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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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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做了个手势,让后面跟从的宫女把托盘和食盒放下,道:“这是皇上赐的衣物和早膳。姑娘若无他事,我们便回宫复命了。”
  卢旭华挽留道:“吴姑姑略站一站。”
  那宫女问道:“可还有事?”
  卢旭华便道:“婢子只想问一问,太子妃的事情……”
  吴姓宫女打断道:“太子妃殿下是大神选中的女子,不比凡人。一切只需听从太子殿下安排。”
  宫女走后,旭华和小丫头们托着盘子向寝宫走去。
  时值十月中旬,院中梧叶落尽,只剩了几道枝干,疏朗地横在上空,把瓦蓝的天空分割成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形状。
  小丫头中有个叫绣桐的特别伶俐,平时也颇得旭华喜欢。绣桐一路走一路向旭华笑道:“卢姐姐,昨儿你回来都三更天了,我们还没问你太子妃可漂亮不?”
  旭华笑道:“看你这丫头急成什么样子,一会儿进去可不就知道了。”
  绣桐撒娇道:“姐姐你就先告诉我吧。”
  旭华望着天边的朝霞笑道:“太子妃么,相貌身段大约和那将军府的陶小姐不相上下,但难得的是她身上那种天然脱俗的风韵。还有她那么亲切,一点没有京城女子的娇矜,谁能想到她竟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的孙女。”
  丫头里不知谁说了句:“若是像陶大小姐那样,自然是个美人姐姐啦。”
  绣桐接口道:“可惜那陶雪安徒有个好相貌,却惹人厌得紧。每次来总缠着殿下,又那么傲,连高总管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我们了。”
  旭华制止道:“你这丫头,殿下不是吩咐过别招惹那陶小姐吗?招你们说出这些话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又一个丫头笑道:“殿下那时候只是替陶大小姐说话,我们还只当将来要娶她为妃呢。这样的娇娇小姐,只怕大家都服侍不来,因此一个个唬得了不得。如今可不知道那个大小姐是气得一夜没睡着呢,还是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
  旭华笑着骂道:“还说呢!都到寝宫了,不怕被殿下听到么?你们先在这等等,我进去看看两位殿下醒了没。”

  ☆、第六节 尽笙歌、繁华醉梦'下'

  寒林尚未醒来,翟川倚着大红枕头坐着,轻轻拨弄她散乱的头发。
  旭华向翟川笑了笑,轻声道:“太子妃还未醒么?”
  寒林听到人声慢慢睁开眼,见两人都看着她,不禁飞红了脸翻身坐起。翟川便把她揽到身前,寒林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了他,径自下床走到梳妆台前。
  旭华见状噗嗤笑了,便动手收拾床铺,那边翟川和寒林还在推推搡搡。
  只听旭华“咦”了一声,便面色沉沉地走了过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道:“殿下,这……没有……怎么向上面交待?”
  寒林回头疑惑地望着她,问道:“没有什么?”
