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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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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貌更不及你了!”大太太摇头,“何况老太太的属意,还是咱们自家嫡亲的姑娘为好。”
云舟叹了口气:“娘,宫里有什么事吗?”
“这个……”大太太本能的想错开话题,转念一想,女儿长大了,不能再像懵懂少女那样护着,回头她若决定入宫,这些事也是要知道的,便道:“你知道你姐姐,在宫里,难免与人相争?”
这个自然。云舟点点头。
“张惠妃一直与我们家不对盘。”
锦城统共就出这么两位娘娘,两位还不和衷共济……不过话说回来了,越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才越要斗呢!云舟又点点头。
“前段时间,张惠妃那边有件要命的东西,你姐姐悄悄遣出宫来,暂收在我们家,要是不出岔子,张惠妃年前就得完蛋了。”大太太的眉毛蹙起来,不是美人那种楚楚动人的蹙、也不是淑女那种无可奈何的蹙,而是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把眉梢拧了起来,那种蹙法。
云舟失声道:“出了岔子?”
这种岔子一出,年前完蛋的怕不变成谢家!
大太太恨道:“那东西失踪了,是明珠那贱人反水动的手。”
云舟懂了,难怪明珠要“溺水”,但她又不懂,明珠何以要背叛谢家?
连老太太都盘算不明白的事,大太太和云舟又如何说得明白!她只道:“老太爷回来主持大局,稳倒是稳住了,你不必担心。老太太道,年前事多,也罢了,明年开春之后,想找个人送进宫里,帮帮你姐姐。”
云舟沉吟:“姐姐是该添个帮手。”
大太太道:“乖囡……”
“可是,娘,我实在不想进宫,我怕进宫。”云舟眼中噙着两滴泪。
“……”大太太无言以对。
“娘,”云舟柔声道,“宫中多少女子,一生不见天日,像姐姐这样出头的,少之又少,若福分稍欠缺些,纵使绝色绝艺,一生埋没,甚或死于非命的,谁又算得他清?自己命蹇也倒罢了,且也于家事无补,娘——你看若是本城太守长孙媳妇,跟宫中埋没比起来,哪样更有助家声?”
本城太守姓唐,名门之后。他这一支,已经至少有十七八个子弟作官、十六七位小姐受了诰命,还有两位小姐,嫁了皇族宗亲。他们唐家的总族谱,五年一修,去年新修的那次,已有十四支分系,其中至少有三支比他更昌盛,而即使最差的一支,五年里也出了一个少尹、两个廷尉、三个主簿,封了四个诰命。
这个家族,算不算大家族?嫁进这样的家族里,对娘家有没有帮助?
更何况唐太守的长孙,又正好是唯一的嫡孙,年方十八,配云舟,是不管怎么说都配得过的。
谢家早也已看上了唐长孙,旁敲侧击的,也去唐家提过,但唐家说,长孙少爷还不够成熟,不便成亲。
不够成熟是婉转的说法。事实上,唐长孙少爷,唐静轩,根本没准备好娶个女人回家,哪家的小姐,他都看不上眼。花街柳巷,他也不爱。有谣传说,他不喜欢女人。
但他也不嫖男人。
于是又有谣传说,他是天阉。
可如果他真是天阉,那太守家才更应该赶紧娶个孙媳妇儿进门,堵一堵外头的嘴罢!只要这媳妇儿够贤慧,绣床上行不行,是传不到外头的。过两年,偷偷过继个其他少爷房里的婴儿回来,算是她生的,祖宗祠堂里也有交代了。
而太守家没做这些事。
大约唐静轩真的,只是傻罢了。傻得真以为世上有花好月圆,一见钟情,心意相契,比翼双飞。若没寻到这样的人,他就不娶。反正他连弱冠礼都没行,还有好几年可蹉跎。
“舟儿……”大太太想说,人家条件虽好,未必肯娶你。
云舟眼睛里有了一层雾气,然而是早晨的雾,而不是夜晚的雾。
夜晚的雾,昏暗冰凉,不比早晨的雾,总透着朝晖。
那羞涩的、瑰丽的、适合涂在新嫁娘嘴唇上的光晖。
她吃力的、很吃力很吃力的道:“娘,这话原不该由我说……可我听说,唐长孙少爷,想向我提亲。”
这话一出口,她捂住脸,把眼睛也捂住,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她是个贤淑的小姐,闺中的楷模,本来就不该多说一个字。
大太太眼里却放出光来,是大夏天大中午豁明豁辣那种阳光。她把女儿身子扳过来,非要问个清楚:“这是哪儿听来的?”
