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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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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街坊!出了什么事吗?你瞧市长竟在我们杰勒德脸上抹黑。”
“住嘴!”范·斯威顿叫道,“彼得·拜司根斯来得正是时候。他们父女俩他都认得。他们曾在他身上施展过魔力。”
“什么!她也是个巫婆?”
“要不鸡蛋就不会像鸡了。为什么她父亲叫做巫术家呢?我告诉你,他们曾使这个彼得着过魔。他们在他身上施展邪术,给他治好了绞肠病。彼得,你来瞧,这是谁?你们娘们最好先别讲话。彼得,这是谁?”
“啊呀,果真是!”彼得以此作为回答。他的目光似乎被画迷住了。
“这是谁?”盖斯布雷克特性急地又问了一遍。
彼得·拜司根斯微笑了起来。“嘿,你和我一样清楚嘛!不过,干吗要把一顶冠冕戴在她头上呢?我从来没见她戴过一顶王冠。至少我没见过。”
“我的天呀!你就不能张开你的大嘴,说出一个姑娘的名字,好叫三个人满意满意吗?”
“市长,我愿为您效更多的劳来使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感到满意,岂止张张嘴巴而已。我说呀,如果不是画得和真人一模一样才怪哩!”
“这该死的!他不愿,他不愿——咒他吧!”
“怎么啦,我干了什么了?”
“啊,先生!”凯特说道,“看在仁慈的老天分上,请你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活着的妇女,是——是——玛格丽特·布兰特的面孔吗?”
“小姑娘,比一面镜子照出来的还逼真。”
“先生,你敢肯定是她吗?”
“当然,除开她以外还能是谁?!”
“那么,你为什么不马上就说出来呢?”盖斯布雷克特厉声叫道。
“我说了嘛,尽我所能说清楚了嘛!”彼得也嚷道。在这个小小的争执上,他们叫嚷得如此起劲,竟没看见凯瑟琳和她女儿已把围裙蒙在头上,深感痛心地摇晃着。这时,伊莱亚斯正好从店铺回到家,一看到这情况就吓得呆若木鸡。虽然凯瑟琳的脸孔是蒙着的,但她听得出他的脚步声。
“我可怜的男人回来了。”她哭哭啼啼地说,“好心的彼得·拜司根斯,你告诉他吧,我没有这个勇气。”
伊莱亚斯变得脸色苍白。看到冷淡了这么多年之后的市长突然来他家,再加上妻子和女儿这么伤心,他担心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不幸。
“理查特!雅各布!”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是!不是!”市长说道,“这是你家门上的事,而且也不是谁死了或者垂危了,老朋友。”
“上帝保佑你,市长!我算是舒了口气。这口气差点没把我憋死。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盖斯布雷克特把讲给母女两人听过的话又讲给他听,并把画摆出来作为证据。
“就是这么些?”伊莱说道,感到卸掉了一个大包袱,“你们在哭哭啼啼地嚎叫什么呀?事情是恼火的——气人的,但还不像死了人嘛,还不像有人病倒了嘛。孩子终归是孩子嘛。他长大些,毛病自然就去掉了,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当盖斯布雷克特告诉他玛格丽特是一个名声好的姑娘,不能设想,假如他们之间没有谈到结婚的问题,她会对他那么亲热时,他皱起了眉头。
“结婚!那永远办不到!”他严峻地说道,“我将制止。是的,如果必要的话,使用武力——我宁可让他举起手割自己的脖子。我将采取老约翰·凯斯坦前两天的做法。”
“看在老天分上,那是怎么回事?”当母亲的忽然拉掉围裙问道。
市长抢着回答:
“他叫我把小阿尔伯特·凯斯坦关在市政府的监狱里,直到他投降为止。时间不长,四十八小时。孤孤单单一个人。只供给面包和水,使他的热心肠冷下来。‘请转告我爸爸,我是他恭顺的仆人,’他说道,‘让我重见天日吧——这太阳抵得上世界上所有的姑娘。’”
“啊,你们男人真狠心!”凯瑟琳叹着气说道。
“至于这个,市长别无选择:这是法律。假如一个当父亲的说:市长,你把我儿子关起来。他就得照办。如果当父亲的可以不必关他的儿子,那倒是一桩好事。”
“得了!得了!我和我儿子不会到那个地步。他一生中从来没违抗过我。他永远不会不服从我。他在哪儿?晚饭时间已经过了。他在哪儿,凯特?”
