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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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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麦格瓦朝恩卡斯得意洋洋地挥着手,大声嚷道,“莫希干人,你知道她是我的!”
“我的孩子还没说话啊,”塔曼侬说着,一面想看一看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可是对方忧伤地把脸转了过去。
“是这么回事。”恩卡斯低声回答。
接着是一个短暂的。令人难忘的沉默,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出,大家虽然承认这个明果人的要求有道理,但心里却是非常不愿的。最后,那位惟一可以做出决定的哲人以坚定的语气说:
“休伦人,走吧。”
“公正的塔曼侬,是和他来时一样空手回去,还是满带着特拉华人的信义回去呢?”狡猾的麦格瓦问道,“刁狐狸家室空空,让他有个自己人助他一把吧。”
老族长沉思了片刻,接着,把头挨近身边一个可敬的同伴,问道:
“我没听错吧?”
“是的。”
“这个明果人是不是酋长?”
“是他部落里的首领。”
“姑娘,你愿意吗?一个优秀的战士要娶你做妻子。去吧!你的后裔不会断绝了。”
“我宁愿后裔断绝,”吓得发抖的科拉大声喊了起来,“也比受这种屈辱好上千万倍!”
“休伦人,她的心在自己父母的篷帐里。一个不情愿的姑娘,是会造成一个不幸福的家庭的。”
“她这是用她们民族的那一套在说话,”麦格瓦用讥讽的目光朝科拉看了看,说,“她是生意人的族里出身的,打算拿美貌来讨价还价哩。请塔曼侬发话吧。”
“给你贝壳串珠来换吧,还有我们的敬意。”
“麦格瓦只要他寄托在这儿的这个女人,别的什么也不要。”
“那就把你的人带走吧。伟大的曼尼托不许特拉华人做不公正的事。”
麦格瓦走上前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女俘的胳臂;特拉华人都默默地退到后面;科拉仿佛意识到再抗议已经毫无用处,也就不再反抗而准备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了。
“等等,等一等!”海沃德跳上前去大声喊道,“休伦人,行行好吧!她的赎金会使你成为全族最富有的人的。”
“麦格瓦是个红人,他不要那些白人的小串珠。”
“金子、银子、火药、子弹——凡是一个战士需要的,都将送到你的棚屋里;一切东西,只要最伟大的酋长用得上的。”
“刁狐狸是很坚决的,”麦格瓦大声嚷道,使劲摇动着他的手——它正紧抓住不加反抗的科拉的胳臂,“他要报仇!”
“万能的主啊,”海沃德极度痛苦地交叉紧握十指,高声喊道,“这样的事怎能容许!我求求您,公正的塔曼侬,行行好吧!”
“特拉华人的话已经说出口啦,”老族长答道,他闭上眼睛,坐了下去,仿佛精力和体力都已相当疲困。“男子汉言无二诺啊。”
“一个酋长不该浪费时间来收回他说出的话,这是合理的,”鹰眼说道,一面对海沃德挥手,叫他不要再出声,“可是,每个战士在用战斧朝俘虏的头上砍去前,先好好想一想,也是明智的。休伦人,我并不喜欢你,而且也不能说,我对哪个明果人留过多少情。因此可以断定,要是这场战争不马上结束的话,你们一定还有更多战士将在林子里尝到我的厉害。现在,你自己去决定吧,你要把这样一个女人作为俘虏带回营地,还是愿意把我这样一个人带回去?你族里的人看到我这样一个人放下武器,可是会大大高兴的。”
“长枪愿意为这个女人拿出自己的生命?”麦格瓦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已经准备要带着俘虏离去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鹰眼答道,他看到麦格瓦听到他的建议时那股热切的样子,便转而谨慎地做了后退,“拿一个壮年有为的战士,哪怕换一个边境最好的姑娘,也是不对等的。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同意现在就到冬季营地里去——至少待六个星期,直到树叶子变色——条件是你要释放这个姑娘。”
麦格瓦摇摇头,一面不耐烦地做着手势,要人群让出路来。
“那么,好吧,”侦察员像个尚未拿定主意的人那样犹豫不决地说,“我再把我的鹿见愁搭上吧。你可以相信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的话,在这一带,是没有一支枪能比得上它的。”
麦格瓦对此仍然不肯作答,他继续要人群散开。
“也许,”由于麦格瓦对这种交换表示冷淡,侦察员那装出的镇静也维持不住了,“也许我可以把使用这一武器的本领,全部教给你的小伙子,这该可以消除我们看法上的差别了吧!”
