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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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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室、妾房什么的了!只要你不干涉我外头的事……嗯。说来很讽刺,但我会充分尊重你,绝不会把喜欢的人带进府里给你添堵,府里一切事务你说了算。任何大的聚会场合,我一定会跟你一起出席。很照顾你,头面衣物都让你不输阵。你看。已经比很多婚姻美满了是不是?”

是。可云华就想问问:“敢问七王爷贵龄几许?”

七王爷摸摸鼻子:“二十三。配你有点大了?”

“小女子只是斗胆想请问,七王爷一直未娶夫人,为何如今忽尔要娶了呢?”

“这个么……”七王爷望望天,“这不就是年纪大了……”压力一天比一天大,拖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娶个挡箭牌的好。以后,压力就转移到夫人的身上。“你怎么还不娶妻”的问候,就转化为对他妻子“你怎么还不生子。”夫人大家闺秀,想必不好意思回答:“王爷不跟我同床,同床了也不干那事,我哪来的孩子。”就算回答了,长辈们知道在七王爷这里已经到了极限,想必也只会把更多精力投入到耳提面命给他夫人,该如何如何诱惑丈夫……嗯,夫人受苦,七王爷耳根可以清净得多。

实在不行,他们说不定可以抱个孩子,或者借种……

这个话题,从长计议,来日方长,如今不宜吓到豆蔻枝头正含苞的谢六小姐。

考虑到这个,七王爷也必须的选择云华而不是福珞!能女扮男装出去鬼混的姑娘,胆量甚伟,今后慢慢的从长计议起来,想必不会吓得花容落色、一蹶不振、心胆破裂而死吧?再说,若她受刺激过度,婚后也放胆溜出去鬼混……长辈教训起来,那就是教训她为主,而不是整天骂到七王爷不成材。七王爷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七王爷咧开嘴笑:“年纪大了,本王认为还是安定下来吧。”

——他这个笑容果断不是安定的笑容!

云华眼圈一红。

七王爷心下一紧:谢六姑娘冰雪聪明,莫不是看穿他的小九九,当场就要哭出来?

不好,他不善于对付女人,尤其不善于对付哭泣的女人……

“小女子若与王爷订亲,就要与王爷回京城去了罢?”云华轻声问。

“是啊。”七王爷回答。他又不是真的被贬谪,只不过因婚事问题被太后气得踢出来,又顺便帮皇兄搞搞唐家的路子。等婚事有望、唐家又平定,他一定要回京城去的。说不定等不到今年天气变凉就可以回去哟!

“王爷一回去,这座好容易落成的府邸,就又荒废了。”云华幽幽道。

七王爷微微一怔。

这府邸,大部分建筑都如雪宜公主的要求,铺上了碧色琉璃瓦,七王爷走了,屋子只能空着,其他人住进去就是逾矩。许多陈设也按雪宜公主的要求,绣上、铸上了皇家纹饰,七王爷走了,它们也不能给别人使用,只好留在空屋子里,寂寂的,像给主人殉葬。

可当初为了制造它们,花了多少心力?唐太守主导时的前期建设,便已累死饿死病死不少苦役犯,官府倒还高兴着,因为锦城并无多少非用苦役不可的活计,平常这些犯人养着,也是浪费粮食、浪费监管他们的人力,死掉几个也好。但是……但是如果这些人死掉,只为赶出一座很快就要闲置的府邸,稍具恻隐之心的人,都会唏嘘罢!

云华接手后,善加安排工人行止,保证他们有必要的休息和饮食,将伤亡压到最低,但云华自己,日日衣不解带,室内一桌的报表图纸、室外一圈的汇报者,云华手挥口诵,不断给出指示,好比寿宴那一桌活儿,骤然放大千百倍。省力的地方是,这次的工人、工头,都比府里的大妈大婶小妹妹整肃听话,糟糕的地方是,工期实在太紧,云华若不能将时间安排到最合理,工人们恐怕就要付出生命来补过进度。

这次忙完,连福珞都瘦了一圈,云华纵有明珠的底子,也好像脱了层皮。忙出来,又闲置了,云华在感情上要如何接受!

