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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明朝-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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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走后约五六日的一日中午,陆仲晗自前衙回来,笑道,“今儿州府递来公文,知府衙门已同意将你的羊毯子做为进贡之物。”
“什么?”苏瑾一愣,急忙问道,“你何时上报的。我怎么知?”
陆仲晗取了官帽,笑道,“赵兄与陈兄走时,我叫人去取毯子,多取了两张,送到州府。”
“那不是你要送于知府大人的重阳礼么?”
“嗯。”陆仲晗点头,拉她坐下道,“不过亦在信中提了进献之事。”
苏瑾亦喜亦愁,“这倒是好事。却不知一次要进献多少?”她早先虽有肖想,却知自己坊子能力不足,便彻底舍弃了。
陆仲晗看她苦恼的样子,笑了,“因忻州府早年并未进献过地方物产,因而户部并没有要求确切数量。我在信中已说明情况,知府衙门亦同意,今年进献不过百张,便足亦。”
“百张?”苏瑾一惊,又喜,“倒不算多!”
陆仲晗笑着点头,“是。若非知此结果合夫人的心意,我如何敢替你自做主张?”
苏瑾笑起来。坊中现如今用最上等的羊绒织成的长六尺宽六尺的大毯子,重约五斤。这种毯子的成本,羊绒占近五两银子,其余的染色、人工、损耗合在一处,亦折合二两左右。一百张折合本钱约七百两。对她而言倒是能够承受的。
比之贡品强大的广告影响力,她花费的这七八百两银子,简直可以匆略不计。
她愈想愈兴奋,跳起来,即刻便要去织坊。
陆仲晗一把扯住她,“去做什么?”
“我找阮二商议!”苏瑾笑道,“贡品的影响力显现大约会在明年二三月,亦或明年四月。现在得做好计划,以防到时没货可卖!”
陆仲晗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做计划在家也做得。”
苏瑾一怔,这话中倒有些撒娇地意味。回头觑眼瞧他,陆仲晗偏头躲过她探究的目光,片刻又正视过来,笑道,“空做计划,没有银钱,亦是不成的。”
想了想又道,“空有银钱,没有人替你贩羊毛亦是不成的。现今已是九月,哪里还有出关的商人?”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苏瑾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得晕了头,一时还没想到后续的事情。听他这么一说,心情突然从高入落了下来,回身坐下,“是了。”
想了想又道,“不晓得孙公子和闵公子再次回来能带多少羊毛回来。”
陆仲晗原本并非刻意的不在意,当然也没有刻意的去在意。此时听到她的话,心底没来由的有些不满,斜了她一眼道,“怎的不叫我帮你?”
“嗯?”苏瑾疑惑抬头。
“旁人帮得了你的,我亦能帮得了你。为何不叫我帮你?”陆仲晗迎着她的目光,加重语气重复道。
他目光平静,并没有多少不满。可语气确实十分不满。苏瑾眼睛眨了几眨,方明白过来,起身走到他跟前,抱着他脖子坐在他腿上,笑道,“你公务如此繁忙,我如何好事事都麻烦你?与孙闵二人不过是生意往来,并非单纯的帮忙。”
虽事实如此,却依然叫他有些失落。再者以她的精明,至今想不到求助与他。只能说明她自始至终没往这方面想过。
伸出两指,不轻不重的夹了夹她的脸颊,道,“与衙门也可谈生意。你莫不是忘了衙门羡余库的银子如今已到了你的坊中?再者没有衙门参与,你所言的造福百姓,要到几时才能凑效?”
苏瑾默了下。现在她明白了,他此时的行为,算是基于另一种原由的呷醋。想通这个,便咯咯的笑起来,直笑得陆仲晗面色发窘,脖子处微微浮上红晕,她才息了声。
伏在他怀中调整气息,道,“我不想事事麻烦你,自然是心疼你。”当然,她心底确实有术业有专攻的惯性认知,凡事找生意场上的人相助,却没想过他也能助自己。不过她打死也不会向他坦承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以免他认为自己是看轻了他。
她心底的话,虽没说。却不知陆仲晗早已敏锐的觉察到,当然,他并搞不清楚,她是不习惯依靠他人,还是心底真正的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下满目不信的挑了下唇角。
苏瑾瞧见,忙岔开话头,“方才你所说的确实是个问题。不知衙门参与的话,如何参与?”
