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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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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科学界找出医治他们的新方法。”

“我想,这类病是无药可治的了。”她小心翼翼地向我解释。

“没有‘无药可治’这回事。”

她看了我一眼,语气不确定地接着说道:“是啊!没错,我想每位病患应该都有被治愈的希望。”

我的问话让她紧张。我在心中暗想,如果日后被带回来这里受她照顾,不知道会被分在规矩或不规矩的哪一类?一想到这儿,我就不禁窃笑起来。

回到温斯洛的办公室之后,他以咖啡招待我,开始跟我谈论他的工作。“我们的人员编制里没有精神医生这一项,只有一位两周来一次的外派辅导咨询员,但这样已经够了。我们这里,每一位心理工作人员都相当投入。我是可以付钱请精神医生来,但同样的费用,却可以聘请两名不怕困难、可以部分投入照顾病患的心理人员。”

“你所谓的‘部分投入’是什么意思?”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眼,然后从疲倦的面容中露出几许愠意。“是有许多人愿意捐钱或奉献物品,却没有太多人愿意投入时间和爱心,这就是我所指的意思。”他的语气暗藏几分讽刺的意味,然后指向放在房间另一端书架上的奶瓶给我看。“看到那只奶瓶吗?”

我告诉他,刚进办公室时,我就疑惑那个奶瓶的用途。

“你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奉献自己,使用那样的奶瓶喂食一个成人吗?如果病患不巧又有排泄方面的问题,又有哪些人愿意照顾他们呢?你很惊讶,是不是?因为在学术界的象牙塔里,根本无法体验出这种情况。你能想像我们的病患被所有人拒绝的情况吗?”

听完了他这番话,我不禁露出微笑。很明显地,他误会我了,因为他突然站起来想结束话题。我想,如果日后我再回来这里居住,事情的真相解开之后,相信他就会理解我微笑的原因了。他应该是那种愿意谅解别人的人。

驾车离开华伦寄养之家,我脑子一片空白,突然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四周尽是灰暗的凄凉景色,让人为之倒抽一口冷气。整个参观过程,都没人提到复健、治疗或将来这些人会不会重新返回社会生活的问题,好像进入之后就完全没有前途和希望了,必须终日与死沉沉的气息为伍。更糟的是,仿佛不再为外界知悉,从此没入死寂的世界中,任灵魂开始萎缩,随着时空的转移渐渐消失,终至化为乌有与尘土同在。

沿途中,那位脸上有块胎记的女看护员、说话结巴的工艺老师、浑身散发母性光辉的女校长,以及满脸倦容的年轻心理医生影像,不断穿梭在我的脑海中。他们这些人在此为沉寂的学生默默付出和贡献,希望能为自己找到另一种前程出路,就如同那个济弱扶幼的男孩已从部分奉献自己的动作中,找到付出的成就感。

除此之外,还有哪些是我没看到的呢?

不久之后,我可能就会重返此地度过余生,相信这是指日可待的。

第二章聚会

「七月十五日」

我暂时将寻访母亲的计划搁置下来。目前,我内心是想去看她,但觉得还不是时候,除非确定将来可能发生什么变化,否则我是不会轻易去找她的。现在就来看看我研究进展的情形,以及我从中发现了什么。

目前,阿尔吉侬已完全拒绝走迷宫,一般动机慢慢减退。今天我刻意停下手中的工作去看它。抵达伯特的实验室时,尼玛和史特劳斯两人已在那里观察伯特强迫喂食阿尔吉侬的情形了。阿尔吉侬像团小白棉球萎缩在实验桌上,伯特用滴管将食物强灌到它喉内。看到这个画面,我心中觉得怪怪的,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阿尔吉侬如果继续保持这样,不愿进食,他们就会改用点滴注射的方式以维持它的营养需求。下午,它都被绷带固定,看到它在绷带下挣扎蠕动的模样,我感觉自己也好像双脚双手都被束缚住了,因之起了一阵心酸,声音都哽咽沙哑起来。我强迫自己不再将自己比成阿尔吉侬,否则会更难过。后来,我赶紧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以疏解锁在心头的郁闷。

