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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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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爷在武学上也是稀松平常,再说军功哪那么容易得?
诚意伯前后给李总兵送了不少银子,更不惜把亲生的闺女嫁过去,用来交换儿子的前途。
可惜,丁大爷别的天分没有,在眠花宿柳上面却无师自通,整天跟李总兵的儿子混在一起浪迹于各家暗娼私寮。
这不就出了事,两人酒后争抢一歌妓大打出手,李总兵的儿子拿刀子捅伤了丁大爷一只眼。
官员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哪朝哪代都不会用瞎了一只眼的人。这就意味着,丁大爷的前程已没了指望,而且亲事也难了。
丁夫人又气又怒,哪里还肯把闺女白嫁过去?
丁九娘自杀,不单是因为悔亲,更多是因为亲生爹娘对自己的态度吧?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欺瞒说是个福窝,硬推着她往里跳。
兔死狐悲,九娘落得这样的下场,十娘跟着心寒,趁徐妈妈进府的机会,买通小丫鬟让她把真相说出去。
小丫鬟得了两方的银子,加上本就对丁夫人作为不耻,便丝毫不隐瞒,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宋青葙商议钟琳,“该怎么办,好歹去看看九娘,宽宽她的心,她求死一次,说不定还有第二次。”
钟琳很是爽快,“等我换件衣服,梳梳头就过去。就说听说九娘病了,过来瞧瞧,看重不重,别耽误出阁。”
两人打定主意,钟琳又吩咐丫鬟找了些人参燕窝等药材仍是装了两匣子,正要让人备车。
徐妈妈拦住两人,笑道:“夫人跟奶奶都是急性子,这都午时了,好歹吃过饭再去。”
宋青葙想想也是,去丁家一来一回,加上说话,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丁家也不可能留她们吃饭,倒不如填饱肚子再说,反正不差这一会半会儿。
小厨房已做好了饭,因宋青葙来还特意加了两道菜。
宋青葙也不客气,跟钟琳一道吃了饭,又等钟琳喂饱孩子,洗漱一番。
临出门时,她才想起来答应过秦镇回去吃午饭,可现在这时辰就是特特地赶回去也晚了,何况到底九娘的事更紧急些。
没办法,她只得让钟琳找个小厮到望海堂报个信。
又惹得钟琳一通笑话。
仍是丁夫人身边的婆子接待的。
婆子说话很客气,“夫人突然犯了旧疾,正休养着,劳两位夫人白跑一趟。”
钟琳便笑道:“才刚听徐妈妈说过,夫人许是操办亲事累坏了身子也是有的,我们就不打扰夫人了。因听说九娘也病了,不知是什么病,请了大夫没有,能不能耽搁后天上花轿?”
婆子支吾着答不出来,只道:“想必也是累的,或者受了点凉,倒没什么大碍。”
宋青葙接茬道:“既然来了,我们就过去看看,也好放心。”
婆子给旁边的丫鬟使个眼色。
丫鬟掀帘进屋,很快回来,俯在婆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婆子如释重负,笑道:“两位夫人想得真周到,九姑娘有两位做朋友,前生修来的福气。我这就带夫人们过去。”
丁九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两只眼睛空茫茫地不知道看着哪里。十娘坐在床前的矮榻上,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见到两人,不曾开口,泪水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宋青葙安慰般拍拍她的臂,“九娘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十娘哽咽着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摇头。
钟琳已上前握住丁九娘的手,使劲攥了下,“九娘,是我!”
丁九娘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没听见。
钟琳扬声再叫,仍是没有反应。
十娘擦擦泪水,抽泣着道:“一整天都是这样,水米不进,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丢了魂似的。刚才辛妈妈还说,现在阳气太盛,等半夜三更的时候,给九姐姐叫叫魂。”
辛妈妈是丁九娘的乳娘,一手把丁九娘带大了。
宋青葙也走到床边,突然伸手重重地掐了丁九娘手臂一下。丁九娘吃痛,眸光转向宋青葙,泪水慢慢地溢了出来。
宋青葙低声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也想过死,没爹没娘,平白无故地被人辱了清白退了亲,还被祖母伯父赶出家门……你比我强,至少有十娘照顾着……后来我就想,我又没做错过什么,凭什么让我死,为什么那些坏人不去死?越是没人疼没人爱,我越要好好活着,让他们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九娘,你想想看,如果真死了,伤心的会是谁,流泪的又会是谁?”