特拉华人仍然挤在麦格瓦的四周,形成了一条无法通过的地带,他们心里都希望他能接受这个友好的建议。麦格瓦凶暴地吆喝着,要大家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还朝塔曼侬瞥上一眼,威胁着要再度吁请他们的“先知”来主持公道。
“注定了的事,迟早总要发生的,”鹰眼愁容满面,无可奈何地把脸转向恩卡斯,接着笑道,“这恶棍知道他的有利条件,所以决不会松手!孩子,上帝保佑你,你已经在自己的同族人中找到了朋友,我希望他们能像你遇见过的有的白人那样忠实可靠。就我来说,迟早总有一死;现在死了,只有几个人为我哭丧,倒也是件好事。总之,看来这班魔鬼是一定要设法弄到我的头皮才会甘心的,所以从长远来看,迟早一天两天,也就没有多大区别了。愿上帝保佑你们。”这个皱眉蹙额的森林居民,说着把脸转向一边,但随即又回过头来,带着渴望的神情看着小伙子,接着说:“恩卡斯,我一向爱你和你的父亲,尽管我们的肤色不同,才干也有些不一样。告诉大酋长,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刻,我也始终没有忘记他。至于你,但求你在幸福的时刻有时能想起我。孩子,你可以相信,不管天堂有一个还是两个,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定会有一条道路,使正直的人重又相聚的。在我们藏枪的地方,你会找到我那枝枪的。看在我的分上,你就拿去留在身边作个纪念吧。听着,孩子,你们的民族习惯是赞成复仇的,那你就放手一点用它来对付明果人吧。这多少可以减轻你因失去我感到的悲痛,心里会好受一些。休伦人,我接受你的条件,把这个姑娘放了吧,我是你的俘虏了!”
这一悲壮的建议,在群众中引起一片抑制着的,但依旧可以清楚地听到的赞扬声;即使是特拉华战士中最凶暴的人,对这种英勇的自我牺牲精神也表示钦佩。麦格瓦停住了,可说是焦急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他朝科拉瞥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种残暴和钦佩奇怪地混合在一起的表情,然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把头向后一仰,表示看不起这种提议,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说:
“刁狐狸是伟大的酋长,他的主意是决不会改变的。走吧,”他又接着说,同时伸出一只手,搭在科拉的肩上,由于过分亲见,并没有推动姑娘向前,“休伦人不兴说空话;咱们走吧!”
