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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人独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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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还留她在谷里,他又该如何自处?发生了这种事,他焉能还拿她当徒弟待?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拿不定主意,秦子净沉入水底,不愿再想。
  待他浮上水面的时候,岸上有人,无疑是落花。
  落花看到地上散落的衣袍,知道师父就在水里,心里像被探进了一枚牛毛细针般的难过,师父是想洗净昨夜被酒和汗渍污浊了的身体,还是想洗净昨夜羞耻的记忆呢?
  秦子净用法力在四周升起一圈一丈来高的水柱,将自己密不透风的围在里面,片刻水柱退去,他也已经穿戴完整,飘然上岸。
  落花低着头,不敢看他,怯怯的叫了一声:“师父。”
  秦子净立在岸边,全神贯注的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至始至终没有看落花一看,更没有说一句话。他其实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在此刻的落花眼里,却感到他的神情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冷酷和严厉。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等待着来自猎人的审判,这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可她却无能为力。
  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映出他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身影,他几次想开口说话,每次都犹豫不决,最后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悄然离开了华清池。
  落花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师父!”他停都没有停,径直往桃花渊的方向走去。落花却不敢追上去,眼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变小,最后彻底消失在翠绿的竹林尽头,心像被利刃豁开了一道大口子,疼的不能自已,而比这伤口更折磨她的是那一定要来,却迟迟不来的审判。
  

  ☆、师徒决裂

  
  天已经黑了,落花立在桥上往师父的屋里眺望,若是平时她定然会去看看,但是现在她却不敢。她从白天一直站到日暮,又从日暮站到现在,她立在桥上,不愿意离去,良久良久,化作了暗夜里一道看不见的风景。终于等到那屋里亮起了灯火,一片漆黑中只有那点微光在闪耀,这点微光,却是她全部的希望。
  斜月挂在帘栊,夜已经深了,她却仍不愿离去,若不是师父用内力给她传话,她想她会一直站到日出。
  落花进屋的时候,秦子净正在榻上盘膝打坐,听到她进屋的声响,他依然一动不动。落花拖着僵硬的双腿迟疑的走到他跟前,他这才息气起身,旁若无事的坐到桌旁。
  四下静的出奇,在这静谧的春夜里,连带着昆虫的叫声都显得分外的响亮。这是落花多么熟悉的环境,从前,很多个这样的夜里,她蜷在书房的榻上,听着这叫声入眠,而今她看着桌边那熟悉的身影,内心却满是惶恐、忐忑,惧怕不已。
  自她进屋到现在,师父都没有看她一眼,他坐在桌旁,身板像松柏一样挺直,落花从来不曾见他这般刻意和不自然。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语气,依然平淡如往日:“今日在竹林,我不答你,不是怪你,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落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师父既然叫她来了,又跟她解释这些,而且他神色平常,想是他已经有了决断,并且应该是不太坏的决断。
  他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的那线灯火,又似乎他什么也没有看,漠然的对着一切——看着灯火,灯火却不在他的眼里;没有看她,她却没有一刻走出过他的视线。他似乎仍然在犹豫,沉默片刻之后,长叹了一声,下了决心一般的说:“昨夜之事……昨夜,是我的错。我喝酒了……错了就是错了,这错也无法弥补,无可挽回。我心里很是内疚,所以我断不能再当你的师父。你自幼在谷里长大,我收你为徒时说要教你一些保己护人的法术,如今你法术已经学成,你这便出谷去吧。”
  落花蒙了,半天回过神来,心里是又怕又恨,说什么“法术已经学成”,不过是他不愿面对的假辞!本想发泄一通,但是看到他怕人的脸色,所以的强硬和坚持都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她缓缓屈膝,跪伏在他面前,哽咽着出声:“师父,你怎么处罚我都好,只求你不要赶我走!”秦子净向来是个不讲规矩的师父,除了上次拜师,落花记得这是她第二次跪他。
  见她跪下,秦子净忙起身扶她,但是在触到她衣袖的时候,却退缩了,心头又浮现出今日酒醒所见的那幕,莫名一阵气恼,一甩袖摆,背过身去,声调也莫名高了起来:“这不怪你。你起来吧。”
  落花跪地不起,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他也不再来扶她,依然背对着她,冷漠的犹如一座冰封千年、屹立不倒的冰山。说不怪她,莫不是在怪自己?
