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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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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如歌……美丽的名字……”
透明的酒液在黄金酒杯中轻荡,暗夜罗的双唇弯起一抹邪美的笑容:“这么美丽的人,饿死了多么可惜。”
如歌坐在床边,背脊笔直,嘴唇倔强地抿着。
自从那日刺杀失败,她被掠到暗河宫已有四天。暗夜罗宣告全宫上下,她的身份是公主,名字叫做暗夜如歌。暗夜如歌,奇怪的名字,但这并不是她所在意的。她挂心的是,玉自寒、雪和战枫如今在哪里,他们的情况怎样。
她问过暗夜罗。
暗夜罗的笑容里带着阴毒,说他们自有应该去的地方。
她的心沉入谷底。
“放了师兄他们。刺杀你,是我的主意,要怎样都随便你。”
暗夜罗捏起她的下巴:“怎样都可以?”
“是。”
他慢慢俯下头,凑近她的嘴唇,呵气道:“亲吻可以吗?抱你可以吗?”
如歌猛地侧过头!
暗夜罗狂笑,带着不屑和嘲弄:“你以为自己是谁?!只是长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就可以跟我讨价还价了吗?!”
“你错了。”如歌直视他,“我不仅有着和她相似的脸孔,还有着她体内一部分的血液。”
暗夜罗的眼睛眯起来。
“如果你伤害到他们,那么,我就让你心爱的女人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一丝血脉也不留下。”
如歌的双眼带着凛然的决心。
于是,她开始绝食。
“你死后,我可以将你美丽的身体做成标本。”暗夜罗轻嗅酒香,“放在一个盛满鲜花的水晶棺中,可以每时每刻地欣赏,也不用交换什么条件,岂非十全十美?”
如歌的体力在一点一点流失,饥饿和疲惫让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是,十全十美。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不必等我饿死以后。”
暗夜罗手指一紧。
如歌抬头,眼神淡定:“不想要我死的话,就答应我的条件。”
暗夜罗忽然笑了:“你好像非常在意他们的死活。”
“是。”她无须隐瞒。
“你难道没有疑问吗?为什么我事先就知道你们的计划?”暗夜罗旋转着酒杯,酒香在屋里飘荡。“我知道你会用匕首袭击我的后背,我知道战枫就藏在溪水中,我也知道雪在远处的山坡上。”
如歌微怔。
她一直以为是暗夜罗功力太过高深。
“所以,暗河宫的弟子在山坡上围攻雪,使得他的攻击力大减;而你和战枫的突袭,也变成一场拙劣的游戏。”
暗夜罗的红衣仿佛带着血的腥气。
“你一点也不好奇吗?我究竟是怎么知道你们的计划?”
如歌握住颤抖的手指。
“你想说什么?”
暗夜罗满意地捕捉住她声音里的颤动,大笑道:“是有人出卖了你们!”
如歌呼吸顿住。
“想知道是谁吗?”暗夜罗就像一只玩着老鼠的猫。
如歌闭上眼睛,她深呼吸,让紊乱的胸口平静下来。半晌,她道:“我不想知道。因为不会有人这样去做。”
暗夜罗摇头道:“可怜的孩子,你一心一意信赖的人出卖了你,而你还在想要去救他们。你究竟是可怜呢?还是可笑?”
“可怜的是你。大约你从来没有全心信赖过某一个人,所以才一直是孤单的。”
暗夜罗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瞳渐渐转红:“世上本就没有值得信赖的人!每个人都是自私和残忍的,为了自己的幸福,多么亲近的人都可以下手去伤害!”
如歌不想和他辩驳这些。
“如果你进食,我就告诉你是谁出卖了你们。”
如歌淡淡一笑:“我说过了,我不想知道,因为不会有人这样去做。”
她笑容中的轻视,令暗夜罗的嫉妒狂涌。他忽然想用一切手段撕去她平静的表情,他要看看面对冰冷和残酷,她会不会痛得流血。
朱砂在眉间细细跳跃,暗夜罗轻柔地说道:
“你知道吗?世间最残忍的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得到过,而是曾经得到了一切,品尝过幸福的滋味,然后再失去。一个人从小听不到声音,不能走路,他不会觉得痛苦。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可以听到风声鸟鸣花朵在枝头摇动,可以听到心爱的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用自己的双腿走路,甚至可以背着心爱的人行走在夜间山路……”
如歌瞪着他,血液渐渐凝固。
“他为什么忽然间健康起来,你真的从来没有疑问吗?”暗夜罗笑容轻柔如毒蛇吐信。
凝固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了起来,如歌的眼中有一丝慌乱:“不会的!我相信师兄!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有多了解他呢?”