  翟川却知道她在说什么,淡淡一笑,拉起寒林的左袖,露出她臂上一点朱红。
  旭华眨了眨眼睛,道:“旭华明白了。”便唤外头伺候洗漱的丫鬟们进来。
  几个小丫鬟虽然好奇,却也不敢抬头打量寒林,只是跪着手托锦盘或铜盆。
  旭华先伺候翟川穿衣,是一件淡黄掐金龙纹锦缎长袍,金黄色白玉佩宫绦,脚上仍是昨日那双官靴;又梳头,头上束嵌玉紫金冠。寒林在一边静静看着,觉得比之昨日客栈外纨绔打扮的翟川更多了几分王者之气。
  旭华又唤绣桐换进一盆水来,伺候寒林梳妆,她将寒林的头发绾了个流云髻,戴上一支金凤挂珠钗,翟川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走上前来给她插上了两支绞着银丝的碧玉簪。一时又系上白绫撒金百褶裙,外套淡黄掐金凤纹的锦缎褙子。
  翟川笑道:“如今却不像行走江湖的巫术师了,可要配上一支玉箫才好。”
  旭华笑着取出一支白玉箫,道:“陛下早已想着了。婢子先去安排车马,让绣桐伺候早膳,两位殿下一会儿便可进宫面圣了。”
  绣桐便出去拿来两个食盒,取出两碗粥,食盒下面用热水煨着,因此粥还是温的;另一个食盒里是四样精致小菜。
  绣桐伺候二人吃完,和丫鬟们收拾了,便道:“婢子们先退下了。”
  翟川应了,她们这才抬起头来,在转身出去前瞥了寒林一眼,却发现寒林也正打量着她们呢。
  寒林见她们去了,旭华却还没来,便道:“我看等我们走出东宫还要足足两个时辰——从凤灯郡徒步进京也够了。”
  翟川知她行走江湖,随性惯了,极不喜欢皇家生活的繁文缛节,手中把玩着旭华送来的白玉箫,打岔道:“吹一首曲子吧,我还没有听过。”
  寒林不便拒绝,伸手接过玉箫,试了试音调,向翟川笑道:“殿下是听惯了宫中姑娘们的曲子的,我可比不上她们,不过略通一二罢了。”
  箫声呜咽,吹的还是镜天湖边女孩子们的歌谣。但玉箫声音清冽些,不似铁箫沉闷,听来自然没有昨日的调子悲伤。然而不论怎么说,箫声依然充满了哀怨之情。
  一曲罢了,翟川沉吟良久,问道:“你很不喜欢嫁给我是吗?”
  寒林放下玉箫,眨了眨眼,轻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不过,我想我不喜欢你。抱歉。”
  翟川道:“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们才刚认识一日,而且父皇他们用这种方式娶你进来。你如今不走,我已经很高兴了。”
  寒林笑道:“我昨夜不走,可没说一直不走。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个好一些的理由,不给人留下议论的由头。”
  翟川道:“寒林,皇室娶妇,非死不出。除非身死,否则你还能有什么理由?”
  寒林道:“我如今还没有想好呢,等我想到了自会告诉你。”
  翟川点点头,自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我只知道,父皇要我做的,对于双华有益的,就应当去做。其他的,同我又有甚么干系呢……?”
  寒林抬起头,看他并无造作,不禁有些怜悯他,想起自己的师父和师兄来,心想:“我至少还有爹爹娘亲,还有师父师兄是真心对我好。可是他却一出生便落在这种命运里,只怕陛下从未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吧。从一开始就为了做好下一个帝王而努力,这样的日子,想必很难过吧。”
  于是她柔声劝慰道:“身处高位便得担负责任,这是爹爹还在世时告诉我的。”
  翟川点头道:“你说的对,那么,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双华太子妃,祈天宫祭司。不论哪一个,都担负着很重的责任。你该知道,这皇城之中,也不比江湖上好过呢。不能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寒林听了点头不语。
  旭华在外面叩门道:“车马已经备下了,两位殿下这便进宫吧。”
  翟川扶着寒林站起来,不由轻叹道:“何必生在帝王家呢……?”
  寒林听了,一时为他难过,也为自己伤怀,正不知道怎么出言相劝,翟川突然正色道:“你记住了,一旦出了这个门,你便是太子妃,说话做事,万不可以失了身份。”
  寒林不语,抬头看着他,悲哀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分明是强颜,但外面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翟川见了,宽慰一笑,携她开门出去。
  旭华和高峻正等在门外,寒林见了高峻,笑道:“高总管,原来你也是在骗我。”
  高峻上前道:“这是陛下的命令,属下也没有办法违抗,还请太子妃恕罪。”
  寒林道:“我还不至于为此生气。高总管不必因此挂怀。”
  高峻笑道:“太子妃果然大量,属下昨日便知道了。”
  旭华在一边道:“是呀,太子妃心肠最好了。”
  翟川笑着向寒林道:“你才刚过门,我的手下就都对你五体投地了,以后的日子只怕难过。”
  寒林既已答应小心行事,只得也笑道:“殿下不要取笑了,不是还要进宫面圣吗?”
