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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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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灰衣,眼珠是灰色,嘴唇是灰色,连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灰色的,野狼一般的灰色。

  裔浪知道不可以轻视战枫。

  所以他带出了庄里身手最好的十二个杀手,等待战枫最脆弱的那一刻。

  战枫跟着烈如歌来到武夷山。

  他们也尾随而至。

  战枫在山脚的小酒馆喝了十七坛酒,已经醉得不会走路。当他跌跌撞撞走到杏花林,看到玉自寒和烈如歌温柔相对的画面时,裔浪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战枫踉跄离开,但极度的痛苦让他无法走得太远,终于他跌倒路边呕吐起来。

  裔浪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战枫的泪水。

  那一刻,天空开始下雨,同时,裔浪打出了“杀”的暗号。

  这,应该是战枫最脆弱的时刻。

  可是,裔浪依然低估了战枫。

  当十二个杀手逐一倒下死去,战枫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幽蓝的天命刀发出清亮的龙吟,他右耳的宝石好似夜空中幽蓝的闪电。

  战枫用刀尖指住裔浪:

  “来吧。”

  裔浪冷冷打量他:“你的武功,不是烈明镜所传。”

  战枫道:“那又如何。”

  裔浪道:“暗夜罗是武林之魔,你习得他的武功心法,难怪性格刀法越来越残忍无情。”

  战枫面无表情。

  裔浪仰首,雨打湿他的脸庞:“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一个‘人’。”他,已是一个“魔”。

  战枫道:“那你就滚。”

  裔浪道:“你懒得杀我对不对?”

  战枫现在只想再去喝几坛酒。

  裔浪又道:“你也不在乎烈火山庄。”

  战枫起步要走,忽然涌上的酒劲令他身子一颤。

  裔浪的眼睛是死灰色:“如今你已是个废人,可是我仍旧要杀了你。因为是你杀死了烈明镜!”

  战枫醉眼惺忪:“多么正义的理由……”他斜睨裔浪,低沉道,“裔浪,那夜你应该就在窗外吧,我一刀挥出的瞬间,听到你抽气的声音。你可以去救烈明镜,你可以将烈明镜的死因公布天下,但是你都没有做。”

  裔浪瞳孔紧缩。

  战枫冷笑道:“因为权力和地位,你用我挡住如歌。当你以为如歌已死,那么,最后一块绊脚石就是我了。想杀我就过来,用得着什么狗屁借口!”

  想必喝了太多的酒,战枫的话比清醒时多了许多。

  雨,冰冷刺骨。

  远处。

  如歌已经醒来。她浑身僵冷,嘴唇苍白,手指脚趾像冰块一样僵硬。她静静趴在玉自寒背上,他的体温是她此刻惟一的温暖。

  玉自寒拍拍她的胳膊。

  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

  裔浪的瞳孔缩成针尖般大,他阴狠地盯着战枫,忽然扯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不错,我全都知道。但是,我没有揭穿你的原因,你却说错了。”

  战枫没有兴趣去听。

  裔浪道:“以烈明镜的武功,就算再出其不意,你也不可能那样轻松得手。一刀致命?哼,当年暗夜罗还是用了十招以上才胜了烈明镜。”

  战枫停下脚步。

  裔浪残笑道:“莹衣是暗河的卧底,你私练暗河的武功,暗中勾结天下无刀城,将断雷庄血案栽赃给曹人丘,包庇私藏军草的刀无暇……这些,烈明镜全都知晓。”

  战枫身子挺直。

  裔浪的声音如野兽般残忍:“知道烈明镜为何从不怪责你吗?”

  战枫嘶哑道:“因为他心虚。”

  裔浪目中暗光连闪:“没有人会因为心虚而包容你这么多。”

  战枫怒道:“他杀了我的父亲战飞天,所以才会心虚!”

  裔浪笑了,笑容残忍而古怪:“烈明镜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你。而且,就算他心虚,他杀死战飞天,对不起的也不是你。”

  裔浪顿了顿。

  就像一只静静等待着猎物步入死亡的野狼。

  “当年是烈明镜亲手调的包。烈如歌才是战飞天的女儿。而你——是烈明镜亲生的儿子。”

  这句话很轻很轻。

  夜空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

  雷声在遥远的天际轰轰作响。

  如歌所有的呼吸被夺走了。

  她脑中白茫茫一片。

  玉自寒也惊怔。

  裔浪似有若无向他们的方向瞟了一眼。

  战枫仰天狂笑: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会被你骗到吗?!”