陆仲晗略想了想道,“衙门除编内差役之外,尚有许多白役。秀容县除一年两次押解粮食与税银之外,倒无特别重大的事务。你的坊子即要好生做,原料一关必不能如现在这般,只靠小商人小量带来,或靠别人贩货之余帮你捎带。这些白役倒可组成小商队入草原专购羊毛等物。”
苏瑾听到他在说到“别人贩货之余帮你捎带”等语时,微微加重了语气。不由暗暗撇嘴儿。不过一等他说完,便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急切地道,“这事我原是想过的。还是因怕坏了你的官声,才……”
陆仲晗自然是不信。
苏瑾笑起来,不再在此事纠结,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思量。如此等于与她多添了些人手,这些人手比之她自己再招工来,有一点好处,便是这些白役们惯常在市井间走动,比一般的老百姓见识广些,派他们出关买货,其经验应该比一般的百姓丰富些。再者,即是白役,便受官府管辖,人员管理上,倒省了她不少事儿。
揽着他的脖子笑道,“有个有权的夫君,果然占便宜!”
可惜陆仲晗并不是很领她夸奖之情,依然唇角微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用过午饭,陆仲晗依旧去衙门公干,叫她将二人方才所说的,再理一理思路。他走后,苏瑾难得的没有很快着手做计划,而是陷入深深的自我反醒当中。前世今生,若有一个词来形容她的性子的话,那便是:独立。不论是小时候父母无暇照看,她独自上下学,处理她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小问题,还是大了之后,她面对父母留下的生意,从独自苦苦支撑到后来独掌大局。这一切的一切经历,形成她现今的性子。
而且,直到她上一世生命结束,一直处于十分忙碌的她,并没有机会静下心来,认真思量剖析自己,当然更无从得知自己个性中存在的问题。抑或不叫问题,或者说特质。而这种特质给自己、给他人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她自然也无从认知。
今日夹在巨大惊喜之中的小小插曲,倒使得她开始认真思索了。她把这种认真思索,看作是她格外重视眼前的生活的表现。
思量半晌,得出过于独立不是好事,至于如何改变,她却无从下手。
正这时阮二来了,苏瑾只得将心中所想抛开,到前厅去见他。阮二来只是例行汇报坊中做学徒的妇人学习的进度,以及近日坊子经营情况。
说完这事之后,苏瑾便与他说了贡品事宜。
阮二大喜,“此事当真?”
苏瑾点头,“大人说知府衙门回了公涵。当是已确定了。”
阮二搓手喜了半晌,方激动的道,“我们坊子如此之小,不想竟能有如此扬名的机会。”
苏瑾笑起来,“是呀。我也不敢想。”不过她也知,这贡品和皇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贡品不过是选一地之特产,挑佳优者进献。
比如羊绒毯子,今年进献是她的坊子所出,明年若其它商家出来更好的毯子,说不得便换成别家的了。再比如,秀容县若出了更好的物产,也有可能换成更好的物产。
简而言之,皇商是指商家优先原则,而贡品之事,则是货品优先原则。
“夫人,不知此事,何时可有定论?”阮二又问。
苏瑾摇头,今日只顾说帝的了,最关键的事儿倒忘了问。
阮二又道,“夫人可催催大人,尽早将此事落实。若落实了,借此事的东风,咱们的毯子在自关外回程的商人之中,可大大的提高名气。”
苏瑾点头,“好。我知道了。”说着,又与阮二议了议,陆仲晗提出的白役出关帮着采买羊绒之事。
阮二更是大喜过望,“如此再好不过。咱们只须派出领队,紧把银钱关口即可。”
201章 徽州来人
待陆仲晗下了晚堂之后,苏瑾又再次确认这贡品之事,以她的小心思,官场一向多变故,这种对商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怎么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定了下来。
但是她忘了早先忻州府衙门为此事几乎愁破了头。如今有了能拿出手的货物,况且还有人主动承担,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听陆仲晗讲解之后,她心头安定,但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那便是向知府衙门讨些好处。这好处若能在政策上免征商税等,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能,讨个口头嘉奖之类也好,总不能出了银子却丁点响声也听不到吧?
