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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轻狂-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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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被一直温润修长的大手掀开,露出荀阳那张如诗如画的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沈云初一眼,“你还不打算上来么?”
站在原地发愣的沈云初忐忑地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她的心里越发不安,转念又想,自己又没有做什么背叛他的事情,作甚要妞妞捏捏的,平白看起来心虚不已,然后咬了咬牙,理直气壮地上了马车。
萧九一直看着沈云初的背影,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攥起来又散开,迎上荀阳的目光,躬身行了一礼,唤道,“先生。”
“嗯。”荀阳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放下帘子,马车驶向京郊的方向。
荀阳自进了马车,冷着一张脸,没赏给沈云初半个眼神,自己捧着一本书,倚在木榻上随意翻阅着,而沈云初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中,也不敢主动理他。
这样的荀阳,好似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她本能地能感知到危险,但是又不知等待她的是哪种危险,荀阳越是风轻云淡看不出怒气,她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眼巴巴地瞅着荀阳,美眸无辜地眨啊眨的。
过了很久,马车似乎已经远离了喧嚣的闹市,荀阳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方才与萧凤安在一处时还眉开眼笑的,怎的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哑巴了,嗯?”
“你就知道欺负人,我今日在宫中九死一生,若不是他,我早就被太后杖毙或者被太子一掌劈死了,你怎不先宽慰我,反倒出言讽刺。”沈云初委屈地嘟嘴。
“你过来!”荀阳静静地看她片刻,忽然将书仍在一边,对她招招手。
沈云初本能地想过去,刚想站起来,想到他黑心黑肺的本质,果断地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荀阳见状,凤眸危险地眯起来,脸上却露出个风华绝代的笑意,继续招招手,“阿初,你过来,还是我过去抓你?”
沈云初摇头,不语,下意识地继续往角落里缩,那摸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使人心生垂怜,更何况看到她这等小模样的那人,还是荀阳。
“你怕我?”荀阳温润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我险些被你气死,还没有跟你说句重话,你就装出这般小可怜的模样,让我心疼,让我自责,你这苦肉计对付我也太狠心了了吧?”
沈云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那意思是我哪里使用苦肉计了?
荀阳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叹息道,“小乖乖,你真是让我费心!你明知道若是我看到你与他牵手,我会难受,你还这般对我。而我竟然如此没出息,见不得你受半分委屈,哪怕让你受屈的人是我。阿初,你可不能这般待我”。
沈云初很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甚至还讨好地主动圈住他精瘦的腰身,“我没有耍苦肉计,我就是险些被太后那老婆娘吓死,还险些被尔玉公主给算计死,我就是被她们那些坏人给吓到了,你不许我表现出害怕么?”
“她们怎会是你的对手?”荀阳被她主动抱她的举动给取悦了,满腔的怒气散了一半,轻声夸赞道,“我家阿初是世间最聪明的女子,若是没有萧凤安相救,也能自救呢。再说,我既然放心你入宫,那宫中自然就有我的人,若是到了危机时刻,必然有人搭救你。”
沈云初信他的话,荀阳的耳目遍天下,皇宫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他连四姨娘怀了别人的野种这等闺阁秘事都知道,这天下还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么?“可你不曾想过我面临死境时候的心情,你是圣人,我不是,我胆子小,我怕死,我就是被吓到了。”
荀阳被她耍无赖的模样气得笑了,“你胆子小?这京都的娇娇谁敢拒绝我的提亲,你倒是好,我活了二十七年才终于拉下脸来去沈府提亲,你倒是胆子肥,将我的颜面踩在脚下。”
“我又没有接受韦庄的,怎就将你的脸面踩在脚底下了?”沈云初鄙视这男人,提亲被人家拒绝的人多了,适婚年龄的男女谁不曾被多家媒人询问,要是都一一应了,一女得嫁几夫?“我现在还不想得罪韦家,那时候又因为嫡母投毒的事情闹到了太后那里,我更不能在那个节骨眼上就答应了你,而得罪了韦家。”
“做了我荀阳的夫人,得罪陛下也无碍,你究竟害怕什么?”荀阳嗤她,揭穿她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小九九,就是想通过韦庄提亲的事情,跟太后拉关系,小乖乖,怪不得我说到沈府提亲,你想也你没想就答应了,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
沈云初自知理亏,她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如今父亲不在家,能压制韦氏的人,也就是太后,只是没料到太后竟然险些打杀了她,她的小脑袋在荀阳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闷声道,“那老太婆比千年的狐狸还要狡诈,今日之事明明就是韦氏的错误,她竟然只罚韦氏闭门三个月反思己过,还指责沈府之所以乌烟瘴气,都是因为庶女掌家管不住那些刁奴,所以趁机夺了我的掌家权。”
“别乱动!”荀阳被她在怀里乱动一通,呼吸有些急促,低喝道,然后缓了片刻才继续问道,“如今你被太后夺了掌家权,心里面定然是不甘心的,可有什么打算?”