  旭华送三人到大门外,道:“旭华留在东宫料理一些琐事,便不随两位殿下进宫了。”
  翟川和寒林已经到了车上,翟川听说,便掀开帘子,道:“无妨,我们午后便回来。”
  高峻驾车慢慢走在皇城街道上,此时早朝已毕,文武百官正匆匆向西侧的办公处走去。
  翟川指着甬路西侧的宫殿,向寒林介绍道:“这是明王的府邸,凤灯郡主也住在这里,阿涟还是个小姑娘呢。映长公主本来住在皇宫花园的公主府内,她出嫁后随夫林亭住在东侧臣子的住所。公主府闲置多年,已经改建成皇宫中的别苑了。父皇的寝宫是清平宫,与书房同在朝堂西侧,木妃住的是漱玉宫,另外还有流珠宫、待月宫、晚芳宫、煎雪宫等等,不过都多年没有妃子居住了。”
  寒林问道:“平日这些宫殿都是空关的么?”
  翟川道:“流珠宫是母后以前的寝宫,母后过世之后,父皇一直让宫殿维持原样。也即是说,床帐桌椅,草木摆设,甚至所有宫女杂役,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母后再也不在了。待月宫堆放了许多用不上的东西,管事的老嬷嬷常去那里。晚芳宫和煎雪宫等其他地方确实是空关在那里,一年也没人去几次。”
  两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皇宫门外。高峻请两人下来,自己留在门外与侍卫闲谈。早有两个宫女出来,引翟川和寒林进去。

  ☆、第七节 表里欢悲何人诉'上'

  宫女引着两人走进漱玉宫,道:“陛下和娘娘都在里面,两位殿下请进去,婢子们退下了。”
  里面侍立的宫女默默打起珠帘,只听一片“叮叮”碎响,宫中点着的百合香也随风飘来。
  寒林远远打量着晗成帝,他约摸五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便服随意地坐在雕着五龙戏珠花纹的紫檀床榻上。旁边恭敬地垂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头上一溜相对的翡翠簪子,身上缕金凤舞九天的黑绸袄,下面系一条销金红绫裙。
  翟川携寒林上前请安:“儿臣与新妇请父皇安,请木妃娘娘安。”
  木妃抬起眼凄然一笑,柔声道:“太子殿下请起,太子妃殿下请起。臣妾年轻,不敢当。”
  翟川扶着寒林起来,晗成帝看着木妃道:“时候也不早了,木妃先去传饭吧,我们就在这儿吃。吃完说说闲话,也是很好。”
  木妃走下去时,寒林偷偷瞄了她一眼,知道她一定就是昨日女孩子们口中的木华。确实有些姿色,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俏佳人,从此要在这深宫过无聊的日子了。
  一时撤下饭菜,宫女搬来绣墩,翟川和寒林各自坐下。木妃也不敢坐在晗成帝对面,便自己取了绣墩来坐。
  晗成帝见了责怪宫女道:“怎么让娘娘亲自动手?”
  木华含笑替宫女们求情,道:“臣妾自己做事惯了,不习惯让姑娘们服侍。”
  寒林抬起头赞叹地看了她一眼,只听晗成帝道:“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木妃尽量改改吧。”
  木华默然点头,晗成帝方才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着寒林,笑道:“大祭司的孙女果然是一表人才,伏羲大神的旨意再错不了的。”
  寒林笑着自谦道:“陛下谬赞,寒林不敢当。”
  晗成帝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心里想必不服被禁在这皇城里。不过如今木已成舟,你便收收心,不要再去江湖上闯荡了。江湖上虽自在逍遥,但危机重重,倒要时时累大祭司挂心。”
  寒林颔首道:“陛下说的是,寒林既然已成为祈天宫祭司,自然会尽忠职守。”
  晗成帝点头称赞道:“的确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有你陪着川儿,我也放心了。”
  他抬头看到了寒林头上的玉簪,不由低声悲叹道:“可惜月儿没能看到你。”
  翟川见提起他母后,劝慰道:“父皇不必伤心。母后若是还活着,一定也会喜欢寒林的。”
  寒林也听说晗成帝皇后生下太子后便因病过世,想不到过去了二十余年,晗成帝提到她时仍然如此伤心。
  木华是农家女子,本就沉默寡言,何况她对皇后无所了解,不知怎的出言劝慰,只得默默低头,手中拧着帕子不语。寒林行走江湖,何等聪明伶俐,瞥见木华无话可说,便替她解围道:“陛下,您别难过。若是皇后见了您这样,她可不是更要担心难过了?”