“不能说。”云舟袖子还捂在脸上,扭捏着,“不能说嘛!”
“那末,”大太太无奈道,“可不可靠呢?会不会有些人看你是锦城唯一能同太守家比肩的人家里才貌双全的小姐,这才自己想当然传出这话呢?”
“听人转说,是唐长孙少爷的意思……哎呀娘,女儿不说了!”
“那转说的可靠么?”
“不可靠!不知道!总之女儿都当没听见,女儿什么都不说!”云舟真的咬紧了嘴。
“好。”大太太握住她的手腕,“我们就等他到明春。我们谢家,配他是配得过的。他不婚配,是他自己不肯点头,而今他自己既然肯了,遣人来说亲,是没什么阻碍的。明春尽够了。”
云舟在袖子底下,声如蚊蚋的“嗯”了一声。
“咱们也顺便放出风声,不说是咱们的意思,就在外头造个势,说你这样的品貌,锦城没什么可下嫁的,只有送进宫才不屈了你!太守家不要思忖么?锦城这些千金小姐里头,你是拔尖儿的,去了你,他们准也会急!那末动作就该快些来留你了。”
云舟连“嗯”都不好意思“嗯”了。
“宫里却也为难。”大太太道,“难道送你六妹妹,或者七妹妹去么?实在她们年纪是差不多的。你七妹妹比六妹妹伶俐些,但你六妹妹新近出了芙蓉异象,听说身体和性子也都好多了……”
“但愿六妹妹身体真能大好。”云舟放下袖子,伤感道,“否则,入了宫才犯起病来,太可怜了。”
“这倒是。”大太太同意道,“七丫头健壮些,向来不用人多操心。”
云舟顺口聊开了:“珞表妹身子才真好!那年看雪山庄,娘你还记得不?她跌到水里了,水面上还一层冰哪!我们吓得真叫唤,她自己爬出来了,还提点我们快生火给她烤。末了也没生病,一点事儿也没有。”
福珞,是大太太娘家的闺女,时常来谢家玩,灵巧招人疼,几乎等同于谢家半个女儿。大太太心里动了动:要是把玉珞送进宫,可不比送二房的庶女强……
然而这也要老太太作主。
“再过阵子,大哥又要赴秋闱了罢?”云舟又荡开话题。
大太太“嗳”一声。屡战屡败的云剑,都近而立之年了,还是青衣秀才一枚,每次跟毛头小少年们提着考篮去乡试,说起来是有些惭愧的。但后来有一次,朝中有人弹劾大老爷贪赃舞弊、钻营勾结,皇上拿了那折子,看看笑笑道:“我记得他二儿子放官了。”
旁人忙回道:“去年殿试第七名,新放的栖城刺史。”
“他大儿子却连举人都没中。听说当地还有些文名呢?”
“奴婢闻张大学士评论道,诗词还可,文章却嫌轻浮。大约为此,历届考官都没选中。”
“这样还叫钻营勾结呢!”皇上笑着摔下本子道,“你去问问弹他的,家里大儿子们都放了什么官了!”
那敢弹劾谢大老爷的,当时就被吓病了。
谢大老爷经此一役,对云剑的脸色就好了很多。云剑有才名,却中不了举,这就不是不争气了,而是谢大老爷清廉的丰碑!瞧瞧,谢大老爷为了自己的儿子都没钻营啊,这可是皇上亲口赞许的!
每次云剑再去乡试,谢大老爷就由摇头叹息,转为点头微笑了。大太太也只好苦笑:“由他去罢!”
“大哥一走,家里又寂寞些了。”云舟道,“我去求奶奶,再接珞妹妹来,陪我们住几天罢?”