姑娘向后退了一步,对这种轻批无礼的举动,显出了高傲的女性的矜持;她那乌黑的眼睛中闪着光芒,颊上泛起一片红晕,红得像晚霞,一直红到鬓角。
“我是你的俘虏,到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走的,哪怕去死也不怕。用不着对我施加暴力。”她冷冷地说;跟着,她立刻把脸转向鹰眼说:“慷慨好义的猎人!我衷心感谢你。你的建议没能实现,事实上我也不能接受;可是你仍能帮我做些别的事,甚至比你的那番好意更值得。你看看那个疲惫不堪、无可奈何的孩子吧!在你没有把她带到白人居住区以前,千万别离开她。至于她的父亲会怎样来奖赏你,”她紧握住侦察员粗糙的手说,“那我就不用说了,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什么奖赏的;但他会感谢你,为你祝福。相信我,一个正直的老人的祝福,是会感动上苍的。天啊!在这可怕的时刻,我真盼望能听到他说一句祝福的话啊!”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沉默了一会后,她又走到扶着她失去知觉的妹妹的海沃德身旁,好不容易抑制住女性脆弱的感情,用更低微的声音继续说:“对于这个将要属于你的宝贝,我用不着告诉你应该怎样爱护她了。海沃德,你爱她,哪怕她有一千个缺点,你也看不出来的。她是个非常善良、文雅、温柔、可爱的姑娘;在她的身心里,没有一点儿瑕疵会使你们当中最骄傲的人感到嫌厌。她美丽,啊!她是多么美丽啊!”科拉伤心地、充满深情地把自己那美丽的,但略为逊色的手,放在艾丽斯粉雕玉琢的额上,并且为她分开披散在眉边的金发;“而且她的心灵也和她的皮肤一样纯洁无疵!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也许比理智能允许的还多,可是我不想让你和我自己更难过……”她把脸伏在妹妹的身上,声音也轻得听不见了。经过一次长久的、热烈的亲吻之后,她站起身来,一脸死色,可是火热的眼睛中没有一点泪水。她转过身去,重又恢复了原先那种高傲的态度,对着那印第安人说:“好吧,先生,要是你要我走的话,现在我就跟你走吧。”
“好,走吧,”海沃德大声说着,让艾丽斯靠在一个印第安姑娘的怀中,“走,麦格瓦,走!这些特拉华人有他们的法律,不让他们来阻拦你,可是我——我可没有这种义务。走呀,你这个恶魔!干吗还拖拖拉拉的?”
听到这种要跟他走的威胁,麦格瓦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开始显得很高兴,但接着就又立刻变成一种狡猾冷漠的表情。
“林子的门是敞开的,”他乐意地回答说,“大方的手①就来吧!”
①指海沃德。
“等一等,”鹰眼喊着,一把抓住海沃德的胳臂,怎么也不让他走,“你不知道这魔鬼的诡计。他会把你引到有埋伏的地方杀了你的。”
“休伦人!”恩卡斯插嘴说,他为了服从本族的严格风习,迄今一直在旁注意地听着,没有吱声,“休伦人,特拉华人的公正,是从曼尼托那里来的。你看看那太阳,眼下它已经升到那棵拇树的高枝上。你走的路是开阔的,也是不长的,太阳到了树顶的时候,就会有人追上你的。”
“我听到一只乌鸦在哇哇叫哩!”麦格瓦挖苦地笑着叫嚷道,“去你的吧!”他朝慢慢地给他让路的人群挥动着手,接着又说:“特拉华人的裙子在哪儿呀?还是把他们的刀枪弓箭送给怀安多特人吧!他们将照样有鹿肉可吃,有玉米可锄!你们这班狗!兔子!贼!——我啐你们一脸!”
特拉华人听着麦格瓦临走时的嘲笑、谩骂,谁也没有吱声,场上出现一片死一般的不祥的沉默。麦格瓦一面嘴里谩骂着,一面得意洋洋地带着他的俘虏,仗着印第安人那不容违背的殷勤好客习惯的保护,毫无阻拦地一直往森林里走去。
第三十一章
把看管辎重的孩儿们都杀了!这分
明是违反了战争的规矩。
哪儿看见过——你听着——这样卑
鄙无耻的勾当!
你凭良心说句话,看见过没有?
