“我要杀了你!”落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这句,是仇恨的意念支撑着她没有晕过去。
待两百零六枚细针全部收纳进木匣的时候,秦子净的一身白袍已经辩不出本色。落花眼泪涟涟,却没有哭出一声,谁能想到她心里滔天的恨意?许是那血衣太过碍眼,洛世奇施了一个清洁咒,秦子净的白袍瞬间白亮如新。遮了表面的伤,便也能掩住内里的痛吗?
洛世奇携她离开的时候,秦子净说了最后一句话:“桃花林的酒也不用砸了。”他的声音依然淡漠,话里却隐有叹息之意。
师父这是在感概她再不会回谷了吗?她还来不及回头看他一眼,洛世奇已经带她离开了暗室。
☆、恨嫁
洛世奇将秦子净囚禁在魔宫的暗室,倒也没再折磨他,但也不许落花再去探望。半月之后的腊月初八是他们的婚期,落花不懂为什么他偏偏要等到成亲那日才肯放人?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改了主意,所以也没再求他,只盼着这天能早点来,又怕这天真的来。
洛世奇信守承诺没再侵犯她,他每日都来看她,有时一日要来好几回,一次就是两三个时辰,不过是说些闲话,谈论成亲的事宜,或者就什么也不说,只这么呆呆的看着她。
开始落花还颇是顺从,但是他来的次数多了,她心有反感,难免走神,也免不了有敷衍、应付他的时候。她的异样他也许察觉了,但也只当没察觉,依然日日都来陪着她,甚至连倾城与她一起的时间都没他多了。由于婚期将近,近日他更是都不去结果里修炼了,整天都与她腻在一起。
与他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对落花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可她又没有办法,还必须得陪着笑脸,所谓苟且偷生、生不如死大抵便是如此吧。
这日洛世奇捧来嫁衣,问她可是满意,如果不喜欢就叫人重新裁制。落花的心思哪在这个上面?她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察觉到洛世奇的失望,才忙道:“很好看,我很喜欢,不用重新做了。”
知她言不由衷,洛世奇也没有点破,两人各怀心事,都没再说话。终还是落花先开口了,问他:“最近魔力可有反噬?成亲只是一个形式,不用如此用心,还是应该留意你的身体,用心修炼才是。”
见她竟能说出如此关怀的话来,洛世奇大喜过望,嬉笑的问:“你担心我?还是担心自己要做了寡妇?”话里大有戏谑的意味。
“我……我是不想你受反噬之苦。”落花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违心,但他却信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再苦也是值得。若是我因反噬而亡,不能再陪你,我也定会安排好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
听他这话,落花内心一惊,心想:他莫不是真要自己陪着一起死?
洛世奇微微一笑,甜蜜的说道:“让我们的孩儿陪着你,哪怕我不在了,你也再不会寂寞了……”
他还说些什么落花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单单这句便如重锤一般,在她早已经千仓百孔的心上又恨恨砸出一个口子,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落花原也想过,真的嫁他,少不得要行夫妻之礼,即使她不愿也没有法子。若是她抵死不从,他又该用师父来逼迫她了,既然身子已经残破不堪,她可以忍辱偷生,委曲求全,只是如何能给他怀孩子?她最恨的人就是他,自从知道他给师父施了锁骨针,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不想杀他!自己委屈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生一个小孩出来,她死也不愿意!
不能怀孕!
怀了也绝不能生下来!
就在落花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心思已经百转千回的时候,洛世奇又说:“婚姻大事,我岂能不用心操持?谁叫新娘子是你?即便以后娶妾,谁又能及的上你?”
落花低头未答,心思依然停留在怀孩子的事情上。洛世奇曲解了她的意思,问她:“可是吃醋了?不想让我娶别人,只想让我属于你一个人?”
落花依然不答,洛世奇握上她的手,笃定道:“看来真是吃醋了!”
落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辩解:“不,我不吃醋,你随便娶吧。”
见他忽然沉下脸来,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喜欢谁便娶谁。”
“看来你不是真心喜欢我!”洛世奇像个女孩子般使起小性子来,“若是秦子净娶了你,还要再娶小妾,你可是愿意?”