“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
“那么,你知道他爱你爱到多么深刻的程度吗?”
如歌睁大眼睛。
“他一直不敢对你表白,是因为自卑于自己的残疾,武夷山樟树林一战,他更加意识到残废的自己甚至无法保护你的安全。于是,他答应了我的条件。”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夜罗的笑容亦忽明忽暗:
“我给他健康的身体,他帮我取得天下。虽然他出卖了你们,但是我答应他不伤害你的性命。”
如歌眼前像有千万道闪电炸开!
她冻僵在地上,身子不可抑制地发抖:“不可能!我不相信你!玉师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玉师兄,是天下最高洁善良正直的人,决不会为了一己私念而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
她相信他!!
他决不可能那样做!!
暗夜罗看着她,扬声大笑:“既然不相信,你的身子为什么发抖?!玉自寒也不过一介凡人,自然有他的贪念。这样你就感到痛苦了吗?!脆弱的人啊,他不过是出卖了你们,还没有用刀子亲手捅进你的胸口,你为什么就要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呢?!”
如歌胸口像被烈火焚烧:
“我不相信。除非他亲口承认。”
暗夜罗斜睨她,为她的痛苦而快感:
“好,那就让你见一见玉自寒。”
******
美酒。
美人。
妖娆的舞蹈,纤细的腰肢,丝竹声勾人心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殷红荡漾。舞姬们翩翩起舞,围绕着席间那个青衣的男子,她们眼波如丝,柔媚得可以滴出水来。
青衣男子没有喝酒,只是慢慢喝茶。
他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一股温柔高贵的气质使得他不怒自威。面容略带苍白,修长的身体也未见得有多么健壮,唇边更是有着淡然宁静的微笑,他本应该是十分容易亲近的人,但是自那种自体内散发出的威严使得舞姬们不敢过于放肆地挑逗。
跟宫主暗夜罗不同,暗夜罗的威严来自于深不可测的功力和阴晴不定的性格,他的威严却来自于高华的气韵,使人自惭形秽。
舞姬将一只削好的香梨送到他的唇边,媚声道:
“爱郎,尝一尝这梨子可甜吗?”
茶气袅袅,青衣男子恍若未闻,他右手轻握茶盏,目光清远淡静,像是在牵挂着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轻盈的脚步。
流动着光芒的珠帘猛地挑开,一袭鲜艳的红衣夺目而入,她惊呼一声,奔向被舞姬们簇拥的青衣男子,喊道:
“师兄!”
青衣男子正是玉自寒。
他身子一震,抬头望向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将茶盏慢慢放在酒案上,并没有应她。
如歌怔住,从小到大,她何曾见过如此冷漠的师兄,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暗夜罗走了进来,拍掌笑道:“一对小情人见面,怎么不亲亲热热拥抱在一起呢?是不是舞姬们美艳诱人,所以静渊王心有旁骛了啊。”
如歌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暗夜罗的话,可是,玉自寒异于往常的神态让她心里无法不起疑。
可是,满腔的问题首先冲出她唇边的第一个仍旧是——
“师兄,你还好吗?”
“很好。”
舞姬们娇笑着,争着为玉自寒倒茶,不时用眼睛瞟她一下,让她知道她的问题是多么好笑。
“战枫和雪在哪里呢?”
“不知道。”淡漠的回答。
“你——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吗?”
“没有。”回答中除了淡漠,又带着些许不耐烦。
如歌的双手渐渐发抖,她深吸口气,问道:“你——你的耳朵和双腿是如何康复的?”
玉自寒低头品茶,嘴角有淡淡苦笑:
“暗夜罗应该告诉你了。”
满胸的寒意!
如歌如置身在冰天雪地的寒窟中!
她的喉咙一阵阵地紧缩!