紧要关头,福珞在老太太面前多晃晃,说不定就提点了老太太,被看中了,进宫去了!大太太笑道:“这敢情好,我着人带信去!”又问:“你书房有人?”
云舟点头道:“六妹妹。”
“又来看书?”
“不敢叫她多看,毕竟大病才痊……她倒问我,怎样讨奶奶欢喜。”
大太太给了云舟一个眼神,云舟笑道:“我说,少言语,多读佛经。”
大太太道:“你这孩子,待人实在太诚了。”又道,“她自有花儿庇佑,你理她则甚?”
云舟只是抿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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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投茶报凶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二十九章 投茶报凶
云华找到了“椒图”这条名录。
椒图,龙生九子,之一为椒图,形状像螺蚌,性好闭,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因而人们常将其形象雕在门首、或刻画在门板上。
下边配有插画,果然颇似六小姐当年画给云华的那一只,低首衔环,秀气线条里,还有些含辛茹苦的意思。
从前九龄玉铺出来之后,明珠也曾悄悄问人,人说椒图是龙子,形似螺?,还拿了坊间一本通行的画册给她看,果然那册子画的是螺?样子,鼻子上穿个环,粗蠢如牛。
云华合了书出屋,欲向云舟辞别,丫头说四小姐在同大太太品花,作势要领云华去,云华摇手道罢了,烦转告四小姐一声,借本书去,不久还回。那丫头也是伶俐的,记了书名,估着也不贵,满口道:“六小姐拿便是了!咱们小姐从来不介意。”云华便笼着书,悄悄回老太太屋子。
老太太去看太守夫人新还愿给寺里的织锦袈裟,近晚才回来,见云华对着一本书,一边还比着手势,便动问道:“怎么了?这还比划捣药呢?”
云华忙阖起书,屈膝道:“这本书……写着捣茶。”
她从云舟那儿,没借佛经,倒借了本茶经,还是挺古早的簿子,里头说吃茶,要捣、要煎、要放盐放油放香料,甚或有把茶叶都吃下去的!可是作怪。
丫头们都纳闷:“好茶叶一捣,不就坏了么,还怎么泡?”
老太太倒触动心上痒处,笑道:“你们不知道。拿来我看看。”丫头捧起书,且喜书上字体不小,她眯着眼看了会儿,道:“果然如此,这倒说的是古法儿的吃茶法呢!——你们单知道‘喝茶’,土话儿也叫‘吃茶’,哪知道老早时候,兴的就是吃茶?茶叶先经蒸制,压成饼,好的茶饼,只取芽尖一缕,光明莹洁,状若银线,压得密,手掌薄、半个手掌大这么一小团,拿起来沉甸甸的,就快半斤了!叫密云团。用时切一小片,磨细下来,已够煮三五碗茶汤——三碗为佳,最多煮五碗,这才是会吃茶的人。我的爷爷,每次只吃三碗,他就有那种密云团,茶汤浓得呀,再没其他相仿佛的好比拟,那种着实劲儿,用‘喝’就太轻浮了,所以叫‘吃’。我小时候,从京城以降,已经都兴起炒青泡茶法儿了,他还恋着团茶,我亲手伺候他,煮完了最后一片密云团,再就没了。市面上再没人能做那种茶啦!”
老太太的爷爷,其实是晚年获罪,被抄赃,一吓而亡。老太太很少讲她爷爷的事,无非一次兴起,跟明珠提过她十来岁时跟爷爷学得一手好煮茶手艺,也不过那么几句话,点到即止。
现在她也打算“即止”了,但小丫头们没有明珠识相,簇拥过来还想听她讲团茶,云华在当中只凑趣插了几句嘴,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兴致勃勃谈起来了。
跟她的爷爷无关,只是团茶。话头被引导得那么好,纯粹说古制,给小孩子们开开眼。她不觉间讲解了螃蟹眼、鹧鸪斑、三沸三辨、十二先生、兔豪鱼目、冷粥栗纹。
这些术语、掌故,久储在她心里,而今渐渐活了过来。老人原本是近事记不清、远事难忘怀的。把这些远事宣泄出来,有时比看一场大戏还开心。她这般潺潺讲去,从舌根到心尖儿,都舒适了。云华睁大眼睛,那种好像第一次认识她的表情,更叫她得意。
“奶奶懂得这么多雅事?奶奶真有才华!”——是,是,她装作不经意的透露,她从前还被人夸作才女呢!