七王爷也可怜起云华等人来,柔声道:“你随我回京城去,以后我尽量不闹事、不出来了,下头人可以少些折腾了。”

身为皇家贵胄,七王爷有当一头大象的自觉,也就是说命珍体重,随便走个几步都能踩死几只蚂蚁。尽量减少动弹,这就是皇家对蚁民的体恤了。就像皇上虽然老听说江南好,可惜不能去。这也是皇家人应有的克己自制。

云华低头不语。

七王爷催道:“六姑娘,你说句话。到底去不去京城瞧瞧呢?”竟近身想牵起云华袖子来。

一旁帘后侍候的宫人都笑着上来:“王爷,谢六姑娘还小,你莫惊着人家。”

云华避开,颇想啐他一口,却只好低低道:“小女不懂事。王爷,京城迢迢,自有爹娘作主。”

七王爷挥手叫宫人们退开,对着云华叹道:“你岂不知我就是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不愿意,我是不会为难你的。我这样的人……纵使是个王爷,又有几个女孩子会是愿意的。”

云华心里,原来是很有些气,气得像个挺结实的气球,听了他这样的话、看到他鼓眼睛里无比真诚的神色,气球却瘪下去,成了块柔软、微凉的绸绢。

柱子上画着美丽的鸟儿,柱子边牵着薄而青艳的纱帘,柱子上有只玉骨竹皮的凉墩儿。云华往凉墩儿慢慢的坐下去。

七王爷向宫人们使个眼色。

宫人们退得更远,一直退到阶下,并没有阖上门。

这是朗轩,本就没有门。门要到天凉时,才一扇、一扇,安装到檐下留的格子里。而这是盛夏。

ps:

得允结发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夏季黄昏的绚丽流霞在天际耀着人目,似鲜花艳得要烧起来。”

正文 第二章 得允结发

云华的衫子很薄,七王爷可以看到她薄纱袖里,隐隐的手臂线条。

本朝的风俗,允许女孩子露出这么一点点的线条,再多就不行了。

对于眼前这样美的线条,七王爷认为,只露这么一点点,也就够了。

云华比去年秋天,胖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这一点儿就恰到好处,不肥不瘦,恰在秀美分寸中。她如今已是个颇值得一看的小美人儿了。

可惜年龄还太小一点点。

七王爷原来想,就算逼不得已一定要娶妻,总要是个年纪大点的,经历了不少世事,懂得包容他、照顾他的,譬如说,像他三皇姐雪宜公主这样的……

咳咳,当然,娶皇姐那就不伦了。

可是七王爷本来也就没想过敦夫妻之伦好不好!

逼不得已,矮子里面拔将军,云华不错了。年龄小有小的好处:这么小,还不懂得欲望啊,几年之内,应该不会心生闺怨……几年之后么,再说罢!恩爱夫妻几年之后还有分手的呢!担心那么多干嘛。

再说云华多懂事!三十岁的女人都未必有这么懂事。对云华的智商,七王爷是没有其他要求了。

他只静等云华的回答。

云华也百转回肠。

她想不想嫁七王爷?拜托!但凡有点正常心肠的女孩子,怎会想嫁这样一个男人。

可是,他是王爷。他的意思,谢府只有受宠若惊,断无推托的份。

他肯来问问云华的心意,已表明了尊重和体贴,再嫁个别的男人,未必有这么好。或许比七王爷俊俏些、努力些,官场削了头往上钻,一门门妾室往家里纳……这夫人作得又怎样呢?