听他提起师父,落花本就堵得慌的心里,更是透不过气来,差点晕了过去。
“我失言了,说了不提他的。”不止是落花,洛世奇的兴致瞬间也低落了下来,甚至也无心逗留,匆匆就走了。
他走后,落花才松懈下来,想到师父,想到他曾经受过的折磨,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新的生活,忍不住又偷偷哭了一场。夜里又接连做了两个噩梦。这半个月来,落花没有一日能安心入睡,即便睡着也是噩梦连连,本已苦不堪言,奈何白日还要应付洛世奇,更是心力交瘁。
这半月,可说是落花此生最难熬的时光,即便后来独自住在东海海底多年,也比囚在洛世奇的身边好上百倍。
时间可不会管人的心情,该来的总会来。腊月初八这日,洛世奇甚至还找来凡间的喜婆,一大早就给落花穿衣盘发,梳妆打扮,各种讲究。洛世奇一身大红长袍更是气宇轩昂,神采奕奕,此时他正倚在梳妆台旁,看着喜婆给落花梳理头发,喜婆嘴里还念念叨叨: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洛世奇是凡人出身,所以他们的婚礼尊崇凡间迎亲嫁娶的习俗。想是这喜婆的吉言说的很讨喜,洛世奇一直看着端坐在镜前,一身大红嫁衣、木偶一般任人摆弄的新娘子盈盈轻笑。
那些妆奁盒里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终于派上了用场。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喜婆问洛世奇:“新郎官,新娘子可要现在盖上盖头?”
“凡间是怎么做的?”
“自然是从娘家出门的时候就盖上盖头,到了夫家,洞房花烛夜,得新郎官亲自挑开这喜帕……”
“既是如此,怎地还来问我?”
“你一直待着看,可还需要挑盖头吗?”
洛世奇这才恍然大悟,忙道:“盖上!现在就盖上,晚上我要亲自掀喜帕!”
喜婆用喜帕遮住了落花戴着的凤冠,也遮住了她朱粉未深均的娇娆小脸,也将她的忧愁和烦恼全部遮盖了起来。
待喜婆退下后,洛世奇走到落花身后,俯身环上她的脖颈,开心的说:“你终于是我的新娘子了,我很开心!”
“今日我们成亲,你现下就放了我师父吧!”思忖了片刻,落花还是问出了这话不合时宜的话。
身后那人轻颤了一下,半响才道:“也好,今日我们大婚,他是你师父,理应告知他,也该让你跟他告个别,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再不许你想着别人。”说着他隔着红盖头,亲啄了一下她的脸颊。
魔宫外面的荒林已经被大雪覆盖,天空还飘着鹅毛大雪,落花一身火红的嫁衣立在这荒林,等着苏既年引师父前来。她忽然忆起了那年阑珊谷的大雪,师父在雪夜抚琴,她撞见他在华清池沐浴……“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掩在盖头下的她不禁滴下泪来,好在盖头挡着,也不会被人察觉。
听到咯吱声响,落花忙掀起盖头,那抹熟悉的白色,在雪的映衬下,更是白的纤尘不染,犹如画卷里走出来的人儿。
秦子净也看到了她,许是被她的一身嫁衣给惊艳到了,眼里的诧异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一直立在落花身旁,牵着她手的洛世奇开口了:“上仙是花儿师父,今日又是我与花儿的大喜之日,我便不留上仙多住。望上仙好生休养身体,来日花儿诞下孩儿还要叫你一声师公呢!”
这话说的刻薄,听在落花心里,更是犹如刀绞。秦子净则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神情一如往常的疏离、淡漠。
见他径直往落花这里走来,洛世奇上前一步拦在落花身前,隔在他二人中间。自他一出现,落花的手就在颤抖,洛世奇如何没发现?
落花心急,想绕过他,奈何洛世奇死死拽着她的手,怎么也挣脱不开。于是,掩在洛世奇身后的落花斜着身子,勾着头去看秦子净,怯怯的叫了一声“师父”,声音轻颤,缠绵哀婉。
一阵风过,她的大红盖头被风吹起,飘落在秦子净身旁的雪地上。
秦子净俯身捡起了那枚锦帕,摊开,放在掌上,红色锦帕上金色丝线绣成的双·飞的凤凰,鲜活靓丽,仿佛马上就要挣脱这锦帕的束缚,迫不及待飞上天去,畅快遨游一番。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响,偶有几片飘到红色锦帕上,秦子净也不管,只怔怔端视着那方锦帕,谁也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洛世奇一个健步,竟从他手里生生抢过了锦帕,众人都愣了。秦子净也是没有料到,他张开的手掌上空无一物,但他依然张开着,不多时,已落满了柳絮般的飞雪。
洛世奇对于他为何要来抢锦帕之事也不作解释,反而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雪天路难行,上仙这便请吧。”
秦子净收回了手,轻轻拂袖,转身欲走。
落花嗫嚅着又叫出一声:“师父!”