“唉呀!爸爸,我不知道。”
“我知道,”盖斯布雷克特说道,“他在塞温贝尔根。我的佣人在路上碰到了他。”
晚饭是在阴郁的沉默中吃完的。黑夜降临了——不见杰勒德!八点钟了——不见杰勒德!于是,父亲把大伙都叫去睡觉,只留下凯瑟琳。
“你和我得出去走走,谈谈这个伤脑筋的新问题。”
“我的好人,这个时候还出去吗?往哪儿去?”
“还用说。到通往塞温贝尔根的路上去。”
“啊,别这样。你是爹,可别说一时的气话。可怜的杰勒德!他以前从没叫你生过气。”
“别担心。但事情必须了结。再说,我也不是一个把今天的事拖到明天办的人。”
这对年老的夫妇手牵手地走着。有些读者可能会感到奇怪,因为,一对男女胳膊挽着胳膊走路的习俗,在这以后的若干世纪当中连在欧洲也还没有发现。那天夜晚天气晴朗温和。这种宁静的夜晚自然会使往事在记忆中复苏过来。
“好多年我们都没这么晚散步了,我的好老伴。”凯瑟琳轻声说道。
“是的,亲爱的,比我们还能活着的年头还要多。”
“自从求爱的日子过去以后,我们就再没像这样了。”
“不错。唉,那时你还是一个长得很丰满的大姑娘哩。”
“而你是任何姑娘都想偷看一眼的漂亮小伙子。我可以想象得出杰勒德和她在一起的情景,就像你往常和我在一起时一样,天性是难以克服的。世世代代都是这样。”
“不过,我希望他现在已离开了她的家。见她的鬼,否则我们还得在这儿等他一夜。”
“伊莱!”
“嗯,凯特!”
“亲爱的,尽管我们有那么多的磨擦和烦恼,我和你相处还是幸福的,我相信,要比我——是——一个——修女要幸福得多。你对可怜的孩子谈的时候不会粗暴吧?我们可以坚定而用不着粗暴。”
“当然啰。”
“可怜的伊莱,你和我相处感到幸福吗?”
“这还用说吗?你知道我很幸福。我结识许多朋友,但没有一个像你。亲我吧,我的妻!”
“能有一个同甘共苦的心灵,对男人和女人来说都是很大的安慰,不是吗,伊莱?”
“是的,我的女伴。俗话说:
它使快乐倍增,
它使烦恼减半。亲爱的,我的感觉也正是这样。唉,那年轻的傻瓜总算来了。”
凯瑟琳颤抖着,紧紧地握着她丈夫的手。月光虽很明亮,但他们是在几棵树的阴影下面,杰勒德没看见他们。在月色中,他边走边唱,容光焕发,喜形于色。
第八章
当市长正在特尔哥揭露杰勒德的时候,在塞温贝尔根的玛格丽特也有她自己的苦恼。这是一种家庭妇女的苦恼,但要比我们所能想象的深刻得多。她含着眼泪来到年老的士兵马丁·威顿哈根家里。
“马丁,杰勒德就要来了,而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他总是那样心不在焉,经常忘了在家吃晚饭。可怜的小伙子,他一干完活就直接往我这儿跑,来的时候经常饿得发晕。想想看,我却没有什么吃的摆在那么热爱我、顺从我的人面前。”
马丁搔搔头。“我能做点什么呢?”