当然,云华心里是有人的,若能嫁得心上人,拒婚就拒婚,豁出去了。

她心上这人,偏偏嫁不得、说不得、连猜都不许人猜得。

云华细细的下牙,咬着上唇。这是她习惯性的思考动作。

确切的说,明珠的习惯动作。

幸好七王爷不认识明珠。他只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欢咬唇。牙齿生得不美的女孩子。有时候都会咬,牙齿生得美的女孩子,就更不妨咬一咬了。

云华的牙生得不错。尚未到“贝齿”那种等级,但细而白,也不失可爱。用下牙咬住上唇的样子,就更可爱了。

可惜七王爷还没看多久,云华醒觉。松开唇齿,抬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嘴唇咬得微湿,似花瓣经了露。

“小女年纪实在太小,除了烈女传外,不知何为夫妻之道。不知结发是怎生结法。”她道。

声音很轻。阶下的宫人,一个都听不见。

七王爷郑重点了点头。

如果云华以这个理由拒婚,七王爷想。他也认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一向不爱吃苦。

“王爷您,喜欢您现在的生活吗?”云华忽然问。

“喜欢吗……”七王爷愣了愣,笑了,“有时候也想过,如果我不是我。大概不会有我现在的辛苦吧。可惜,我偏偏是这样的我。日子里也有不少甜蜜的好处,随之而来的一点辛苦,也只好认了。”

偷偷捏一捏同窗好友的小手,被皇兄瞪。溜到侍郎府里睡了一宿,被不知道是王爷临幸的侍郎夫人堵着窗口大骂,不得不提着鞋子从狗洞逃走。这是他在世上唯一愿意吃的一类辛苦。

云华也微微笑了笑,旋即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怎样才是我。”

七王爷谨慎的表示了同情。

“王爷明白小女的意思?”

“明白,你还这么小。这么小本来就很难立即决定自己一生要走什么路,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束缚太多。告诉女子“应该做的事”太多,鼓励女子说出“想做的事”却太少。

然而女子自己也有错。因你若真的有很想做的事,那是不需要鼓励,也就像春天花会开、冰会化、鸟儿要唱起歌子一样,任什么圣人也压不住的。若你跟你的同伴们都有很想做很想做的事,而且愿意携起手来表达自己的诉求,那也像花要开、冰要化、鸟儿要依着自己的性子唱起歌子一样,是什么圣人也堵不回的。

就好像,一群猪和羊要报怨人的苛使暴驱,也总要先检讨一下为什么自己是猪是羊。

所以七王爷也并不太同情女人。

他只是觉得云华并不是纯粹的女人——他想,可能因为云华还是个孩子。

孩子初生,往往未知男女之分,是成人把男女的规则一点一点注入孩子的心里。还没被注满的孩子的心,往往就萌发出规则之外的野草芽来。

七王爷好奇的等着看云华心里有什么野草。除了女扮男装之外,还有什么呢?

“我想……看得更多。”云华终于开口道。

从丫环重生为小姐,她所见所闻,已经与前世不同。若重生时变成一个男人,又会怎样?若重生为一个皇族,又会怎样?云华已经不是明珠,她已经有野心。而七王爷,似乎可以相当轻易的把她的野心变为现实,把她带得更高更远。她不愿入宫,是怕宫斗中难以胜出,被困冷庭一角,能见到的比宫外民间更少,而七王爷却是悬王妃之位以待,连妾室都不带纳的!

怎叫云华不心动。

“你想看什么呢?”七王爷蹲在她面前,双眼与她齐平,问着她。

“我还不是很清楚。”云华摇摇头,“但你觉得我可能感兴趣的,会告诉我。我确定有兴趣的,你会让我去看,是吗?”

七王爷笑道:“你指不合适的地方也让你去?唉,多个人陪我挨长辈的训,求之不得!只是你小心些,别被揪住大错赶下王妃之位,连我都护不得你。还要再找个夫人去,岂不麻烦。”

云华盈盈一笑:“您不嫌小女无礼……”

“嗳,还是刚才你我相称便好,朋友之道,原不该多礼。”七王爷一高兴,废话就多,“礼数像是菜里的味卤,平常搁些固然好,但菜品如果本身够绝,有时白切倒新鲜。再搁味卤反而坏了菜味。”

云华以袖掩着口:“不嫌我无礼说句真心话,我觉得你越来越有趣了!”

