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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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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凡事都不在乎,无法、也不愿意屈就自己。有一次,我在椅子后面发现一大堆罚单,数数约有四、五十张之多。她抱着啤酒进来时,我问她为什么收集这些罚单。
她笑着回答:“哦!这些啊?你一定无法体会看到它们我有多难过。每次只要我前夫寄来支票,我就赶快去付掉几张罚单。我把它们放在椅子后,是因为每回看到都会有罪恶感,但我一个女人家又能怎么办?每回不管开车到哪里,都会碰上禁止停车的标志。我总不能在下车前,都先抬头看看可不可以停车,那不是很麻烦吗?”
看她这个模样,我答应不去改变她。她听了之后,故意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这大概是另一种幽默的表现。菲是个自由独立的灵魂,跟她在一起唯一会觉得累人的是,每隔一阵子她就会技痒想跳舞。这个星期,我们每天晚上都一起出去,其中有一、两晚还玩到通宵达旦才回来,我都觉得体力快负担不了了。
查理已不再躲在暗处注意我了。
「七月五日」
今天我将我的钢琴协奏曲处女作奉献给菲,她显得很兴奋,没想到还会有人奉献东西给她,但我不认为她真的喜欢我的作品。一个女人是无法完全符合一个男人的所有希求的,或许,有必要再一夫多妻制。
不过,菲有个好处是人很聪明,心肠很软。我今天才知道她这个月的钱很早就花完的原因。在认识我之前,她在舞厅里碰到一个女孩,那女孩说她在城里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无处可去,连个睡觉地方都没有,于是菲邀她回来住。但没想到两天之后,那女孩就将她放在化妆桌抽屉里的两百三十二块钱偷走,然后人连同钞票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我所料的,菲没报警,甚至不知道那女孩姓什么。
“报警有什么用?”她问我:“我的意思是说,那个穷婊子一定是穷得发慌了,才会想偷钱。我不想为区区几百块钱毁了她一生。我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也不想剥她的皮,你该懂我的意思吧?”
我了解她的意思。我从来没碰过像菲如此坦诚可以信任的人。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因为我实在很渴望单纯的人际关系。
「七月八日」
最近常和菲到俱乐部去消磨时间,然后逛到凌晨才回来,因此没有多少时间可工作。若不是菲给我服用阿斯匹灵和她亲手调制的一些药,我恐怕就无法完成有关乌尔都语(译注:Urdu为印度回教徒所通用的一种语言)的动词型态分析,然后如期送到国际语言学会讯发表。届时,该会讯一定会将那些语言学家连同他们的录音带送回印度,因为我的报告指出了他们方法论中决定性的上层结构方面的重大缺失。
我实在很佩服这些结构语言学家,居然能够根据已经颓坏的遗稿,整理出许多语言规则来。这又是另一种人类投入诸多心力在研究愈见稀少的事物上,则让图书馆充满微妙分析哼哼哈哈语言的书籍的例子。这种研究方式实在无可厚非,但不该被拿来当做破坏语言稳定性的借口。
爱丽丝今天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实验室工作,我告诉她等我手中已展开的方案完成,并且得到温伯格基金会答应赞助我的特殊研究之后,我才会回去。她说在这方面我必须考虑到时间问题。我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菲仍然一再要求我跟她出去跳舞。昨晚,我们先到‘白马俱乐部’跳舞饮酒,然后再转往‘班尼天地’,后来又到‘粉红拖鞋’,以及其他一些我都已忘了名字的地方继续跳舞饮酒,直到我快醉倒了才回家。我想,我的酒量最近应该增进不少,因为我喝了很多之后,查理才现身出来。我现只记得昨晚在‘阿拉卡桑俱乐部’的舞台上跳了一段博得众人喝采的踢踏舞,然后被俱乐部经理轰了出来。事后,菲告诉我,在场的人都以为我是个优秀的喜剧演员,他们都很喜欢我像白痴般的举止和动作。
后来又发生一些什么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今天我腰酸背痛,以为是跳舞的关系,但菲说不是,她说是因为我从沙发上跌下来了。
今天,阿尔吉侬的行为又变得很不稳定,咪咪因此很怕它。
「七月九日」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阿尔吉侬竟然攻击菲。事先我已警告她不要跟阿尔吉侬玩,但她就是不听,喜欢亲自喂它。菲进入阿尔吉侬的房间,通常它都会闻声跑向笼边,但今天很反常,躲在远远的角落蹲着一动也不动,像一朵笼子里的白棉花。菲从笼子上方伸手进去,它竟然瑟缩身子隐藏到更里边,后来,菲想打开迷宫障碍安抚它。我本想出言阻止,但已来不及了。菲伸手抱阿尔吉侬时,拇指被咬了一口。后来,阿尔吉侬一直盯着我们两人看,然后又畏畏缩缩地退回迷宫后面去。