从前,大家都是十六七岁,扑蝶儿打秋千之余,也买名帖儿习字、也照白香谱填词。那时,有不少姐妹兄弟,是远胜过她的,但时光泻地,红颜覆水,败落的败落、死的死,唯她富贵荣华、阖家承欢,往自己头上再套个大才女的高帽子,有何不可?
她甚至定下来,叫茶园懂事的老师傅们看着再做个茶饼试试。“当然是比不上密云团了。”只不过做些儿,叫小辈们看看,记在心里,免得风雅古制,湮没无痕,岂不可惜。
她还又想起小时候,流行极高的冠儿,男也戴、女也戴,男人冠上也簪花,若面庞俊美,那花面夹映的样子,实在说不出的美;女人则在冠顶“蛾须”上洒满金钿、银钿、珠钿、冰钿,行走间,下头再莲步娴姗,上头也难免颤颤巍巍,颤得没来由叫人心慌。唉,那冠儿也湮没了!如今都只拢着头发梳髻,小心翼翼,生怕梳高一点就要碰着门楣似的,小家子气。出门去戴帽子,无非帷帽、风帽、雪帽,都专心一致要把人连头带脑都遮起来。时移势易,怎么就易得都跟未满月畏寒孩儿似的,要这般捂着了?她真想把那冠儿也重推行起来,却也知服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要卖俏,活生生被人笑——除非家里再出个娘娘,爬得比云诗还要高,爬到皇上心尖儿上去打秋千,那时,这位娘娘再戴起高冠儿来,皇上一看,好看,又是有祖制的,算不得奇装异服,便圣眷愈隆,众女人们羡慕,都仿起来,那可不就又兴起来了?所以说,什么事都得仰仗皇上不是?
老太太正想到这里,碧玉回来了,脸上作那沉重惶恐的表情,眼圈揉得红红的,进了门,就叩个头。
“怎么了?”老太太一手安排,事到临头,声儿竟又真的发颤,“不是叫你去探望明珠?”
“是。”碧玉道,“婢子去了,明珠卧床已有三日,大夫原说,水气入肺,颇为棘手。”
“那末……”
“老太太,明珠说,奴婢们命轻,能伺候老太太一场,已是最大的福分,有个三长两短,不怨天不怨地,只怕给老太太添堵。”
“明珠她……”
“咳了这些天,毕竟福薄。”
“唉呀!”
“老太太!明珠去得还算安稳。这些天她都卧床得苦,倒是去之前,还安静了。”
“唉唉……”
“老太太!您要是哭坏了身子,明珠走得也不安心呀!”
老太太还是抹眼泪,一干人揉胸口、递帕子,忙着劝解:“老太太哟,老太太!明珠得您一滴泪,隆宠已甚,您哭得多了,怕折了她转世投胎的福,倒害了她!”
老太太哭还是要哭的,哭一会儿,场面做过了,一点点难受和欠疚也都哭出去了,沙着嗓子道:“这孩子跟我这么多年,从没错过什么。给她好好做个道场。”
众人都应:“是!”
老太太又把明珠的棺材、经幢、一应后事都包揽了,心底好过些,才觉出脖颈腰背酸痛,同时也就觉出有一双手在替她揉捏着。
捏得恰到好处。
替老人推拿,是件很烦难的事,轻了没什么效果,重了又吃不消。老太太身边,只有两个丫头推拿得最好,一个是碧玉、一个是明珠,碧玉胜在爽辣,筋骨呻吟造反时刻,她认准关节,几板斧下去,沉疴退散;明珠胜在绵糯,肌肉酸僵纠结当儿,她细水长流,慢慢引导,润物细无声,总能把一团乱麻理得顺顺当当。
如今后头这双手,宁静温和,像是明珠。
老太太当时心头就顿了一下,好像一汪秋水凝结成了个小冰片儿,冰沿上激起的光芒,硬生生的扎人。
但旋即她发现自己多虑了。这双手的动作,跟明珠还是有区别的。最显而易见的是:比明珠笨拙多了。
而且这人确也不是明珠。
她是云华。
碧玉在前头给老太太揉胸口顺气,挨下来另一个一等大丫头搀扶着老太太肘弯,又一个大丫头拿个垫子给老太太垫腰。小丫头们站了一地递痰盒递水杯递手巾递香匣。云华就默默在老太太的侧后方替她搓捏肩胛骨、脊椎。
“你这孩子,哪儿学的推拿?”老太太把头转过去一点,问她。
“云华自己手臂会酸痛,丫头们气力不一定使得对,还不如自己来。”云华小声道,“给奶奶捏得还合适吗?”
