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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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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歌儿带回庄的男子,莫非竟会是……

  他沉吟不语。

  如歌一动不动,任由雪拥着她的肩膀。

  她望着裔浪:

  “裔叔叔,我违抗了父亲的命令,甘愿接受庄规惩罚。”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紧。

  他怎会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镜心中的地位,如果将她逐出山庄,第一个痛苦的就将是烈明镜。

  众人也面面相觑。

  气氛正古怪中。

  雪笑颜如花:

  “哪里会有惩罚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诉说女儿家的心事,告诉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这样都会受到惩罚,那你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对嘛,哪家的儿女不会跟父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呢?大哥,你骂她几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儿家斗气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诚相告,有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气啊。”

  姬惊雷直视烈明镜:

  “师父,不要责怪如歌!”

  烈明镜扭头看向裔浪:

  “浪儿,此事由你裁决。”裔浪面无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亲讲话,而不是庄主。”

  烈明镜抚掌大笑:

  “好——!好——!”

  夜风凉凉吹来。

  厅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不由有些虚软。

  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轻轻看去——

  雪一如既往顽皮的双眸,却似乎有种深邃的感情。

  第五章

  月亮被云彩挡住,夜空昏黑而无光。

  荷塘中声声蛙叫。

  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荷塘边,径自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发呆。

  她觉得有些凉。

  不由将身子蜷得紧一些,阻止寒气向她的胸口窜。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坐到她身边。

  如歌立时将身子挺直,扭过头去,对那个耀眼的如花男子微笑:

  “多谢你帮我。”

  在无月的夜晚,雪的面容仿佛会发光,轻笑:“如何谢我呢?”

  如歌微怔。

  雪笑得妩媚:“说要谢我,不能没有诚意啊。”

  如歌道:“你说,我做。”

  雪张开双臂,微微搂住她的肩膀:“我要你在我的怀中哭一场。”

  如歌僵住。

  半晌,她抬起头笑:“为什么要哭呢?”

  “不行,你答应我了。”雪有些生气。

  如歌叹息,将脑袋缓缓倚到他的怀中。他的白衣似乎沾染了夜的凉气,有冰冰凉凉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飞雪。

  雪将她搂在怀中,轻轻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她在他怀中,一切都忽然间那么美好。

  至于那个诅咒。

  比不上她在怀中的感觉。

  月亮在云中,透出一点点光亮。

  如歌推开他:“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

  雪沮丧地垂下双手:“你明明很伤心,为什么不哭呢?”

  如歌想一想,笑:“或许,是疼痛的时间太久了吧,所有的鲜血都已经痛得凝结,等刀子捅上来的时候,血却流不出来了。”

  雪生气道:“战枫那么让你喜欢吗?!”

  如歌苦笑道:“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你不再喜欢他了?”

  雪的眼中有一种喜悦的光芒。

  如歌盯着荒芜了三年的荷塘,慢慢道:

  “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那晚,如歌一夜没睡。

  她守着那个荷塘,似乎在等待它一夜间开出映红天际的荷花;可是,奇迹没有出现,一朵荷花也没有,甚至连荷叶也没有踪迹。

  雪在她身边静静睡去。

  当第一缕阳光破晓,如歌静悄悄地离开睡得像孩子一样的雪,离开了荷塘。

  清晨的露珠从树叶滑落到如歌的眉毛上。

  她怀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站在战枫的屋门外。

  敲一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战枫身上有浓浓的酒气,深蓝的布衣有些污迹,似乎曾经呕吐过;见到如歌,他的眼睛忽然亮蓝得可怕,右耳的宝石发出鲜活的光芒。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你。”

  如歌抱紧木盒子,对他笑得云淡风轻:“可以进来吗?”

  他闪开,让她走进去。

  屋里还是一样的简朴,什么多余的摆设和装饰都没有。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长凳。

  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窗下凌乱地堆着几只酒坛子。

  她在长凳上坐下,将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无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下的一双鞋。

  白底蓝面,用的是麻线,针脚很密,不十分工整,却来来回回缝了两趟,为的是能够更结实些。她知道,在这双鞋底有一处暗褐色,那是三年前她做鞋的时候他突然进来,为了给他个惊喜,她慌忙藏躲间不小心让针扎破了手。

  鞋上有她的血。

  他却一次也没有穿过。

  如歌将视线收回来,笑容有些单薄:“你还留着这双鞋?”