暗夜罗斜睨如歌,道:“还要接着问下去吗?”
如歌用力吸气,只觉心肺一片冰冷的刺痛,她紧紧盯着玉自寒,眼神带着绝望和痛苦:
“是你,出卖了我们吗?”
玉自寒将茶一饮而尽,冷漠道:
“是。”
“为什么?”
“因为,健全的人比一个残废要强上几百倍。”玉自寒苦笑,“如今才发现,原来我可以有很多的选择,你不再是我惟一在乎的。”一个舞姬坐到他的腿上,在他的脖颈处印上一个猩红的吻痕,然后得意地瞟着如歌。
如歌呆住良久良久。
终于,她苍白着脸走过去。
她走到玉自寒面前,伸手扯断脖子上的红绳。细韧的红绳,上面坠着一枚雕刻龙纹的白玉扳指。她将它还到他手中,微颤道:
“从此以后,我没有像你这样的师兄。”
玉自寒低下头,望着白玉扳指,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清晨的吻,他嘴唇煞白,道:
“是。我是烈火山庄的耻辱。”
如歌最后望他一眼,飞奔出去,在转身的那一刻,泪水狂涌而下。
看着她的离开,玉自寒闭上眼睛,他的嘴唇苍白透明得就像被寒雨打湿的杏花花瓣。
他沉默地坐着。
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暗夜罗挥手让舞姬们退出去,赤足走向玉自寒,眉间朱砂快乐地轻跳:“心痛吗?”
茶壶已经空了,玉自寒怔怔抚弄茶盏细腻的边缘。
“她不会知道,你是怕我伤害到她,才对她撒这样的谎。肯本没有什么出卖,雪的功力只剩下昔日的两成,十个如歌和战枫的刺杀也费不了我的一根小手指头,天下再没有我的对手!”
暗夜罗的大笑震得血衣飞旋:“可是,只是一个小小的谎言,她就相信了。哈哈哈哈,世间哪里有信任这种脆弱的东西!”
玉自寒依旧沉默。
暗夜罗俯身凝注他,眼神邪魅多情:“今天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你有决定了吗?是否要我收回你的健康,重新变成原本残废的身体?”
“最后一天……”玉自寒默念。
“若是换作十天前,你想也不想便会拒绝我的提议,然而现在你犹豫了。”
“……”
“当你尝过健康的滋味,再变回耳不能听足不能行的残废,确是比死还要痛苦。”
玉自寒苦笑。
暗夜罗眼中闪出奇异的光:“当你助我得到天下,我许诺给你永世不老健康的身体。”
“我需要一副永世不老健康的身体做什么呢?”如果她对他只有恨意,那么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我还可以把如歌给你。”暗夜罗又道。
玉自寒身躯微震。
“我可以让她爱上你,心里没有别的男人,只是爱着你。”
“你无法做到。”
“如果我能够做到呢?”暗夜罗柔声诱惑着他。
玉自寒手指一紧,茶盏应声碎掉,碎片刺入指尖,鲜血流淌出来。
******
深夜,玉自寒再次见到了如歌。
她穿着一袭薄薄的轻纱推开他的房门,火光辉映下,她面若桃花、眼波流动。她就像一阵风,卷来令人迷醉的沉香,轻蹲在他的床榻前,用温烫的手掌轻抚他的脸庞。
玉自寒大惊。
这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如歌。
他想要推开她。
如歌却抱住了他,温柔地依偎在他的腰腹间。
暗夜罗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她现在是属于你的。”
玉自寒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在她的拥抱中,他只觉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
“她不过是吃了一些药,没有你,她会死掉。”
“把解药给我!”
暗夜罗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大笑道:“你是让她死呢?还是要了她?”