——莎士比亚①
①《亨利五世》第四幕第七场。
人群一直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某种有助于休伦人的力量钉在那儿似的,眼睁睁看着敌人和他的俘虏离去;可是等他们的影子一消失,场上立刻群情激动,一片喧哗。恩卡斯起先也依然站在高台上,注视着科拉的背影,直到她的衣服的颜色和树叶分辨不清时,他才走下台来,默默地穿过人群,走进他不久前刚从里面放出的那座棚屋。有几个较为认真、细心的战士,看到从旁而过的年轻酋长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便也跟着来到他选做考虑问题的地方。塔曼侬和艾丽斯都已被人扶走了,女人和孩子也已奉令散去。在这重要的时刻里,整个营地就像一窝受到打扰的蜂似的,等待着蜂王出来率领它们作某种重要的长途飞行。
终于,有一个年轻战士从恩卡斯的屋子里出来了,他踏着庄重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到一棵长在平台石缝里的小松树跟前,他从树身上剥下树皮,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回棚屋。跟着马上又出来一个人,他折去了树上的全部桠枝,使它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第三个人又出来在树干上涂上一条条的深红色。酋长们这一切打算开战的表现,使得大家都忧心忡忡,保持着一种不祥的沉默。最后,年轻的莫希干人重又出现了。不过这时他的衣服已经全部脱去,只留下了腰带和绑腿;他那张俊美的脸,有半边已被涂上了可怕的黑色。
恩卡斯踏着缓慢、庄严的步伐,朝那棵树走去,走到跟前就绕着它兜起圈子来;他的步伐均匀、整齐,很像一种古典舞蹈;同时他还提高嗓子,用他毫无拘束的忽高忽低的声音,唱起了自己部落的战歌。那音调,听起来根本不像人的声音;它时而凄厉,时而哀怨,甚至比得上鸟儿的鸣唱;可是它又会令人吃惊地变调,变得深沉有力,使人不寒而栗。歌词很简单,而且颇多重复,它从对神的祈祷或者是赞颂,渐渐地变成对战士的目的的暗示;在开头和结尾处,都表示了歌唱者对大神的信赖。要是能把他所用的内涵丰富、音调优美的语言译出的话,这首颂歌的大意如下:
曼尼托!曼尼托!曼尼托!
你伟大,你仁慈,你英明!
曼尼托!曼尼托!
你最公正!
啊!在天空,在云端,我看到了
许多斑点——有黑的,有红的;
啊!在天空,我看到了
无数黑斑!
啊!在林中,在空中,我听到了
大声呐喊——有长呼,有大叫;
啊!在林中,我听到了
高声大喊!
曼尼托!曼尼托!曼尼托!
我软弱,你坚强;我无能;
曼尼托!曼尼托!
给我帮助!
在唱到可以叫做一个诗节的末了时,他总是把声音提得更高,拖得更长,使它特别适于这个诗节里所表现的那种感情。第一节歌词的结尾是庄严的,意在表达一种崇敬的思想;第二节是一种描述,近似警告的意思;第三节便是那种有名的战斗呐喊,出自这个年轻战士之口,简直像混合了战场上一切可怕的声音;最后一节,和第一节相似,是表示谦卑和祈求。这支战歌他一连重复了三次,一面跳着舞,绕那根树干转了三圈。
当恩卡斯刚转完第一圈时,一个庄重的,在莱那泼人中很受尊敬的酋长,也跟着他跳了起来,他唱着同样曲调的歌,可是歌词是他自己的。就这样,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加入了舞蹈的行列,直到所有有声望和权力的战士,全都参加了这场征募战士仪式。场面变得越来越狂野吓人。随着这种带喉音的、令人胆战心凉的歌声,酋长们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凶险可怖了。就在这时候,恩卡斯举起战斧,深深砍进树身,紧接着,提高嗓门大喊一声。这一声呐喊,可称为是他自己的战斗口号。他的这一行动,宣告他已经取得了这次出征的领导权。
这一声号令,激起了整个部落潜在的战斗热情。近百个迄今为止由于年轻还有些胆怯的小伙子,这时也都疯狂地一齐冲向这根象征敌人的树干,把它割成了一片片的碎片,最后只剩下了埋在地下的树根。在这一场骚动中,大家对这棵树的残枝断于,进行了最无情的战斗,那凶猛的模样,好像真的是在残忍地对付活着的敌人。有的被当做头皮割下,有的挨了锋利、震颤的战斧,还有的受到猎刀致命的劈刺。总之,那种狂热和欣喜之情,表现得如此强烈和鲜明,这表明,这次出征是一场全部落的战争。