她有意把力度、手势都改变过,并不是明珠的式样儿,更合乎一个小姐温柔而青涩的手法,料来不会被拆穿。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聊表嘉奖,又同碧玉吩咐:“我记得明珠还留下几个弟妹呢?”
“一个大弟,两个妹妹。”碧玉回道,“她大弟新娶了媳妇,搬出去另过了,在街上打零工。大妹妹十四岁,还跟着爹娘住,还没许人。小妹妹极小了,才可五、六岁。”
“你去想想,”老太太吩咐,“怎么着多照应她们家一些?她大妹妹,有什么打算呢?”
碧玉便道:“她爹娘说,前阵子还想托明珠求问老太太,若看得过,也进府里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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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囚妹惊姊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章 囚妹惊姊
老太太哭过之后,眼泪已经干了,再挤也挤不出什么来了,何况硬挤也伤身,她并不试图挤,只眯着眼睛,仍做出个噙泪般的样子,叹气道:“该当照应的。你看看,叫她妹妹进来,切不可屈填进哪个灶头下面。我的意思,也别叫她拿什么小丫头的零碎铜钱,一开始就以二等发起,不枉你跟她姐姐相处一场。”
碧玉满口价应着,月钱倒没什么难处,只是又要请老太太示下,不知该明珠大妹妹送进哪房当差合适。
这样半大不小的姑娘家,外头长大的,进门来品性还没摸清呢,先顶个二等的缺,有她姐姐一条命在,人家重话又放不得,不是那么好用的。哪个房肯要她?
照老太太的意思,还没找出明珠把玉坠传给谁了,想把明珠的妹妹放在眼皮子底下自己屋里看着,或者能看出线索也未可知,却又怕草垛子拘得太紧,惊了蛇。正颇难委决。云华道:“奶奶,能把她给我吗?”
老太太看看她,看看碧玉。
碧玉忙道:“六小姐屋里煎药的活重,添了两个粗使丫头。有个二等丫头前阵子体弱,调出去了,一时没合适的补上,是缺着个窝儿。”
每个小姐身边,例有二到六个不等的二等丫头,云舟身边有六个,云华这儿只有两个,去年还有一个嫌这屋里太差,破豁着使了些银两,到底称病调开了,缺到现在都没补上。云华也不提了,自自然然仰着头,没半点抱怨,倒带着那么点儿撒娇的意思。
有的时候,老太太是很乐意儿孙在她膝下撒娇的。
碧玉说了六小姐屋里的缺,老太太应道:“那就给六姑娘吧。”揽过云华来,抚着她头发,“华儿,新来的,未必得用,委屈你了。”
云华轻轻浅浅道:“没事的。”把脸埋在老太太膝上,“其实在奶奶身边,万事都蒙奶奶照拂,我不要什么丫头都没事!”
“傻孩子!千金小姐,怎能不要丫头?回头出了阁叫人怎么笑话!”老太太道。
云华“嘤”一声,把耳朵都藏到了老太太裙褶子里,只藏了一下下,还躲回老太太身后,接着帮她捶背。
“六小姐,”碧玉忙道,“怎能劳顿您,让奴婢来吧。”
老太太“嗬嗬”笑着,问碧玉:“明珠她大妹妹,叫什么?”
碧玉一边捏着她肩,一边应道:“叫靴子。”
老太太耳背,没听清:“雪籽?”