“今天是星期四,是你射箭的日子。说实在的,今天我就指望你了。”
“不行呀,”老兵说道,“当公爵或他的朋友打猎时,是不许我射箭的。要不,你读读这个,我大字不识一斗。”于是他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盖有大的官印的羊皮纸。这张纸是勃艮第公爵为了酬劳他的射手马丁·威顿哈根在历次战争中的功绩,并为了补偿他为公爵战斗负伤的损失奖给他的优待证书。按照这个证书,他享有某种津贴和恩许。津贴指的是公爵的赈济人员每年支付一次的四墨尔克;恩许指的每星期(只准在星期四,而不得在其他的日子)可以在荷兰公爵领属的森林中射三箭。除开七岁大的雄鹿或怀有小鹿的母鹿之外,任何猎物都许射,但有一条附带的规定,公爵或其友人如在该日打猎,则不能射箭。在这种情况下,马丁就不得前去搅扰森林,否则就要冒丧失薪酬和脑袋以及被罚一便士的危险。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得了,小姐,别垂头丧气了,”他说道,“为了你的缘故,我将不惜拿我的身躯去冒冒险。为了许多还配不上你一个手指头的人我都不止一次这样做了。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冒险。我只消跨进这儿的森林边缘,很可能就有人会把一只兔子或一只小鹿赶到我的射程之内。”
“好吗,如果我让你去的话,你必须答应我不走远,而且不让人看见。宁肯让杰勒德没晚饭吃,也决不能让灾祸降临给你忠实的马丁。”
在作出了所要求的保证之后,马丁便拿起他的弓和三支箭,小心地潜入还不到一浪远的森林。远处可以隐约地听到号角声;所有的猎物都已被惊动。“行,”马丁想道,“我很快就能搞到东西装进砂锅,而谁也不会知道。”他在一棵能看到一块林中空地的枝叶繁茂的橡树后面站定,然后给他的弓——一件名不虚传的可怕武器上好箭。这弓是用英国榆木制成的,六英尺二英寸高,并且有相应的厚度。而马丁也生得胸部宽阔,两臂满是铁一般的肌键。他从孩提时起就箭术娴熟。他能将三英尺长的箭拉到箭头上,箭飞出时,眼睛很难看清,只听见弓弦嘣的一声响,就像竖琴一样悦耳。这张弓在霍艾克斯和卡北尔口战斗中,曾射杀过敌方许多勇敢的士卒。在当时那个时代,战场并不是一团弥漫的硝烟。厮杀的人数不多,但死的却不少,因为他们看得清他们要打的对象,所以不造成杀伤的箭要比现在不造成杀伤的枪弹少一些。这时,一只兔子慢步跑来,惬意地坐下,两只耳朵构成了一个大写的V字形。马丁将他那惊人的武器对着它瞄准好。箭嗖的一声飞去,弓弦嘣的一响。却不料,马丁急于射杀,反以一寸之差落了空。那支箭看去像是射中了,但只是射在离它很近的地面上,像一道闪电似的从它肚子底下穿过,然后嗖嗖地沿着短短的杂草滑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兔子垂直地跳起三英尺高,接着以最快的速度跑掉。“瞎射一阵!”马丁自语道。这正好充分证明他不是一个惯常瞎射的人,否则他本会责怪兔子。他刚在弦上安上另一支箭,便看到一只斑鸠落在他所靠的树上。“啊哈!”他想到,“它小倒是小,但味道不错。”这回他更认真对待了。他小心地拉开弓,很平稳地把箭射出去,看到它显然正好射穿了那只鸟,使得羽毛像灰尘一样扬向天空。那班鸠胸部固然被射伤,但并没被射穿,所以它并没有落在他脚边,而是微弱地扑打着翅膀飞走,再拚命地一挣,越过树梢,又飞了五十来码,最后坠死在地上。但由于浓密的枝叶遮挡,他看不清究竟是坠落在哪里。
“运气不好。”他沮丧地说道。但他又安上一支箭,敏锐地注视着林间空地。忽然,他听见一阵飒飒的响声,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一只漂亮的雄鹿越过空地,但射它已来不及了。他一边咒骂自己,一边把弓往地上一扔。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长长的有斑点的野兽轻捷地跟在雄鹿后面滑走过去,腹部似乎在拖着地走。马丁赶忙拿起弓:他认出了是公爵的豹子。“猎人离它不远,”他自语道,“我不能让人看见。杰勒德今晚只好不吃晚饭了。”