其实她内心知道,最有可能办成的是后者。税么,基本不可想。税榷分司直属户部,地方衙门根本插不上手。再者,税收一向是国家利器,谁也不敢轻易在这上面打什么主意。
陆仲晗对她这种“物尽其用”的作法很是好笑,苏瑾撇嘴,生意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可能产生利润的地方。他这种出身好的人自是不能理解她的感受。
不过这件事儿却不急。
又事过不两日,知府衙门便发来盖有知府正堂官印的公涵,算是正式将此事确立下来。而就在这时,张巧儿之父张老汉病情已基本痊愈,到坊中去见阮二。
这张老汉虽是陕西李家的染工,其与染色师傅的手艺却还是天差地别。染房分工明确,有独门手艺的染色师傅为防止自己的秘方泄露,在调制染液时,一向是避人的。而张老汉以往的工作不过是漂洗皮毛。这是苏瑾后来的了解到的,在有些失望的同时,也有些释然,独门绝技可不是那么好偷师的。
这张老汉虽没有掌握染制密法,在李家做工二十几年,多多少少都要掌握些小窍门儿,再者,他眼力价儿总还是有的,最起码能帮她判断皮皮染色与李家差多少,或者,在他的指点下,自己说不得能配出更好的颜色来。
至于自家染房的院落,苏瑾早叫朱府的老吴帮着阮二在城中寻了寻,就在离织坊约有三四百步的地方,是一个破旧废弃的大院子。用来做染房最好不过。
染房最重要的家当,大概要数那些数不清染缸、漂洗缸和大煮铁锅之类的。余下的便是染料。上色的染料并不费什么银钱,不过是些惯常见到的植物,或者些矿物质。
最最关键的当属媒染剂。这是决定上色、固色好坏的关键东东,为此,苏瑾还叫人特意去了趟太原,买些最好的回来。
苏瑾一面叫人着手染房的试染,一面叫阮二安排人手,加紧织做为贡品的毯子。并叫人自山西潞州买了两架缂丝琐幅机,织成前世常见的布质商标样式,到时好叫人缝制在毯子上。原本她是打算将自家兰花花形与“苏”字共同做为商标的,只是因时间关系,且在潞州府好不容易寻到的两个缂丝工,手艺不算太好,便暂时只使用字商标,先过渡一下。
忙忙碌碌便出了九月,除了染房仍然在试染阶段之外,织坊的事情已逐步理顺,进入正常的运转之中。
这日苏瑾正在侧院之中与叶妈妈等人说闲话儿,突听栓子来报,“小姐,小姐,张荀大哥回来了!”
苏瑾一怔,随即喜道,“可是回来了,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人在哪里?”
栓子向后一指,“在前院儿呢。姑爷家还跟来几个人呢!”
叶妈妈连忙在一旁问道,“是男是女?”
“是女的。四个大娘,两个象和小秀姐一样大的……”
叶妈妈一怔,遂即转向苏瑾悄声道,“派这些人来是何用意?”
苏瑾早就预感,在外这几年,陆家不可能只派老黄头与长胜在此。不说陆老太太对她不满意,便是满意,做为长辈如何放心儿孙独自在外面?从这点上来说,陆家早晚会来人的。陆仲晗根本阻拦不了,再强势的儿孙,也不可能完全忤逆了长辈的意。
微微摇头,“不知呢。先不说了,叫人进来见见再说。”
叶妈妈点头,问栓子,“去衙门回了姑爷没有?”