  半响,落花抹干了眼泪,委屈而恳求的问:“师父你真的不要徒儿了吗?”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收拾出谷去吧。”
  “师父!我幼年是你救起,你让墨玉养我长大,你收我为徒又教我法术,除了墨玉,你是我最亲的人!墨玉已经成家,如今你也要赶我走吗?我自幼长在阑珊谷,又有哪里可去?师父,徒儿做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落花声泪俱下,秦子净也不禁为之动容,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神情也一如往常,只是声音却轻颤了起来:“你无错。为师……为师我无法面对你。你,你还是走吧!”
  “师父你让我留在阑珊谷吧!我们忘了发生过的事,还像从前一样……”
  秦子净摇头,淡声道:“错已铸成,掩耳盗铃不过是自欺欺人。若是还将你留在谷里,下次再发生又当如何?怎可一错再错?”
  “师父,你不愿自欺欺人,你也不愿再让我做你徒儿……那我们便做夫妻好了,像墨玉和汀兰那样……”
  话音未落,那袭白衣猛地拂袖,大声呵斥:“荒唐!”
  落花怔了一下,却没有就此打住,她壮着胆子,鼓着勇气继续说:“师父,你不是最逍遥不羁的一个人吗?你曾说要与喜欢的人过着信马由缰的生活,今日岂会拘泥于世俗?何况我们阑珊谷又没有旁人……”
  “喜欢的人……”秦子净喃喃重复了一句,这次倒没再斥责她,而是颇为无奈的解释,“花儿,你还不懂吗?你是我的徒儿,我与你做出男女之事,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所以我们自然不能再待在一处,我更是无颜再做你的师父!”
  “为何没有男女之情?昨夜我是自愿的,我并不后悔,也不怪你!”
  “你是我徒儿,我焉能喜欢你?而且我……”
  “昨夜……昨夜你那么对我……你明明是喜欢我!”
  “昨夜我喝醉了,不记得……”
  “你撒谎!你说你不记得,现在你清醒了,我们……我们再试一次,如果你不像昨夜……你心里没有我,我就走,再也不纠缠你!”
  “放肆!”对于落花的这个说法和提议,秦子净诧异而震惊,想到早上她起身时,肌肤上错落、斑驳的印痕,莫名一股怒意袭上心头,一张玉脸,更是羞得通红。
  落花也意识到这话说的唐突且不知廉耻,又见师父发怒,便不敢再言。
  两人都沉默了,似乎所有的声响都在这一刻停歇了下来,便是连小虫儿也不叫了,万籁俱寂中,彼此都能听见对方轻不可闻的呼吸,一时间倒多了几分尴尬。
  秦子净依然背对着落花,一动也不动,仿若一尊风化了千年的雕像。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明日你便离谷,不必再说了。”说完径直走去卧房。
  “师父你明明喜欢我,为何又要赶我走?我除了你也再不认识别人,我出谷能去哪里?你看着我长大,又怎么能忍心这样对我?”落花心里无限委屈,终于呜咽出声,她是女孩子,她都不在乎什么名节操守,他何必拘泥于此?
  其实所有这些委屈的根源便是源于她盲目的认为师父也喜欢她,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
  秦子净停了下来,沉声道:“我不喜欢你。”
  “不,师父你喜欢我,你的潜意识里有我,我知道的!”
  “你进了我的潜意识?在我昨日喝醉的时候?”
  未经别人许可,探得别人的隐私,明显是不合适、不讨喜的行为,落花自知理亏,也不敢答话,秦子净的语气则是明显的不悦:“我跟你说过,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钟离沫他早把你忘了!他已经娶妻生子,如今他的儿子也比我还大!师父你还要想着他吗?既然他都不肯跟你隐居阑珊谷,都过了五百年,你为什么不能忘了他,重新开始呢?”
  “重新开始?跟你开始吗?”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漠到凉薄,甚至隐有讥讽之意,这让落花想起昨夜强占她身子的那个人,他的毫无怜惜和蛮狠暴虐,这哪里还是她的师父?她的师父随性自我,纵然冷淡,却不绝情!
  秦子净许也意识到这话的无礼,语气平缓了下来,柔声道:“我不喜欢女子,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可能喜欢你。”
  “师父你喜欢我,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你的潜意识是不会说谎的!”落花噙着眼泪,坚定的说道,“不信你自己去看!”