一粒一粒、还没开成雪花的那种小冰粒儿,锦城管它叫雪籽。
“靴子,穿的。”碧玉把嘴凑到老太太耳边,不至于太近,免得气息吹痒了老太太,声音适度放大一点,“听说她生的时候,她爹正好回家脱了双靴子,随口给了个名字。”
老太太皱皱眉头:“这算什么名字?”
比起有些穷苦人家叫孩子“煎鱼”、“城砖”、“龟蛋”,靴子还算是个挺中听的小名了。明珠在进谢家之前,叫猪脚,因为那天她爹看见街上有阔人啃猪脚,回家来越想越馋。便取了这名。靴子再往下的小妹妹,叫金子,那天明珠用月银托人打了一副很细的包金耳环送到家里。
老太太道:“换叫明雪吧,”
碧玉赞叹道:“既承了她姐姐的名,又续了她爹娘的情,转那么个字,便文雅多了。老太太真不简单!”
“?悖 崩咸榈溃?拔薹钦庑┠辏??肱?敲?痔?嗔耍?薹钦饧父鲎郑?婵诰统隼戳恕!?p》 “能在那么多字里随口就说出这么简洁明白、搭起来又别致的字,才见老太太功力呢!”碧玉又是个马屁拍上。
云华垂首在旁边,替老太太把腰上系的绦子理顺。老太太年纪大了,腰上还是很爱系几块珠玉的,数量也不至于很多,免得叮铃当啷跟暴发户似的,但系用的绦子搭配好颜色花式,倒不妨多拉上几条,还是好看的,就是行动间时不时得理上一理——反正老太太享福,丫头多、孙女儿也多,不愁没人手。
“用雪这个字呢,”老太太慈祥对云华道,“想着瑞雪兆丰年。天凉下来,离过年也不远了,这时候给你添个雪,好兆个福瑞。”
“谢谢……奶奶。”云华喉头哽咽。
再拍马屁,其实也没必要哽咽的。云华也没打算作态成这样。她说来奇怪,从刚刚开始,真的胸闷作呕,而且越来越严重,一说话,喉头自动作梗。
老太太身上的老人味,往她鼻子里钻,冲得她一发难受。老太太这人,不是特别爱洗澡,特别天气一凉的时候,就更不爱了,老人身上又本来就味道重,多熏香料,以为盖住了,实则浊坏。天底下再珍贵的香料,也敌不过健康皮肤沐浴之后散发的气息。
云华确然是把脸埋在老太太裙间撒娇时,第一次涌起作呕的感觉的。
是被老太太薰的?断不至于!她从前朝夕和老太太相伴,为方便服侍,睡都睡在一起,这味道熟得不能再熟。绝不至此!老太太身上气息不好,也只是跟清洁又健康的十八岁大姑娘比起来不好,要跟其他很多某些人比,那可胜出远矣呢!莫非明珠重生到云华身上,就万般娇贵起来?
可一则是,云华刚醒来那两天,病久了、体虚又盗汗,自己也不是什么香饽饽,二则是,用这身子跟老太太相处也有阵子了,从没呕起来过啊!
难道病情忽而又恶化,身子骨不给她争气?
“不管为什么原因!”云华用力忍着,不能呕出来。呕出来,就得罪老太太了。绝不能呕!
碧玉还在恭维老太太:“她大妹妹听见老太太给取个这么好名字,一定欢喜得不得了!”
老太太谆谆嘱咐:“回头你就给她造个册子,把身契签进来吧。先预支给她几个月的月银。规矩什么的且不论,先支着银两,尽她家里用着!至于她那小妹妹——金子?唔,比岭儿大不了多少,接进来陪岭儿玩耍般!别提什么丫不丫头的话,小孩子,就是个玩伴儿。这俩妹妹该用的衣裳钗环,你看看,从我体己里置给她。我的首饰她们不合用的,你外头另做。”
碧玉应声,替明雪、金子谢过了老太太,道明珠若在世,替妹妹照顾得都没这么周到。
岂止周到?简直是猛兽把小动物拨到爪子底下监视呢!
云华忍着。
她要好好看顾明雪、金子,不让她们再受明珠所受的伤害。她要好好巴结老太太,以便有能力照顾两个妹妹。她不能现在呕出来!