泪水极快地顺着丁九娘的脸颊滑下来,瞬间打湿了墨绿色的枕头。
宋青葙掏出丝帕一遍一遍地替她拭着泪。
过了好久,丁九娘才停止哭泣,将目光投向十娘,嘴唇蠕动了下。十娘连连点头,吩咐丫鬟道:“将厨房温的米粥拿过来,还有人参鸡汤也备着。”
钟琳松口气,点着九娘道:“你呀,平常挺聪明的,怎么就想不开了,天大的难事说出来,不是还有我们?”
话音刚落,丫鬟端来米粥,十娘接过碗,一勺一勺喂给丁九娘。丁九娘伤了喉咙,吃得很缓慢,但仍支撑着喝了大半碗。
宋青葙嘱咐十娘,“要有什么事,尽管打发人跟我们说。杨二奶奶带孩子不得空,你直接让人去簪儿胡同找我。”又看向丁九娘,“你只管养好身子,什么名声、面子都是虚的假的,说出去好听的,可身子是你自个的,糟蹋坏身子,受罪的是自己,谁都替不了。要是真想不开,就去三圣庵住上一阵,慧真师太是有大智慧之人。”
丁九娘点点头,无声地对十娘说了几句。
十娘道:“姐姐说你们两个都是忙人,不多耽搁你们了,姐姐想开了,不会再犯糊涂。”
钟琳惦记着孩子,便不客气,细细叮嘱了十娘一番,起身告辞。
出了角门,宋青葙赫然看见街对面站着一人。那人身材高大,目光凌厉,穿鸦青色的长衫,秋风扬起他披散的发梢,更添几分桀骜不驯。
宋青葙莫名地心虚,不敢承接他的目光。
钟琳朝秦镇福了福,低声对宋青葙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大半天了,该算是两年不见了吧?”
宋青葙低低回过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本来宋青葙是坐钟琳的马车来的,现在既然秦镇带了马车来,宋青葙不好不坐,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秦镇没说话,将她扶上车,自己骑马随在车旁。
透过摇晃的窗帘,宋青葙瞧见秦镇的侧面,脸颊瘦削,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宋青葙吃不准,他是不是在生气。
马车走出去老远,宋青葙蓦然发现,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第75章 重修旧好
再走片刻;宋青葙认出来;这是去武康侯府的路;心里不由一暖;秦镇是先送钟琳回府。
果然,马车在武康侯府的胡同口停了下来;秦镇坐在马上对着钟琳乘坐的马车拱了拱手,才又往前驰去。
徐妈妈扶着钟琳下了马车,望望秦镇远去的背影,口中“啧啧”叹道:“谁能想到秦大爷会是这样的人?先前光是听说这人多么粗暴蛮横不着调,现在接触多了,才知道人言真正不可信。宋三娘算是苦尽甘来……”
钟琳笑道:“这也得看缘分,要是秦大爷娶的不是三娘;也未必有这份周到细心。不是说一物降一物,三娘就是秦大爷的克星。”
旁边的丫鬟听她们说得热闹,插嘴道:“说句打嘴的话,要我是宋姑娘,定是不敢嫁的。秦大爷长得跟门神似的,看见他我就两腿打颤。”
钟琳笑叹一声,“果然什么人有什么命”,吩咐徐妈妈,“三娘嘱托那事别给耽误了,早点打听出来早点给个回音。”
徐妈妈点头笑道:“奶奶放心,指定不会误。”
马车里。
宋青葙低声问碧柳,“这不像回府的路,你可知道是哪里?”