与你比肩
沈云初扬眉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帝都眼看着变天了,我何苦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我只管挣笔小银子就好了。”
荀阳看她忽如其来的笑脸,心中微动,低声道,“你这两日可有想我?我总想着再见到你,该如何如何生你的气,该如何如何惩罚你,可是如今真的将你抱在怀里时,反正满心欢喜,再也恼不起来了。”
说完,不待沈云初反应,他低首含住她的唇瓣,将这两日来的相思都完完整整地传递给她,从来不知相思苦,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才知道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是何等的大实话,辗转缠绵,极尽温柔。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沈云初被他吻得头晕脑胀,浑身绵软无力,从前觉得这种感觉太没有安全感,但是今日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做着世间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只觉得满心欢畅,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抵在他的胸前,禁不住隔着层层衣衫,游移着,抚摸着。
荀阳被她的小举动彻底取悦了,低声笑得格外蛊惑,“小乖乖,我的小乖乖长大了。“
沈云初顿时清醒过来,被灼灼的目光凝视着,小脸一红,将脑袋缩在他怀里,“先生你好讨厌啊,你看什么呢。”
“傻丫头,我自然是看你呢,这世上还有谁家的丫头能入了我的眼?可是,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这般合我的心意呢,让我日思夜想的,竟然无一处不让我欢喜,就连你调皮胡闹耍无赖的样子我都觉得极好。”
沈云初被他的甜言蜜语羞得小脸越发艳,一直红到耳垂处,荀阳看得口干舌燥。
正在这事,马车忽然停下,墨痕的声音响起来,“主子,到了。”
沈云初好奇,不知荀阳带她来到何处,要做何事,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只见到一处废弃的草料场的模样,且此处地势极高,若是用来囤积草料或者粮食干柴的话,也不怕积水积雪,沈云初心中一喜,回头看荀阳,“你地方是谁家的地界,我很感兴趣。”
荀阳的脸色却有些怪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本书,放在自己腿上,沈云初疑惑道,“少暄,你这是怎么了?”
荀阳白皙的脸上顿时浮出一抹烟霞,红的格外绚丽,声音也哑的不像话,摆冲她摆手,“我无事,你若是当真喜欢,且下去看看吧。”
沈云初越发疑惑了,冲他眨眨眼,做出探究的表情,荀阳见状,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冲她魅惑一笑,“可是觉得我长的太好看,你欲罢不能了?”
沈云初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忽然将他手中的书夺走,拉他起来,“你今日带我来这里,不是要陪我看囤积草料的地方么?怎的到了,你却不下车?”
荀阳没料到她会忽然回身拉他起来,书被她夺走,他身子一僵,尴尬地看沈云初。
沈云初却盯着他胯(这里防和谐)下鼓鼓囊囊的那处眨了眨眼睛,忽的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小脸爆红,“先生,你!”