说完,他消失在无际的黑暗里。
如歌的呼吸中带着令人迷醉的香气:
“师兄……”
玉自寒怔住:“你知道我是谁?”被下了迷香的人,一般而言都是神智混沌的。
如歌眼神迷蒙而湿润,面颊绯红:
“玉师兄……你是我最喜欢的玉师兄……要永远和玉师兄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玉自寒呻吟一声,拥抱住她。
她的身子火烫,不安地在他怀里蠕动,呼吸越来越急促:“樟树林……不见了师兄……好想念好想念师兄……永远不要离开歌儿……好不好……”
原来,她的记忆保留在了武夷山樟树林那战之后。
她难受地舔着嘴唇,喉咙干涩道:“师兄……我好热……好热……”
“歌儿,”玉自寒试图拉开她的双臂,“我去找解药给你。”啊,被她抱住,冲动尖叫着想要摆脱理智。
如歌难受极了,体内汹涌的烈焰烧得她坐立难安,惟有抱住他,在他怀里才觉得舒服一点。
“不要离开我!”
她挣扎着呼喊,猛地抬头,却正好撞上他关切焦急的脸。
火烫的嘴唇碰到清爽的双唇!
她仿佛干渴已久的人,用力吻了上去!
玉自寒被她压倒在床上!
她呼吸出浓重的香气,像魔咒般蛊惑了他,甜蜜的粉舌吻得他那样深,她的气息充满他的全身。
“歌儿……”
玉自寒拼命想要找回最后一丝自控力。
如歌的小手将他的衣裳扯裂,滚烫的面颊贴在他的胸脯,呻吟着,难受着:“师兄……”
她含住了他胸前粉红色的小蕾。
玉自寒低吼一声,身子弓了起来,手指紧揪住床上的单子……
迷醉的夜。
屋内春意浓。
第十五章
暗夜罗给如歌服下的是一种叫做“遗忘”的迷药。
遗忘所有的痛苦,遗忘所有不愿发生的事情,只记得玉自寒和幼时无忧无虑的甜蜜时光。
如歌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单纯快乐的少女,她的眼睛闪亮,快乐跳跃在嘴角,虽然是在阴沉的暗河宫,她的笑声依然一串串洒在每个角落,仿佛春天扑面的清风。
她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是见到玉自寒的那一瞬,扑进他的怀中,像孩子一样撒娇,让他温柔的手掌爱抚她的脸颊、发梢。她喜欢躺在他的臂弯,静静听他的心跳,听着听着,会慢慢睡去。
可是,她能够见到玉自寒的时间越来越少。玉自寒越来越忙,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候她会望见他眼中疲惫而复杂的神色,问他时,他却只是微笑。
夜晚,如歌沉沉睡在玉自寒的怀中。
她的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映着粉红的面颊,唇角弯着,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玉自寒将薄被掖在她的下巴。
望着她许久,他闭上眼睛,眉心轻轻皱起。
暗夜罗的势力远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北方八省的商业命脉为他所操纵,从银号、酒楼、妓院、贩盐到镖局、药铺,暗河全有涉及,利润之丰厚影响之大足可动摇天下经济;武林中,很多帮派都暗中依附暗河宫,自从烈明镜辞世,暗夜罗更是有着一呼百应的气势,连天下无刀城也唯它马首是瞻;宫廷里,暗夜罗早已安插进很多暗河弟子,从皇上到景献王、敬阳王的一举一动,他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暗河宫,正如一条在地底暗暗流淌的河流,因为黑暗,因为无声,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而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渗透入每一个缝隙。
只是暗夜罗虽与敬阳王、景献王都有勾结,但二王素知暗河宫的野心,对他颇多防范诸多小心。暗夜罗想要把握住朝廷军队的力量,就必须依靠玉自寒。
玉自寒问道:“为何要取得天下?”
暗夜罗眼神疯狂:
“将苍生踩在脚下,让它们挣扎哀求,它们的幸福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而我偏偏要给它们痛苦!让高尚的人变得龌龊,让尊贵的人失去尊严,让贞洁的人变得放荡,让富有的人穷困潦倒,让所有的贪婪和自私无限制地放大,让背叛和血腥弥漫天空!”
“那样你就会感到快乐?”
“快乐?!哈哈哈哈哈哈!!”暗夜罗狂笑,“你见到过头痛发作的病人吗?痛得用脑袋去撞墙,痛得用手扯掉所有的头发,痛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只有其他的痛苦,才可以将头痛暂时遗忘掉!”
“你疯了。”
“我没有疯!”暗夜罗双眼血红。“我是一个死人。死人怎么会疯呢?!”在她背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玉自寒宁静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多,你不怕我背叛你吗?”