  秦子净看了她一眼,神情漠然却不无鄙夷,他轻拂袖袍,凌空一划,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立刻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从落花的眼前走进那个积雪皑皑的世界,徐步走到池边,池里现出他修长的身影。
  落花这才幡然醒悟,如果师父知道他的潜意识里是昨日他们二人不堪再看的画面,他岂会当着她的面,把整个潜意识呈现出来?唯一的解释是师父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他的潜意识里有什么。
  “师父,你不能看!”落花猛扑过去,想拦着他,却被那风雪无情的阻拦了——他们在两个世界里,她能看到他看到的一切,却无法进入他的潜意识,更是不能阻止他。
  昨夜的一幕幕无一遗漏的出现在池面上,清晰可见她给他运功,他反压上她,不顾她的挣扎,近乎残暴的强占了她。
  秦子净一动不动的立在池边,随着画面的一步步跃进,他那原本淡然的脸色逐渐冰冷起来,又慢慢苍白,到最后没有一丝血色,由始至终,他的眸里尽是诧异和不可置信。待他看到昨夜她也曾来过他的潜意识,接下来便是他们二人如火如荼,永无止境的缠绵……他按上胸口,极力压制,一口鲜血还是毫无征兆的喷涌了出来,他的冰雪世界在这一刻倒塌瓦解,所有的画面都在瞬间消失殆尽,他又回到了灯光摇曳的桃花渊,似乎刚才都是幻觉,唯有那占了血迹的白袍是真实的,犹如一幅泼了细墨的水彩画,凄艳美丽。
  落花上前扶他,他一把推开,她踉跄的退了两步,却不死心,又来扶他,他伸手做了一个“停”的姿势,示意她不要靠近。
  一袭白衣,青丝如瀑,脸色苍白,唇边、衣上尽数沾染了殷红色的点点血迹,凄切哀艳。
  落花看着眼前的人,微怔,他还是他,却又好像再也不是他。
  秦子净压制下情绪,轻声道:“我没事。你走吧。”
  “师父……”
  “我不想再见你,你现在就走。”他声音不再温和,一如他的神色淡漠冰冷,却异常坚定。
  “师父,我不懂!”落花怔怔看着他的眼眸,满心的委屈,“我不懂你为何还要赶我走?你都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还让我走?五百年前你为了钟离沫,你不理世俗,抛下一切,孤身来了阑珊谷,如今既然我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让我留下陪你呢?”
  “岂能一错再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喜欢钟离沫便是对,喜欢我便是不能容许的错吗?”
  秦子净用法术掩去了唇边的血迹,但那苍白的脸色却掩饰不了,他也不去看她,低柔着声音似自言自语:“我本来只是不能面对你,现在我不能面对我自己。刚才……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我不配再做你的师父。我也不想见你,你走吧。”
  “师父你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见你。你走。”
  “师父你会后悔吗?有一天当你真的明白你的心里喜欢谁的时候,当你不再犹豫的时候,你会后悔今日让我离开吗?也许我这一去,我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他的眼睫在轻轻的颤动,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言语,独自走去了房里,身后传来落花冗长、低沉的抽泣。
  门外的桃花落了一地,屋内落花的心也碎了一地。可是谁在乎呢?爱情里从来都没有对错,谁爱上了,谁便先失去了主动权。
  

  ☆、花底离愁三月雨

  
  落花跪了三天三夜,秦子净闭门不出,更没有看她一眼。
  第一天的时候,落花愤恨不已,隔着门帘,胁迫的口气对他说:“你要辇我出去,我活不成便罢了,若我成魔,我定要血洗天下,一统六界,必然少不得杀戮和战争,你是我的师父,又是仙界的上仙,岂能看着自己的徒儿屠戮苍生,残杀无辜?”
  秦子净悠然回她:“我早已不问世事,我隐居此处,天下与我无关,五界生灵亦与我无关。就算你屠戮了天下,我也不会过问,你不必拿此事来要挟我。”
  第二天,落花哀求他,求他封了她的记忆,让她留在阑珊谷,留在他身边,继续做他的徒儿。
  他说:“我封了你的记忆,便也能封了自己的记忆吗?掩耳盗铃不过是自欺欺人,不必多言了,你走吧。”
  第三日,落花求他让她待在谷里,哪怕不再见她都好,只求别赶她出去。这次他却连话都没有回她。
  整整三日,任凭落花哭泣哀求,秦子净都没有出来过。开始的愤恨、无奈和委屈,慢慢变成妥协、乞求和无助,到第四天的时候,落花已经奄奄一息,她跪伏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膝盖早已经没有了知觉,但她心里却很明白,若是在平时,师父岂能看她跪了三天而不理她,看来他是心意已决。
  膝上再痛也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从来没有过的茫然和绝望吞噬了她,淹没了她。
  墨玉走了,如今师父也不要她,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弃她而去,天地茫茫,她能去哪?除了阑珊谷,除了师父,她哪里也不想去!如今她生无可恋,不如一死了之!