他一股脑儿钻进树林,跟在雄鹿和豹子后面,因为那正是他回家的路。他没走多远便听见前面有一种不寻常的响声——树叶沙沙的响声和脚步在地上的践踏声。他赶紧向那个方向跑去,发现那豹子正伏在鹿的背上,用牙齿和爪子在撕它的肉,而鹿在绕着圈子跑并痉挛地蹦跳着,鲜血则顺着它的毛皮往下淌。这时,马丁横下了一条心,要为玛格丽特搞到鹿肉。他把箭拉到箭头上,一下就把它射进了雄鹿的肚子。尽管鹿背上还伏着那只豹子,它也猛然高高地跳起,顿时倒毙在地。那豹子若无其事地继续撕裂着它的躯体。
马丁原指望豹子会饱饮鲜血而让他把肉检走。他等了几分钟,然后果断地走上前去,伸手抓住鹿的一只腿。那豹子发出一阵吓人的怒吼声,不再吸血。它看出了马丁的意图,显得很生气,并做好戒备。怎么办呢?马丁曾听说野兽经不住人眼的凝视。于是他挺立着,眼睛瞪着豹子。豹子回敬他的是充满兽性的目光,并且盯着他不放。马丁想继续用眼睛制伏这个野兽。然而,豹子却野蛮地无视自然法则,发出可怕的吼声,接着目光似火,张牙舞爪地向他的头部扑来。他刚好来得及捏住它的喉咙,没让它的牙齿咬碎他的脸。但它的爪子已抓住他的一个肩头撕将起来,另一个爪子则对准了他的面颊。这本来会更要他的命,但马丁是个老式装束的人,不戴礼帽,而戴一顶和他的紧身上衣同样的皮子做的皮帽,同时把它像兜帽一样罩在头上,豹子的爪子便卡在松驰的皮帽里。马丁费了老大的劲,才使它的牙齿没碰到他的脸。他死死地握紧豹子的咽喉,而豹子则不停地撕扯他的肩头。他感到就像一把钝镰刀在不停地切割一样。疼痛是可怕的。但这不仅没能吓住老兵,反而使他火冒三丈。他以几乎和豹子不相上下的狂怒咬牙切齿,并以铁一般的力量掐它的脖子。两对眼睛互相怒目而视,而人的眼几乎和兽的眼同样残暴。豹子发现他是在想掐死它,于是疯狂地拚命挣脱。它把马丁的兜帽拉下来罩住他整个的脸,使他看不见东西,并把它的爪子从他的肩里连皮带肉地抽出来。但老兵仍然以铁一般的手和臂掐着它。突然,它那高高翘着的尾巴耷拉了下来。“啊哈!”马丁高兴地喊道,并死死地把它捏紧。接着,它的躯体失去了弹性,老兵手里握着的已是一个被窒息了的、没有活力的东西。但他仍然捏着,直到它不再动弹才使劲把它扔在地上。然后,他喘着气挪开兜帽一看,只见那豹子舌头伸着,爪子满是血,无声无息地躺在他脚边。到这时,马丁才感到恐惧起来。“我杀了公爵的豹子,这下我得死了。”他赶紧抓了几把树叶扔在它上面,然后扛起雄鹿,踉踉跄跄地走去,一路上留下了一条血迹——他自己的血加上雄鹿的血。他撞进彼得的屋子,自己淌着血,身上也沾满了血,样子十分可怕。他把鹿的尸体扔在地上。
“得了——别问,”他说道,“先给我烤一大块鹿肉。我饿得发晕。”
玛格丽特没看出他受了伤,以为血全是鹿身上的。
她在炉火边忙着,而坚强的老兵则在一边给自己止血和包扎伤口。不久,他就跟杰勒德与玛格丽特大享烤鹿肉来当晚餐了。
他们十分快乐。考虑异常周到的杰勒德带来了一瓶斯坦姆酒。在酒的作用下,马丁完恢复了过来,对他们讲述鹿肉是如何弄到手的。他们对这一了不起的功绩都感到欣喜。
他们的快乐突然被意外地打断。玛格丽特目光呆滞,像中了邪,面孔因恐惧而变得苍白。她喘着气,不能讲话,只是用颤抖的指头指着窗子。他们的眼睛跟着她转过去,在黄昏的微光中,可以看见有个眼睛像萤火虫的黑影蹲在窗前。
这是豹子。
他们被闪着绿光的眼睛吓得呆若木鸡地站着。这时,林中响起了一声犬吠。听到这吠声,马丁直哆嗦。
“他们丢失了豹子,现在正赶着戴上口套的猎狗来跟踪它的臭迹。他们会在这儿找到豹子,还会发现鹿肉。永别了,朋友们,马丁·威顿哈根在此了结了。”
杰勒德一把抓起老兵的弓,放在他的手上。
“勇敢些,”他叫道,“把它射死,抢在他们来之前把它扔进森林,谁会知道呢?”