“你不会。”暗夜罗笑着摇晃酒杯,“幸福的感觉正如食髓知味,一旦尝过,再不会舍得丢弃。要么是缠绵的爱,否则是刻骨的恨,你已没有回头的机会。”一旦他给如歌服下“遗忘”的解药,那么,她的恨意是玉自寒无法承受的。
玉自寒沉默。
如歌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梦里呢喃句什么,窝在他颈边咕咕笑起来。她的鼻息熨热他的肌肤,胳膊横过他的胸膛。
玉自寒拥紧了她。
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
偌大的暗河宫整日里空空荡荡,很少看见人影。如歌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看到玉自寒,于是她抱怨无聊。
第二天,她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侍女。
这个侍女没有用黑纱蒙面,面容娟秀,温婉娴静,她的眼睛幽深,里面似乎隐藏着千万种难以言语的感情。
“我叫做薰衣。”
如歌赞叹道:“很好听的名字啊,我叫你薰衣姐姐好吗?”
薰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认得我了吗?”
如歌挠头道:“我应该认得你吗?啊,对不起,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我曾经陪伴了你八年……而且……”而且,我曾经把匕首插进赶来救我的你的胸膛。你真的全都忘了吗?薰衣的眼底涌起一片泪光,然而她很快用沉静掩盖了它。
如歌笑得不好意思:“这样啊,怪不得我觉得姐姐有种熟悉的气息呢。”她拉住薰衣的手,笑道,“姐姐坐,陪我说说话好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好闷的。”
薰衣坐到她的身边。
“说什么呢?”如歌想一想,“你是暗河宫的人吗?”
“是。”
“那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强了!”如歌两眼放光,“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厉害的,走起路来就像云一样轻。”
薰衣笑一笑:“还可以。”
“姐姐你是怎么来到暗河宫的呢?”如歌好奇道。
“我出生在暗河宫。”
如歌睁大眼睛,原来她和暗河宫有这么深的渊源啊。
“生我的女人是暗河宫的三宫主,所以我的命是属于暗河的。”
“生你的女人?”如歌皱眉,“你对自己母亲的称谓很奇特。”
薰衣面无表情道:“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不配。我只是她一时愤怒下同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生下来的,是她的耻辱。”
如歌惊怔。
半晌,她握住薰衣的手,温暖传到她的掌心:“每个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的母亲忘记告诉你她对你的爱。”
薰衣淡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她的名字甚至都是到了烈火山庄之后小如歌帮她取的,在暗河宫她的身份连最低层的婢女都不如。
“你恨她吗?”如歌轻声问。
薰衣的手指抽搐一下,苦涩滑过她的唇边。恨她吗?应该是恨的。恨她从来都把自己当作工具来利用,恨她从没有给过自己一点温情,恨她看着自己的眼中总是有着厌恶。可是,为什么她所有的命令自己总是遵从,当看到她的脸被毁掉时自己心里会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为了她,自己甚至可以将匕首刺进一直关怀着自己的小姐胸膛。
这——是恨吗?
如歌微笑:“她总是你的母亲,你总是爱她的。不要去恨一个人,恨她的时候,你会感到加倍的痛苦。”
薰衣凝视她:“你恨过别人吗?”
如歌努力想一想:“好像——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不希望有让我去恨的人。”
“如果是一直陪伴着你,你视为姐妹的人背叛了你呢?”薰衣低声道。
如歌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既然是我视为姐妹的人,那么就永远是我的姐妹。生气和伤心应该是有的,然而怎么可能真的去恨她呢?是我如亲人一般的姐妹啊。”
薰衣眼中似有泪光。
她低下头,没有人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如歌苦恼道:“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除了有玉师兄的记忆,其他什么都忘记了。”她用力敲敲自己的头,眉心皱成一团。
薰衣打量她,好像在观察她是否真的将一切都忘记了。
如歌忽然喜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你陪伴过我八年?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了。我的亲人呢?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
“战枫你还记得吗?”
“战枫?”