  在大悲大痛面前,人往往更容易想不开,何况落花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尚未经历挫折和磨难——少年时期开不出花的爱情,便是顶重要的事,便是最大的磨难。而今她心意已决,只求一死。她默默运气,聚内力于掌心,慢慢形成一道强劲的犹如利刃一般的掌风,推着它一点点的靠近心窝。那无形无影,无踪无迹的利刃一点点刺进心脏,甚至都能听到它挑破衣裳的咔嚓声响。
  忽然一道强劲的内力袭来,瞬间化解了她的掌风。利刃划破了她的衣袍,也割破了她的皮肤,渗出来的血迹,在她胸前开出了一朵靡艳凄美的红梅。
  秦子净从屋里走来,看着奄奄一息的落花,和她衣袍前襟那朵红梅花儿一样的血迹,隐有不忍之意,眼里的冰冷和淡漠褪去了,多了一丝怜惜和柔情,声音也不似之前冷淡:“你只是凡人,纵然身负魔力,可也还不是魔神,如若刚才你死了,你就真的死了,你想要的长生不过是虚妄。”
  落花仰头看他,探出一只手,去拉他宽大的袖摆,清澈透亮的眼睛泛着层层泪花:“师父,你还不懂吗?如果没有你,长生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用?多活一日都是折磨,长生更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秦子净轻拂袖摆,落花却死死拽着,见挣脱不了,他也没再动作,柔声说道:“我不知,你竟如此固执。你可知,凡人轻生而死,入得冥界,要受尽十八重地狱的百般酷刑,且不入轮回,再无机会转世做人。所以……所以你切不可再有此念头!”
  落花盛满泪水的眼窝里溢出两行清泪:“师父,你曾经怎么喜欢他,我如今就是怎么喜欢你,是一样的。什么魔神之力,什么长生不老,我全不在乎,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师父你……你别赶我走……”
  表白,有时候不需要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来堆砌,也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信誓旦旦的承诺和誓言,平铺直叙,发自内心,往往更能打动人。
  秦子净轻声叹息,没再言语。
  泪眼迷蒙中,落花看到他的指尖轻触自己的额头,又是昏睡咒吗?泛起模糊的时候,她听到自己在说:“师父你别离开我!我醒了你若不在,我颠覆这天下,我也要找到你!师父,求你……”
  睡着的时候,落花做梦了。
  她梦到桃花林中那袭白衣踏花而飞,风吹衣袂,翩跹飘逸,他的那袭白衣飞过她的眉宇,掠过她清亮的眼底,驻扎进她的心里;她梦到那个娴静的春夜,缺月挂在树梢,桃花无风自落,他们在桃花树下抵死缠绵,碾碎桃花红满地,刻骨销魂,不知今夕何夕;她梦到威严而阴森的大殿,她高屋建瓴、端坐在上,六界俯首,天地诚服,万人敬仰,唯独他拂袖而去,刹那间大殿坍塌成一片废墟,随之而来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吞噬了她……只有她一个人……
  落花大叫一声“师父”,惊醒了过来。
  醒时空对烛花红,屋里悄无声息,空无一人。
  踏遍了整个阑珊谷,再寻不到师父的身影。
  他出谷了!?
  师父五百年不曾出谷,现在为了躲她,他竟舍得撇下住了五百年的阑珊谷?她当真比洪水猛兽还恶毒,让他唯恐避之而不及?