恩卡斯砍了一斧之后,便马上走出圈子;他抬头看看太阳,太阳正好升到了他和麦格瓦约定的休战时刻就将结束的位置。于是,他发出一声呼喊,同时立刻以明显的手势宣布了这件事。愤慨激动的人群,便放弃了那场模拟的战斗,发出了尖声的欢呼,准备对敌人进行一场真正的、危险得多的战斗。
一时间,营地里的情景全变了。已经武装起来的、画了战斗花纹的战士,现在平静下来了,仿佛他们根本不会再迸发出什么强烈的感情;而妇女们却唱着歌纷纷从屋子里奔出,在她们的歌声中,欢乐和悲伤奇怪地混合在一起,很难说出究竟是哪一种感情更多。没有一个人闲着。有的携带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有的扶老,有的携幼,全往傍山的那片林子里走去,那林子,就像一张铺开的碧绿的地毯。塔曼侬和恩卡斯亲切地匆匆谈了几句后,也镇静地朝那儿走去。他和恩卡斯的分别是如此依依不舍,真像一个父亲又要和久别重逢的儿子分手似的。这时,海沃德已把艾丽斯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就找侦察员来了,他的脸色表明,他也多么急切地渴望着战斗啊。
鹰眼对土人的这种战歌和征募战士仪式,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对刚才的那个场面,并没有流露出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偶尔朝那些准备跟恩卡斯上战场的战士瞧上一眼,估计一下他们的人数和素质。对此,他马上就感到满意;因为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位年轻酋长非凡的能力,很快就把这个部落中的每一个战士,都掌握起来了。看到人力方面的准备已经满意地就绪后,侦察员就指派一个印第安孩子到森林里去,取回他的鹿见愁和恩卡斯的来复枪;这两件武器是他们进入特拉华人营地前藏在那儿的。这是一种双保险的办法:一是如果他们当做俘虏被扣,这两枝枪可以免遭同样的命运;二是与其带着这种防身觅食的武器前来,不如以赤手空拳的受难者出现在这些陌生人面前有利。侦察员选了一个孩子去取他那件宝贝武器,说明他并没有忘记他那小心谨慎的习惯。他料定,麦格瓦决不是独自一人来的;他也知道,在那座林子的整个边缘地带,一定还有不少休伦人的奸细,在监视着他们的新敌人的行动。因此,如果试图由他自己去完成这一任务,对他来说,那是非常危险的;挑一个战士去,也不会有好结果;但如果是一个孩子的话,只要他的意图没有被发觉,那是不会有危险的。当海沃德来到他的身边时,侦察员正镇静地在等待着这件事情的结果。
这孩子受过很好的训练,相当机灵,心中充满年轻人的一切希望和抱负,以能够受到这样的信任而感到自豪;他毫不在意地越过空地,来到林子边,就在离藏枪处不远的地方,窜进了树林。他一躲进灌木丛的枝叶中,黝黑的身子便像条蛇似的,悄悄地爬到了藏宝的所在。他取到了枪支。过不一会,只见他已像支脱弦的箭,飞奔在扎营的台地脚下那条狭窄的小路上,两手各握着一枝枪。当他奔到石岩边,以惊人的敏捷往上飞跃时,林子里突然放来一枪,这说明侦察员的判断完全正确。那孩子以一声低微而轻蔑的喊声回答了这一枪;但紧接着,从另一个隐蔽点又打来了第二枪;这时,孩子已经跳上平台,得意洋洋地高举着手中的枪,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那个有名的,交给他这一光荣任务的侦察员奔去。
鹰眼虽然一直在急切地关注着他的使者的命运,但当他满意地接过自己那支心爱的鹿见愁时,却高兴得一时把别的什么都给忘了。他用锐利的目光,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宝贝,把火药池打开关上地摆弄了十多遍,又检查了枪机上其他各种同样重要的机件,然后才回过头来亲切地问孩子有没有受伤。那孩子并不答话,只是得意地朝他脸上望着。
“啊!我看到啦,孩子!那伙坏蛋把你的胳臂给打伤了!”侦察员说着,握住这个颇能忍痛的伤员的胳臂,那上面有一处很深的被子弹打中的伤口。“不过不要紧,只要搽上一点捣烂的梢木wωw奇書网,很快就会好的。我要在你的胳臂上扎一条贝壳珠带的功绩标志!我的勇敢的孩子!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开始了一个战士的事业,将来可能会带着很多光荣的伤疤进坟墓哩。我见过许多年轻人,他们虽然已经剥到过敌人的头皮,可都没有这种标志!去吧,”扎好以后,侦察员接着说道,“你会成为一个酋长的!”