他不过是抱抱她,怎就忽然这样了。
荀阳也尴尬,“你方才在我怀里扭来扭曲的,我在菩提山便与你讲过,在我怀里时莫要跟着不安分的小野猫似的,你却不往心里记。”
还怨她了!
沈云初像风一般闪出去,“我自己去了,你留在这里好好养养!”
什么叫养养?
荀阳气得两脸通红,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任由她蹿出了马车。
沈云初进了这间仓库般的房子,一眼就看到屯的慢慢的草料,还有干柴。
她眨了眨眼,不是幻觉,这里囤积的草料比她付出的银两要值钱好几倍呢,还有这地势,不仅不被水淹,按照兵家的理论来说,也是易守难攻的,这真是个好地方。
“还满意么?”荀阳早就恢复了正常,一派温润君子的模样,好似方才那个满脸尴尬的人并不是他,“这是许管家找的地方,我见此处很大,所以替你做主,又添了许多银子。”
沈云初满意点头,一脸的兴奋,“当然满意了!这里做仓库,屯的东西可以垄断整个京都的声音了!待过几日这些东西就能翻几番,少暄,我有钱了啊!”
荀阳看她高兴,跟着勾了勾唇角,“草料本就不是值钱的东西,纵使你当真翻几番,又能赚多少银子?况且你怎知你就赚几倍?”
“我自然知道,梦里面有神人指点过的,说今晚会有大雪,然后接下来的十天都会一直下雨,直到整个帝都变成一座缺粮食缺木柴缺草料的危城!”沈云初记得前世的那场冻雨,帝都饿死了许多人,冻死了许多人。
“你说什么我都信的。”荀阳冲她淡雅一笑,说不出的温柔。
因为东征军的粮草问题,太后曾经两次冲着帝都有封爵的府邸征粮,所以就连某些无存粮的世家大族都陷入缺粮的困境了。而她是晋王妃,虽然不至于被饿死,但是晋王府也是生计难以维持。外加晋王需要趁机收买人心,许多银子柴粮被他拿来拉拢人,也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境地。后来她被晋王嫌弃不会持家,甚至嫌弃她路上的嫁妆被人给劫走了。
这都是不堪的记忆。
如今她早早就屯集了柴草,又让许管家替她购置了许多粮食菜蔬屯着,还特意趁她掌家之时在梧桐苑加盖了个小巧的厨房。
世家大族尚且如此,百姓们更是纷纷陷入困厄之地,到时候她尚且可以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些可怜的百姓。
“在想什么?”荀阳忽然打断她,从背后抱住她,“阿初,我不喜欢你方才的样子,好似离我很远很远,远到我抓不到你,远到我看不清你。阿初,你有我在呢,你快看看,我抱着你,我会护着你的,你究竟在为什么发愁,又为了什么伤心?”
沈云初趁势将脑袋靠在他胸前,听他鼓动的心跳声,忽然觉得安逸,“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后,所以才敢放肆,敢处处算计韦氏,敢在太后面前理直气壮,但是这次我一定要站到能与你比肩的高度。”
依依不舍
荀阳在她耳畔扬唇一笑,“好!”
墨痕低着头走过来,低声禀告道,“主子,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比邻东岛国的边疆五郡都受了雪灾,冻死了数不尽的牛羊牲畜。陛下急招您入宫商量对策呢。”
荀阳闻言面色不变,漫不经心地道,“派人去回话,就说我的肩臂上的箭伤复发,疼痛难耐,卧床少师府,怕是不能为陛下分忧了。”
墨痕应声,然后退下。
虽然墨痕没有往沈云初脸上瞥一眼,但是沈云初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将脑袋扎在荀阳怀里,无论他如何哄她,她都不出来。
“小乖乖,墨痕真的不曾抬眼看你,更不知方才我们是搂抱在一起的,你羞什么?”荀阳故意逗趣她。
沈云初握着拳头凿他的胸,“你讨厌,谁与你抱在一起了,你哪里旧伤复发了,旧伤复发还敢驾着马车四处招摇,若是陛下知道了,没你的好处,坏人,就该让陛下治你的罪!”