我们在迷宫另一侧找到咪咪,它胸口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在淌血,所幸还活着。我伸手进去想抱它出来,阿尔吉侬却跑来咬住我的袖子不放,我用力甩才将它挣开。
阿尔吉侬冷静下来之后,我观察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它看起来无精打采,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虽然还会在没有报酬鼓励的情况下自行解决问题,但行为却很不寻常,不再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却信心十足地走迷宫,而是缺乏耐心鲁莽地胡冲乱撞,因此常常走太快了,在转角时撞到旁边的障碍物。它看起来好像急于想完成什么事似的。
我现在还不想对它的行为遽下判断,背后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是,我必须立刻将它送回实验室。无论基金会是否同意拨下我的特殊研究经费,我明天早上都要打电话给尼玛。
第八章心理学办公室
进展报告15
「七月十二日」
进入心理学办公室时,尼玛、史特劳斯、伯特和其他一些共同参与计划的研究人员都已经在等我了。他们虽然尽量缓和见面气氛,我却看得出来伯特急于想抱回阿尔吉侬,于是我赶紧将阿尔吉侬交还给他。其他人都没说话,尼玛显然对我越级跨过他直接跟基金会的人联络一事很不能谅解,然而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得在返回实验室之前,确定基金会愿意让我进行独立研究。如果我事事都要取得尼玛的谅解,势必会浪费很多时间。
基金会已通知尼玛,要他让我成为研究计划里的正式一员。他伸手向我道贺时,脸上完全不带一丝表情。“查理,欢迎你回来跟我们一起工作。杰森已打电话告诉我,说基金会已经同意让你加入这个计划。整个实验室和这里的同仁都很欢迎你。电脑中心的人已向我们保证,会让你优先使用那里的设备。当然,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虽然他竭力想表现出欢迎的模样,但脸上的表情却透露出怀疑的态度。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态,毕竟在实验心理学方面可说是毫无经验,怎可能了解他花了好几年才研究出来的技术。如同我所说的,他极力表现出热诚的模样,不愿意对我有所评论是有原因的,所以现在他对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因为如果我现在不向他提起阿尔吉侬行为失常的原因,他整个研究工作就会因此缓慢下来。但是,我如果解决了问题,他整个组员就会跑过来我这边。
我进入伯特的实验室时,他正在观察阿尔吉侬通过多重问题迷宫的情形。他看到我叹了一口气,摇头说:“它忘了不少东西,似乎失去了许多复杂的反应能力,跟我原先预期的不一样。它现在已改用比较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是指哪一方面?”我问。
“它以前很快就可以归纳出简单的模式。就以那个闯门的游戏为例,它可以每隔两道或三道打开一次,或专找红色的门打开,但现在就不行,连走三次都还在尝试错误。”
“这种现象是不是因为离开实验室太久的关系。”
“可能是,我们现在先让它习惯一下,明天再来看看情况如何。”
我来过这个实验室好多次了,但每次来的目的都跟这一次不同。今天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前来,必须在几天之内吸收别人花数年时间才学会的事物。今天伯特前后一共花了四个小时帮我熟悉整个工作流程。工作即将结束时,我看到实验室里有一扇我以前一直都没注意到的门。
“里面放些什么东西?”我问。
“冷冻库和焚化炉。”他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开灯让我进入里面参观。“标本在火化焚烧前,我们都会先冷冻起来,防腐之后,就可减低臭味。”说完,他准备转身离开,但我仍站在那里好一会儿。
“希望阿尔吉侬不会被扔进来。”我说:“如果……到时候……我是说,阿尔吉侬如果不幸死了,将它交给我,不要丢进这里好不好?我自己处理它。”伯特没有笑,只是点头,因为尼玛已交待过他,此后无论我要求什么都要答应。
目前,时间是我最大的障碍。如果我想找出自己的问题所在,就必须立即投入工作。我从伯特那儿接过成串的书单,另外,尼玛和史特劳斯也给了我一大堆的记录资料。走出实验室时,我突然兴起一个念头,于是向尼玛问道:“刚才我参观了那座处理实验动物的焚化炉。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替我安排了后路?”