孩子离开了鹰眼;他对自己的流血,比那最爱虚荣的大臣对自己身上的缓带还要骄傲。他高视阔步地走进了同龄的伙伴群中,成了大家赞扬和羡慕的对象。
可是,这时候,有那么多严肃重要的事要做,因此,这个孩子的刚毅行为,并没有受到往常那样的普遍注意和赞扬。不过,通过这一件事,也使特拉华人摸清了敌人的情况和意图。因此,比那个虽然勇敢,但毕竟柔弱的孩子更适合这类任务的一队人,又被派出去清扫那些隐藏着的敌人。这项任务很快就完成了,因为大部分休伦人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便主动撤走了。特拉华人追击到离自己营地相当远的地方,便停下待命,以免冒进而中了埋伏。由于双方都隐蔽了起来,森林中重又恢复了沉寂和平静,仍像一个温和的夏天早晨,在一个幽僻地区能有的那样。
这时候,镇静但仍有些着急的恩卡斯,决定召集起所有酋长,来分配他的兵力。他给大家介绍了鹰眼,指出他是一位可靠又可信的战士;他见部下对这位朋友都表示欢迎后,便派了二十个人交由他指挥,他们个个都像恩卡斯自己一样,全是机灵、老练、坚决的战士。恩卡斯也让大家知道海沃德在英国军队中的军衔,并准备授予他和鹰眼一样的权力。可是海沃德坚决谢绝这一任命,表示愿意在侦察员部下当一名志愿兵。做了这样安排之后,年轻的莫希干人又给各个土人酋长分别派定了不同任务。由于时间紧迫,他便发出了立即出发的命令。两百多人,精神抖擞、不声不响地按他的命令出发了。
他们顺利地进入了森林,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可以使他们受惊,或者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必要情报的人物。到达自己的侦察兵们的隐蔽部后,部队奉命停下来就地休息,首领们集合起来,悄悄地举行了一次“敌前会议”。
在这次会上,提出了好几个不同的行动方案,可是没有一个符合他们那位热情酋长的意思。要是恩卡斯能随心所欲地行事的话,他一定会率领自己的部下,毫不迟延地向敌人冲去,速战速决,尽快决定胜负;可是这样做,势必会和族人们公认的做法和主张背道而驰。因此,即使在眼下这种盛怒的心情之下,即使清楚地想到科拉的危险和麦格瓦的骄横,他还是不得不采取一种审慎态度,耐心倾听使他大为恼火的各种意见。
会议开了好几分钟,但是仍无结果。这时,他们突然发现有个人从敌人方向走来;他那副急匆匆的样子,很容易使人想到,这也许是个敌人派来讲和的使者。但当他走到离特拉华人开会的隐蔽处不到一百码时,他踌躇起来了,仿佛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似的,最后干脆停下不走了。这时,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恩卡斯,似乎在等着他指示怎么办。
“鹰眼,”年轻酋长轻声说,“这人决不能再让他回去和休伦人说话了。”
“他的末日已经来到。”侦察员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便从树叶中伸出自己那支来复枪长长的枪筒,不慌不忙地朝目标的要害处瞄准。可是,他不但没有抠动枪机,反而重又把枪口放了下来,而且还以他那特有的方式突然高兴得笑了起来。“嗨,我真该死,差一点把这个可怜虫当做明果人啦!”他说,“当我朝他的肋骨瞄准,想找个穿子弹的地方时——恩卡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那位歌唱家的笛子!原来这是那个大家叫他大卫的人。他要是死了,对谁都没有利,可要是他活着,只要他的嘴除了唱歌还能干点别的,那在我们归天时,还有点用处哩。如果声音还没有失去作用,那就让我马上去和这个老实朋友谈谈,他一定会发现,我的声音要比鹿见愁的声音好听多啦!”