出来之后,我前往‘莫瑞酒吧’喝酒。在那里,我打电话叫菲出来到处闲逛。最近我已不再跟她出去四处跳舞,为此她觉得很烦,有时甚至会生气,昨晚还离家出走。她完全无法了解我的工作,也无意知道。每回我试着向她解释时,她都毫无隐瞒地表现出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她就是这种不愿意为别人让一步的个性,但我并不责怪她。她只对三件事有兴趣:画画、跳舞和性,其中我们只有一样相同,那就是性。我实在不该笨到想让她了解我的工作,她就是因为这样独自离家去跳舞了。她跟我说,有一次她梦到走进我的公寓,放火烧掉里面所有的书和笔记,然后我们两人围着火堆跳舞。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小心一点,因为她已经开始有占有欲了。今天晚上我才注意到,我的公寓已愈来愈像她的了——到处一片脏乱。我必须减少饮酒量。

「七月十六日」

昨天晚上菲和爱丽丝终于互相见面了。我一直很想知道她们两人如果碰了面,将会发生什么情况。爱丽丝是因为她从伯特那儿知道了一些关于阿尔吉侬的事,所以才来看我的。她想知道这些现象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一直觉得我的事她也有责任,因此总不忘要鼓舞我。

我请她喝咖啡,然后一直聊到很晚。我知道菲去史达斯特舞厅跳舞,不会那么早回来。然而,万万没想到,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左右,她竟突然出现在防火梯上。她轻敲了一下窗户就自己推开来,然后拎着一瓶酒滑进房间。

“打扰你们的聚会,”进来之后她这样说:“我自己带点心来。”

以前我曾向菲说过爱丽丝是我在大学里工作的同事,也曾向爱丽丝提过菲这个人,因此今天两人碰面时都没出现惊讶的表情。她们互相聊了一阵后,就将话题转移到艺术方面和我身上来。她们聊得很起劲,仿佛彼此还满喜欢对方的。

“我去拿咖啡。”我向她们暂时告退到厨房去,想让她们单独相处。

回来时,菲将鞋子脱掉坐在地板上,一边吸啜瓶中的琴酒。她正与爱丽丝解释她认为在人体这个问题上,唯有享受日光浴最具价值,而裸体营是世界道德问题的一个出路。

菲还提议说我们一起加入裸体营。爱丽丝听了之后笑得几乎都快无法控制了,顺势倾身过去接受菲替她斟的酒。

我们一直聊至凌晨才止住话题。我坚持要送爱丽丝回去,但是她说没有必要。菲告诉她说,这个时间自己一个人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我下楼叫了一部计程车陪她回去。

“我觉得她有点与众不同,”途中,她这样跟我说:“我也说不上来是哪一点,或许是她的坦白、开诚布公,或是无私吧……”

我同意她的说法。

“而且她爱你。”爱丽丝说。

“没这回事,她对每个人都这样。”我坚决否认,“她只是对面的邻居而已。”

“你们两人是不是正在谈恋爱?”

我摇头否认,“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别这样说。”

“你又把话题扯开了。”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查理,你酒喝得太凶了。我听到别人这样说。”

“叫伯特不要乱管闲事,叫他只关心自己的研究和报告就行了。我可不能让他对你说那些话来中伤我。关于酒的事,我自己可以控制。”

“我也听过别人曾经这么说。”

“但不是出于我口中。”

“我只有一点不喜欢她,”爱丽丝说:“那就是她会带你喝酒,影响你的研究工作。”

“我自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查理,这项研究计划很重要。不只是对世界上成千上万不知名的人士而言,也对你自己很重要。查理,你必须自己解决问题,不能让别人绑手绑脚的。”

“哦,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嘲笑地说:“你希望我少跟她碰面。”

“我可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她会干扰我的工作,你我都心知肚明,那就表示我必须离开她。”

“不!我不认为你该离开她。她对你有好处的。你需要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在身旁。”

“你才会对我有好处。”

爱丽丝听到之后将脸别开。“那不一样。”说完,她又转过来直视我。“我今天过来原本是希望会看到一个愚笨、没有大脑的荡妇。我猜想你可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感,所以想介入你们之间以挽救你。但是,看到她之后,我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我没有权利批评她的行为。我想,她对你有好处。看到这种结果,我反而没有那么难过,尽管我不太赞成你们在一起,但我还是喜欢她。不过,你如果还是要跟她一天到晚喝酒、跳舞、到俱乐部里乱晃,那她就防碍到你的工作了。你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其他问题吗?”我笑了出来,问她。

“如果我这样问你,你不会介意吧?你是不是已经跟她深入交往了?其实,我可以感觉得出来。”

“没你想像那么深入。”

“你跟她提过你动手术的事吗?”