听到我这样问,他脸色遽变。“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打从实验一开始,你就已经想过所有可能的应急状况了,是不是?以后我的情况究竟会如何?”
他沉默不语,我继续追问:“我有权知道跟实验有关的所有事情,包括我自己的未来,是不是?”
“是的,你有理由知道。”他停顿一下,不自觉地将已点燃的香烟又点燃一次。“相信你也明白实验一开始,我们对实验成果就抱持了最高度的希望,现在我们仍然相信,我是说我们很确信……”
“我相信这一点。”我说。
“当然,让你参与这项实验我们必须负很大的责任。不知道现在你对实验初期的情形记得多少?是不是可以拼凑一些事出来?我们当时曾对你说过,手术效果极可能是暂时性的,不会维持很久。”
“我记得在进展报告里写过这件事,”我同意他的说法,“虽然当时我不太清楚这些话的真正意思,但这些都已不重要,因为现在我知道了。”
“所以,我们还是决定找你试试,”他继续说:“因为我们觉得实验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到你,但如果成功了,会为你带来很多好处。”
“不必再为此辩白了。”我说。
“但你必须明白,在实验开始之前,我们曾取得你家人的同意。当时你还无法完全自己做主。”
“我知道这件事。你们找过我妹妹诺玛,我在报上看过这则消息。就我对她的记忆所及,我能想像得到,她会同意让你们动手术。”
他听到我这么说,眉头稍微抬高一些,但迅即又放下。“我们当时曾告诉她,如果手术失败了,我们不会将你送回面包店或是你之前住的地方。”
“为什么不?”
“其中一点是,你可能无法再回到从前的样子,因为手术过程和注射的荷尔蒙可能会产生非立即显现的副作用。还有一点是,手术后所经历的事情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我的意思是说,手术可能产生的情绪困扰会增加智障的复杂性,让你可能无法再回到以前的样子。”
“太棒了,就像过河卒子!”
“另外就是,我们无法知道手术失败之后,你的心理层次是不是还能跟以前一样,也可能退化剩下到较为原始的反应机能而已。”
他试图让我自己解读他的心思以了解最坏的情况。“趁我还有机会问你话,倒不如现在就让我问清所有的状况。你们替我做了一些什么安排?”
他耸耸肩说:“基金会安排送你回华伦寄养之家暨训练学校。”
“什么?”
“在我们跟你妹妹签订的合约中,有一条是关于在寄养之家所发生的费用均由基金会负担,而且你每个月还会固定收到一笔费用做为生活补贴,这笔钱是终身给付。”
“为什么要选择那里?我一直都可以在外面独立生活啊!何曼叔叔死后,我虽然被送到华伦寄养之家,但多纳先生就立刻接我出来到他店里工作,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回那里?”
“如果你可以自己在外面过活,就不必回华伦寄养之家。如果情况不很恶劣,你还是可以在外面的世界生活,我们只是先替你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他的安排没错,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他已考虑得面面俱倒了,住到华伦寄养之家是个很合理的安排,但只要想到我的余生可能会在那儿度过,心底深处便不禁起了一阵寒颤。
“至少不会被丢进焚化炉里。”我说。
“什么?”
“没什么,一个小玩笑而已,不要介意。”说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他:“我可不可以拜访华伦之家,我是说以访客的身份去那儿参观。”
“应该没问题。他们那儿固定都会有人去拜访,算是一种拓展人际关系的活动,但你为什么想参观?”