秦子净深深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动,欲言又止。
师父是想说什么呢?他眼里的神色也不同于往日,落花却不懂那里有什么,但她的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股期盼,她甚至也不知道她期盼的是什么,只是抑制不住心里的这股悸动。
秦子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转过身去,腾上了白云,众人都只当他要走了,他却又停在了空中。高处的风吹拂起他的衣摆,雪落在他的衣上,他负手立在云端,身姿飘逸,宛若天人,天神一般的垂眸俯瞰着下界,其实落在他眼里的不过只有皑皑白雪中的那一抹嫣红。
落花终于挣脱了洛世奇的束缚,上前两步,立在刚才秦子净的位置,仰头看天,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叫出的一声“师父”饱含了无限的挽留之意,“别走”二字却又生生的被她咽进了喉里,欲哭又不敢哭,不自觉间流下的眼泪,已经弄花了新娘的妆容。这般凄楚可怜,连一旁的苏既年都不禁心生怜惜之意。
黄云低压,白雪飘飞,一身血色嫁衣的落花立在雪地里,看着云端的那抹白色,欲留又不敢留;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秦子净立在云端欲去又还不去,赚足了底下那人儿的眼泪。
云上的人不愿走,雪地的人不愿去,只有天地间这不懂人心意的飞雪还在兀自飘飞,拨弄着离人的眼泪,也拨乱了他们的心弦。
☆、洞房花烛
洛世奇为难了。
秦子净立在云上不走,大喜之日不宜动武,若是生生拽着落花离开,难免有强迫的嫌疑,于己也是面上无光,但是又不能看着他二人这般惜惜依别,难舍难分。考虑再三,他施了个遁地术,这才带了落花回了魔宫。
地上的那抹红色已经消失多时,云端的人儿却依然没有离去。雪越来越大,飘忽不定的飞雪前赴后继的掩盖着苍茫的天际,远近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模糊,不真实。只有云上那人依然纹丝不动,他的周身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瀑布般的墨发也被雪花装点成了雪色,仿佛是在瞬间白了头发。
到魔宫的时候,落花已经哭成了泪人。洛世奇倒也没有喝止她,甚至还颇不舍得的把她拉到怀里给她擦眼泪,还说些话来逗她开心。
覆疏一行人来的时候,落花还被他禁锢在怀里,见有人来,她慌忙弹开了去。倾城看在眼里,却在心里发笑。这落花被洛世奇强·暴的事,经由倾城一传开,魔宫里无人不知,现在刚好又瞧见洛世奇抱着娇人儿,却不知覆疏作何感想。
倾城一直以为他二人有染,却见覆疏神态镇定自若,言辞也是一如往常,她正纳闷呢,忽听洛世奇对她说:“这些日子让你陪着花儿,想必你也没时间去会情郎!君子有成人之美,今日给你放假!”
却听倾城轻佻的说:“一时半会上哪去找啊?”
苏既年笑着奚落她:“你岂会没有后备的?”
倾城正欲开口,洛世奇笑着说:“我看你俩正好凑一对!”
倾城挑着眉,轻拈了一缕秀发在手心把玩,漫不经心的娇语:“你怎知没有过呢?”
此话一出苏既年立马红了脸,洛世奇哈哈大笑。
一旁的覆疏不言,只瞅了瞅落花。都言女儿家出嫁那日是最美的,非也,瞧她眼睛都哭红了,众人的谈笑,想必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巴巴的只想着云端的那袭白衣呢。今日看那秦子净却也不像无情之人,这会子许还在外面等着呢,却不知他二人怎会走到今日这等地步。
忽听洛世奇正色道:“今天我大婚,得偿所愿,我很高兴!我们凡间讲究吃喜宴喝喜酒,知道你们众位都不食人间烟火,但我还是在大殿设了宴席,众位兄弟谁愿意捧场的,就去大殿喝酒!我也要在屋里与花儿痛饮一番。”说到最后他将目光移到落花身上,那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浓情,大家也都很识趣的纷纷退了出去,覆疏跟在众人之后,最后一个出了门。
天还没黑,洛世奇就拉着满面愁容的落花围着桌子喝交杯酒。制备酒宴的御厨,是他特意从凡间找来的,所以自不用说,每样都是精品。凡人对美食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落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饭菜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腿,就听洛世奇说:“即便是当新娘子的人,也不必硬要装淑女,再说也没有旁人,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在醉仙楼的吃相!动手吧,只是今日你可不能擦在我的衣服上了!”