“没有。”

说完之后,我可以从爱丽丝的脸上感觉出来她松了一口气的微妙变化。我没向菲提起这件事,就表示我还没有完全投入。爱丽丝和我都可以了解其中的意义。但是,菲无法分辨其中的差别。这就是爱丽丝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原因。

“我是需要她。”我说:“就某方面而言,她也需要我。这只是一种互相依赖的关系,纯粹只是因为刚好住在我对面,彼此来往很方便的缘故,但这并不是爱,跟你我之间发生的事不同。”

她低下头,凝视自己的双手,然后皱了一下眉头说:“我不确定我们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东西。”

“一件已经介入很深,明显到每次一想到要跟你做爱,隐藏在我内心的查理就会开始惊慌和害怕的东西。”

“你跟她在一起就不会?”

我耸耸肩说:“我只知道跟她在一起时,这个问题就不严重,查理并不会因此而惊慌失措。”

“太棒了!”她笑了出来,“这实在是太讽刺了!听到你这样说查理,我就不禁痛恨他介于我们之间。你认为他会让你……让我们……”

“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他会。”

我在门口和她告别。互相握手时,感觉相当奇特,似乎比以前任何一次拥抱都还要亲近甜蜜。

回家之后,我和菲做爱,但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爱丽丝。

第三章泰山之顶

「七月二十七日」

我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菲为此抗议不已,所以我干脆在实验室里摆张便床。她的占有欲愈来愈强,开始憎恨我的工作。我想她是那种可以忍受另一个女人,但不能忍受别人全心投入她无法理解的工作的人,这也是我一直害怕见到的。我现在已对她愈来愈没耐心,因为我珍惜每一刻能工作的时间——无法忍受别人想从我这里偷取任何时间。

虽然如此,我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记事本上。我随时将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写下来,放在另一个档案里。

我对智力解析学很感兴趣,隐隐之中有一种感觉——我的余生会和这个问题息息相关。在这间实验室里,我很幸运可以学习所有我想汲取的知识。

现在,我已将时间转投在工作和追求答案这两个领域中,因而觉得周边的世界和过去好像变得非常遥远,让人看不清又有点扭曲,宛如时间被压缩成薄片之后,又突然被放松,因而失去了原来的形状。

目前,我所在的地方是主建筑的第四层楼。这里除了笼子、小白鼠和实验器材之外就别无一物,也无日夜之分,因为我想将别人投入一辈子心力的工作浓缩在几星期内完成。我知道任何人都有极限,需要休息补充体力,但是就不愿在尚未找出可能发生的情况前,浪费掉一分一毫的时间。

爱丽丝现在对我帮忙很大,常带三明治和咖啡来,就是从没有任何要求。

我现在感觉好像事事物物都很清晰、明显,每一道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感受都被照亮得无与伦比,而且也像向外四射的五光十彩,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独自一人睡在实验室里,竟然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副作用。我的脑子被这里各种实验动物——狗、猴子和白老鼠等散发出来的怪味搞得有点昏昏胀胀的,进而沉入过去的回忆里。然而,有时我会分辨不出当时体验的究竟是全新的感受,或者只是过去回忆的重现。因此,我现在已分不清哪一部分才是回忆,哪一部分才是最近或刚刚发生的事,宛如回忆和现实互相交织在一起,形成奇怪的组合。往昔与今日重叠,脑神经中枢的刺激反应和在房间内穿梭撞击的反应一起载浮载沉,所有以前曾经学过的知识,都投射在像水晶般明亮的宇宙中反照回来,然后在我眼前清楚映出。

一只猴子坐在笼子里睡眼惺忪地打量我。它的手臂像随岁月枯槁萎缩的人类手臂一样皱摺斑斑。它一边抓脸颊,一边发出叽叽……叽叽声,在笼子四周回荡、攀爬,然后穿过头顶上的秋千,其他猴子无不抬头仰望。这只猴子显得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随后蹲下来小便、大便、放屁,边盯着我看边笑……叽叽……叽叽……叽叽……接着又到处乱蹦乱跳,试图抓住一只双手挂在铁条上的猴子尾巴。但后者不慌不忙地甩开骚扰,没给它得逞的机会。看到这些猴子睁着杏眼、晃着长尾,天真活泼无邪地嬉戏模样,让人真想拿点东西喂喂它们。但是,这时候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就要开口大喊,因为旁边有一张禁止喂食动物的警告牌,牌子后面的笼子里是一只黑猩猩。如果不能喂食,那么是不是可以拍拍它呢?也不行。但我想拍拍它。没关系,走,我们去看大象。

在室外灿烂的阳光下,尽是穿着轻便春装的人群。

阿尔吉侬躺在自己的排泄物上,一动也不动,身上散发出的臭味比以前都还要浓烈。那我呢?我以后会怎么样?