栓子点头,“叫后门的差大哥去回禀了。”
叶妈妈摆手道,“你再快跑一趟,若姑爷没甚紧急的事儿,叫他快回来!”
苏瑾笑了,“妈妈也太草木皆兵了。论理他是主人,这几人即便是老太太派来的,也是仆从。哪有叫他急着回来迎接的道理?”
叶妈妈左右看看,小声地道,“小姐你可不知,但凡大户人家,在老太太跟前的积年老仆总是有些脸面的。叫姑爷回来,不止是接她们,≮我们备用网址:。。≯而是显得对老太太的重视!”
苏瑾也是懂得,不过那么一说。因颔首道,“那栓子快去罢。”
叶妈妈亦起身,叫来旺媳妇,“走,咱们两个出去迎迎。”又向香草道,“去叫小秀回来,在屋内好生侍候着。”
一面说,二人一面去了。
苏瑾便带着香草和小秀二人去了正院。一路想着徽州派来的人到底为了什么。年老的来,无非是打着照看的名头,若再以恶意揣测的话,这两个年老的也有可能肩负着管教她的职责。那年少的呢?陆家长辈千万莫给自己搞一出恶心的塞通房戏码来……
虽然她很恶心这种行为,但客观来看,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一路沉思着回到正房。小秀和香草看她面色不展,亦不敢多说话。轻手轻脚的将茶水等物准备好,不多时,院中便涌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妇人,面色白胖,身着豆青长衫,外罩发官绿缎子长褙子,满头珠翠。身后几人亦遍体绸缎,看衣着倒是与叶妈妈几人自杭州来时不相上下。不过自她们来了此处之后,苏瑾一向是个没规矩的,家常事务虽有叶妈妈管着,大约因不是自已本家,银钱上不敢自专的缘故,竟没与丫头们做过一次衣裳。因而自家几人的衣着便显得有些破旧了。
苏瑾因此而在心中想道,现如今生意可算是大定了。这摊子一铺开,没个两三年不能圆满,日后便只守着眼前的这营生,补补缺口,按步就班的做下去,先积累之后,再图谋更大的发展。
生意安定下来,这家里面确实要好生整治一番了。
叶妈妈领着几人进了正厅,指着为首的妇人笑着向苏瑾道,“这位是老太太跟前的林嫂子。”
林妈妈上前,作势要叩头,口中亦道,“老奴见过五少奶奶。”
苏瑾忙欠了欠身子,含笑叫小秀和香草,“快扶了坐下。”
小秀和香草赶忙一左一右扶了那妇人,拉到位于苏瑾下首的椅子上,按她坐下。林妈妈推了几推,只得坐下,向苏瑾笑道,“五少奶奶爱惜体恤,老奴心头感激,只怕叫老太太知晓了,倒叫她老人家嫌老奴不知规矩。”
苏瑾笑了笑,顺口扯谎道,“我常听相公言,祖母跟前颇有几位知事老妈妈,为人正直且慈善得紧,不仅颇得老太太倚重,且在府中诸人中颇有威望,就连府中的老爷太太们也要敬上三分。什么是规矩?老爷太太们敬,我自然要敬,这便是规矩。”
叶妈妈亦在一旁笑道,“正是这么个理儿,老嫂子你只管坐着罢!”
林妈妈又告了罪,方坐定。余下几位又上前来见了礼,移到一旁立着。
苏瑾一边含笑应付,一边觑眼打量那两个年轻的丫头,皆是鹅蛋脸儿,削肩细腰,身量不高不低,体态不胖不瘦。容貌清雅秀丽,比之小秀与香草皆要好看三四分。
一时心头有些打鼓,莫不是叫她猜准了?
不止是她,就连叶妈妈和来旺媳妇也有如此想法。不过好在,叶妈妈与来旺媳妇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世家,这读书人家的规矩是知道的。不过片刻的走神之后,便拎了茶壶,亲自来替苏瑾倒茶。
而苏瑾也注意到她这无声的提醒。回神向林妈妈笑道,“来时一路可顺?路上走了多长时候?”