碧柳掀开窗帘瞧了瞧,不确定地答:“许是要出城吧?”
宋青葙心里也没底,偷偷扫了秦镇几眼,看着他一副笃定的样子,索性不再多想,微阖了眼靠在车壁上养神。
秦镇早就察觉到宋青葙三番五次偷看自己,心里的抑郁之气早就散去,留下来的尽是窃喜。
中午,他等她吃饭等了近半个时辰,都午时三刻了,才有小厮跟他说她不回来了。
他没生气,就是觉得有几分失落,饭也没好好吃,正好千玉来回事,就跟千玉聊了片刻,突觉茅塞顿开,于是去见了父亲。
自父亲处出来,他迫不及待地赶到了诚意伯府。
不过大半日没见,当看到宋青葙婷婷的身影出现在角门的那刻,他的心竟有些紧张与期待。
就像杨二奶奶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听到她们的谈话,也听到宋青葙回的那句,她的声音里没有恼怒,而是娇羞。
看着她眼波流转的瞬间,他很想一把将她捉过来,然后……然后等夜里再算账!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过方家胡同,宋青葙认出来了,前头就是国子监。
无缘无故地,他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马车停下,宋青葙戴好帷帽,整了整裙裾,扶着碧柳的手下了马车。
面前是座两层小楼,看着门面很大,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品茗居”,似乎是间茶馆。
举步走入,一个小伙计热情地迎上来,“几位,楼上请。”
秦镇扫了眼四周,沉声道:“请你们掌柜的过来。”
小伙计狐疑地上下打量番,这人穿着甚是普通,可周身的气势却极吓人,不知找掌柜干什么。正犹豫着,只听秦镇喝道:“快去。”
小伙计将手中的帕子往肩上一搭,极快地跑开了。
宋青葙趁机将茶馆看了个仔细,进门靠墙的地方摆着木架子,架子上一溜茶叶罐,罐口系着红布条,写着茶叶名。
店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几张方桌,方桌擦得纤尘不染,墙壁是整洁的白粉墙,也是没有半个污点。
看得出掌柜干得很认真,伙计也用了心,只是……宋青葙皱眉,这么好的地方,可惜了。
盏茶工夫,掌柜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
宋青葙一看这架势,惊讶不已,掌柜的长相跟秦镇有点不分伯仲,合该卖兵刃刀具才对,却在这里开茶馆,就像文人诗会的酒桌上上了盘猪肉炖粉条,感觉很不合宜。
掌柜见到秦镇,立马单膝点地,拜道:“属下见过世子爷。”
宋青葙恍然,这是秦家的店铺。
秦镇掏出张纸递给他,道:“恰好经过就进来看看。”
掌柜接过纸扫了眼,又给宋青葙行礼,“见过世子夫人。”
宋青葙这才注意道,他左边的袖口空荡荡的,并没有左手,确切是说,他的左臂从手肘往下就没了。
秦镇向她介绍,“张原是父亲的亲卫。”
宋青葙顿时了然,急忙请他起身。
秦镇便道:“我跟张原说会话,你随便转转。”
宋青葙点点头,走到木架前,将茶叶罐看了个仔细,然后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迎面是架长案,案上供着财神爷。
二楼跟一楼的格局基本相同,也是摆了十几张方桌。
宋青葙心里有了数,默默地下了楼。
直到回望海堂,秦镇再没跟宋青葙说过一句话,吃饭时也不像以前那样殷切地为她夹菜,甚至,吃罢饭,秦镇要出门,她特意叮嘱他说天已经凉了,让他加件衣服,他也没反应。
你说他生气吧,可上下马车时,仍然扶着她,饭前仍是端来铜盆让她净手;你说他没生气吧,他却始终木着脸,不说话也不笑。
宋青葙心神不宁地呆坐一会觉得无趣,索性要了热水泡了个澡。
刚洗完穿好衣服,秦镇回来了,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棉帕,一下一下帮她绞头发。宋青葙等着他开口说话,可他绞完头发上了炕,另点了一盏灯,坐在炕桌前,哗啦哗啦地翻书。
宋青葙无比郁闷地说:“世子爷,天色不早了,还不歇息吗?”