  裔浪道: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眼睛怎会是蓝色。”

  “……”

  “战飞天和暗夜冥的眼珠都是黑色的。惟独烈明镜曾经有个女人,是西域的舞姬,她有一双美丽的湛蓝色大眼睛,当年她怀着身孕还可以翩翩起舞,身轻如燕。”

  战枫眼底的暗蓝如风暴般汹涌:

  “不可能!如歌比我小整整三岁!”

  裔浪道:

  “为了怕暗夜罗怀疑到如歌的身份,烈明镜找来一位仙人封印了她。将她封印了三年,封印住她三年的成长,封印住她体内的能量,封印住她的容貌。想来,如歌的封印已经解除了,因为她的模样越来越像暗夜冥,而她自幼嗜穿红衣的喜好更是同她的舅父暗夜罗毫无二致。”

  战枫握紧双手:

  “为什么烈明镜要这样做。”

  裔浪瞅着他,缓声道:

  “因为,合烈明镜、战飞天之力再加上烈火山庄所有的弟子都不是暗夜罗的对手,暗夜罗想要灭掉烈火山庄易如反掌。不过,暗夜罗痛恨娶走了暗夜冥的战飞天,于是他开出条件,只要烈明镜亲手杀死战飞天,他就可以放过烈火山庄。”

  战枫沉默。他知道这就是暗夜罗的性格,不仅要让那人死,而且要那人死在他所信赖的人手中,这种死法才会更加痛苦。

  “于是,烈明镜就杀了战飞天?”

  “是的。”

  “战飞天是自愿去死的吗?”

  “没有人知道。”裔浪道,“当时我还小,只记得战飞天对烈明镜说,‘照顾好孩子’,他或许早就明白只要他一死,暗夜冥也不会独活。”

  “后来?”

  “那一晚,发生了很多事情。战飞天死了,暗夜冥和舞姬凤娘同时诞下婴孩,烈明镜调包后暗夜罗就赶来。暗夜冥刺伤了暗夜罗,并且逼他发誓十九年内不得显身。待暗夜罗离开后,暗夜冥亦撒手人间。”

  战枫再也说不出话。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滑稽。

  蓝宝石迸射出疯狂的光芒,他眼底的幽蓝像海啸般翻腾,倾盆大雨淋湿他的衣裳,湿漉漉毒蛇般黏在他的身上。雨打湿他的头发,一缕缕仿佛奔腾的河流,冰冷濡湿他的面庞。

  战枫开始发抖。

  他的胃像被千万把冰冻过的刀子翻绞戳刺,剧烈的痛苦使他弯下了腰,他开始呕吐。

  大雨滂沱。

  荒草的山路边,战枫脸色惨白,他弯曲颤抖的身子像垂死的虾子,吐出来的只有胆汁。

  裔浪望着他,眼中闪出一抹奇特的神情,像是痛恨,像是快慰,还有些嫉妒:

  “烈明镜是你亲生的爹。而你,亲手杀了他。”

  他故意说的很慢,好让每一个字都钻进战枫的骨髓。

  那一刀——

  刺入烈明镜的胸膛!

  鲜血狂喷!

  烈明镜骤然大睁的双眼!

  眼中竟似有泪……

  那一刻,战枫扭过了头,可是他却永远记得烈明镜的那双眼睛。

  有泪水……

  有痛苦……

  然而,没有对他的恨……

  第十三章

  雨,像是没有尽头,一直下了一天一夜。

  树叶被冲洗得湿亮湿亮,绿色鲜嫩青翠,满枝的花被打散,花瓣飘散在积起的雨水中,空气里带着青草的气息。

  因为这场雨。

  春日顿时变得寒冷起来。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飞流,倾盆大雨,轰轰雷声,一片白茫茫混沌的世界。

  她的脑子里也是白茫茫一片。

  忽然就像是场噩梦!

  原来,所谓的是与非、对与错可以如此轻易地被颠覆。战枫处心积虑的报仇,她对战枫的恨意,顷刻间,都变得那样古怪和滑稽。

  “裔浪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的。”

  “战枫才是爹的孩子,而我的父亲是战飞天?”