  落花在谷里找了三天,每个角落都不曾放过,当她失魂落魄的来到桃花渊的时候,发现了桌上躺着的那枚传音螺。
  她拿起凑到耳边,师父一贯淡然的声音响起,落花泪如雨下。
  “花儿,我曾说过不管你是人是魔还是仙,你都是我的徒儿,现在却要背弃前言。是我的错,我不能再做你的师父。
  你不必再来寻我,我也不再见你,阑珊谷,我也不再回去。
  你自幼在谷里长大,心性单纯,如今你有魔力却非魔神,若被外界知晓,定然惹祸上身,你要小心。为师……我……我不想你死,你去找墨玉,他定能妥善安置你。听我的话,放下执念,重新生活。” 
  落花把那枚传音螺紧紧的贴在心口,眼泪倾盆:“师父,你如何能叫我放下执念?五百年了,你的执念放下了吗?你都做不到的事,你又怎么能要求徒儿呢?
  师父你当真厌弃我至此吗?宁愿离开阑珊谷,都不愿再见我?
  师父!师父!师父!
  我颠覆这天下,我也要找到你!”
  

  ☆、无心恋落花

  
  落英缤纷,满地残红,那袭白衣负手立在桃花树下,多年前的一天,他就是从这株桃花树下抱起了那个襁褓里的小女孩。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袅娜的春风漫不经心的抚贴着脸颊,在眉间和心上熨帖出一层一层的涟漪,却仍是化不开他脸上的冰霜。枝头残花飘零,偶有落红拂落在他锦缎一样的青丝上,他立在树下纹丝不动。
  桃花如许,翠竹延绵,溪流涓涓……这是他生活了五百年的阑珊谷,每年花开花落,他都来这树下,今日再来却不同于往日。
  花儿说天下之大,无她可去之处。他又可去哪里?再寻个山谷,继续隐居下一个五百年?他亦不知。
  良久,他悄然离去,徒留一地残红。
  落花到和善堂的时候,墨玉正在柜台里摆弄着草药。
  她轻叫一声墨玉。
  墨玉抬头,眼里满是惊讶:“花儿?”
  约有三年没见她了,当初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然出落成一个眉目似画,灵气逼人的窈窕少女。
  落花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先是似有似无的呜咽,渐渐哭出了声,最后变成了嚎哭,就像她小时候走路摔了、痛了或者受了委屈,伏在他怀里痛哭一样。
  墨玉诧异:“花儿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汀兰走了进来,见落花依然穿着天青色男袍,去年她来寻过墨玉,所以汀兰认得她。纵然是表妹,可到底是女子,男女有别,又是在这厅堂之上,这般伏在他怀里哭,到底不成体统。
  墨玉看了汀兰一眼,面露尴尬,他轻拍落花的后背,低柔着声音问她:“花儿你怎么了?快别哭了,跟我说说,谁欺负你了?”
  落花还是不理,这时汀兰开口了:“表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落花从墨玉怀里抬起头,泪眼迷蒙中看到是汀兰,又看看墨玉,他的目光温柔,隐含着浅浅的不易察觉的一丝尴尬和无奈。
  落花轻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墨玉我有话跟你说。”
  墨玉看了汀兰一眼,朝汀兰点点头,拉了落花的手,引她到后院。
  落花从怀里掏出那枚传音螺,递给墨玉。
  一个男声响起,墨玉心里一惊。
  “花儿,我曾说过不管你是人是魔还是仙,你都是我的徒儿,现在却要背弃前言。是我的错,我不能再做你的师父。
  你不必再来寻我,我也不再见你,阑珊谷,我也不再回去。
  你自幼在谷里长大,心性单纯,如今你有魔力却非魔神,若被外界知晓,定然惹祸上身,你要小心。为师……我……我不想你死,你去找墨玉,他定能妥善安置你。听我的话,放下执念,重新生活。” 
  听到师父的声音,落花竭力压制的情绪再次崩溃,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上仙为何不能再做你师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魔神之力又是什么?”墨玉满心疑惑,关切的问她。
  落花不言语,轻轻的捞起袖管,露出左边雪□□嫩的手臂。凡间女孩儿一出生,便会在手臂点上守宫砂,落花是墨玉带大,他自然知道她自小便有这枚朱砂印记。
  墨玉看她捞袖,开始不解,忽然恍然大悟,惊讶道:“你?你们……”
  “那天夜里师父和我都喝了酒,我们……朱砂便消失了。”
  墨玉轻轻拉下她的袖管,看着她含泪的眼眸,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若我还在阑珊谷,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上仙也是糊涂……”
  “不怪师父,那晚他喝醉了,他什么也不记得!我……我是自愿的!”
  “你……你喜欢他?”