更多的血犭是之声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
“见它的鬼!”马丁叫道,“我饶过它一次。现在是要么它死,要么我死,或者,更可能的是两个都死。”接着,他举起弓,把箭拉到头上。
“别!别!”玛格丽特喊道,并把箭夺过来。箭折成两半,落在弓的两旁。与此同时,外面已经响彻了血犭是的吠声。他正在紧紧地跟踪嗅迹。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你把绞索套在我的脖子上了。”
“不!”玛格丽特叫道,“我救了你。你们两个都别在窗子跟前!把刀子给我,快!”
她抓住马丁那把刀口很长的猎刀,几乎是从他的腰带上把它扯了下来,跟着冲出门去。现在整个屋子已被狂吠的猎犬和呼喊的人们所包围。
萤火虫般的眼睛依然盯着不动。
第九章
玛格丽特割了一块鹿肉,跑到窗前,抛向闪着绿光的眼睛。这对眼睛伴随着一声野性的嚎叫,扑向鹿肉。接着可以听到一阵撕裂声和啃嚼声。正在这时,一条猎狗狂吠起来有一方是主要的,决定着事物的性质,另一方是次要的;矛,吠声是如此近,如此响亮,使得屋子也产生了共鸣。站在窗前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缩在一起。这时,那豹子担心它的晚餐被抢走,便敏捷地带着它悄悄溜向树林。紧接着,人、马和狗都慌乱地从窗前跑过,大吼大叫地跟踪而去。马丁和他的同伴这才吸了口气。要知道,豹子跑得很快,总得离他们屋子三英里以外才会被捉住。他们紧握着手。玛格丽特抓住这个机会哭了一阵,杰勒德给她把眼泪吻掉。
重新回到餐桌以后,杰勒德为女子的机智干杯。
“女子的机智胜过男子的力量。”他说道。
“不错,”玛格丽特说道,“但那是在她们所爱的人遭到危险的时刻,而不是在别的时候。”
这天晚上,杰勒德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往常更长,回家时比以往更为她感到自豪,更快活得像个王子。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树的阴影下,他碰到两个人。他们几乎是在拦他的路。
这两个人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这么晚还出来!原因是什么?
他感到一阵寒战。
他停下脚步望着他们,他们严峻地站着,默不作声。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询问他们。
“还问干吗?”父亲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站在这儿。”
“啊,杰勒德!”母亲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责备,但又充满了疼爱。
杰勒德的心在发抖。他默然不语。
父亲怜悯起他的窘态,对他说道:“别这样,你用不着低着头。你又不是第一个被红颜蓝眼俘虏的年轻傻瓜。”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凯瑟琳插嘴道,“这是巫术。彼得是个巫术家,他在这方面是有名的。”
“得了,神父先生,”父亲继续往下说道,“你自己知道你不能和女人厮混。只要你向我们保证不再去塞温贝尔根,一切都算了。我们不会因为你失足一次而苛待你。”
“我不能答应这个,爸爸。”
“不答应这个?你真是个年纪轻轻的伪君子!”