  “是的。”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战枫对他的恨意?”

  “因为——烈明镜爱你。”

  如歌嘴唇苍白:“爹爱我,难道他就不爱战枫吗?”

  “也爱,所以他希望你能跟战枫成亲。”

  如歌心中一痛。

  她知道爹曾经做过这样的努力,然而,战枫的恨意超过了一切。

  “为什么不能告诉战枫真相呢?”为什么要让战枫陷入复仇的痛苦中,让恨意扭曲他的心,让一切变得无法收拾。

  “如果战枫果然是战飞天的儿子,那么他对烈明镜的仇恨是理所当然的。战飞天的确是被烈明镜亲手所杀。”

  如歌闭上眼睛:

  “我相信,爹当年是逼不得已。”

  “不错,战飞天是为了烈火山庄而自愿死在烈明镜手中。”

  “爹应该告诉战枫真相。”

  “烈明镜担心,如果战枫不再恨他,暗夜罗就会怀疑到战枫真正的身份。暗夜罗是个极为偏执的人,一旦他发现你是暗夜冥的女儿,那么他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而且,烈明镜也认为自己应该对战飞天的死负责。”

  “是你封印了我三年?”

  雪微笑:“是的,我也不想暗夜罗发现你。”只是随着上次他功力大损,那封印已从她体内消失,她的容貌越来越像暗夜冥,体内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如歌身子冰冷。

  她明白了,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她。在战枫和她之间,她是被选择保护的,而战枫是被选择牺牲的。

  雨,无休无止地下着。

  白茫茫的世界,一切都不再看得清楚。

  ******

  玉自寒望着战枫。

  从小时候,战枫就是一个孤傲而沉默的孩子,他的心思永远固执地藏在别人无法碰触的地方。只有和如歌在一起时,战枫才会笑、会手足无措、会羞涩,眼睛才会像天空一样湛蓝。

  战枫练功最刻苦,做事最认真。师父在他们三个师兄弟中,最看重的也是他。玉自寒有时会看见师父望着战枫的神情,他以为那是对弟子的怜爱和关切,现在回想起来师父的眼神,不由叹息。

  屋外滂沱大雨。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战枫用巾帕轻轻擦拭天命刀,刀刃幽蓝,薄如蝉翼,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玉自寒道:“你无法战胜暗夜罗。”暗夜罗的功力已不是凡人可以想像,他就如一抹鬼魂,仿佛随时可以散于天地之间,又随时可以凝聚出现。

  战枫将巾帕收进怀中。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玉自寒的说话,眼神空洞阴暗,右手握刀,向屋门走去。

  屋门开了。

  门外屋檐下坐着两人,一人白衣耀眼,一人红衣鲜艳。

  如歌扭过头来。

  看着战枫和他的刀,她问道:

  “要去哪里?”

  战枫没有回答,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如歌挡在他的面前。她紧紧盯着他,眼瞳漆黑:“要去杀暗夜罗吗?”

  战枫声音冰冷:“对。”

  “你不是暗夜罗的对手。”如果连爹和战飞天都无法战胜暗夜罗,凭战枫一人之力,此行同送死有何区别?

  战枫绕过她,直直走进大雨中。

  如歌又挡到他面前:“你不能去!”

  战枫看着被雨淋湿的如歌,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不管能不能杀死暗夜罗,就算死掉的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爹的儿子。”如歌吸气,“你既然是爹的儿子,我就不能让你去死。”

  战枫好像听到了最大的笑话。

  他仰天大笑。

  嘶哑的笑声被大雨冲得断断续续。

  “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是我爹!世上哪里有爹会那么残忍!哪里会有爹残忍到让儿子背上弑亲的罪名?!”

  战枫眼神狂乱:

  “他是你的爹!为了你,他什么都可以舍弃!我在他的心里,不过是一堆狗屎!”

  “啪——”

  如歌咬住嘴唇,劈手给了他一耳光!

  战枫面色煞白。

  “住口!”如歌怒道,“你敢说你从没有感受到爹对你的疼爱吗?烈火山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师兄们里面爹最疼爱的是你!小时候,你生病了,爹就买各种玩意儿来逗你开心;你吃不下饭,爹就亲手做面来喂你;每次你出庄执行任务,都是爹送你到山庄门口,再从山庄门口迎你回来!”