七王爷眉飞色舞:“我本来就是个有趣的人!这就对了。”

他蹲得离云华更近,袖口几乎擦上云华的裙边。宫人们却装作没看到。

七王爷是有这个本事。主要用在男人的身上,越蹲越近,衣袂相挨,不知怎么一来,本来铁骨铮铮的男儿汉。举袖一笑,就肯跟七王爷扶上牙床了。这本事,七王爷没给女人用过,不过宫人们觉得,还是装作没看到就好。

云华小小声问:“你刚刚说朋友?”

七王爷点头:“是啊!”

“太好了。我希望以后我们也都能有商有量、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一直要作好朋友。这样过日子才有意思,是不是?”

“啊呀我就是这个意思!”七王爷笑逐颜开。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夏季黄昏的绚丽流霞在天际耀着人目,似鲜花艳得要烧起来。

这时节。云剑已经御前点为探花郎,饮了琼林宴,选了未城为郎将,赴任去了。云华若再同七王爷去京城,谢家这一出富贵。也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只是家里老人。膝下空虚一点。

云剑去未城为将,云诗在宫中为妃,云书回安城为官,云柯在逃,云蕙名义上已亡,夏天云舟出嫁、秋天云华回京,谢家“云”字子孙辈,一时岂不只剩个小小云岭,并个出生没多久的小鱼儿。

大太太心中酸楚,把云舟加倍的疼爱、云岭也百般抚怜。二太太对云华之招揽,也别提了,连十小姐小鱼儿身上,也用了心思。

小鱼儿在今年三月头上,满了百日,按规矩也可以取名字了,只不过小女孩子,又不入宗谱,不急,若在寻常人家,说不定等到以后要结亲了,男方来问名,才急匆匆按排行、谐音取个“云玉”之类名字递出去,也不是没有,在谢家呢,不至于如此轻率,但至少等到姑娘会说话会跑了,才取个闺名,也不算晚了。

于是三月悄没声息过去了,小鱼儿还是小鱼儿,也没人关心。尤姨娘摸着女儿毛茸茸的脑袋。小鱼儿张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像看得见她似的。人说这么小的孩子还看不见什么……谁信?这样黑如点漆、明若水晶的眼睛,看不见,谁信?

尤姨娘信自己的脸已经印在女儿眼里了。她知道她是她的娘了。一个时辰,喂一次;半个时辰,喂一次;几刻钟,也会哭起来,又喂一次。也有时睡得竟好,两个来时辰动也不动,把尤姨娘害起怕来,很仔细把脸贴在小鼻子旁边试她鼻息,还有气息的,然而怎不醒呢?莫不是生病了?尤姨娘想摇醒女儿,又舍不得摇,巴巴的等至两个时辰之后,小鱼儿饿了,挥手挥脚皱眼拧鼻子的哭起来,尤姨娘更怕她生病,把乳头凑给她。雪白香甜的乳汁听到小鱼儿哭唤,已经自己往外淌,小鱼儿张着嘴,像小蚕宝宝似的,往空中乱寻,尤姨娘把乳头塞到她嘴里,她含了进去,吮一会儿,还含着乳头,倒笑了,笑容很短促,然而像水晶般灿烂,黑眼睛凝视着尤姨娘,尤姨娘就唤:“心肝儿哎~宝囡儿哎~我的肉肉~我的鱼乖儿~我的讨命的宝哪~”这些都是她送给自己女儿的名字,哪个名字都还不足以形容她对女儿的感情,更不足以形容女儿在她眼中的璀灿。

ps:

鱼不死网不破

“二老爷幻想着自己突起神威,力劈华山,把这女人劈得粉碎,风一吹就吹没了,他告诉所有人说,她私奔了。”

正文 第三章 鱼不死网不破

这样爱着女儿,尤姨娘就不急着取名了。她根本就想不出来什么名字能给她女儿作闺名。

可是云华跟七王爷有订亲的前景之后,二太太忽然觉得拉拢拉拢庶女还是很重要的。云华现在要重点笼络起来,十小姐也不妨细水长流先下下资本。还有什么比早点起闺名,更能表达太太对十小姐的重视呢?二太太就亲自到二老爷面前说了,妙舌生花,让二老爷觉着,二房要跟大房别苗头,可以从十小姐抓起。给小姑娘快点取个大名、到祖宗面前告儿一声,二房也有面子。