说着,鹰眼把来复枪放到一边,然后穿越灌木丛,朝前爬去,爬到大卫可以听见他声音的地方,便唱起歌来,就是那种曾使他得以从休伦人的营地安全逃出的歌声。这声音当然骗不了大卫那灵敏的听觉(老实说,除了鹰眼之外,别人是很难学得像这种声音的),既然他以前曾经听见过,现在当然也就知道是谁在那儿唱了。这可怜的家伙,立刻流露出从窘境中得救的表情,向着歌声寻来——这任务,对他来说,简直和冲着排炮走一样艰难。不一会,那个隐蔽着的歌手,就被他找到了。
“这给那班休伦人听见了,不知又会怎么想哩!”侦察员笑着说,一面拉住同伴的胳臂,急忙往回走。“要是那班恶棍就在附近,听到了我的歌声,他们也许会说,现在不止一个,而是有了两个疯子啦!不过,在这儿,我们是安全的。”他指了指恩卡斯和他的伙伴,接着说,“现在你把明果人的打算告诉我们吧,要用地道的英语,也别抑扬顿挫的!”
大卫吃惊地默默打量着周围那些面目狰狞的酋长,可是看到其中有几张自己熟悉的脸,也就放下心来,很快恢复了各项官能,能够清楚地回答问题了。
“那班异教徒出来的人数很多,”大卫说,“而且,我看来意不善。在过去的一小时里,他们的营地里,到处都听见狂呼乱叫,还不断发出像是亵渎圣灵的声音。说实话,我全由于这个,才逃到特拉华人这儿来寻求安宁的。”
“要是你的腿快一点的话,你的耳朵在这儿同样也不会得到安宁的。”侦察员有点冷漠地答道,“不过,这些就让它去吧。现在休伦人在哪儿?”
“他们躲在林子里,就在这儿和他们的营地之间。他们人很多,你们还是谨慎一些,马上回去的好。”
恩卡斯朝隐蔽着自己队伍的树丛瞥了一眼,接着问道:
“麦格瓦呢?”
“和他们在一起。他把那个在特拉华人那儿待过的姑娘带回来后,就把她关进那个山洞了,然后他就像只发疯的狼似的,出来站在那些土人的前头。我真不明白,是什么惹得他发那么大的火!”
“你说,他把科拉关在哪个山洞里了?”海沃德插嘴问,“好在我们知道那个山洞在哪儿,我们能不能设法马上把她救出来?”
恩卡斯诚挚地看着侦察员,然后问道:
“鹰眼怎么说?”
“让我带着我的二十个人,沿那条小溪,从右边插过去,经过那些河狸的聚居地,先和大酋长、上校他们会合。然后你会听到我们从那儿发出的喊杀声——像这样顺风,喊声传一英里不成问题;到那时,恩卡斯,你就朝他们正面发起进攻;等他们一到我们的射程内,我们就会给他们来一个狠狠的打击。我可以拿一个老边民的名誉保证,这样就可以使他们的散兵线弯得像一张(木岑)木弓。然后,我就去占领他们的营地,把那姑娘从山洞里救出来。不管我们是用白人那种一举获胜的办法,还是用印第安人那种偷袭伏击的方式,这一次,我们说不定能全歼他们的部落哩。少校,这里面可能并没有多大学问,但只要有勇气和耐心,这个计划是完全可以成功的。”
“我很赞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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