  战枫望着那双一点尘埃也没有的鞋,沙哑道:

  “是。”

  她笑:“应该把它扔掉了。”

  “是。”

  沉默。

  然后她皱眉,轻轻吸气:“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他眼神黯如大海:“你不该来。”

  她笑,笑得有点呛咳:“战枫啊,难道离开的时候你也要如此冷酷吗?”

  战枫笔直地站着。

  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如歌轻轻抚摩桌上的木盒。

  她的声音很凉:“从很小开始,我就喜欢你。你站立的样子,你走路的样子,你吃饭的样子,你说话的样子,你习武的样子,你安静的样子……我喜欢追在你后面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究竟喜欢你什么呢?喜欢你哪一点呢?我也忘记了。只知道很喜欢你。”

  战枫一动不动。

  如歌忽然一笑,瞟着他:“战枫,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战枫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他的指骨煞白。

  如歌又问:“你曾经喜欢过我吗?”

  战枫似乎再也站不住,走到窗前,将深蓝的背影留给她。如歌望着他,觉得好笑极了:

  “你可以在众人面前说不喜欢我,现在却说不出来了吗?”

  她站起来,走到战枫身后,用力把他的身子扳回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怒声道:

  “说啊!昨晚你的话并没有说完,这会儿全部说出来让我听听!”

  她的双手抓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子僵硬如铁。

  “说啊!”

  她摇晃他!

  战枫冰冷而执拗,酒气翻涌着眼底的幽蓝,望着她,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蓦地,一把抱紧她,僵硬的嘴唇吻住她愤怒的表情!

  如歌挣扎!

  战枫却仿佛将她箍进了骨头里,绝望放纵地亲吻她!

  他吞噬着她的双唇!

  他用得力气那么猛烈,似乎用全部的感情要将她吻成碎片!

  他压着她的头,吸吮着她口内所有的汁液!

  他的眼睛狂暴如飓风中的大海!

  如歌用力去咬他!

  血腥冲进两人的口中!

  鲜血——

  从他和她交织的唇间滴答着落下……

  战枫却依然死死吻着她,满腔的绝望让他宁死也不肯放开她!

  如歌挥拳!

  拳头愤怒地打在他胸口!

  他被击出三尺远,“哇”的一声呕出鲜血,沾染在蓝衣上,涌血的嘴唇已分不清哪些是被她咬出的,哪些是被她打出的。

  战枫吐着血,残忍地大笑:“又试了一次,你还是淡而无味!”

  如歌怒吼——

  “战——!枫——!”

  空气染着血腥凝滞!

  蓝衣的战枫,红衣的如歌,地上是一滩新鲜的血渍……

  清晨。

  有鸟儿轻唱。

  有细风凉爽。

  树叶仿佛新生的一样,抖动着风的笑声。屋里的如歌,扭转头。

  她拿起桌子上的那只木盒子,手指轻轻打开它,里面是一叠干枯的荷花。

  这些荷花曾经是她的珍藏。

  她放在阳光下仔细晒干,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将它们收藏在盒子里。

  它们是那个少年对她的心意,漫天碧绿的荷叶中,怀抱荷花的少年羞涩地吻上她的脸颊,对她说,他会永远保护她。

  她曾经那么珍惜这些荷花。

  可是,她突然间发现,这些只是荷花的尸体。

  暗淡无光的花瓣,没有了生命,干枯脆弱,十四朵荷花的干尸,比起窗外勃勃生机的花草,显得那样丑陋。

  如歌望着战枫:

  “我来,是为了将你送给我的这些荷花还给你。把它们还给你,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牵袢。”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倔强的脸上:

  “从此以后,你只是我的师兄,我只是你的师妹,除此之外,你我再不相干。”

  一阵风从窗户吹来,呼啦啦将木盒中的荷花卷出来。

  荷花轻薄易碎,被扬得漫天飞舞,碎花屑悠悠飘坠在战枫的脸上、身上;那样轻,轻得好像不曾存在过,轻得好像可以将战枫的生命带走。

  在荷花的风中,战枫幽蓝色的狂发翻飞,愤怒挣扎;眼睛被痛苦填满,汹涌得像大海;痛苦像刀凿斧劈一样刻满他的五官,锥心的刺痛翻绞他的内脏,他咬紧牙,不让呻吟泄露分毫。

  为什么听到她的话,他的心会有嘶咬般的痛楚呢?