二老爷便亲自给十小姐小鱼儿取名:云苗。

二太太就到尤姨娘面前报功,表示自己对她们母女是多么的掏心窝子,尤姨娘倒也感恩,但却舍不得把小鱼儿交给二太太抱一抱,二太太生起气来,要到老太太面前告状,三少奶奶劝住了。

年过完后,云书又休了一个月的假,这才回任去,一个月里,把长辈们服侍得从头舒服到脚,跟妻子也百般抚慰体贴。回任时,老太太发了话,三少奶奶既已有孕,可再不能长途劳顿去安城了。三少爷在安城呢,又不能不没有个女人照管。谁能比柳少姨娘更合适?

不必老太太说,三少奶奶也知道,是这么个理。这一个多月,三少奶奶对于柳少姨娘,芥蒂尽去,如果说还存一点女人不能不有的醋意,左右自己怀着这个肚子,尽不得妻房义务,少不得把丈夫交给别的女人,这个醋也不得不呷的了,与其呷别人的,倒不如呷柳少姨娘的。她便允了,却留个心,把自己的陪嫁丫头交给柳少姨娘带过去,握着柳少姨娘的手细细密嘱:“这丫头,我就交给姐姐了!”

柳少姨娘郑重道:“少夫人放心!等妾身服侍她回来,一般是个少姨娘了!”

“我叫这丫头是去服侍姐姐的,有什么需要使唤,尽管使着!有一些淘气,姐姐只管责罚。”

“少夫人说哪里话来!服侍少夫人的姑娘,于贱妾来说。乃是跟主子一样的。”

“嗳呀,姐姐!”

“少夫人!”

两女人一番的动情执手相望。

然后柳少姨娘就跟谢云书去安城了。

三少奶奶觉得这事情已经安排到最妥当的地步了,阖府上下。倒只有二太太一个人有些不安。二老爷到她房里来时,她替二老爷温酒,却似出了神,酒都溢了出来。

二老爷轻咳一声,提醒她。

二太太竟把酒壶往桌上一顿。人坐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二老爷生起气来。

二太太动了动嘴唇,不说话。

二老爷忽然就明白她做什么了,那气顿时泄掉,人也矮下去:“那不是很早前的事了吗……我、我也没有真的吃到……”

二太太冷笑:“我知道你没吃到,不然我容她活到现在?”

二老爷悄悄的抹冷汗。

二太太摇头:“她本来不应该陪书儿去安城才是。”

二老爷脱口问:“为什么?”

“因为书儿对她又不好,她为什么要去?何况还陪着媳妇给的那丫头。那丫头才是正主儿,你难道看不出来?她为什么要去这趟吃力不讨好、忍气受苦的差使?”

二老爷点点头、又咂咂嘴:“书儿毕竟是她的……夫婿。”

二太太舌底顿时压了一句很锋利的话,太锋利、太残忍了。她自己也觉得不合适,顿了顿,换一句道:“若是妾身,随老爷您到哪里去,都使得。因为——”

因为她是结发夫人,有这样的义务。而小妾、奴婢,就不一样。安大姨娘、卓二姨娘,岂不就跑了吗?二老爷顿时痛苦起来,像心上的伤未好,又要被刀锋挑开。

“——因为老爷对妾身,情深义重,又有书儿在。”二太太把刀锋避了开去,一字字咬道,“柳六儿跟书儿之间,有什么呢?”

柳少姨娘的名字,叫作六儿。

二老爷逃过一劫,信口答道:“没有,所以她想有……”说到一半,忽然呆了,站起来,张口结舌,冷汗藏不住,从发脚渗出来。

他想说:“不会。”可是连这两个字都说不出。

二太太盯着二老爷:“你现在还想说,你没有真个得手?”