荀阳愉悦地低声笑起来,“我就是四处招摇,谁让你这个笨丫头骑马入宫的,我若是不去接你,难不成你还徒步走回府里去么?还是说打算再骑马回去?”
沈云初转念一想,觉得荀阳说的有道理,她去的时候就是骑马去的,然后还骗太后与韦氏说是乘坐少师府的马车进宫的,太后若是有心的话,说不定会故意留意她如何回府,若是发现她骑马回府,岂不是犯了欺骗太后之罪?
这种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太后想追究的话,也算是不小的罪过了,至少够收拾她这个小小的庶女,这个敢于当面拒绝太后的要求,敢于不进韦家做个小妾是庶女。
“那你若是被人家知道你欺君,怎么办?”沈云初不免忧心他,欺瞒太后是罪过,欺君更是罪过,甚至是掉脑袋的大罪呢。
荀阳看她为自己担忧的模样,突然乐了,“你放心,你夫君的脑袋还有用处,陛下不会说摘就摘的,至少也要等到将你娶到手,过了洞房花烛夜。”
沈云初瞪他一眼,“我竟不知道,堂堂少师大人嘴里总说些孟浪话,若是天下百姓知道,不知该作何感想!”
“圣人也是男人,这无可厚非。”荀阳无辜地看她,好似自己被她冤枉了,然后才讨好道,“你方才的豪言壮语,为夫听了之后很是感动,原来小乖乖心中我如此难以比肩,所以我的小乖乖要努力配得上我,很想配得上我!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既然你想与我比肩,我便让你站上来,如何?”
沈云初这才体会到荀阳的用意,东岛国的事情,当陛下感到棘手的时候,才会询问荀阳,而荀阳选择不插手,便是给她显露才华的机会。
沈云初无比感动,鼻子一酸就要哭,又怕被他笑话,抱住他的腰撒娇,这个男人胸中自有天下百姓,临近东岛国那里的五个城郡的梁国百姓正在生活在水深活热之中,他不顾内心的煎熬,也要给她显露自己才华的机会,为了满足自己任性的愿望,他置自己的道德底线于不顾,可见这男人究竟有多爱自己。
“我先送你回去。”荀阳道。
沈云初偷偷摸摸地擦眼泪,“少暄,你还是进宫去吧,那五郡的百姓需要你,我方才只是说笑话的。”
荀阳却昂着头漫不经心地道,“古人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既然说了自己身体有恙,岂能说好就好呢?况且我有意冷眼看着朝堂争斗而不插手,那边是秦王别的封地,如今的驻军却是楚飞扬的人,也就是临江王与陛下的人,我在看清楚局势之前不会插手。”
沈云初知道他所言属实,但是很大部分的原因来源于自己,他之所以处处与秦王为难,为的还是因为秦王三番害她。
沈云初牵住他的手,“你送我回府,但是你且不可露面,养病总要有养病的模样,我从明日起,每每午膳时候,我给你做好了饭菜送过去,如今梧桐苑也有小厨房了。”
荀阳顺势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淡雅笑笑,“好。”
两人乘坐马车缓缓驶向沈府,荀阳依依不舍地送她下车,下车之前拉着她的手臂道,“你母亲重新掌家的话,定然容不下许管家,所以我已经将许管家的卖身契拿在手中,这几日便让他帮你看着那些草料干柴。”
他顿了顿,“韦庄认识的那些少年游侠很是讲义气,用来看守那些有可能被疯抢的草料,很合适。”
沈云初微怔,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所以,你怎么知道那些柴草会被人疯抢?”