「七月二十八日」

菲新交了一个男朋友。昨晚回去本想跟她在一起,但从房间拿瓶啤酒爬过防火梯去找她时,却意外发现她和一个男子坐在沙发上。幸好进去前我先探头查看,否则会很尴尬。看到此景,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很在乎,反而松了一口气。

于是我又折回实验室去研究阿尔吉侬的行为。它有时候会突然从病恹恹的气息中舒活起来,去尝试走迷宫,表现得很积极。但是,当发现自己失败陷入死胡同时,又立刻变得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突然暴怒起来。每回去实验室看它,它都会警觉性地竖起耳朵倾听,然后跑向我,好像还认得我是谁。现在,它非常热衷于解决问题,一被放到迷宫外的网门,就会立刻沿着跑道往放有奖励品的盒子迅速跑去。尝试时,前一、两次都成功了,第三次则失败。它有好几次先在交叉口犹豫停留,再往错误的路径走,不久就发出一阵被轻微电到的痉挛。我本想在它还未出错前伸出援手,但最后还是克制下来,只在一旁观察。

阿尔吉侬如果发现自己走的路径很陌生,就会慢下速度,判断一阵子,然后显现出游移不定、手足无措的模样。它会先前进几步再停止,然后又往后退转身,再继续前进,直到走错了被轻微电击为止。此时,它不会像往常那样退回改走另一条路,转而在原地打转,生气地发出像唱针卡在沟槽里的尖锐声,然后失望愤怒地冲向迷宫墙壁,倒下、跳起,再往墙壁冲去,有一两次,它用爪子抓住网门凄厉地狂叫出来,之后再松开,无望地又尝试一次,最后停下脚步,将自己卷成一团紧绷的小白球。

我伸手抱起它,它仍无意放松,继续蜷缩,宛若已经不省人事。我动动它的头和四肢,仍然没有反应。放回笼中一阵子之后,它才慢慢恢复正常。

我推敲不出来它退化的原因——究竟这只是特殊现象,或者已是开始退化的表征?或者背后另有一些常态原因?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必须找出这个原因。

如果找得出来,那怕仅是对原有的智障研究锦上添花,或是对和我遭遇相同的人只有些微的的帮助,我都感到满足。无论如何,我都有可能点燃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让他们回到正常,也可能拯救尚未出生却已注定身带缺憾的新生儿。

我想,这样已经足够了。

「七月三十一日」

我可以感觉我已到达泰山之顶了,跻身进入从未体验过的极真至纯云海里,但周遭的人无法理解这种状态,以为我已陷入疯狂的边缘。我的寸寸肌肤仿佛都张开来吸收外在的知识,浸淫于浩瀚的学海中。白天,知识从毛细孔钻入体内,夜晚,它们则像爆竹一般在脑海里一连串地爆炸开来,绽放出喜悦的光芒。我往往能从解决问题中得到无上的喜乐。

这是多么神奇的现象啊!无论什么事都能让我的精力为之迸涌,仿佛我现在极渴望冀求一切。过去数月累积的知识已酝酿到一定能量,开始在我体内燃烧,引领我进入清明的理解领域中。放眼望去尽是真善美交织而成的金黄稻田,随风扬起喜悦的稻浪。如今好不容易发现这片人间罕地,我怎能轻言退出呢?工作和生活应是男人的两大乐事,我现在就完全沉浸其中,因为我感觉我想要寻找的问题答案就在脑海中,不久的将来,就会化成意识印入我的智库。我祈求上帝让我尽快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无法如愿,我愿意接受任何答案,对一切所得心存感激。

菲的新男友是史达斯特舞厅的舞蹈教师。我不会怪她弃我而去,因为我也没时间陪她。

第四章五里云雾

「八月十一日」

过去两天来,我仿佛陷入五里云雾中,根本找不到去路,简直是一筹莫展。我虽然已找到许多问题的答案,就是无法触及最重要的一个:阿尔吉侬的退化究竟是整个实验的哪项基本假设出错了?