秦镇头没抬,双眼直盯着书本,从嗓子眼“嗯”了一声。
宋青葙看着他爱答不理的样子,气鼓鼓地吹灭灯烛,撩开帘子上了床。
秦镇听到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唇角弯了弯,也熄了灯。
明亮的月光放肆地透过糊着绡纱的窗子照射进来,地上清晰地映出窗棂的黑格子,安详而静谧。
秦镇躺在宋青葙身边,伸手去扳她的肩头。
宋青葙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声音里几许哽咽。
秦镇大惊,支起身子,脸靠近她腮边,触到满脸的泪水,不由急切地问:“阿青,怎么了?”
宋青葙越发委屈,抽泣着不回答。
秦镇叹口气,柔声道:“阿青,我跟你闹着玩的,不是不理你。真要不理你,何必巴巴地去丁家门口等着,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阿青,你看你不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哭,我这才不理你一次……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即使你不理我,我也上赶着让你理,好不好?”
宋青葙仍是哽咽着不说话。
秦镇扳过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阿青,昨天我不把账单给父亲看,是因为父亲手头上没这么多现银,父亲一个大男人操持这个烂摊子不容易,我不想让父亲脸上不好看。”
宋青葙愣住,她没想到清平侯拿不出五千两银子。
老子养了儿子二十多年,现在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稍为家里办点事,就拿着账单跟老子要银子。
这样也的确说不过去。
别说清平侯脸上不好看,秦镇心里定也不好受。
宋青葙隐隐生出点悔意,睁开眼,对上秦镇的黑眸,哑着声问:“怎么今天回来得早,没打拳?”
秦镇温存地亲亲她泪湿的脸颊,“打了两趟,惦记着你……你不在,我提不起精神来。”
宋青葙顿觉眼眶一热,似有泪水又涌出来,不由伸手搂住秦镇的颈项,委委屈屈地说:“谁让你不理我,也不喊着我一起?我中午想回来的,可出了九娘的事,一着急就耽搁了……你等了很久?”
“没多久。”借着月色,秦镇寻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她的唇角挂着泪珠,被他带进两人的口中,有点苦有点涩,却很快地在两人唇舌的纠缠下变得甘甜如蜜。
过了好久,秦镇才松开她,低声道:“阿青,是我不好,不该说那种话,让你受了委屈。我今天见了父亲,没带账单,就说了说最近做的事。父亲将品茗居给了咱们,以后给你管着,不过有一条,不能辞了张原,张原曾是父亲的亲卫,左手臂是为父亲挡剑短的,右肩中过毒箭,吃不得力。我把房契放在炕柜最上边的抽屉里,明儿你收起来。”
宋青葙忙道:“那店面地角好,差不多能值一万两银子,咱们不能要。”
“我推辞了,父亲很坚持。”秦镇搂着她,一手掂起她一缕秀发,慢慢地绕在手指上,绕紧再松开,再绕紧,“父亲说明儿问问二弟跟三弟的意思,他们愿意在府里住还是在外面住,早决定了他好早点准备。另外父亲想赶在他们成亲前让你把家管起来,你的意思呢?”
宋青葙考虑片刻,答应道:“我可以管,但是,我不但想管着内院,还想管着家里的铺子。内院是花钱的,铺子是赚钱的,钱挣不来,我花得也束手束脚。明天一早,你跟父亲说声,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当着父亲的面说说。”
秦镇应着,低低道:“这么一来,你就更忙了,能吃得住?”
宋青葙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笑,“我吃不住不是还有世子爷?三弟有差事,我想让你跟二弟把田庄管好,一千多亩田庄,管好了收益可不小,而且这都是祭田,更得用心管……反正世子爷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诸事不理。”
“我听你的。”秦镇慢慢将手臂收紧,另一只手自然地顺着她的衣襟探进去,“你今天穿得是哪件肚兜,是玫红色绣鸳鸯戏水的?”