  晗成帝点点头,道:“今日本是好日子,我偏偏去想伤心事。如今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川儿,你不妨带寒林出去逛逛,她有十多年没回京城了。”
  翟川应了,道:“儿臣退下了,父皇保重。还请木妃娘娘多多劝慰父皇。”
  两人走出宫门,高峻正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便上前道:“旭华遣人来告知两位殿下,此间事了,速回东宫。”
  翟川摇头道:“又是谁下了帖子来请?看来我们今日不能去外城了。”
  寒林微笑道:“不去就不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贪玩?”
  刚到东宫,旭华便接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泥金角花的桃红笺子,道:“陶将军请两位殿下务必赏光府上。”
  翟川不接,寒林向旭华手中拿过来看时,只见字迹清秀婉丽,应是个女子所书,便不言语,只是看着翟川。
  翟川也不看帖子,道:“自然是要赏光的。把我的马牵出来,旭华,你陪着太子妃坐车。”
  将军府中已坐满了人,才走进大门,早有人报:“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驾到。”一时前厅中的人都站了起来。走进去,只见黑压压一屋子的文武官员,分立在大厅两侧。
  石室史部的商柘抢先走了上来,拉着寒林问道:“太子妃还记得我么?”
  寒林笑道:“叔父别来无恙?寒林记挂得很呢。”
  那边大将军陶磊和金匮史部的林亭一道走来,翟川迎上去问好道:“大将军和林大人好?”
  林亭笑道:“殿下今日气色不错,长公主见了也能放心了。”
  翟川问道:“长公主可在内间?”
  陶磊答道:“女眷们都在内间。”他又看向寒林,道:“太子妃比幼时出落得越发清丽了。”
  寒林笑道:“大将军说笑,寒林自是比不上令爱。”
  正说这话,陶夫人从里面走出来,向陶磊使了个眼色,便上来拉着寒林上上下下地看了,讨好地笑道:“太子妃殿下请跟我来,女眷们都在里头坐着呢。你也该去见见长公主和郡主呢。”
  寒林征求地看向翟川,翟川意味深长地看着旭华道:“旭华,陪着太子妃进去。半步也别落下。”
  时近岁末,许多封国都已经进京准备年关的祭祖和庆典了,因此内室坐满了藩国的王妃和郡主。还有各官员的夫人和小姐们也在座,真是锦绣列座,珠玉生辉。
  其中一个小姐打扮约莫双十的女子站了起来,死死盯了寒林一眼,笑道:“商家妹妹,好久不见了。”
  寒林早已认出了她,听她如此说话,自然忖度得出她没怀着好心,便也笑道:“雪安姐倒是和当年江湖相见时没多大变化。”
  这女子便是陶磊的女儿。大约十五年前,寒林父母携女儿离开京城后,在极北的棋雪国里救下一对也带着女儿的夫妇。后来听说他们生计无着,逃难到此,便修书荐他们到京城寻大祭司。不想陶磊十分有军事才能,为人又善于逢迎,竟一步步做到了大将军。
  陶雪安走到寒林面前,含笑向各位女眷道:“太子妃是出身江湖的侠女,我么,是将军之女。如今可否请太子妃过招,也算是如今重逢的见面礼。”说着脱去外衫,露出里面的劲装。
  座中的藩国女眷们并不明了寒林身世,只当她真是江湖女子,一时间议论纷纷。旭华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骂陶雪安。
  座上映长公主翟湄是翟川的亲姐,比翟川大了十多年,翟川还没出世时便嫁给了林正平之子林亭。凤灯郡主翟涟是明王的女儿,比翟川小了五六岁,常随父王母妃一道。因她活泼可爱,年纪又最小,因此很受晗成帝及其他人宠爱,几乎和公主待遇无差。翟湄和翟川待她也如亲妹一般,今日见陶雪安出言不逊,便有些不悦。她推了推翟湄,道:“湄姐姐,你倒是帮太子妃姐姐说句话呀?”