“别这样,爸爸,不要乱叫我。我不过是缺乏勇气告诉你我明知会使你生气的事。那位说给你听的好心朋友,不管他是谁,我都十分感激。这就像搬掉了压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是的,爸爸,我爱玛格丽特。请别叫我神父,因为我决不会当神父。我宁肯死。”
“年轻人,那我们就走着瞧吧。别再不听我的了。你会懂得不尊重父亲会是什么下场的。”
杰勒德没有吭声。一家三人在阴郁的沉默中走回家去,只是凯瑟琳偶尔一两声叹息才打破下一沉默。
从这时起,特尔哥的这个小屋就不再是个宁静的地方了。第二天,杰勒德在全家面前挨了一顿训。家里人都大声嚷嚷,说他不该,只有小凯特和侏儒例外。|Qī…shū…ωǎng|这侏儒自己也莫名其妙,总是习惯于看着凯特行事。至于说科内利斯和西布兰特,他们却比当父亲的还厉害。看到这么多人反对他,杰勒德感到惶惑不安,而以希冀的目光望着小妹妹的面孔。她泪盈盈地听着倾注在昨天还受到全家宠爱的杰勒德身上的粗暴难听的话,但她并不给他打气。她把头转过去说道:
“亲爱的,亲爱的杰勒德,祷告上帝纠正你这个愚蠢的错误吧!”
“怎么,你也反对我吗?”杰勒德忧伤地说道。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来,离开家,往塞温贝尔根走去。
如果争端的双方,尽管利益和思想互相对立,但感情把他们连结在一起,那么,争端开始时是比较单纯的:一上来也许双方都有对的地方。正是在这个时候,要是出现一个理解双方的冷静而贤达的朋友,那就会是上天送来的可贵的礼物,因为分歧越持久,它就会因为人生来就爱犯错误、爱发怒这个弊病,而变得越来越大。既然人性的上述缺点不只限于某一方才有,争执总是以双方都有错误而告终。
争斗的双方是力量悬殊的。伊莱亚斯怒气冲冲,科内利斯和西布兰特则居心叵测。不过,杰勒德具有一个更宽广的胸怀和受过更多教育的头脑。他们只顾一方,他却能顾到双方,因而一阵阵地犹豫不决,而且看去并不恼怒,只是觉得不幸。在这场斗争中,他也是孤立的。他不能向任何人交心。玛格丽特是一位个性强的女子。他不敢告诉她他在家里的处境。她很可能和他的亲人站在一边而放弃他,尽管这需要她牺牲自己的幸福。玛格丽特·范·艾克曾在别的场合给过他巨大的安慰。但就当前这种情况来说,他不敢把她当做自己的知心人。她自己的历史是人所共知的。在她的早年时期,她曾有过许多求婚者。但为了艺术的缘故,她都一一拒绝了,因为贤妻良母的责任和艺术很不相容。因此,她保持独身,而和她的弟兄一起搞绘画。他怎能告诉她已辞退了她给他搞来的圣俸,何况这正是为了求得她在他这个年龄时如此藐视而轻易地牺牲了的爱情这个东西呢?