荀阳扬眉笑笑,神秘莫测,“你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沈云初瞪他,“不说拉倒。”
说完便要下车,荀阳急忙拉住她,“我告诉你还不成?我夜观天象,京都怕是有场大暴雨,外加上东岛国那边五郡受灾,京中的富商与贵族们必然又要做些捐助,所以粮草与柴薪必然紧缺,物以稀为贵,有些人穷困极了,难免生出歹心,看到你那处的草料薪柴,难免想抢去占为己有。不过那些游侠们最讲义气了。对于义士,自然要以义笼络,除了散些金银钱帛,你适当表现出义气,他们会以死相报。”
沈云初恍然,她怎会忘了,荀阳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这场持久的冻雨他早就算到了,再想想前世他曾经在晋王府最窘困的时刻,捐助过柴粮,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怕荀阳已经让荀卿默默购置了许多粮食呢。
“嗯,我要回府去了。”沈云初道。
陡然间一个天旋地转,荀阳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倾诉道,“这几日在府里装病,怕是好几日见不了你,先收些利息再说。”
说完他的薄唇就堵住了她的呼吸。
或许是心中也生出了离别在即的伤感,沈云初没有反抗,甚至回应了他,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唇舌交缠,相互诉说着依依不舍之意。
母慈子孝
大约傍晚时分,天空忽然降下一场冻雨,夹杂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整个京都的百姓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桃花雪,佛家经籍的传说中,惟有千古奇冤才会天降此兆,警示世人反思己过,全心向善。
而后陛下不顾满朝文武跪在承天门的劝谏,毅然决然地废了太子萧昂,只说“太子残暴不仁,导致民怨沸腾,又不顾人伦嗜杀后宫嫔妃,罪行累累,令人发指,罄竹难书,江山哀哉,社稷哀哉,外加边疆五郡雪灾,京都冻雨连绵,此乃天降警示,故朕顺应天意废去萧昂,贬为祈安王,圈紧宫中。”
朝堂哗然。
京都哗然。
天下哗然。
百姓们除了茶钱饭后多了些唏嘘的谈资,他们更为木炭与粮食发愁。
沈府梧桐苑中,罗妈妈掀帘子进来,沈云初正坐在临床的木榻上,手中捏着薄薄的密报,另一只小手托着下巴沉思什么。
“娇娇,夫人遣人说让您过去汇报一下这段日子府中的账目以及要事。”罗妈妈小心翼翼地禀告着,直觉的自家娇娇好似并没有因为被夫人夺去掌家权而生气。
沈云初抬头,将手中的暖炉交给罗妈妈,关心道,“这天一下子就变冷了,外面不知多少人家要挨冻了。罗妈妈也要注意保暖,然后看看我们院子里都缺什么,与我写一张单子过来,我也好跟母亲张口要。”
“娇娇本就体寒,如今又骤然降温,这手炉子娇娇还是赶紧捂着吧,老奴再去张罗几个就是了。”罗妈妈接过她手中的暖炉,顿时觉得掌中暖了不少,赶紧又还给她,有些疑惑,“娇娇,您是说要跟夫人要东西么?”
沈云初点头,“不错,此时不要更待何时?如今掌家的是母亲,我自然要将缺的不缺的东西都给置办了,这才对得起太后娘娘的一番厚爱。”
罗妈妈办事很快,打理梧桐苑很是得力,所以没多久便写好了所需的东西,递给沈云初。
沈云初接过来,简单地浏览了一下,然后提笔在后面加了许多东西,大抵是室内摆设,甚至包括时季的鲜花。
罗妈妈咋舌,但是知道自家娇娇从来都是个沉稳的,她既然有把握,那便是有十分的把握。她见沈云初要出门,赶紧给她系了件厚重的披风,这披风是当日荀阳送过来的,上好的赤色狐,那毛色鲜亮又浓密,围在脖领处,既好看又保暖。
沈云初收拾好,接过罗妈妈新换的暖炉,刚要出门,忽然问道,“红烟与碧雾的伤势如何了?”