林妈妈连忙放了茶杯,恭敬答道,“劳五少奶奶垂询,老奴一行路上极顺。如今水路畅通,自徽州顺新安江顺流到杭州,再自杭州转船至归宁府。因在杭州停了数日,水路共行了二十来日。自归宁府到此处,陆路行了亦有十来日。”
杭州么?苏瑾心中一动,却见这叶妈妈没说下去意思,便先将此事放在一旁。笑微微地道,“如此可见是一路辛苦了。快带几人将客房收拾了,叫林妈妈一行,好生歇歇。”
来旺媳妇忙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林妈妈因此身子动了动,大约是想阻拦,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而是将话头扯到旁处,“来时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并府内几位少奶奶,皆备了些礼,叫老奴捎带来了。”
说着倒便向立在一旁的两个妇人招手,“快呈上来。”
那两个妇人应声出去,片刻各自托了几只匣子进来。
林妈妈起身,指着那些匣子,一一讲解,哪个是老太太给的,哪个是大太太,哪个是二太太的,还有她的正头婆婆三太太。
林林总总介绍了一大通,苏瑾含笑听着,不时道谢。并在适当时候扯两句好听的谎话。
几人正说着,突听有人在外面叫“姑爷回来了。”
林妈妈住了嘴。苏瑾也抬头看向门口。
202章 徽州来人(二)
徽州这些人所为何来,待陆仲晗进来之后不多久,苏瑾便知道了。
只听这几人与他见过礼后,又叙了些闲话,林妈妈方笑着道,“老太太叫我们来,一是来瞧瞧五少爷在任上可好。二来她老人家说,因早先没见过五少奶奶,叫我们赶在冻河前启程,接五少奶奶回乡。”
闻听此言,苏瑾一怔。千思万想,她没想到陆府众人是因此而来的。老太太派人接她回乡是为什么?她可不认为陆老太太真的是因为想见她,才派人来接她回去的。莫不是想把她掬到跟前,好拿捏?
再者她走了之后,谁留下侍候则是个问题。朱府的人虽可留,却没陆府的人留下合情合理,思及此,她又不动声色地望向那两个颇有姿色的丫头……
陆仲晗也因这话挑了眉毛,不过,随即向苏瑾投过去安抚性的一撇。这才转向林妈妈道,“你们初来,且先歇几日,此事再议!”
这话听着倒象是拒绝,林妈妈的笑意僵了下来。按理说,男子在外经商或为官,女子是要留守家中侍候双亲长辈,代男子尽孝。这是多少年留下的老惯例,且孝字压头,即使心中不舍,亦不好反驳……
还要再说话。却见人群之中,另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上前笑道,“少爷说的极是,左右离冻河还有些时日……”
这一行六人中,也只有这位周妈妈是陆三夫人身边儿的,陆仲晗听她说话,便点头,“正是,你们一路劳顿,先下去歇着罢!”
周妈妈笑着行了礼,又奉上一封信道,“夫人来时叫老奴捎了家书给少爷。”
陆仲晗起身,伸手接过。
叶妈妈趁机笑着上前插话,“客房当是收拾好了。几位随我来!”
还是那位周妈妈打头,率先向苏瑾和陆仲晗行了一礼,随着叶妈妈出了正厅。
余下几人亦不好再留,鱼惯出去。
一时房内只余下他们二人,苏瑾呆坐一会儿,才苦笑道,“你祖母提此要求,并不为过,你执意不叫我回去,孝字压顶,你且难办着呢。”
陆仲晗微微一笑,将她放在桌上的手执起,“你想回去么?”
谁想回!苏瑾摇头,“不想。我一人回去,人生地不熟的,老太太又不喜我,境况可想而知。”
陆仲晗挑眉笑道,“哪个说老太太不喜你?”