他对我的要求显得不耐,好像我正在替死后订制棺材一样,但我不会怪他的,因为他不明了找出我真正存在的重要性——这部分包括知道未来和过去的可能性,我必须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过去又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我们两人都知道迷宫的另一端代表死亡(以前并不太了解这件事——不久前,我还处于青少年状态时,一直以为死亡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但我比他还清楚我选择所走的路径就代表我存在的意义。我不仅是个有生命的物体,还是个存在的个体——能以多种方式存在的个体——知道自己所选择的途径,还知道走那条路会对自己的将来有所帮助。
那个晚上和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沉浸在心理学领域中,大量阅读临床医学、性格学、精神测定学、学习、实验心理学、动物心理学、生理心理学、行为主义、形态心理学和精神分析、机能、动态、组织和所有现代和古代的学派说法及研究与思想系统。阅读数天下来,相当令人失望的是,许多心理学家都只是将他们关于人类智慧、记忆和学习的信仰体系,建筑在期冀的想法上而已。
菲向我表示她想来实验室参观,但我叫她暂时不要来。我不能让她在这儿碰见爱丽丝,现在我已经有很多事要担心,不能再让这件事凑上一脚。
第四部第一章华伦寄养之家
发展报告16
「七月十四日」
今天的气候真不适合去华伦寄养之家,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恼人的细雨,我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心情才会忧郁,但这个理由也可能只是自我欺骗而已。我之所以无法开朗起来,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潜意识里想到以前被送到华伦之家寄养一事。为了方便前往,我向伯特借了车,爱丽丝本想也跟我一起去的,但被我拒绝,因为我只想一个人前往。另外,我也没将这件事告诉菲。
华伦寄养之家位于长岛一处农庄社区内,开车到那儿约需一个半小时,由于目标还算明显,所以并不难找。整个格局是由往四周扩散开来的建筑组成,与外界的联系是仅由两根水泥柱把守的入口处。入口处旁有条窄窄的通道,门上挂着一块闪闪发亮的铜牌,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州立华伦寄养之家暨训练学校。
通往建筑物的路旁立着一块时速不得超过十五英里的警告牌,于是我将车速慢下来往前行驶,寻找行政中心。
这时,刚好有一部拖曳车越过绿色草坪往我这个方向驶来,上面坐着三个人,一个负责驾驶,另外两个则委身于后座。我将头探出车窗叫住他们:“请问温斯洛先生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我问道。
拖曳车驾驶将车停住,指向前方,“医院大楼,左转之后靠右手边就是了。”
车上后座有个年轻男孩一直盯着我看。他将手放在扶座上,满脸胡子没刮,头上戴着一顶水手帽,帽缘都快遮住眼睛,因此显得相当孩子气。他脸上仿佛挂着一朵似有若无,同时显得相当空洞的微笑。看到他,我不禁被吸引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睁得浑圆,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希望我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回答。看他如此,我不敢继续和他四目相对,赶紧将脸别开。拖曳车继续往前驶去,我从汽车后照镜看到那男孩回头看我,表情相当好奇,我的心情因而变得有点烦躁,因为他让我想起以前的查理。
找到主治心理医师之后,我很惊讶他竟然如此年轻。他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青涩的脸庞虽然显出倦容,但坚毅的蓝眸却透露出一股力量。
他开车载我四处参观,沿途指出休闲大厅、医院、学校、行政办公室和一处他称为“别苑”的砖块建筑给我看。那栋两层楼建筑目前专供病患居住。
“我怎么都没看到华伦之家四周的围墙?”我问他。
“没有围墙,只有入口处有道大门,另外还有一些树篱阻止好奇的闯入者而已。”
“那你是如何防止他们走失离开这里的?”
他耸耸肩,露出微笑回答:“说实话,我们无法完全杜绝这类事件的发生,确实有些人会走失,但大部分的人会自己找回来。”
“你们不会主动追踪他们吗?”
他看着我,仿佛不了解这句话的含意似的。“不会,因为如果出问题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地方上的人士会通知我们,否则警察局的人也会帮忙将他们带回来。”
“如果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生呢?”