说着他指了指长袍的前襟,满是自豪的说:“这套衣服,一生只有一件!揩脏了我可要心疼呢!”
落花没有理他,放下筷子,拿了鸡腿来啃。
洛世奇又问:“是不是很好吃?外酥里嫩,又带点酒的醇香,你知道这菜叫什么?这叫‘浴酒活凤凰’!凡间吃不到,宫里才有,你要喜欢,我天天叫人给你做!”
啃到一半,落花忽然停了下来,她想起了墨玉。想到墨玉自然要想到阑珊谷,想到阑珊谷,自然又必不可少的牵扯上那袭魂牵梦绕的白衣。天就要黑了,师父他可是回了阑珊谷?外面的雪可停了吗?师父莫不是还等在外面?雪这样大,师父一个人……想到这,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就又巴巴的掉了下来,这不正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见她无心吃饭,洛世奇也不勉强,只把墩子搬到她旁边,挨着她坐下,没有言语,只是侧着头静静的看着她。
自己兀自伤神了半天,也不见洛世奇说话,她这才抬头去看他。只见他单手撑在发里,斜着脑袋,微眯着凤目,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颊上似乎有了红晕,脸上也升起了一股温柔缱绻的柔情。
都还没喝酒,如何就先有了醉意?落花立马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
天已经微黑,整日点着的长明红烛,这才派上了用场。红烛似乎也通晓了人情,烛光柔和,绛蜡频滴,隐隐的透着浓情和暖意。屋内夜明珠的光晕,犹如明晃晃的月光,给一切都裹上了高贵的银色的外衣。烛光的暖,恰恰综合了夜明珠的贵气和清冷,偌大的一个宫殿,此时盈满了“高烛照红妆”的详瑞,喜人的气息。此时是谓“良辰”也,眼前红妆佳人便是“美景”,良辰美景奈何天,洛世奇岂能不动情?
忽然,他毫无征兆的横抱起她,往床榻走去。落花心惊,忙开口道:“都还没有喝酒……”他低头封住了她的唇,也吞下了她的后半句话。落花往后退,躲避他的亲吻,但是她本来就在他的怀里,又能往哪里躲?
待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她被被褥下的硬东西疙到了,摸起来一看,是一颗莲子,忙推开了他,问道:“这是什么?”
洛世奇把被子掀开,只见被下铺了一层东西,却是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落花满是不解的看着幽幽红烛下一身喜服的洛世奇。
“这你都不懂?”洛世奇俯身收拾起床铺,话里含着满满的幸福的味道,“被疙到了吧?就是要疙到的,这才吉利!”
待他把床上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才对她说:“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这四个词,各取一个字,连在一起,读读看?”
“枣,生,桂,子……早生贵子!”待她明白后,脸刷的红了。
洛世奇只当她是害羞,坏心眼的说:“既然是想早生贵子,那我们便安寝吧!”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外袍。
“你……等一下……”
他停下了解衣扣的手,戏谑道:“等什么?等你亲自帮我宽衣解带?像上次在我的别院一样?哎呀,竟然忘了没有挑喜帕!”说着他从袖里匆匆掏出了那方锦帕,盖在落花的凤冠上。
落花坐在床边,一时无言,内心却已经是百转千回。她一刻也没有忘记师父,便是这盖在她头上的喜帕,今日也曾握在师父的手里。她不是自愿嫁给洛世奇的,师父看出来了吗?今日师父端详着这喜帕,后来又立在云上迟迟不走,可是因为舍不下她?
待洛世奇掀开喜帕的时候,落花的脸上已经眼泪涟涟,不若乎海棠着春雨,美则美矣,却是凄清哀怨,叫人心碎之美。
许是动了恻隐之心,许是真的爱的极深,今日的洛世奇是一再的隐忍,便是现在,他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只轻轻把梨花带雨的人儿拥入怀里,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
落花却颇不识好歹,竟大胆挣脱了他,转过身去,伏在红色喜被上痛哭起来。
洛世奇开始还耐心的在一旁等着,但是落花却越哭越伤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哭声竟还是丝毫不减,最后无奈之下,他才一个人走到桌旁,喝起了闷酒。新婚之夜,这般自斟自饮已是无趣,耳边还是最爱之人的痛哭之声,实是煞风景,最可恨的是她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而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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