  为什么他冲动地想疯狂摇晃她,逼她把方才的话收回去,因为她的话让他崩溃,让他痛苦得想去死呢?!

  如果此时如歌看他一眼,一定会感到奇怪。

  如果她看了他,或许就不会那样走出去。

  然而,如歌没有看他。

  从说完刚才那句话,她好像就永远不会再看他。

  如歌走到床边,弯腰将那双白底蓝面的鞋捡起来,自语道:

  “这个也应该拿走。”

  就这样,她拎着一双鞋,从战枫身边绕过去,走出了那间屋子。

  走出了战枫的院子。

  走到荒芜的荷塘边时,她将那双鞋扔了进去。

  “当当当当!”

  刀在案板上飞舞,土豆丝又细又均匀。

  如歌满意地擦擦手,瞅一瞅神情古怪的薰衣和蝶衣,笑道:“怎么样,我的悟性蛮高吧,这切菜的功夫都可以到酒楼帮下手了。”

  蝶衣皱紧眉头,小姐是不是被刺激到错乱了,几天来整日呆在灶房中,央求师傅们教她厨艺。刚开始师傅们哪里敢当真,只是敷衍她,后来见她果然学得用心,便也教得仔细起来。到如今,如歌居然学得像模像样了。

  只是,她学这些做什么呢?

  薰衣温婉地笑着:“是啊,手艺很好呢,如果出庄行走,简直都可以养活自己了。”

  如歌心虚地一踉跄,呵呵笑道:

  “薰衣姐姐爱说笑。”

  薰衣似笑非笑:“希望如此。”

  蝶衣狐疑地看着如歌:“小姐,你又准备离庄出走?”

  如歌眨眨眼睛,不敢说话。

  蝶衣瞪她:“我告诉你,如果你又一次不告而别,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薰衣叹息:“小姐,我们会担心你啊。”

  如歌的眼睛湿润起来,她吸一口气,微笑着:

  “放心,我不会悄悄溜走的,即使真的要走,也会告诉你们知道。”

  蝶衣越听越不对,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在说什么?你难道……”

  薰衣阻止她,对如歌道:“只要你想清楚,只要你觉得开心,我们都会支持你。”

  如歌咬住嘴唇,感动道:“薰衣姐姐……”

  蝶衣跺脚:“薰衣,你在乱讲什么!”

  薰衣但笑不语。

  如歌看看天色,突然想起来:“哎呀,我和爹约好了这个时辰喝茶。”

  说着,她急忙跑了出去。

  ******

  竹林中的石桌。

  一壶新沏好的绿茶。

  如歌为父亲将茶端到面前,安静地看他细细品饮。

  烈明镜放下茶杯,抚着雪白的长髯,朗声大笑:“好!我女儿的茶艺有长进!”

  如歌在石桌另一边坐下。

  她托着下巴,望着父亲,低声道:“爹,都过去好几天了,你为什么不责骂我?”

  烈明镜横目:“我的女儿,是我的骄傲!为什么要责骂?!”

  如歌道:“在宴席中……”烈明镜拍拍她的手,叹道:“歌儿,是战枫有眼无珠,你不用伤心。”

  “爹!”如歌轻喊,“我当众违抗你,你如何毫不生气?”

  烈明镜怔一怔,仿佛觉得她的话十分好笑:“你是我的女儿,我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又怎会生气?”

  如歌垂下头。

  “可爹是天下霸主,不能有人触犯了规矩而不受到惩罚,即使是爹的女儿。”

  烈明镜虎目发威:“规矩就是我订下的,自然也可由我改变!”

  如歌摇头:

  “不可以因为我伤害到爹的威严。”

  烈明镜打量她,忽然大笑:

  “歌儿,你是否想出烈火山庄?”

  如歌的脸腾地红了,不依道:

  “爹!”

  烈明镜抚须而笑,右脸的刀疤也慈祥起来:

  “哈哈,我对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不了解!”

  她凝视着他:

  “爹,你允许吗?”

  烈明镜长叹:“做爹的怎会舍得女儿离开身边啊。”

  如歌失望地垂下眼睛:“不可以吗?”

  烈明镜观察她。

  “歌儿,你为何想出庄?”