所幸,现在我已知道心理运作的过程,不会再让心理因素影响打击我了。与其惊慌、退缩、放弃(或是更糟,在找不到答案的问题里钻牛角尖),不如暂时让自己退出问题,让它自己慢慢消化。我尽量让自己远离意识层次,任凭潜藏在知觉以下的神秘运作过程,找出解决之道。不过,有件事我仍然无法理解,过去累积的经验和习来的知识究竟是怎样运作解决问题的?总之,我已明白将自己逼得太紧将会更糟,于事无补。有很多重要问题无法获得解决都是因为人类的智识有限,不然就是因为人们纵使有信心找出创意方法,却不懂得让心灵意志去自由运作。

所以,昨天下午我决定暂时将工作抛在一旁,去参加尼玛太太为温伯格基金会的两位理事举办的鸡尾酒会。这两位人士曾大力帮助尼玛教授入会。我本想携菲一起前往,但她推说有约会,无法接受,宁愿去跳舞。

酒会开始时,我原希望能在这个场合里找到朋友和快乐,因为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在交友方面碰了不少钉子。是因为我的缘故,还是他人的关系呢?每回跟人聊天不出几分钟,兴致就慢慢淡下来,这究竟是人们怕我,还是他们内心深处根本就不在乎当时聊天的话题,就如同我也不在乎一样?

我随手取了一杯酒,在大厅里四处晃,想找些聊天对象。里面有几小撮人坐着聊天,但看起来好像不太容易插入他们的话题。后来尼玛太太在角落里逮到我,将我介绍给理事会的成员之一希瑞?哈维。尼玛太太才四十出头,外形颇引人瞩目的,一头金发,脸上的妆化得很浓,长长的指甲涂满了鲜艳的蔻丹。她挽着哈维先生的手臂问我:“最近研究进行得怎样?”她想知道情况。

“如您所知,我正在解决一些困难问题。”

她听了之后点燃一根香烟笑说:“我知道研究计划里的成员都很高兴你加入他们帮忙解决一些问题。但我想像得出来,你对接手别人已进行大半的工作一定兴趣缺缺,我想你宁愿投入自己认为是真的或自己创造出来的领域中。”

她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立刻说穿了我的心思。同时,她也不忘提醒希瑞?哈维,她先生在实验里所做出的贡献。这种举动令我不禁想回嘴,“尼玛太太,没什么事是完全创新的,每一个人都依靠别人的失败而进步,在科学界里没有所谓的原创性。知识是靠每一个人共同累积而来的。”

“当然,”她刻意将头转过去看她的客人,“高登先生未能早些加入帮忙解决几个关键性的小问题,真是遗憾。”说完,她迳自笑了起来。“不过,就我印象所及,你好像并未负责心理实验的部分?”

哈维听了之后笑开来,我识相地闭嘴没再回话。看来芭莎?尼玛并非会在言语上让人占上风的角色。如果我再继续刺激她,只会让场面变得更难堪而已。

后来,我看见史特劳斯博士与伯特正在跟同样来自温伯格基金会的乔治?雷诺交谈。史特劳斯说:“雷诺先生,现在的问题是这项研究计划虽然有足够的基金运作,却有太多的名目限制。如果说每笔费用都一定要用在特定的名目下,那么整个计划根本就无法实际运作起来了。”

雷诺先生不赞同地摇摇头,又挥动手中的雪茄,对坐在面前的一小群人说:“不,问题的真正所在是如何让理事会的人相信这项实验具有真正的价值。”

史特劳斯博士听了之后,也摇头表示不赞同:“我想说明的是,这笔钱应该用于研究本身。没人敢保证研究计划下可以做出有价值的结果。相反地,通常都是负面的,我们只能从中学到什么是不行的、错误的——不过,这些对那些想从中汲取知识的人而言,却与正面的发现同等重要。”

我走过去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却发现雷诺的妻子正盯着我看,或者也可以说正盯着我头顶上空看,仿佛希望看到上面冒出什么东西来。我们之前已被介绍见过面。雷诺太太是个黑发美人,年约三十。看到我也在盯着她看时,她赶紧回到史特劳斯博士的谈话中。“那我们应该对目前的研究抱持什么样的期待呢?您认为未来可以将这些技术运用于其他的智障人士身上吗?”