  掌痕印在战枫脸上,鲜红带着血丝。

  战枫惨笑:“那就是他对我的爱吗?让我杀死他,却毫不还手,就是对我的疼爱?”

  如歌胸口满是窒息般的疼痛:

  “爹或许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没有资格指责他。”

  战枫眼底冰蓝彻骨:“我为何没有资格指责他!他杀了战飞天,又告诉我战飞天是我的爹。杀父之仇,如何不报?!是他,亲手将我推进地狱之中!”

  如歌气苦:“杀父之仇……口口声声杀父之仇……战枫,你见过战飞天吗?”

  战枫沉默。

  她悲道:“你没有见过战飞天,没有见过暗夜冥,父母对于你只是概念上的名称,你对他们究竟能有多么强烈的感情。可是,你从小就跟爹生活在一起,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他对你的爱护和照顾,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做出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朋友的事,你跟了他那么久,居然还会不了解吗?!”

  “杀父之仇……从你一出生,爹就做了一切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他没有告诉你那个称呼。”泪水滑下如歌脸庞,“他养你爱护你照顾你,然而,只为了杀父之仇四个字,你就可以将一切抛掉吗?”

  战枫的身子颤抖。

  大雨瓢泼而下,雨是冰冷的,风是冰冷的。

  雪望着透明的雨丝,绝美的容颜似有轻轻婉叹。玉自寒长身而立,凝视雨中二人,眉心深皱,

  “战枫,你真是一个愚蠢的人。”

  如歌流泪道。

  她恨他,恨他的愚蠢,恨他杀了爹,恨他令自身陷入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

  战枫闭上眼睛。

  没有尽头的冰冷让他的身子僵硬如铁。

  “愚蠢的人应该去死。”

  他提步继续走。

  “你没有资格去死!”如歌将泪水擦干,对他的背影说,“我是爹的女儿,只有我有资格为爹报仇!”

  她面容坚毅,背脊挺直:

  “虽然你恨爹,可是我知道爹爱你。你既是爹的血脉,那么,除非我已死掉,否则我不会让你去死!”

  ******

  每个人都有弱点。

  暗夜罗应该也有弱点。

  雪轻轻抚琴:“暗夜罗不是人,他是魔。”

  “人和魔有什么区别?”

  “人有喜怒哀乐,魔只有残忍和冷酷。因为没有人类的感情,所以也就没有了人类的弱点。”

  如歌摇头:“世间不会有没有弱点的事物。”

  琴声流水般淌出雪的指尖。

  “你是仙人,有弱点吗?”她问道。

  雪瞅她一眼,眼神带点幽怨:“明知道我惟一的弱点就是你。”

  如歌静静思考:“那么,暗夜罗也一定有他的弱点。”

  雪轻笑不语。

  “暗夜罗为什么会成为魔呢?”

  雪的笑容带上抹赞许,果然是聪慧的丫头,可以快速地抓住问题症结:“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他深爱着,可是却不属于他的女人。”

  “你是说——暗夜冥?”

  “是的。”

  “她和他不是姐弟吗?”

  “在暗夜罗的心中,只有他喜欢和想要的,没有伦理和束缚。暗夜冥却不同,她虽然温柔,但是这一点上从未向暗夜罗妥协。于是就有了悲剧。”

  如歌出神。

  那应该是她亲生的母亲吧,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可以让暗夜罗和战飞天都为之倾倒。

  “你见过她吗?”

  “没有。我来到烈火山庄时,只见到刚出生的你。暗夜冥已经自尽了,她用一根簪子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如歌怔住。

  她一直都知道暗夜冥死了,可是如此清楚地听到她死去时的情况,心里仍旧满是怆然。

  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的簪子,隐隐泛出黄金般的光泽。造型是寻常的梅花形状,但做工精巧,线条圆润。梅花花心原本应该是嵌有宝石之物的,如今却只有一个凹陷。

  簪子的尖处有些暗色,像是陈年不褪的血迹。

  雪将它递给如歌:“当年我答应烈明镜封印你三年,索要的报酬就是这根簪子。既然你已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把它给你吧。”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食指划过簪尖,“啊”地轻呼,一串血珠滑落下来。

  雪心痛地将她的手指含入唇内,道:

  “小心点!这簪子怨气太重,已是凶器,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要碰触它。”

  “哦。”如歌点点头。

  雪为她的手指止好了血。

  如歌忽然道:“你的仙力好像真的减退了啊。不是只用手指一挥就可以将伤口复圜吗?”