胃翻搅着,浊气倾倒不出,往上头冲。云华两眼一黑,晕倒了。晕倒前还用力咽了一下,只怕吐出秽物来。
她吐出来的不是秽物,是血。
老太太惊愕的瞪着殷红的血迹自己膝头洇开,这孩子的脑袋,无知无觉靠在她怀里,似只垂死的鸟儿。她感到恐慌和气恼,同时也涌起怜悯惊痛。这毕竟是谢家骨血,是她的孙女儿!滚烫的血在她膝上,这孩子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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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百草拾遗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一章 百草拾遗
“姑娘,六小姐又病倒了。”筱筱来给云舟报信。
“哦。”云舟从容阖起手中书卷,“我去探望她。”
筱筱便掀起镜袱,替云舟把发髻再理一理。她今儿梳的是轻云髻,是从冉云髻变化过来的。冉云髻把所有头发都拢到头顶心,分结五簇,每簇留下一缕,总拢至颈部抿成蝉翼状,上部丰盈、下部优雅,适合贵妇人。轻云髻则在额前留一圈儿刘海,打得薄薄松松的,头发中分,两边又各分两簇,下头一簇都打着鬟,正齐双耳,上头一簇都结四缕的麻花辫儿,辫梢抿至头顶,束在一起,延至近颈,与散发统编两条细辫,尽显少女轻盈秀丽。云舟在鬟底饰以金叶座贯琼珠桂枝步摇,头顶双辫抿在双白玉环里,更见灿然。
筱筱以小眉刷蘸了一点黛粉,替云舟刷眉,悄悄道:“六小姐是吐血。”
“哦。”云舟目光凝了凝,“那是她的病太严重了。”微微一笑,灿若桃花,“你知道她的病本来就太严重了。”
是。是!可是云华来借书看的时候,筱筱奉的那盏茶哟……花茶。是,是,是花草,园子里自己摘了晒的,云舟照着花草簿子栽的。
顺便说一句,云舟常看的花草簿子,叫作《神农经》、还有《百草》、以及《百草拾遗》,图案后头,都附着药性。
筱筱也是跟小姐久了才知道,是草,就能入药,能入药的,能活人,也能害人。
毒倒不至于。天地以仁载物,要毒到七步倒、半步颠之类,也不容易的。不过呢,再仁德,也不至于万物都滋养,有的上个火、有的跑个肚子,那可不一定。
云舟叫筱筱端给云华的那茶,稍稍给她上点小火。原因嘛,筱筱猜,肯定是什么“芙蓉花神”的风头太盛了,得罪了小姐。你说你一病歪歪的庶女是花神,置大少爷和贵人娘娘的亲妹妹四小姐于何地?给你个面子,准你四、六排行,你还真把自己当朵花,人五人六的起来?嘿!
弄点小毛病,叫外头愚男愚女们晓得,不是拿两棵花弄点灵异,就真成了神。该犯病照样犯病。谣言可以息了吧?
云蕙曾经求到云舟这里,承认自己弄鬼想捉弄云华,也告发那花树肯定是云华弄鬼,求云舟作主。云舟教训了云蕙一顿,说这实在太过分了,“我是不信你会做这事。今天你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过。从今往后,你可也听奶奶的话,多习习佛罢!——六妹做荒诞的事,我也是不信你,劝你也莫再同人告状。一家姐妹,闹得鸡飞狗跳的,何必呢?——真心借着姐妹玩笑使计害人的,你看着好了,迟早总有报应。攀得多高,摔得要有多重。”
明显是指着云华说的。
云蕙千恩万谢的去了。云舟这便亲自提点筱筱泡出这盏花茶。
“老太太没让六小姐出屋,还叫她将养在老太太屋里!”筱筱继续嘀咕。
以老太太的心性,看人家咯血,准遣出去休养,哪有还留在身边的道理?虽然老太太院子大,所谓留在身边,也不至于真的同起同卧、抵足而眠,但依老太太的性子,咯血重症,那是留在一个院子里都不许的呀!这回真是破了例。
所以外头传,六小姐真得宠啊!明珠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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