罗妈妈听娇娇问起那两个替娇娇受伤的奴,脸上一篇感激之色,“她们两人总算命大,当日马车刚进闹市便给翻了,所幸她们发现得早,又恰好被好心人给救了,所以伤的并不很重,这几日再养养,大抵就痊愈了。”
沈云初点头,“她们两个是个忠心的,若是伤好了,莫要错待了她们。”
罗妈妈自然懂得沈云初的意思,连忙点头道,“娇娇放心,奴知道该如何。”
沈云初边走边看着府中的景致,原本蓊蓊郁郁的草木都被这场持续两日的冻雨给冻死了,就连老夫人赏过的桃花也全部香消玉殒。
她忽的想起那日被太后召见进宫之前,红烟与碧雾发现,韦氏为她准备的那辆马车是有问题的。那马车的车轮子被人恶意损坏了,根本走不到皇宫就会坏在半路上。
根据红烟的推测,那马车被人精准地计算过,刚好到半路最荒芜的地方翻车,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假如幸运之神降临,她没死,反而被人给救了,那她也会耽误了进宫的时辰,到时候太后降罪,她一样百口莫辩。沈云初禁不住冷笑,韦氏出手,从来都是如此狠辣不留余地。
然而她也不是吃素的,最喜欢的就是将计就计,索性让会功夫的红烟与碧雾乘马车,故意在闹事翻车。
那好心救下她们二人的并非别人,正是韦家最有权势的韦丞相,他不仅派人将红烟与碧雾给送了回来,还派人亲自察看了那马车翻车的原因,想来韦秀茹在自己这位颇愿意表现自己的正义感的大兄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
虽然她没能亲眼见那个场面,但是想想都足够振奋人心了。
翠竹园中的千竿竹在这场冻雨之后也失去了生气,沈云初还没过来,早有小丫鬟给掀开了帘子,沈云初暗自勾唇,看来韦氏是打算收起狐狸尾巴了,但是她倒是要看看韦氏的底线在哪里。
“女儿拜见母亲,给母亲请安。”沈云初依旧是那副温婉柔弱的模样,温润的唇角浅浅勾着,好像她见到韦氏很是欢喜。
“初娘快些近前来烤烤火,外面天儿冷,莫要冻坏了。”韦氏慈眉善目地招招手,好似之前跟她撕破脸要置她于死地的那人,并非一个人。
沈云初很自觉地配合着,“谢母亲关心,阿初穿的挺暖和的,听说母亲召见,这便赶紧过来了。”
“哼!”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沈云初抬眼去看,看到沈云虹正坐在火盆前的矮凳子上剥核桃,她默默挑眉道,“原来是三妹妹,我方才进来时候看到一位绿意姑娘勤勤恳恳地剥核桃,还以为是母亲身边新添的丫鬟呢,咦,三妹妹作甚坐在那里,不坐上来与母亲说会话?”
这话是讽刺沈云虹像个丫鬟似的没有存在感,还专门做丫鬟们才做的事情。
沈云虹被她说的脸一红,刚想反驳什么,看到韦氏警告的眼神,赶紧换了语气,“大姐姐好,妹妹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心中挂念着母亲,所以赶紧过来看看母亲,没成想遇到大姐姐,大姐姐要不要吃核桃?”