宋青葙摇头,拨开他的手,“不是。”
“那是哪件?让我看一眼。”秦镇不灰心,仍固执地顺着原路伸进去,手指勾在她背后,挑开了肚兜的系带。
肚兜松开来,秦镇仔细瞧了眼,笑道:“果然不是。这件绣得是什么,喜结连理?”
胸前的丰盈被他握住,宋青葙脑中一片空茫,半天没反应过来……
————
约莫过了三五日,徐妈妈来找宋青葙回话,“夫人吩咐的事已经打听过了,乔五小姐今年十三岁,是二房的嫡生女儿,听说正在议亲,但都没说定……我听乔府的婆子们谈到过,五小姐生得模样好,又有几分才情,心很高,非才子名士不嫁。还说要仿着古时候的什么人,作诗招亲还是对对子招亲的……”
第76章 各怀心思
送走徐妈妈;宋青葙不由苦笑;乔五姑娘还真是心思奇巧,还搞什么作诗招亲,怎么就不来个比武招亲?
要是比武,秦钧还有点胜算,可这是会文,秦家三兄弟加一起也不一定行。
盘算片刻,宋青葙吩咐新月,“打发人请三爷到议事厅来一趟。”
秦钧还是头一次到穿堂改成的议事厅来,只见中厅放了架四叠的花梨木镶素绢屏风,屏风上依次绣着喜上柳梢、荷叶田田、金桂飘香以及傲雪寒梅的图案。东边显然是秦镇的地盘,只远山在无聊地坐着。
西边厅里却极为热闹,宋青葙、秦镇以及管家正俯在案前;商量着什么。
碧柳眼尖,说了声:“三爷来了。”紧接着搬了把椅子过来,又新沏了茶。
宋青葙抬头笑道:“听父亲说,以后你想在外面住,我倒是有个主意,想听听你的意思,”说罢,指着案上铺着的图纸,“花园西南角这几间屋子闲着没用,我想围起来,加盖几间,改成个三进的院子,南边围墙另开道门,方便出入。这样,外面看来,咱们仍是一个院子是一家人,里头却是隔开的,你成家之后大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你觉得如何?”
秦钧看着她用炭笔描出来的那片,地方挺大,而且还围了一半竹林进来。乔家的姑娘都是才女,应该会喜欢。另外,簪儿胡同离什刹海近,寸土寸金的地方,比在别处买宅子强太多了。
遂点点头,淡淡道:“我没意见,大嫂看着办就是。”
宋青葙笑笑,朝千玉使个眼色。
千玉另外掏出本册子,翻开一页,“我让人量了量,大概算了下,现在这五间屋子旧是旧了点,还挺结实,重新粉刷一遍就成,就当成后罩房,前面盖一排正房,三正两耳的格局,再盖一排倒座房,中间加道垂花门,差不多一千五百两银子。”又掏出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平了,递给秦钧,“这是草样子,上面用什么木头,什么砖,铺什么地,哪里留暗道,哪里开窗户都画得清清楚楚,三爷瞧着要没什么改动,我这就让人备料,开春动工。”
秦钧很是意外,他跟父亲说了没几天,大嫂这边竟准备得这么细致,图样子画出来不说,连工料钱都有了。
不由对宋青葙刮目相看。
宋青葙看出他的惊愕,得意地冲秦镇努了努嘴。秦镇心中一荡,脸上慢慢漾出浅浅笑意。
千玉看在眼里,苦着叹了声,随即掏出另外一张纸,笑道:“二爷的宅子也有了,什么时候得空也请二爷瞧瞧。”
宋青葙笑道:“这倒不急,等三爷这边完了再说。”
千玉笑笑,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地停步回头看了眼,只觉得心中无限惆怅,闷闷地低头往前走,险些撞到对面的人身上。
千玉忙赔礼,“实在对不住。”
那人轻笑了声,“不妨事。林管家是大忙人,走路也想事情?”