二老爷觉得二太太这眼神,恶毒得像蛇、锐利得像锥。他想把这个恶毒又可怕的女人掀起来,狠狠打到地上,但不敢动手,一来怕惊动老太太,二来……这女人身坯实在比他还壮。

二老爷幻想着自己突起神威,力劈华山,把这女人劈得粉碎,风一吹就吹没了,他告诉所有人说,她私奔了。

结果他只能苍白而流汗的站在那里,嗫嚅着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哪里去了?”二太太慢慢的问。

“你想到哪里去了。”二老爷重复道。

二太太觉得无比的索然无味,举手又去拿酒壶,温好了,给自己倾了一杯,抿了一口道:“我倒盼着柳六儿也有了喜回来,那时你也一定欢喜得很了。”

“怎么会……啊,夫人,我是说,我一定欢喜得很。”二老爷声音虚浮,自己都听不清。

二太太想哭。她觉得自己真是怯懦而可怜啊,疑心自己的丈夫跟自己儿子的妾室有染,也得不到佐证,这么恶心的事,只能在心里慢慢怀疑着,一点明白也不给,还要尽妻子的义务,是的,她甚至给二老爷也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她想自己是多么贤惠。

二老爷躲到旁边,贴着墙,道:“我还有公务没处理,我,先走了。”狼狈逃走。

二太太举起刚刚给二老爷倒的酒杯,举到眉前,又放下,伏到桌上,哭起来。

第二天。她还是正正经经、聪聪慧慧的二太太,二老爷唯一的结发妻子。二老爷对她也仍然很敬重、敬重里又带点小讨好、讨好里又带点小生气。

日子无非就是这样过去。

凭什么尤姨娘就可以有自己珍爱的东西,不跟人分享、不跟人妥协?她当她是谁?一个姨娘而已……生的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要不是云华居然攀上王爷,方姨娘大大的抖擞起来,二太太才懒得来笼络尤姨娘呢。无非是想烧烧冷灶,万一这襁褓里的小丫头以后也攀了高亲?二太太跟她培养培养感情才好呀!其实攀高亲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如今二太太肯放下身段照顾尤姨娘母女,是给了尤姨娘个大脸面,结果咧?好么,尤姨娘还不叫她笼络!二太太咬碎钢牙。

只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姨娘生的孩子,按规矩本来就都是正室太太的孩子,管太太才叫母亲呢!尤姨娘要跟这规矩对着干。作梦!二太太准备找老太太告状去,包管一告一个准。每个姨娘都像这般样子轻狂起来,主母还怎么做?这是不能纵容的!

三少奶奶却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对二太太劝阻:“母亲不可。”

“为什么?”二太太气呼呼的,“她做得。我罚不得?”

“尤姨娘实在太过份了,人都看在眼里,都说多亏是二太太这样仁德的,”三少奶奶陪笑道,“若在人家那儿,怎叫她母女如此平安。早立下规矩了。”

这话是影射大太太那屋里的八小姐云波了。有人讲,正是云波的亲娘忤逆了大太太,才害得云波小姐意外落下个疤来。这话。外头没人敢明着传,但影影绰绰,总有这么个意思在,对大太太的声誉很有损害。

二太太觉得自己能跟大太太比的,也就是声誉了:你生得比我窈窕。你亲生姑娘都嫁得好,又怎样?妇德啊!瞧你院子里。除了你外就一个能把小崽儿拉扯大的,还落下了疤!你说你不缺妇德,谁信?

其实大太太可能确实的冤枉。大老爷人很古板,对女色需求不大,听说那方面的能力实在有心无力,对结发夫人,可能是例行公事,咬着牙上,又或者是大太太生育能力确实够彪悍,次次一击得中,大老爷看她这里有成果,一发愿意投资给她,良性循环。其他婢妾呢,大概凑巧生娃娃的工夫就是没大太太厉害,凑巧生下来也夭折了,凑巧活下来的也有疤……都是凑巧。

巧成这样,大太太有嘴也难分驳就是了。

二太太听见有人暗指大太太的品德,就很开心,她代表二房又对大房取得了一次胜利。

三少奶奶看二太太心情好点了,方缓缓道:“娘,十妹妹出世,名字还是娘亲帮忙,才这么早就能取上,但凡脑子还正常的,早对娘感恩戴德了。瞧尤姨娘这样儿……娘哪,媳妇进府侍奉您的时间,实在太短,尤姨娘从前也是这样的吗?”