  翟湄摇头低声道:“且不要多言。”
  翟涟扁了扁嘴,心中不平,便自己说道:“我太子妃姐姐是祈天宫大祭司的孙女,怎么是江湖女子了?”
  翟湄不满地看了看翟涟,心知陶家声势盛大,连晗成帝也不得不惮他几分。今日又在他家中,怎么可能只凭祈天宫三字就让这娇蛮的小姐罢休。

  ☆、第八节 表里欢悲何人诉'中'

  寒林淡淡笑着,也不言语,只是往后退了几步。
  旭华见寒林不语,心里怕她受了委屈,便说道:“陶小姐,不可无礼。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
  陶雪安却不依不饶,笑道:“难不成,商妹妹如今呀,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认我这个姐姐了么?”
  寒林听她刻薄无礼,丝毫不顾念旧日情分,面上虽仍旧淡然笑着,心中却也恼了,恨不能立刻动手教训她。只是她答应了翟川绝不出一点差子,如今只好忍着。
  陶雪安虽较寒林年长,但娇蛮惯了,怎会察言观色。她见寒林默然不语,只道她真的怕了,便一步步向寒林逼去,寒林只是向后退去。翟涟小孩子脾气,也当寒林软弱,便悄悄差身边的丫鬟出去,务必把翟川叫进来。
  寒林右手拦着旭华,暗示她退让些,左手却暗自紧握白玉箫,打定主意若是陶雪安欺人太甚,便出手吓唬吓唬她也够了。
  僵持间,寒林已经退到门边,翟湄见她再退便要到外间去了,终于出声道:“陶小姐,寒林妹妹一再让你,你也适可而止吧。”
  陶雪安冷笑一声,道:“让我?我看是怕了吧。”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
  寒林一惊,没料到她敢动兵刃,正打算抽出玉箫格挡,一块扇坠横空飞来,恰恰打落了匕首。
  翟川从外间缓缓走进,冷笑道:“太子妃一袭宫装,不便动手,日后陶姑娘若是愿意来东宫,我们自是不吝赐教的。”
  陶雪安见了翟川,暗骂身边的丫鬟道:“不是叫你们看好了,不准人报信给殿下吗?”
  丫鬟委屈地道道:“郡主带的小丫头要出去,我们哪里敢拦下?”
  陶雪安恃着翟川平日百般容忍她,便假装没有前事,向翟川撒娇道:“太子哥哥,看见我写的帖子了吗?字可有进益?”屋内女眷见她如此变化,不禁暗自发笑。
  翟川只当没听到,径直走到寒林身边,柔声安慰道:“没有吓着你吧?”
  寒林轻轻摇头,道:“哪能呢?殿下多虑了。”一边低声抱怨道:“又是谁那么多事,把你给请来了?区区一柄匕首,我还对付不了么?倒叫别人来替我解围。”
  旭华早拾起扇坠来递给翟川,翟川笑道:“旭华,何必如此小气?我的东西出手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说着向寒林使了个眼色。
  寒林向他微微一笑,随即靠在他身上,伸手取过扇坠握在手中,笑道:“殿下自然大方,我却小气得紧。就算自己不要了,也是不能赠给别人的。”说罢,纤手一松,早将玉扇坠捏碎,玉屑直直滑落到地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女眷们哪见过这样一个靠笑颜如花的女子能突下狠手,不由个个花容失色,就连陶雪安也不禁微微冷汗,只有翟涟胜利地笑着望向翟湄,却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只在眼中透出点欣赏之意而已。
  翟川顺势揽住寒林,一下将她抱起来,道:“多谢众位夫人小姐看顾太子妃,如今我们先告辞了。”
  前厅中众人看到两人如此出来,不禁满腹疑惑。
  陶磊刚才看到翟川进入内室,已是不悦,如今见他们出来,不由面色铁青,上前问道:“太子妃殿下怎么了?”