“这还用说么?”苏瑾皱了皱鼻子道,“你家是什么门户,你如今又是什么身份?老太太会喜欢我才怪呢!”
陆仲晗因此而眉头挑得更高,默默看着她。
苏瑾被他看得发毛,奇怪地问,“怎么了?”
陆仲晗笑了笑,“陆家亦没什么。不过是祖父的蒙荫罢了。我亦没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以夫人之才,若真要论门户而嫁……只消三五年,怕是百万大贾之家也嫁得。”
苏瑾扑哧一声笑起来,“你也忒看得起我了。”又道,“若给我十年,许是能当得起你如此评判。”
陆仲晗也跟着笑起来,“可见我还是有先见之明地,若等十年,夫人许是瞧不上我了。”
苏瑾无声笑起来,他在宽慰她。
二人说笑两句,陆仲晗又道,“放心。我不叫你回去,自是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我说过,日后我在哪里,你必在哪里。至于在母亲跟前尽孝……”
他顿了片刻道,“近日我也亦思量过,秀容县任满后,我尽力活动到江南任职,或杭州,或苏州府,到时,或接了她去,或离得近些,你回去陪她住些时日皆可。”
苏瑾点头,“这敢情好。你若能到杭州任职,我也能在外祖父跟前多尽尽孝心。可如今我不回去,拿什么名目呢?”
陆仲晗轻轻弹了她一指道,“往日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现成的由头呢。”
苏瑾心中的理由只是她的生意离不开她,当然,她亦不想到人生地不熟的徽州去。旁的一时倒未想到。
陆仲晗看到满目疑惑,笑起来,“可见你也不是事事皆透!”
这话是说她笨?还是夸她往日处事皆聪明?
紧接着陆仲晗又道,“你的坊子如今正在织贡品,这可是头等的大事呢!此时你如何能回去?”
“是了!”苏瑾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这个由头好。”其实也不怪她此时这般迟钝,徽州的人来得猝然,以至于她尚没找到准确的态度应对,再者陆仲晗来之前,那位林妈妈的话中规中矩,她亦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若说面对徽州来人,她没丁点的局促之感,那是骗人地,毕竟这算是她的一桩大心事。因而一时没想到这层。
陆仲晗一提及,她霍然开朗,因笑道,“贡品之事过后,我尚还要助夫君造福当地百姓呢,这可是决定夫君能否任满升迁,亦或调任江南富庶之地的关键因素,如此重要的事情,我如何能离得开?”
陆仲晗笑了,“对,此事事关重大,有什么比我的仕途升迁更重要的事儿?”
苏瑾嘿嘿地笑了。带着些微微地得意,以掩饰她心底的些微不安。陆仲晗执意不叫她回,哪怕是弄个说得过去的缘由,陆老太太势必依然会责怪她。再者仕途升迁虽重要,孝字却是第一位的。若拿这个为由头,虽勉强算得一个理由,却不知容易落人口实,道是他为了前途,父母长辈皆不顾之类的……
还要再想,陆仲晗拿着手中的信,起身道,“我饿了,夫人去瞧瞧饭可好了?”
苏瑾闻言起身,笑道,“好。我这便去。”一面说着,一面自正房出来。
县衙后衙本就极小,也是因多少官员上任皆不带家眷的缘故,不过小小的两进院子,侧院与主院各是上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并有几间杂物房。
朱府早先来了共十人,四个男子与老黄头、长胜几人皆是住在衙门又侧院,那里原本是给佐官的居所,因本县只一个典吏,便空置了一个院子。即便如此,院子仍然有些窄狭。
叶妈妈与来旺媳妇正在商议这住处如何安排。见她来了,连忙起身,叶妈妈问道,“姑爷可是说定了不叫小姐回去?”
苏瑾点头,“嗯。拿贡品之事做由头暂时先挡一挡。”
来旺媳妇往向描了一眼,悄声道,“小姐,不是我们这些人背后说人。您说这陆老太太是怎么想的?把小姐叫回去,那跟来的两个丫头必定要留下侍候姑爷,这,这,这……唉!虽说咱们家也是读书人,可因老太爷不管家,这种事还真没见过!”