千玉抬头一看,那人穿着官绿色比甲,面容秀丽,眉眼灵动,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正是新月。
千玉尴尬地笑笑,“最近确实比较忙,让姑娘笑话了。”欠欠身,大步离开。
新月望着他优雅挺直的背影,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议事厅里。
碧柳将残茶换过,门掩好,悄悄退至门外。
宋青葙说起徐妈妈的话,“乔家的姑娘个个有才名,你确定要娶乔五?”
秦钧想起那张娇嫩若初荷的面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想起这些时日苦苦的相思,缓慢却有力地点了点头。
宋青葙叹口气,“那我就找人去提亲。”
秦钧连忙下拜,“多谢大嫂费心。”
宋青葙道:“你不用谢我,人,我有八成把握给你娶回来,可她的心能不能跟着一起过来,我可不敢保……还有,丑话说在前头,日后你们若是生活不睦,也不得怨我。”
秦钧呆了片刻,问道:“大嫂打算怎么做,怎么跟她说?”
“我不打算跟乔五说,而是直接跟她母亲谈。我有十成把握能说服乔二太太,剩下两成就是吃不准乔二太太能不能压制住乔五。”宋青葙笑笑,随即解释,“至于我哪来的把握?其一、乔二太太被家里的姨娘庶子闹得头疼,你既已说了以后只娶一人不会纳妾,只这条乔二太太也得考虑考虑。其二、你们小两口是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晨昏定省,没人看着管着,也没有杂七杂八的家务事,当家主母何等清闲。其三……”
宋青葙掏出那只绿松石的耳坠,“信物都有了,乔二太太再不愿也得认着吧?”
秦钧再次讶然地看向宋青葙。
一、二、三条,条理清楚,层层递进。头一条直接打在乔二太太的心坎上,第二条加重力度,而第三条却堵住了去路,让乔二太太退无可退。
清平侯是勋贵,是世代罔替侯爵,根基比乔尚书深厚得多。
再加上,秦家人口简单,统共就一门三兄弟。
只要有脑子,肯为子女打算的人,都会好好思量思量。
秦钧原本因听说乔五作诗招亲而绝望的心,一下子活泛起来。
能娶到人也是好的,人既然来了,心还有走远吗?
再说,就算是铁石心肠,他用真心捂着,也能够暖过来吧?
秦钧满腔火热地离开,新月袅袅地进来,道:“夫人,刚才诚意伯家十姑娘打发人来,说九姑娘已收拾东西去了三圣庵,大概能住上几个月,让夫人莫担心。还说,给杨二奶奶那边也送了信。”
宋青葙问道:“婆子人呢?”
新月笑道:“她本打算给夫人磕头的,可瞧见旁边等的那些人,就说不耽搁夫人了,在门口磕了三个头。我替夫人赏了她一个八分的银锞子。”
宋青葙点点头,突然又叹气,“身边没个可用的婆子真是不方便,你准备点纸墨还有点心,明天一早打发人去三圣庵看看,要是缺什么少什么的,再送过去。还有,跟林管家说声,让他找找先前那人牙子,看看有没有可靠老实的婆子,或者一家子都行。”
新月应着,选了一匣子四支的墨锭和两刀素白的罗纹纸,用尺许大的盒子装好,又去点心房跟碧桃知会了一声。
做完这些,新月突然加快脚步,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屋子不大,可收拾得很整齐,床脚放着个极小的妆台,妆台上的镜子里有个娇俏甜美的女子……忽闪灵动的杏仁眼,小巧挺直的鼻梁,粉嫩的两颊透着浅浅的红晕。
新月白皙的手指沿着眉梢慢慢滑到腮旁,抿了嘴无声地笑。
镜中的女子也笑,俏丽动人。
新月猛地吸口气,带上门走了出去。
前头倒座房西头盖了间马房,养着四匹马,马房旁边有个小院,院里前后两排共十二间屋子,秦镇的小厮就住在那里。
千玉以及韦岳也在。
新月站在小院门口,心“怦怦”地跳得厉害。
来到望海堂的第一天,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千玉。
那天,他穿素白长衫,戴竹簪,笑容优雅斯文,可她分明自笑容后面看到了淡漠疏离。