  如歌想一想,道:“没有人能够被保护一辈子,想要活下去,必须学会生存的本领。”

  “还有?”

  如歌一笑:“我在庄里不快乐。”

  “一个人?”

  “对。”如果跟着一堆丫头小厮,同庄里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吗?”

  “如果不试,永远不可以。”

  “世上远比你想得复杂。”

  “您也是一步步走过来,打下这片基业。”

  烈明镜突然发现女儿长大了,稚气逐渐消失,眉宇间的光芒强烈得让人无法忽略。

  她不再是躲在他怀里撒娇的小丫头。

  她要挣扎着用她的方式生活。

  烈明镜沉吟。

  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必须接受一个条件。”如歌思忖,会是怎样的条件?但转念一想,又深知父亲总是爱她极深,不是对她好的,决不会提出来,便应道:“好。”

  烈明镜甚是欣慰,从怀中摸出一件火红的令牌,放进她的掌中。

  “记住,你是它的主人。”

  如歌是傍晚时分离开的烈火山庄。

  她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两套衣裳、几块干粮和十几两银子。

  她是光明正大从烈火山庄的大门出去的,没有送行的眼泪和叮嘱,只有蝶衣生气的表情和薰衣温婉的笑容。

  烈明镜同往常一样,在大厅中听着众人向他禀报各地的情况。只是,在如歌踏出山庄大门的那一刻,振眉笑起来。

  他的歌儿正在长大。

  夜空很亮。

  星星很亮。

  如歌走在宽阔的草原上,眼睛很亮。

  她没有去找客栈投宿,一路不停地走才到了这里。

  吹过来的夜风,带着清冽的青草香,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让她宁静地深呼吸。她轻笑着,坐到草地上,放下包袱,躺下去,在青草上滚了两滚,有草屑沾上她的眉毛,有小虫撞上她的面颊。

  她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繁星点点的夜空下。

  红色衣裳的如歌枕着双臂,在青色的草原上,仿佛已然睡去。

  在这里,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忘记。

  她是一个新生婴儿般的如歌,呼吸可以放得很慢,可以安静地睡去……

  月亮露出了皎洁的脸。

  满天星星闪烁。

  如歌轻轻地睡着……

  忽然。

  像一阵飞雪,璀璨的光芒悄悄飘来,悄悄躺在她身旁,挨得她很近,调皮地笑着逗弄她纤长的睫毛。

  痒啊!

  如歌皱着脸,翻过身去不愿意醒,嘴里咕噜咕噜地呓语。

  飞雪般的光芒飘过来,继续呵她的痒。

  痒——啊!

  如歌哭丧着脸抗议:“讨厌!”难道不知道睡觉的人最大?!是谁这样恶劣?!

  睁眼一看。

  她的下巴险些惊掉!

  雪笑盈盈象夜的精灵,趴在她脑袋上方,娇美的双唇呵着她睡乱的发丝。

  “是你?!”

  如歌惊叫!

  雪慵懒地白她一眼,手指将她的发丝绕啊绕:“人家说了要跟着你,为什么要把人家抛下呢?好没良心的臭丫头!”

  如歌把自己的头发夺回来,无奈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跟着我会吃苦的!”

  雪笑眯眯:“那你就跟着我好了,我会让你享福啊。”

  “跟着你?”如歌的脸皱起来,“要让你再回青楼挂牌吗?还是算了吧。”

  雪眼圈一红,泪水哗啦啦打转:

  “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曾经卖身!你看不起我!”

  他的哭声让如歌觉得罪孽深重,连忙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雪抽泣。

  “只是——”如歌胡乱说,“只是关心你,不想让你重操旧业罢了。”

  雪忘记了哭泣。

  他白衣如雪,笑容有让人屏息的幸福:“丫头,你说——你关心我……”

  “是啊是啊。”只要他不哭就好,她的头都大了。

  雪仰躺在草地上,望着星星微笑:

  “好吧,那我就原谅你了。”

  如歌苦笑:“多谢。”

  天哪,她怎样才能让他走呢?