史特劳斯耸耸肩,对我点头示意后继续说:“目前还无法遽下断言。您先生同意查理加入本研究计划,帮忙解决问题,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靠他提供资料。”

“当然,”雷诺先生又插话进来:“我们都理解此类纯研究的必要性。但是,如果我们能在研究之外还同时取得一些可达成永久结果的实际可行方法,那将会对我们的名声产生很大的宣扬效果,因为如此一来,我们就有一些摸得着边际的东西可以展示给世人看。”

我也想出言发表意见,但被史特劳斯拦阻下来。他大概已经感觉出我想说什么,于是站起来搭住我的肩膀说:“比克曼全体同仁一致同意查理目前负责的工作是整个实验最重要的部分。他的工作主要是发现隐藏于实验之后的真相。至于和公众打交道及教育社会的事宜,就全权留给基金会负责。”

说完,他对雷诺先生微微一笑,然后将我引到别处去。

“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说的话!”我向他抗议。

“我也不认为如此,”他挨在我耳边细说,同时握住我的手肘。“但我可以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你想狠狠宰割他们一番!但我可不能让你那样做,是不是?”

“我想你不会。”我同意地点头,又伸手取来一杯酒。

“酒喝这么多好吗?”

“我只想放松一下,看来我今天来错地方了。”

“别这么说,放轻松点。今晚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来。这些人不是傻瓜,他们很清楚你对他们的感觉。你可以不需要他们,但我们需要。”

我调皮地朝他行个举手礼:“我尽量就是了,但你可要防着,别让雷诺太太靠近我。如果她再像刚才那样对我,我可会忍不住好好作弄她一番!”

“嘘!”他低语道:“小声点,她会听到的。”

“嘘!”我也故意嘘声回答他:“对不起,我会乖乖坐在角落里,远离每个人。”

后来,我感觉眼前渐渐笼上一层薄雾,似乎雾后每个人都在盯着我。我想,大概是我嘴里吐出一些什么话让他们听到,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不久,人们就逐渐离开,感觉很不寻常,因为好像还没到该正式离开的时候。我对这个现象也没多加注意,直到尼玛怒气冲冲地站到我面前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竟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我一辈子从来都没看过如此粗俗恶劣的行为!”

我想站起来,但感觉全身软趴趴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史特劳斯想制止尼玛继续往下说,但尼玛奋力挣了开来,粗声说道:“没错,我就是要这样说。因为你一点儿也不心存感激,更不了解整个情况。如果你不觉得亏欠我们,无论如何也该觉得亏欠他们!”

“天竺鼠也该懂得感激之道?”我控制不住喊了出来,“我只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现在,我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你犯下的错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还需要对别人心存感激?”

史特劳斯尝试再度介入调解,但仍被尼玛挡了回去。“好,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说,现在该是我们把话讲清楚的时候了。”

“他今晚喝多了。”尼玛太太说。

“还没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地步。他话可是还讲得很清楚。我已经忍受他太久了。他已经危害到整个工作的进行,严格说来,都快被他搞砸了!现在,我想听他亲口说说看,我们究竟是一些怎样的人!”

“算了,你才不想听实话!”我回答。

“不,我想听听你说的实话,查理。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对今日的成绩——你现在发展的能力、学习到的事物、拥有过的经验——心存感激。或是你根本就不希望曾经拥有过这些!”

“就某些方面来说,是这样没错。”

听我这么说,他们全都大吃一惊。

“过去几个月来我学到很多事物,不仅关于查理?高登,也关于生活和周遭的人们。但是,我发现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查理?高登,不管是白痴或天才的查理?高登。所以,感不感激又有什么差别?”

“哈、哈!”尼玛笑了出来。“原来你是在自怨自艾。你期望自己变成怎样的人呢?这个实验只计划提高你的智力,并没计划要让你变成四处受欢迎的人,我们无法控制你的人格发展。现在,你可已经从人见人爱的智障青年,发展成自以为是、暴怒无常、不可理喻的畜生了!”

“我可敬的教授啊!现在的问题是你想让一个人按照你的计划变聪明,却又希望他乖乖待在笼子里,待到有需要时再拿出来展示,以替你掳掠到希望中的荣耀。但问题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听到这些话,他真的生气了。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几度濒临爆发的边缘,想跟我好好干一架。“你说这些话跟以前几次一样很不公平。你心知肚明我们对你不薄,竭尽所能为你做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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