  翟川冷笑道:“太子妃身体不适,刚才多累令爱照拂。”
  里面翟涟带着丫鬟跟了出来,恨恨地望了陶磊一眼,向翟川道:“川哥哥,你们要回去吗?带我去东宫玩玩。”
  翟川道:“那好。便与郡主一同告辞。”
  回到东宫,天色已晚,翟川吩咐旭华遣人带信给明王,留翟涟住一晚。
  翟涟知道寒林常年行走江湖,便拉着寒林笑道:“我要和寒林姐姐住一处,夜里听她讲故事。”
  旭华笑道:“郡主别闹,两位殿下新婚燕尔,万没有分开住的道理。”
  寒林见她年少率真,没有京城中的沉闷气,心中十分喜欢这个女孩子,便搂着她哄道:“涟妹妹听话,你要听什么我日后慢慢说给你听就是了。”
  翟涟攀住她的脖子笑道:“要不什么时候寒林姐带我出城玩,我长这么大,连外城都没走遍,更别说城郊了。他们都说宫中的大湖和城外的镜天湖相连,镜天湖要比那个湖要大上许多呢,寒林姐姐见过没有?”
  寒林笑道:“我昨日正是从镜天湖边经过。”
  翟涟便撒娇道:“寒林姐带我去湖边玩可好?”
  翟川道:“你也不小了,还只想着玩呢。别闹了,让旭华带你去西厢,早些休息。”
  旭华安排下翟涟住处,回到寝宫预备两人休息,一边轻轻向翟川抱怨道:“殿下,长公主也不早早地帮太子妃说句话,倒是郡主……”
  寒林打断道:“旭华,说这些做什么?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旭华扁了扁嘴,气道:“那个陶雪安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翟川道:“旭华,好好的,做什么去说别人。”
  寒林怕她委屈了,倒替她分辩道:“殿下不要责怪她,旭华原是为我好。”
  旭华正收拾完,素来知道翟川待人宽厚,如今寒林又向着她,竟赌气自出去了。
  翟川见她生气出去,向寒林笑道:“你倒会惯人,已经惹得阿涟一心想出城去,又把旭华惯成这样。”
  寒林正端坐床头正把玩着两支绞银丝玉簪,听他说,抬起眼瞥了他,又低下头去,笑道:“我与旭华不过相识一日,要惯也是殿下自己惯成这样的。阿涟倒可爱得紧。”
  翟川笑道:“想不到你倒会哄孩子,不过阿涟也不算是个孩子了。只是大家惯得她如今没大没小的。”
  寒林微笑道:“像阿涟这样率直有什么不好的?我有时觉得想一件事情转三四个弯实在是累得很呢。有时看着月亮,明明是好景色,为什么会想到娘……想到过去的许多事情呢?那些人,总以为会一直陪着自己的人,最后还不都是不在了……”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寒林一声轻叹,不再说了。
  翟川摇头道:“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寒林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些悲哀的思绪都从脑海里赶出去,继而她抬头笑道:“所以说,我真的很羡慕阿涟那个样子,无忧无虑的,有什么不好?”
  翟川叹道:“她若是个深山的精灵,自然没有不好。但她明年便要出嫁了,怎么可以依然如此?”
  寒林抬起头望着他,略有些不悦地问道:“她才能有多大,便要嫁人了么?”