  雪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他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暗道——

  臭丫头,你到哪里我就会跟到哪里。

  星空如此美妙。

  草原上的两人却各怀心思。

  第六章

  原来,一切并不像如歌想得那么容易。

  她以为出庄以后很轻松就可以找到事情做,可以一边开心地干活,一边开心地游遍天下。其实,她原本计划得很好,能有很多选择,比如说,她可以到酒楼客栈给掌勺师傅们打下手,呵呵,她切菜的功夫现在可是一流啊,只不过,为什么酒楼里要定下不收女人帮厨的规矩呢?好吧,就算她不去切菜,跑堂送菜斟茶总可以啊,可是——但是——

  如歌欲哭无泪。

  雪总——是——跟着她!

  她在酒楼跑堂,他就打扮得像画中仙人,白天黑夜痴痴凝视她,让所有的客人浑身寒战;她想去人家做丫头,管事的一见她身边硬要跟着一个白吃白喝风姿绝美的大男人,脑袋摇得比波浪鼓还凶;她好歹还有一身力气,实在不行去帮人扛货,雪却用手帕捂住鼻子,哀怨地大声抱怨环境又脏又差,当他控诉到第九百九十九声时,忍无可忍的账房先生请他们走路了。

  只有一个地方欢迎他们,没错,就是青楼。

  青楼的老鸨们一见雪就眼睛贼亮,争相邀请他挂牌献艺,却又被她一口拒绝了。

  所以。

  现在是山穷水尽、粮断银绝!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吆喝的商贩,往来的行人,香气四溢的馒头包子,红彤彤的糖葫芦,刚出炉的点心糕饼……

  “咕咚!”

  抱着肚子坐在屋檐下的如歌咽了大大一口口水,啊,她好饿啊,肠子好像绞着一样,发出“辘辘”的哀叫!她将扁扁的肚子抱得更紧些,用精神力量告诉自己——

  我——不——饿——!

  因为即使饿也没有办法,挣不到钱,原来的银子也花光了,悲惨的如歌只能饿得两眼发花天旋地转。

  忽然。

  她耸耸鼻子。

  好香啊……

  是谁胆敢在她身边吃东西,卑鄙地试图引诱出她想要打劫的罪恶念头!

  她怒瞪过去——

  却见一身白衣干净鲜亮的雪,正笑嘻嘻地拿着两个酥黄的热烧饼,朝她扇来香气。

  如歌瞪大眼睛:“咱们还有买烧饼的钱?”说着,她一把抢过一个,三下两下塞进嘴巴里,她快饿死了!

  雪白她一眼:“做梦呢,银子早没了。”

  一口呛到,烧饼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如歌噎得面红耳赤,雪大笑着帮她拍拍后背:“这么激动做什么?”

  如歌缓过气,指住他:“烧饼怎么来的?!”

  “偷来的,抢来的。”雪笑得很轻松。

  她恨不得将吃下去的烧饼吐出来,悲愤道:“雪,我们就算再穷再饿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人家卖烧饼做小买卖养家糊口多不容易,你偷人家抢人家……”

  “是不可能的。”雪俊美的脸皱成一团,受不了,她那什么语气嘛,好像三娘教子。

  如歌没反应过来。

  “什么不可能。”

  雪当她白痴,摇摇头道:“烧饼是别人送的。”

  “送的?”她好像八哥。

  雪笑起来,朝集市东头卖烧饼的小寡妇黄嫂抛个媚眼,黄嫂被他勾得心潮澎湃,一时间手足无措,给客人包的烧饼滚落在地上。

  如歌看看黄嫂,又看看雪:“为了两只烧饼,你居然出卖色相?”

  “是,怎样?”

  如歌笑呵呵:“这是不对的,为了以示小惩,呵呵……”

  雪冷笑着将剩下的那个烧饼也给她:“为了惩罚我,这只你也吃掉好了。”不就是想多吃一个吗?还要找借口。

  如歌心虚地接过来:“呵呵,你不吃吗?”只吃一个烧饼是不够的,她还是饿啊。

  雪优美地走开,留下一句话——

  “我让郑二娘送我几个肉包子。”

  肉包子?如歌咬着烧饼有些后悔,肉包子也很好吃啊,不晓得他还肯不肯分给她了。至于引诱别人送东西,算了,此时穷困潦倒,还是活下去最重要,而且能把东西送人也必是经过考虑的吧。

  如歌和雪吃得饱饱的。

  两人坐在屋檐下,阳光暖暖得让人想睡觉。

  如歌努力将瞌睡虫赶跑,打起精神开始一个严肃的话题:

  “我们要以什么为生?”