沈云初没料到沈云虹竟然改了性子,心中不得不佩服韦氏的手段,她是怎么做到让嚣张跋扈的沈云虹忽然变得如此收敛,笑道,“如此多谢三妹妹,我最喜欢吃核桃了,记得小时候都是我剥好了给三妹妹,如今三妹妹长大了,竟也懂得剥给我吃,总算不负我当初对妹妹的照顾。”
韦氏之痛
沈云虹眼见沈云初将她辛辛苦苦剥好的吃进嘴里,她笑的比哭还难看,“姐姐客气了。”
沈云初欣赏着沈云虹明明怒极了偏偏要挤出笑脸的表情,心中舒畅极了。
韦氏深深地呼气,笑的越发慈眉善目,“本来早就想找初娘过来坐坐,只是这一场冻雨下了许久,初娘体寒畏冷,我便硬生生忍住了,如今见冻雨停了,天气已然要转暖,这才将初娘叫过来。”
这话说得真是好听,这是体谅她身体不好,所以才拖延了处理账目的事情,沈云初顺着她的话道,“还是母亲思虑周全,那日从宫中回来,本想着有太后的懿旨,女儿该谨遵懿旨,赶紧将库房的钥匙与府中的账目都送过来的,可又怕淋了雨生病反而拖累母亲,所以才拖到如今。今日本想着用完晚膳就给母亲送过来的,恰巧母亲也遣人去唤女儿,女儿连饭都不曾吃,赶紧匆匆赶过来了,这是这段时日的账目,请母亲过目。”
这是说,韦氏可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心疼体贴她,否则不会赶在晚膳之前便找她过来。
聪明人过招,无形交锋,已然分出胜负。且沈云初说这番话时始终面带微笑,大方得体,标准的大家闺秀。
韦氏将账目接过去,心中嫉妒地扭曲,再看旁边的扶不上墙的沈云虹,韦氏胸膛剧烈起伏,却假装听不出沈云初话中的嘲讽责备之意,耐着性子好脾气道,“如此可是怪母亲心急了?”
沈云初笑,递给韦氏一把钥匙,轻声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女儿本就该来看看母亲,刚好将账目交接一下,只是之前库房的锁子丢了钥匙,女儿又等着响应太后娘娘的号召纳粮缴赋,所以便命人将那锁子给撬开了,如今这是新配的那把锁上面的钥匙,这便一并交给母亲了。”
韦氏接过那把钥匙,眼角狠狠地跳了几下,也就是沈云初这贱蹄子才有胆子敢撬开她私人库房的钥匙,她当时听说以后险些将银牙咬碎,总想着若是她再掌家,必然不会轻饶了她!
可是如今她终于通过太后将沈府的掌家权要了回来,却不能将这贱蹄子如何。
沈云初见韦氏僵硬到极致的小脸,甜甜地笑了笑,故作羞涩道,“对了,母亲,女儿尚有一事相求,那日太后教导女儿要孝顺母亲,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母亲说,若是母亲不满足女儿,便可以向她老人家讨要,女儿这里有张单子,是梧桐苑急缺的东西,希望母亲看看。”
韦氏将那张单子接过来,简单地扫了一眼,便看到各种盆景摆设以及琐碎的小玩意,她不信这是沈云初急缺的,这是故意给她添堵的吧,但是那日太后的警告历历在耳,她必须压下心中的火气,尽量做出慈眉善目的模样,“初娘客气了,缺什么只管说,这样最好不过了。”
然后吩咐人直接进库房帮沈云初搬东西。
沈云初也不客气,当即又掏出另一张单子,“我院中那两位奴仆在大街上翻了马车,这里是大夫开出来的药方,有几味很是难买,女儿记得母亲的小仓库里面刚好就有,女儿便想着请母亲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赏给这两位奴吧。”
韦氏的脸顿时铁青,想起那两个天杀的贱婢好巧不巧地将马车翻在闹事上,又恰好有好事者发现那马车轮子被人做过手脚,顿时有人说是沈府当家主母想害庶女,本来就有这种不好的传言,如此竟然愈演愈烈。更要紧的是,当时她那做宰相的大兄韦伯尧刚好路过,追到大明宫中将她闷头骂了一通。
韦氏想起来就满腹怨言!
那日大明宫中,沈云初走后没多久,韦庄好好哄了太后一番便也走了,太后本来被韦庄哄得很开心,刚好韦伯尧来了,将大街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后,太后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盏掷向她!
想她在太后跟前长大,自小也算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的,竟然被沈云初这个黄毛丫头算计,被太后用茶盏打,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太后气得脸色发青,急急地喘了很久,才怒声道,“纵使那孩子的娘亲招了你的恨,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你却三番四次的算计她,你若是有本事不动声色地将她算计死也就作罢了,偏偏你总被她反将一局,你听听京都的老百姓都是怎么传你的,又是怎么评价哀家对你的教导的,你如此不长进,你是要气死哀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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