  雪笑得一脸惊奇:“好难得,你居然还可以开玩笑。”

  “整日以泪洗面对敌人并无功效。”

  如歌站起身,走到屋内的铜镜前。

  她端详着镜中人。

  洁净如玉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唇角薄薄有些稚气,鲜艳如火的衣裳衬得她美丽倔强。

  “我……长得同她很像吗?”

  如歌抚着自己的脸。

  雪仔细看她:“暗夜冥气质柔弱像临河的芦苇,你勇敢坚毅是湍流中的磐石,虽然五官轮廓相似,但没有人会把你和她弄混。”

  如歌轻笑:“她如果真的那样柔弱,就不会有勇气刺伤暗夜罗和自尽。柔弱应该只是她的外表吧。”

  是这样吗?

  雪暗自想着。或许也有道理,不过因为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就从未真正体会过别的女人。

  ******

  春日阳光明媚。

  前些日子一直下雨,小溪中的水涨了半尺。清澈的溪水穿流在青山之中,漫过湿黑的石头,闪着银色的波纹,哗啦啦欢快地流淌。

  溪水边有一座坟。

  坟是十九年前的,然而像是有人一直在细心照料。没有丛生的杂草,绿茵茵的细草好似一层轻柔的薄毯,呵护着风吹日晒的坟头。细草不高也不低,茸茸的非常整齐,打理它们的人必定是十分用心的。

  围绕着隆起的坟头,开满了芬芳的野花。

  野花很香,蝴蝶翩翩起舞。

  野花色彩绚烂,有粉红色、淡黄色、白色、紫色……无论哪种颜色的花儿,却都有一种温柔的风华。

  这就是暗夜冥的坟。

  如歌跪在坟前,望着那块木碑。

  暗夜冥,她的母亲。自从出生,母亲这个字眼就离她很生疏,她一向以为只要有爹就够了,所有的爱爹都会给她。可是,此刻心底默念着“母亲”两个字,一股酸热慢慢自她的鼻梁扩散到全身。

  她用拳头抵住鼻子,扭头对玉自寒道:

  “师兄,我见到我娘了啊。”

  玉自寒温柔地看着她:“你娘一定很开心。”

  “希望她不要失望。”

  今天,她特意梳妆打扮了下,面容晶莹如玉,双唇微施丹朱。春日的阳光下,她清爽的体香扑面而来,红衣鲜艳得像第一抹朝霞,灿灿生辉。

  玉自寒微笑。他知道暗夜冥一定会因为如歌而骄傲。

  如歌凝视着母亲的坟:“我其实很想问她——丢下我一个人走,她有没有觉得遗憾呢?不过,这会儿我又不想问了。她决定那样离开,应该有她的原因吧。而我在爹的照顾下,也一直过得很快乐。”

  玉自寒搂住她的肩膀。

  如歌轻声道:“娘,我来看你了,您如今可还好吗?”

  如歌要送给母亲暗夜冥一份女儿的礼物。

  于是,她开始起舞。

  没有丝竹,没有乐曲,她在蓝天白云小溪流水缤纷花草中起舞。她优美的身姿是天地间最自然的呼吸,纤柔的腰肢是最动人的春风,她乌黑的头发像流淌的泉水,飘飞的衣裳像飞舞的蝴蝶。

  天空湛蓝。

  花儿美丽芬芳,随风摇曳。

  绿茵茵的草地。

  溪水欢快地流淌。

  如歌静静起舞。

  这是一个宁静不被打扰的世界。

  暗夜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正在起舞的人儿,是——谁——?!

  ……

  …………

  “罗儿练完功了?累不累?”

  暗夜冥在溪水里洗干净两个野果,放进小暗夜罗手中。

  “不累。”小暗夜罗躺到她的膝上,咬一口野果,“我已经练到了暗河心法第八层,很快天下就将再没有我的对手了!”