她的父亲曾坐馆授课,名下弟子众多,记忆里,那些人也多穿白衣,却没有一个人穿着像他这般好看。
后来,她看到他脸颊的疤痕,可那疤痕不但没有损伤他的美,反而更让她心动。
她曾无数次猜测,那道疤痕的背后该是怎样的故事,他淡漠的笑容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过往。
自打她接替了秋绫的差事,常常会在议事厅见到他。
或者在拨弄着算盘珠子对账,或者拿着纸笔写写画画,又或者身子微微前倾聆听夫人的吩咐。
他的神情平和温柔,他的声音从容动人。
那个时候,她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极淡极淡地,却又充满了力量,轻易地就俘获了她的心。
这个男人,他做着世间最凡俗而又琐碎的事务,可他的气度却高雅而又清贵。
新月局促地站着,不知该喊一声,还是该一间一间屋子寻过去,正犹豫,远远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为何,眼眶竟热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强挤出一个笑容,迎上前,唤道:“林管家。”
千玉疑惑地问:“有事?”
声音冷淡而疏离。
新月感觉眼泪又要涌出来了,忙低下头,“夫人说,让你问问上次的人牙子,有没有老实可靠的婆子,一家子也行。”
宋青葙要买婆子?
千玉很快想到她现在的应酬多,身边全是些年轻女子,出门带着还行,真要让她们独自去办事,确实很不方便。
千玉懊恼不已,应该早点帮她物色几个才对。侯爷已答应年后就把家交给她管,过年的事也交给她办,这几个月肯定不得闲。得多找几个,两个怕是不够,四个最好,就怕没有合适的。
新月等了片刻不见回话,奇怪地抬头。
千玉猛然醒悟过来,习惯性地挂上斯文的笑,“我知道了,多谢姑娘特地跑一趟。夫人身边事情多,以后这种事,就让小丫头来说一声就行。”
新月怔怔地看他一眼,转身跑开了。
千玉垂眸,轻轻地叹了声。
方才那刻,他已瞧见新月眼中隐着的泪水,又见她那副神情……他是戏子出身,唱得是大花旦,戏文里多少儿女情长,如何会不懂这种女儿情思?
只是,他心里有道解不开的结,他也不想解开。
现下日子,他觉得很好。
秦镇是他仰慕的人,宋青葙是他心仪的人,两人又都于他有恩。他乐于见到他们恩爱幸福。
尤其,他能感觉出来,宋青葙知道自己喜欢她,或许秦镇也知道。可他们仍是信任与器重他,并非每个人都有这般气度。
所以,在秦镇夫妻手下讨饭吃,他很满足而且很有成就感。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半路投奔来的,能当上侯府管家,放眼京城也不多。
————
进了十一月,天越发冷了。
整顿后的品茗居重新开了张,改名叫净心楼,匾额请教阿全读书的老秀才写的。大门两边多加了副对联,“心随流水去,身与风云闲”。
张原仍是掌柜,宋青葙另外请了韦岳当管事,跑堂的小伙计也调~教了些时日,不再穿裋褐甩棉帕,而是换上了清清爽爽的长衫。
一楼没怎么变动,只是将桌椅撤掉了些许。二楼却完全变了模样,正对楼梯的财神爷给拿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只黑漆漆的梅瓶,里面斜斜地插了截松枝。往里走,东墙边放着长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样样都是上品。西墙边是个架子,架子上摆着盛茶叶的小瓷罐,还有各式茶盅茶壶。正中央座着茶炉,茶炉旁另有一个架子,放着烹茶所需用具。
一楼客人一壶茶一两银子,二楼客人则是一人纹银二两,足是往日的五倍有余。
宋青葙特别叮嘱伙计,“二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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