  翟川觉得她说的很奇怪,不解地道:“今年过去阿涟就十六岁了,湄姐当年也是这个岁数出嫁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寒林轻笑一声,道:“我不懂得你们的规矩……但以阿涟这个样子,只怕还不适合嫁人。”
  翟川走过来坐在寒林身边,道:“无妨,林迁是湄姐小叔,与阿涟是青梅竹马,你倒不用为她担心。寒林,你行走江湖,见过许多人,你看湄姐和阿涟……”
  寒林向旁边挪了挪,方道:“依我看,除去年幼无知,阿涟的性子实在太急了些;而长公主却沉得住气,这才是帝家的作风。”
  翟川听到她想法和自己一样,又是佩服又是喜欢,伸手揽住寒林肩头把她拉到身边。
  寒林红了脸,急道:“我说正经事情,你做什么!”
  翟川打趣道:“你这么害羞做什么?”寒林一发连耳朵都红了,便推开他站了起来。
  翟川伸手把她拉回床边坐下,见她脸蛋通红,秀眉微蹙,倒也可爱,便笑道:“你究竟做什么羞成这样子?”
  寒林瞪了他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不说话。
  外间值夜的老嬷嬷听到两人在里面拌嘴,咳了一声,道:“太子殿下,都快三更天了,您不要只是和太子妃玩笑,明日还要去太傅那里演习骑射,若晚了,太傅先生定然不悦。”
  老嬷嬷们都是宫中派来的,自幼管教翟川。翟川也不敢违拗她们,恭敬地应道:“您教训的是,我们即刻歇下。”说着伸手灭了烛火。
  翟川转过头却见寒林赤脚走下了床,悄悄打开西侧的雕花隔扇。圆月的光便清清亮亮地透了进来,柔和地洒在她的头发上。
  寒林走回来,抱膝坐在床上仰望夜空,用一种陷在回忆里的声音道:“从前,我在湖边看月亮,整个湖面都泛着月光,可漂亮了。”
  她淡淡地笑着,翟川望着她浸在月光里的侧脸,纯洁安宁,不禁有些爱怜,便道:“年关一过,上元时候,我带你去看花灯,如何?”
  寒林回过头笑了,道:“一言为定。”
  翟川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真心,也不由地高兴起来,道:“明日你可愿随我去演习骑射?”
  寒林回头道:“骑马我是不会的。射箭……我的臂力只怕不够。”
  翟川道:“那我教你骑马……?”
  寒林摇头道:“我不学……我会遁术,为什么要学骑马?”
  翟川没料到她一口回绝,一时不知说什么。
  寒林笑道:“不过,我自然是陪你同去的。林太傅与我爹是至交,我恰好与他去说说话罢。”

  ☆、第九节 表里欢悲何人诉'下'

  第二日一早,翟川果然同寒林来到位于内城西侧,武官办公处以南的校场,只带了高总管和旭华同行。
  四人到达校场时,天才微亮。太子太傅林正平还没有到,翟川和寒林便站着看日出。
  翟川问道:“你以前也常看日出吗?”
  寒林侧头看着薄云中隐隐翻涌的流光,敛着眉道:“我不喜欢日出,我喜欢月亮,特别是十五的圆月。娘亲她也喜欢。”
  翟川早就听说当年祭司的得意儿子,也就是寒林的父亲商朴,因为祭司反对他娶那女子,早起意离京。后来大祭司虽然答应了两人婚事,但始终不愿承认那个女子是祈天宫的长媳。他们的女儿寒林出世后不久,夫妻两人还是带着寒林偷偷离开了京城。
  如今听见寒林提起母亲,他便问道:“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寒林回过头看着他,微笑道:“我娘亲可漂亮了,她的头发是石青色的,眼睛像幽静的湖泊一样美……”
  翟川问道:“你的母亲,果然不是常人吗?”
  寒林点点头,道:“娘她是……”
  “太子太傅到!”
  远远的报告打断了她的话,翟川遗憾地皱了皱眉,向寒林道:“你今晚再与我说吧,我们去迎接太傅。”
  林正平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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