二太太道:“从前也少根筋,但也不至于这样子。”

三少奶奶便道:“娘!媳妇有了喜后,听有些乡间老婆子好意劝告,越是重身子时候,越是要步步稳妥,虔敬神明,不可懈怠,否则,有身子时,倒还天地阳气庇佑,一生产完,体虚神懈,什么鬼邪都来报复,容易失心疯呢!莫非……”毕竟脸嫩,不好说下去。

这话却到二太太心坎里了,点头道:“我原看尤姨娘生产后也有些不对劲。”

“是了。”三少奶奶又劝道,“要说疯呢,又没全疯,这种境况顶顶棘手,要再刺激她,她真疯了,亏娘前头好大一番仁德,都化作虚有了。”

二太太确实觉得可惜。

“再则说,娘原也是为她好,十妹妹是娘的女儿,娘岂会害十妹妹?尤姨娘是引十妹妹到世上来的功臣,娘又岂会害尤姨娘?但若老太太心疼娘,铁面无私替娘作个主,尤姨娘不理睬娘的好意,喊出疯话来,她自己是没救了,却也连累娘的不是,岂不把娘对她母女的一片苦心也辜负了。”

是啊。二太太是想把云苗培养成云华第二,再不济也不能是云蕙第二,而且还得亲近二太太、不亲近生母!免得像现在云华得脸,方姨娘仰起脸来骄傲,二太太却有点心虚,太不是滋味!

本着养个好女儿的心意,跟尤姨娘母女闹得鱼死网破,有违她的初衷——

除非弄死尤姨娘,把云苗彻底当自己的女儿养?

二太太又下了不这个决心!

她要是个能有这种决断的女人,老太太说不定倒早放心把家业交她手里了。

当下她作不了决定,只好抱怨:“讨人厌的东西!这可怎么办呢?”

“娘,要不,媳妇去找尤姨娘说说?”三少奶奶主动请缨。

“她都脑子坏了,你找她说还有什么用?”二太太心疼道,“再说你自己过阵子都快生了,你的身子最重要!”

说话间,三少奶奶的肚子果然动了动,很轻微,外头看不到,三少奶奶自己觉得了,本能的伸手护了护肚子。二太太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了,嘻开嘴笑,趴下耳朵要听三少奶奶肚子,三少奶奶只好含笑让她听。二太太耳朵贴过去,有阵子听不着什么,慢慢的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像什么水生的小东西慢慢在泥沼中转着身子。

嗳,云书的孩子,在里头转哪?好孩子在睡着?翻个身?男娃娃还是女娃?顶好是男娃,快来踢奶奶一脚呀!二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真正把其他烦恼都丢到九霄云外。

“娘,十妹妹的事您别担心,一定会水到渠成的。”三少奶奶道。

二太太“唔”了一声,眯起眼睛:“你去跟她说话,千万小心。”

三少奶奶其实没有亲自去跟尤姨娘说话。

去说话的是云华。

风吹得轻缓,云在碧蓝的天上慢慢儿飘过。云华梳个整洁的朝天髻,淡施脂粉,着件绛纱半臂、下系红白裥裙,尤姨娘一见她,眼目舒适,又轻轻的嗅了嗅,更觉喜欢:很多女人,身上搽的香味实在太浓太香了,尤姨娘很怕薰坏小鱼儿,就不得不怒目而向;有的女人,打扮得好好的,嘴不刷干净,一张开就一股臭味,她也怕薰坏小鱼儿,抱起来就躲开;还有的女人,脸上粉涂得太浓,动一动就往下掉,她怕掉到小鱼儿脸上,刺激到婴儿娇嫩的皮肤,怎敢把小鱼儿交给这种女人抱;还有的女人,身上手上都是镂刻各种花纹的金饰银饰,那些饰物和花纹难道不会硌到小鱼儿、刮到小鱼儿?这种人都最好离小鱼儿远一点!

二太太犯了上头哪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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