  雪懒洋洋,快要睡着了:“这样就很好。”

  “砰!”

  如歌敲他的脑袋:“你正经点行不行?这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啊!”

  雪打着哈欠:“反正你不能抛下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在旁边。”这是他惟一的条件,其他都不管。

  如歌的脸开始狰狞:“雪!你已经很大了,不是个小孩子!整天缠住我、黏着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天哪,如果跟他形影不离,她什么活儿也找不到。

  雪恬着脸笑,带着浓浓的孩子气:

  “因为我喜欢你嘛,一见不到你就会心慌得要死。”

  她握紧拳头:“那认识我之前呢?你怎么没有心慌死?!”撒谎可不可以不要太离谱!

  雪轻轻瞟着她:

  “认识你之前,我一直在找你;找到了之后,我又一直在等你;终于等到了,又怎么会离开你呢?”

  如歌绝倒:“哈、哈、你应该去说书。”鬼才会相信他。

  雪很安静。

  她想了想,瞪住他:“你听着,一、我必须去干活挣钱,否则会饿死;二、你不许跟着我,否则我找不到活儿。”

  雪摇头:“笨丫头,我跟着你,并不妨碍你挣钱啊,真是死脑筋。”

  如歌听不懂。

  雪望着卖烧饼的黄嫂,悠悠道:“你在后面做烧饼,我在前面卖烧饼,包管生意好到不得了。”

  雪记烧饼铺开张了!

  烧饼铺开在平安镇最热闹的大街上,赁了间租钱昂贵的小门脸。如歌原本心疼白花花的银子想要赁间便宜点的屋子,但雪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做生意第一重要的是选址!第二重要的还是选址!只要地点选的对,哪怕烧饼稍微难吃些,也会卖的好。

  如歌没有多说话。

  因为筹措开烧饼铺的钱是雪拿出来的,她从烈火山庄带出来的银子早就无影无踪了。做生意总是要本钱的,雪象变戏法一样掏出了大把银票,如歌却直摇头。不是她怀疑银票的来历,而是觉得雪在青楼好不容易攒下一笔钱,她花掉会良心不安。

  雪取笑她,他弹一首曲子比她将来卖一个月烧饼赚的钱要多多了。如歌还是不收,如果平白拿别人的银子,同在烈火山庄做大小姐有什么不一样?最后,雪提议他做烧饼铺的老板,如歌当作他雇的烧饼师傅,于是两人皆大欢喜。

  既然老板决定要租旺铺,伙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呢?

  于是在吉日吉时,雪记烧饼铺开张了!

  如歌紧张地站在一箩筐香喷喷的烧饼后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不晓得谁会是她的第一个主顾。

  雪掂着一串长长的爆竹,笑颜如花地在街上喊着:“雪记烧饼铺开张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好吃的烧饼啊!香喷喷让你流口水!脆酥酥让你忘不了!”

  雪吸引了一大群人。

  人们从没有见过这般美貌的男子,白衣华丽,气质高雅,他好像是蓬莱仙境中的神人,却拈着爆竹吆喝着烧饼。

  雪见人群聚得差不多了,拿起一根香,笑盈盈地凑近爆竹捻子,环顾一圈道:“雪记烧饼铺新开张,为答谢各位街坊乡亲,今日烧饼特卖,买两只送一只,不要错过好机会啊!”

  “好啊!”

  众人鼓掌!

  “等一下!”一个九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窜出来,冲到雪面前,眼睛望着爆竹发光,“大哥哥,爆竹可不可以让我点?”

  这一声大哥哥甜得雪心花怒放:“给你!小心点不要炸到手……”

  “噼里啪啦……”

  小男孩将爆竹舞得象飞龙一般,惊起满场喝彩!

  爆竹燃完。

  如歌笑呵呵地拿了一只烧饼,蹲下来给小男孩:“小弟弟,谢谢你捧场啊,鞭炮耍得真帅!姐姐送你只烧饼尝一尝。”

  小男孩将烧饼塞进嘴里,嚼啊嚼。

  如歌看着他,问道:“味道怎样?”哎呀,她心里好紧张,才学习打烧饼没多长时间,不晓得会不会吃起来很奇怪。

  雪的笑容象春风一样明媚,对小男孩眨眨眼睛。

  小男孩舔舔嘴唇,把着如歌连声喊:“姐姐,烧饼好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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