苏瑾心中大约明白,对一个不听话的晚辈,长辈总会想些法子拿捏。微微叹了口气,道,“事情尚未说透呢,那二人来也许不是我们想的,也未为可知。先安置众人罢!”
叶妈妈点头,“好。且看看她们如何说,再做应对!”
正说着梁小青自前院匆匆回来,进了门儿便道,“小姐,方才听张荀和长胜说,陆府老太太派这几人来接您回徽州。”
苏瑾转身,“我已晓得了。”又嗔怪她道,“你急什么。小心撞着了!”
梁小青急步走到她跟前,“我能不急么。老太太这时候要接你回去,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苏瑾笑着扯她坐下,道,“我哪里能知道是什么心思。嗯,这说不得是陆老太太因看着我送去的毯子,心头喜爱,也是有可能的!”
“您还说笑!”梁小青瞪了她一眼。
苏瑾笑道,“好了。相公已说不叫我回去了。莫担心了!”
梁小青先是一怔,随即神色才松了些,“这还差不多,小姐这边一大摊子事,怎能说走便走?”话到此处,她顿了下又道,“我听张荀说,来时还有四五个男丁,在杭州转了船去南直隶,说是去看望陆府二老爷,然后再自南直隶来此处。”
陆家二老爷陆仲晗的二伯父在南直隶工部任主事。大明朝自迁都北京之后,南京那一套班底亦保留下来,与北京并称两京。但凡北京有的,南京亦有。不过,虽两京官员的品级、俸禄相同,其实际的权力、好处以及升迁等显然不能与北京的官员同时而语。算得上是一个清澈到底的衙门。时人用“莳花待郎”“养鸟尚书”等戏称南京官员的清闲。
苏瑾明了,微微点头,“我晓得了。叶妈妈,你早些叫长胜几个将他们院中的房间收拾了,待人来了好住。”
叶妈妈点头应下,和来旺媳妇去厨下看午饭。
这二人离正房远了些,叶妈妈回望一眼正房,和来旺媳妇唠叨道,“这回徽州来人你瞧出什么来没有?”
来旺媳妇笑了下,“您这话问得大,是指什么?”
叶妈妈叹一声,“你听那位林妈妈言语之间虽没对咱们表小姐不敬,可你别忘了,她们是因表小姐送了节礼过去,才跟着来的。怎的言语之间听不见半句感谢的话?仿佛没这事儿一般!”
来旺媳妇一怔,点头,“是了。方才没注意,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叶妈妈道,“这还不算,把咱们表小姐叫回去,咱们这些人自然也会跟着回去。姑爷身边又少不了人侍侯。谁留下侍候?这还不明摆的着事儿么?若不是这么安排,那两个狐眉狐眼儿的丫头来做什么?”
说到这儿她有些气愤,声音不由大了起来,“这位陆老太太行事,不止是拿孝字压表小姐呢,亦有拿门户压的意思,若是咱们表小姐家中不只是小商户,她还会如此行事么?”
来旺媳妇连忙四下看看,扯扯她道,“小声些,如今这院中可不止只咱们的人。”
叶妈妈四下看过,此时原有的仆从正在忙着准备午饭,徽州来的几人皆在对面房中,便放了心,接着道,“说句不好听的话。陆家只陆老太爷有些名头,如今有什么?不过一个南京的工部主事而已!表小姐出身虽不好些,可咱们家的门户比起他陆家哪点不如?不说先祖圣名,便是咱们府中现今,大老爷刚补任了松江知府,二老爷亦升了泉州同知,二位老爷哪一个不比工部主事强些?
来旺媳妇点头叹道,“这话倒是,有咱们家做亲戚,老太爷又疼表小姐得紧,论理实不该如此。俗话不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信姑爷没与陆府中人说咱们家的情况!由此可见,陆老太太把咱们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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