  落花点头,漆黑的碧潭似得眼眸里滑落下两行委屈的泪水。
  墨玉心里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墨玉,你说师父会去哪里?”落花首先打破了沉默。
  “想必会另外寻一处更僻静的所在……”
  “再设置一个我们都进不去的结果吗?如此,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自然是不想让你找到。他是上仙,如今跟自己的徒儿……他自然无颜再见你。”
  “可是我不怪他!”
  “他是怪他自己,他不原谅的是他自己。”
  “他为什么就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呢?他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墨玉安慰她道:“花儿,你要明白有些人我们喜欢,却往往不能在一起。我跟你提过上仙他五百年前喜欢过一个人,为此他离开仙界,孤身隐居在阑珊谷……”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可以陪师父隐居在阑珊谷,怎么师父却不肯?他明明也喜欢我!”
  墨玉无奈的摇头:“他不喜欢你,他喜欢五百年前的钟离沫,钟离沫是男子……”
  “他喜欢我!那晚……我们……他那样对我,他明明就是喜欢我!”
  “花儿你不明白,他对你……这并不能表示他喜欢你,上仙他是成年男子,何况他喝酒了,可能他只是喜欢……”
  “他的潜意识里有我!他想让我死心,他想告诉我他的潜意识里只有钟离沫,所以他把他的潜意识呈现在我们面前,里面重复的都是那晚我们在一起的画面!师父他,他看到就生气就要撵我走!我不肯,我求了他三天三夜,他都不肯收回成命,我心里绝望只想一死,他又来救我,给我施了昏睡咒,我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说他不会再回阑珊谷了,墨玉,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落花呜咽起来,说的语无伦次。
  墨玉不忍心,轻抚她耳边被眼泪沾湿的秀发,轻声道:“他潜意识里有你们那夜亲昵的画面,这并不能说明他心里有你。上仙到底是男子……男子天生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落花诧异,震惊,睁圆着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墨玉。听他又说:
  “上仙为了钟离沫,舍弃了做袭月掌门的机会,舍弃了可以飞仙成神的机会,他舍弃的是他的前程和他在仙界的尊荣。这是怎样的一份特殊而复杂的感情?而你,花儿你只是做了他几年的徒弟。
  现在你们又发生这样的事,你打破了他对原先那份感情的信念,你动摇了他五百年来一直坚不可摧的一个信仰,他自然不会再叫你做他徒弟,他必然要叫你离开。
  再说……当时他没有意识,作为一个成年男子,自然是沉醉其中,但是当他醒了,他必然是愤恨和自责的。他不愿留在阑珊谷是因为他不想放任自己,现在他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你。
  花儿,你现在是找不到他的,等他哪天想通了,他会来寻你的。”
  “墨玉,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落花睁着那双惊恐、迷茫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墨玉。
  墨玉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或许是太残忍了些,但是如果不叫她认清事实,只怕对她更是不利。
  “上仙当时也许不记得,但是他后来看了潜意识……那样的感触必定是铭心刻骨的。你是他的徒弟,你更是唯一一个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孩儿,他也许不爱你,但是他会永远记得你。其实这也够了……得不到的时候,我们就要学会放手……”
  “不!这不够!!”落花歇斯底里起来,“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师父他不会想要记得我,我是他的耻辱,他……他必然要想方设法的把我忘了!”
  “花儿……他若不想被你找到,你就永远也找不到他,他法术比你高,设置的结果,你察觉不到,就算察觉你也没法破解!你……”
  “我可以!墨玉我有魔神之力!待我成了魔神,我定然能找到他!”落花看见了曙光一般,那双透着绝望和哀伤的泪眼,终于有了一丝亮色。
  “你是说魔神梵天的魔神之力?”墨玉将信将疑,瞧着她的眉心说,“花儿你看你的眉心,那点朱砂印记消失了。”说着就领她来到铜镜前。
  镜子里那个青丝未束,满脸泪痕,眼圈通红的小人儿,眉心肌肤胜雪,哪里还有什么朱砂?
  “上仙曾说你眉心的这颗朱砂与你体力的那股古怪力量有莫大的关联,若它就是魔神之力,如何现在却消失了?”
  落花也不懂,也没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除了那夜疼得她晕过去之外……难道说跟那夜有关系?守宫砂失了,魔力也从身体剥离了出去?
  这么思忖着,她问墨玉:“那夜很痛是不是也是正常的?”
  墨玉不解她为何这么问,却也如实的点头。
  落花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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