“如果完全没有他们的讯息,也没人带他们回来的话,我们就会假设他们在外面适应得不错。高登先生,希望你了解我们的处境。这里不是监狱,州政府虽然规定我们必须尽力找回病人,但设备却不足以随时严密监视每位病人的行踪。目前我们一共有四千名病患,试图逃脱的都属于轻度智障者。我们已不再多收这类病患,尽量收些脑部受创、需长期看护的案例。不过,轻度智障者比较能够自己四处走动,如果走失到外面一个礼拜左右,发现没什么好晃的,他们就会自己找回来。这类病患通常自己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需要他们。”
我们后来下车继续到其中一栋“别苑”参观。里面的墙壁都贴上了白色磁砖,还散发出消毒药水的味道。一楼大厅和休闲室相通,大约有七十五名男孩正坐在里面等着午餐的铃声响起。进去之后,我的眼光立即被其中一个坐在角落椅子上的大男孩吸引,他正用双臂安抚一个坐在他身上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当我们进去时,他们都抬起头看,有些胆子较大的甚至还走过来直盯着我们瞧。
“不要管他们,”年轻的医生看到我的表情,赶紧向我说:“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这时,有一位管理楼面的女子闻声跑过来。她是个骨架明显、但长得相当俊秀的妇女,白色裙子外罩上一件斜纹布围裙,双袖卷得高高的。跑过来的时候,系在腰间的钥匙串也跟着铃铃作响。如果不是因为转身让人看到左侧,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她脸上有一处很明显的红色胎记。
“今天不会有人来看你的,雷。”她对其中一个男孩说道:“你通常是在星期四才会有访客。”
“戴玛,这位是从比克曼大学来访的高登先生,他想看看我们这里的工作情况。应该不会打扰你吧?我知道你每天都将这里照料得很好,不会在乎什么时候有人来访的。”
“是啊!”她笑得很大声,“星期三正好是我们换床单的日子,如果星期四来访就不会闻到这么浓的消毒水味了。”
陪我参观时,我注意到她一直刻意走在左边,以避免我看到她左脸上的胎记。她引领我参观宿舍、洗衣房、供应房和现在已摆上餐具,正等着中央厨房送食物过来的餐厅。黛玛说话时总带着微笑,脸上流露的表情和垂荡在前额的刘海,无不让人联想到‘洛特雷克舞团’的舞者。我们一路并肩行走,她都没正面看过我。我在心中暗想,以后如果住到这里来,不知她会如何照顾我。
“他们住在这栋建筑物里,还算能保持得相当干净和整齐。”她说:“您知道吗?这里住有三百名男孩,平均每一楼层有七十五名,但我们一共只有五个人看顾他们。要让他们完全安静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里的差事已比‘杂乱别苑’那边轻松多了。那儿的人员流动率相当高,每个人待不久就走了。病患年纪如果还小,看管起来还不怎么碍事,但如果长大成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可就麻烦棘手了!”
“你看起来人很好,这些男孩能让你照顾是他们的运气。”我说。
听到这番话,她衷心地笑了出来,但眼睛仍朝前方直视,没别过来看我,虽然如此,我还是看到她微笑时露出来的雪白牙齿。“在这里工作不好也不坏。我很喜欢这里的男孩,照顾他们并不是件简单的差事,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们依赖你的程度,就觉得付出的心血没有白费。”说这些话时,她脸上仍旧保持微笑。“正常的小孩成长得太快了,不久就能够独立,不需要别人,忘了谁曾爱过他们、照顾过他们。但这里的孩子不同,无论你付出多少,他们都会全盘照收。”说到这里,她又大声笑了出来,然后才因为忽然觉得自己过于认真而显得有点儿腼腆。“在这里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是值得。”
回到楼下时,温斯洛已在那儿等着我们。此时,晚餐的铃声也正响起,男孩们鱼贯进入餐厅。我注意到先前那个膝上抱着小男孩的大男孩,现在已改用手牵着小男孩往餐桌走去。
“真不简单啊!”我一边点头赞美,一边往那个方向看。
温斯洛也跟着点头回答:“年纪较大的那个叫杰瑞,另外一个是达斯迪。在这里经常可以看到这种情形,正巧没人照顾他们时,他们有时候会自己想办法互相帮助,寻求人际接触和感情交流。”
前往学校的途中,经过另一栋“别苑”时,里面传来了一阵悲泣声,然后紧跟着发出哀号声,随后又有一阵两、三个人跟着此起彼落鼓、哀号的凄鸣声。我转头一看,发现窗上都装有铁条。
此时,温斯洛脸上出现了那天早上第一次不安的表情。他忙着跟我解释说,那是特别看护区,住在里面的都是有情绪困扰的弱智者,他们一有机会就会伤害自己或别人,因此将他们收容在K别苑里,随时拘禁他们。
“这里住的都是有情绪障碍的弱智者?他们不是应该被收留在精神病院里吗?”