“你曾经非常喜欢他。”
“啊,有这样一个人吗?”如歌努力思索。
“还有雪。”
“雪?一定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他是个男人。”
如歌睁大眼睛。她以为女孩子才会叫这样的名字。
“他是一个很爱你的男人。”
如歌更加吃惊:“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薰衣沉默。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如歌追问。
“就在这里。”
如歌“刷”地一声站起来:“什么?就在这里吗?”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薰衣点头。
“我想去看看他们。”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他们被关在水牢,情况凄惨,你还是不要去看了。”
如歌惊道:“快带我去。”
薰衣凝视她,目光似有犹豫。
“求求你,薰衣姐姐,带我去好不好?”如歌苦着脸哀求,“或许我会想起很多东西来的。”
薰衣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
******
穿过一条又长又窄又黑的地道,扑鼻是腐臭的气息,好像是有成千上百只老鼠齐齐臭烂。地面流淌着漫过足踝的黑水,黑水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散发着恶臭,如歌的脚被什么绊住,仔细看去原来是大团的头发,头发里纠缠着蝙蝠的尸体。
如歌强忍住欲呕的难受,跟在薰衣后面走着。
漆黑的水牢,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呻吟声、惨呼声、血流声、诅咒声……气氛阴森恐怖,仿佛在最深层的地府中。
走着走着,拐过不记得几个弯,面前突然火把通明!如歌自黑暗中一时无法适应,只觉有种刺目的眩晕。待她睁开眼睛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一间极宽敞的牢房。
十几只石壁上的火把将牢房照得亮如白昼。牢房中央熊熊燃烧着一堆火,里面的烙铁被烧得通红;地上有五六条断掉的皮鞭,皮鞭上染着斑斑血迹;空气中有股烧焦的气味,仿佛是皮肉被烙烫过。
牢房里有四个暗河弟子,皆用黑巾蒙面,看不清神态,然而透过黑衣的是残忍和冷漠。
一个暗河弟子正挥舞着皮鞭抽打囚犯。
另三人在喝酒。
那囚犯的双臂被吊起,幽蓝的卷发凌乱地披散下来,他身上深蓝色布衣已被皮鞭抽得褴褛,染满鲜血,皮肉翻卷可见。他的胸襟被扯开,胸口的烙印还冒着丝丝白烟。
如歌倒抽一口凉气。
薰衣望着她道:“你认得他吗?他叫战枫。”
如歌努力盯着他看,想从他纷乱的发间找到一点熟悉的影子,可是,她看不清楚。
她走近了些。
黑衣的暗河弟子们厉声喝道:“什么人?!”
薰衣比了个手势,暗河弟子们忽然非常整齐地转身退下。牢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火把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如歌走到战枫面前,轻轻拨开他幽黑得发蓝的卷发,好奇地打量他的面容:
“你——叫做战枫?”
战枫好似被闪电击中,他猛地抬起头,直直望着她!
“你认得我吗?”如歌又问。
战枫的唇角渗出鲜血,他面容苍白,深黯的眼睛像大海一般幽蓝,他欲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喉头一颤,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如歌连忙扶住他,从怀里掏出巾帕擦拭他嘴边的血,扭头对薰衣道:“他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薰衣道:“是宫主的命令。”暗夜罗的命令,没有人会去问原因。
“可以将他放下来吗?”他的双臂一直悬吊着,一定很痛。
薰衣苦笑:“我没有放他下来的权力。”
如歌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和污渍,眼睛闪了闪,讶异道:“如果我曾经见过你,一定不会将你忘记。”他俊美孤独如九天战神,冷漠而又脆弱的气质是每个少女都过目难忘的。
战枫眼底汹涌湛蓝:“你——!”发生了什么?!她居然不认得他了吗?她表情中的茫然狠狠撕裂了他的心!
“你认得我吗?”
如歌重新问了一遍。
战枫忽然有股狂笑的冲动!他认得她吗?她是他体内流淌的血液,是他骨头里的骨髓,就算将他敲碎揉烂,也不会忘记她的每一个笑容和哭泣。
“我认得你。”
一个笑语如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出。
如歌转身看去。
只见那人白衣如雪,他恍若是沐浴在春日最灿烂的阳光里,光芒耀眼,绝代风华。他轻轻笑着,像春满大地百花盛开,因为那朵笑容,阴暗潮湿的水牢霎时变得如仙境一般明亮美丽。如果不是他的脚上戴着镣铐,她决不相信他会是被关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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