在这段时期,杰勒德是很有可能屈从的。但另一方面,他却有老凯瑟琳作为他一个很厉害的盟友。这位好心的,但未受过教育的妇女不能像她女儿那样沉静而坚定地行事,更谈不到有计划地行事。有时她会激怒杰勒德,从而帮助了她,因为愤怒会大大助长勇气。但在另一些时候,她又会骤然倒戈,杀向自己一边的人。姑且举许多例子当中的一个来说明问题吧。一天,当凯瑟琳和所有别的人都在家的时候,科内利斯说:“我们的杰勒德娶玛格丽特·布兰特?我看,这是饥不择食,渴不择饮。”
“那么,你结婚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情况呢?”凯瑟琳嚷道,“杰勒德能画,能写,但你这个懒鬼能做什么来养你的妻子呢?除开等着继承你爹的遗产,我看你什么也不行。啊,我们看得出你和西布兰特为什么不愿让那可怜的孩子结婚。你们是害怕他和你们一道分享我们的财产。即使他参加分财产,即使我们给他,那也不是分走你们的,也绝不可能是分走你们的。”
在这样的一些场合,杰勒德就会觉得暗自好笑,心情有所振奋,而凯瑟琳倒霉的盟友则感到一时的狼狈。但在惹人的烦恼持续了六个月之后,最后终于达到了高潮。父亲在全家人面前对儿子说,他宁肯叫市长把他关在市政厅里,也不能让他娶玛格丽特。杰勒德一听,脸色气得刷白,只是拚命压抑自己才没有吭声。父亲又继续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年底之前你必须成为一名神父。”
“是这样吗?”杰勒德嚷道,“那么,大家都听我讲清楚。上帝和圣贝汶在上,我发誓,只要玛格丽特活着,我就决不当神父。如果要通过武力,而不是通过父子之情和责任感来解决,那么父亲,您就试试用武力吧。但武力并不能帮您的忙,因为市长来抓我的那天,我已永远离开了特尔哥,也永远离开了荷兰和我父亲的这个家。在这个家里,这些年我之所以受到重视,看来着眼点并不是我本人,而是从我身上将搞到的东西。”
说着他便拂袖而去,由于愤怒和绝望而面无人色。
“瞧!”凯瑟琳叫道,“这就是把年轻人逼得太狠的结果!男人真是比老虎还残忍,甚至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这样。上帝做主,不管他结婚还是打光棍,都不能让他离开我们。”
正当杰勒德脸色刷白,心跳剧烈地从屋里走出来时,他碰上了赖克特·海恩斯。她给他捎来一个信:玛格丽特·范·艾克想见见他。他看到年老的贵妇人像法官似的严峻地坐着。她没浪费时间来说点开场白,而是开门见山,冷冷地问他为什么近来一直没来拜访她。他还来不及回答,她就以一种讥诮的口吻说道:“年轻的先生,我原以为我们曾经是朋友哩。”
听了这话,杰勒德显得非常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因为你从没告诉过她你在谈恋爱。”看他窘得可怜,赖克特·海恩斯说道。
“住嘴,丫头!他有什么必要把他的事跟我们讲呢?我们不是他的朋友,我们配不上做他的知心人。”
“哎呀,我的再生母亲!”杰勒德说道,“我没敢把我的傻事告诉您。”
“什么傻事?难道谈恋爱是傻事吗?”
“我一生当中,人们每天都对我这么说。”
“你本来不必害怕告诉我的女主人。对于真诚的情侣她总是很体贴的。”
“女士——赖克特——我害怕,因为有人告诉我……”
“说吧,有人告诉你……”
“说您年轻时藐视爱情,而宁要艺术。”
“孩子,过去我确实是那样,但结果如何呢?瞧我在这里就像一个枯树桩,而我青年时代的女友却身旁膝边儿孙满堂。我牺牲了我做贤妻良母的甜密乐趣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我亲爱的弟兄。他们早已去世,离开了我。至于说我的艺术,它也差不多要离开我了。我还保留着这方面的知识。但当手也抖起来的时候,那有什么用处呢?没有。杰勒德,我把你看做我的儿子,你为人善良,生得清秀。你是一个画家。但不像我认识的某些画家。我将不让你像我过去那样断送自己的青春:你应当娶这个玛格丽特。我已经打听过。她是一个好女儿。我家的赖克特是个爱传街谈巷议的人。她什么都告诉了我。但这并不妨碍你亲自告诉我。”
可怜的杰勒德真是喜出望外,因为他可以热情地,而且是在一个能理解他之所以钟情于玛格丽特的人面前,赞美玛格丽特。
在听他讲恋爱过程的时候,很快就出现了两双湿润的眼睛。而当可怜的小伙子看到这情景时,便出现了三双湿润的眼睛。
妇女都是充满勇气的人。她们的勇气井不完全和男子的勇气性质相同。去它的,要是相同可不行,我们就休想踩在她们身上。幸好这是一种替代性勇气。她们无论如何决不会参加一次斗牛比赛。但有人谈到,她们观看一场斗牛比赛时,不见她们战栗,也不见她们替斗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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