“没错,但因为他们实在很难管理,所以就被送到这儿来。”他回答:“其中有一些濒临情绪崩溃的,是被送到这里一阵子之后才整个瓦解下来的。另外有些是被法院裁决送到这里来,其实我们根本没那么多的空间可以容纳他们。不过,问题的真正原因是,任何机构都没有足够的空间。您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进来这里吗?一千四百名,但到年底时,我们却仅能再收容二十五到三十名之间。”
“那现在这一千四百名病患都安顿在哪里呢?”
“还待在家里,或是流落在外,等着其他机构收容。我们这里的空间问题没一般医院那么严重,病患被送进来之后,通常可以在这儿终其一生。”
后来,我们继续走到学校大楼参观。这是一栋新完成、混合了玻璃与水泥的建筑物,窗户上有大幅的彩绘图案。进到这儿,我脑子不禁开始想像自己变成病患走过回廊的情景。我仿佛看见自己挤在由成年男子和男孩组成的人群中,等着进入教室。或许,以后我也会成为这些坐着轮椅互相推挤的男孩中的一员,或是像那个牵着小男孩的大男孩一样,或是用双臂安抚年纪较小的男孩一样。
参观到工艺教室时,我们看到里面的老师正在指导一群年纪较大的男孩如何制作椅子。看到我们,男孩都好奇地抬起头来看我们,指导老师也放下手中的锯子走过来。温斯洛向他介绍说:“这位是从比克曼大学来访的高登先生。他有意购买这里,想要先看看一些病患的情况。”
那位老师听后笑了出来,并向他的学生招招手说:“这位先生如果买……买下这里,也会顺便留……留下我们,替我们买……买更多的工艺用木料。”
后来,他引领我们到处参观工艺教室。参观时我注意到那些男孩表现得异常安静,一丝丝交谈声音也没有,只是专心于手中的工作,用沙纸磨亮刚做成的板凳或是替它们上亮漆。
那位老师看我没讲话,好像知道我心中的疑惑,于是向我解释:“这些都是沉……沉默的学……学生,相信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所谓的聋哑……聋哑学生。”
“这里一共有一○六位像这样的学生,”温斯洛接着解释:“他们是州政府赞助的特殊研究中的一部分。”
多么不可思议的情景啊!这些男孩虽然比一般人有更多的缺憾,不仅心理上有障碍,而且又聋又哑,但还是渴望学习,神情专注地磨沙纸。
其中一个正用虎头钳夹紧木板的男孩忽然停下手中的工作,走过来拍拍温斯洛的手臂,示意他看看一些放在角落里正等着风干的工艺品。他指指放在架上第二格的灯座,然后又指指自己。那件作品松松垮垮的,里面的木材填充物都露出来了,表面的漆也不平均,感觉起来堆得厚厚的,但温斯洛和那位老师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之后,都赶紧热诚地赞赏他。男孩被赞美后,现出骄傲的微笑,然后也抬头看我,好像希望我也给他一些赞美之词。
“是啊!很漂亮。”我跟着点头示好,然后也学他们夸张地咬子,“很……漂……亮,做……做得很……好。”我知道他需要我这样跟他说话,但心头还是一阵酸。男孩听后露出微笑,并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去时碰碰我的手臂,意思像是道别。我不觉因之哽咽起来,差点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走入回廊,还久久不能自己。
这所学校的校长是个矮矮胖胖、全身上下散发出母性温柔的女士。她引领我坐在一张正前方挂了一张图表的椅子上。那张图表显示各种类型的病患,以及这所学校拥有该类型病患的人数多寡,和他们研读的科目。
“我们已不再多收智商比较高的学生了,”她解释说:“智商在六、七十以上的,市立学校的特殊教育班会收留他们,现在这种班级已经愈来愈多,不然也有一些社区机构可以照顾他们。我们这里收的学生大部分都能在领养或寄宿家庭独立生活,也能在农庄做些简单的工作,或是到工厂、洗衣房里做点低微的差事……”
“或是到面包店。”我暗示她说。
她似乎有点儿不解,皱了一下眉头说:“是的,我想他们也会做那一类的工作。我们将这里的孩子分成规矩和不规矩两类(不管他们年纪多大,我们都将他们称为孩子),这样管理起来比较方便。而且不管年纪相差多少,能够保持同样规矩的住在同一栋‘别苑’里。那些属于不规矩的,则是脑部严重受创的案例,必须隔离关在小屋里,这类的病患一辈子都会受到这样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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