  暗夜冥温柔地笑着:“真好。”

  “姐姐,你希望我变得很强对不对?”

  “是啊。爹娘留下的暗河宫,不要变得没落才好。”

  “姐姐放心,只要有我在,莫说是暗河宫,就算整个天下也是手到擒来。”

  暗夜冥继续温柔地笑着,她只当弟弟是在说孩子气的大话。

  小暗夜罗痴痴望着她的笑容,只觉为了她能一直这么对着自己微笑下去,就算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姐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娶你?”

  暗夜冥飞红了脸:“你都长大了,不要再说这种孩子话。”

  小暗夜罗急怒坐起来:

  “你答应过嫁给我的!你难道忘了吗?!”

  他眼中欲毁灭一切的愤怒,令暗夜冥吃了一惊。她怔怔望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确答应过他,可是那不过是句玩笑话。

  小暗夜罗阴郁道:“我一定要娶你!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暗夜冥笑着摇摇头:“罗儿才不会欺负姐姐呢。”

  小暗夜罗沉默不语,终于他瞅着她,哀求道:“姐姐不要让罗儿难过,罗儿就不会让姐姐难过。”

  “好。”

  暗夜冥笑得温温柔柔。

  “那……姐姐给罗儿跳支舞好不好?”他最喜欢看她跳舞了,她跳舞的时候像仙女一样美丽。

  “好啊。”

  暗夜冥在溪边起舞。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腰肢的摆动,每一片裙角的飞扬无不美丽温柔到了极致。

  很久以后,暗夜罗听到了一句话,他觉得形容的最是贴切。

  发似流泉,衣如蝴蝶。

  …………

  ……

  此时此刻。

  那正在春日的溪边起舞的人是谁?!

  她轻盈地舞着,缓缓转过身来,眼波如春水,飞扬温柔的唇角。她望见了他,溪水淙淙流动,白云在蓝天飘过,一朵带着阳光的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绽放。

  暗夜罗的双眼忽然变成血红色!

  他走近她。

  耳膜轰轰作响。

  她有些吃惊,微微后退。

  暗夜罗眉间朱砂殷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满头长发疯狂飞舞,他苍白着脸,向她伸出苍白的手。

  她似乎想躲,然而好像被摄住了心神,直直站着。

  暗夜罗抱住了她!

  他的呼吸狂乱,一声呻吟尖锐地划破空气。

  “上天啊!”

  天空中飘散下千万片雪花,像一张大网笼罩住暗夜罗,每一片雪花都是一把锐利的匕首,无数片雪花,向暗夜罗的要害攻击!

  如歌也抱住了暗夜罗!

  她运足体内所有的能量,双掌猛击向暗夜罗后心!

  暗夜冥的生辰,暗夜罗必定会到来。

  如歌刻意装扮得比平时温柔几分,更在雪的调教下习得了一只柔美荡人心魄的舞。

  暗夜冥就是暗夜罗的弱点。

  在暗夜罗心神纷乱的那一刻,阻杀开始!

  如歌惊怔!

  她凝聚全身的功力,打入暗夜罗后心竟如泥牛入海一般!

  可以将碗口粗的树干斩断的雪花,竟然在距离暗夜罗还有两寸时纷纷融化!

  暗夜罗抱住她的胳膊忽然如铁一般硬!

  她痛苦地睁大眼睛,只觉腰身要被生生断裂掉!

  这时——

  暗夜罗邪美的脸庞逼近她,眼中有狂热的火焰,他的呼吸就在她唇边,一遍一遍地低吼:

  “你是谁?!你是——谁——?!”

  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如歌浑身有种火焰般燃烧的痛苦,她奋力想躲开他炽热的唇舌,然而,她赫然觉得在他的面前自己不过是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

  “你——是——谁——?!”

  暗夜罗血红的眼睛逼视她!

  如歌仰起脸,一双眼睛澄澈透明:“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

  暗夜罗的双臂颤抖。

  “我是如歌,我是暗夜冥的女儿。”

  万千道阳光,刺目眩晕,嗡嗡作响。暗夜罗所有的意识和反应在那一刻全部失去了。

  她的女儿。

  暗夜冥的女儿。

  她的眉眼,她的脸庞,她的神态,她的舞姿……

  恍惚间,仿佛昨日重现,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昔日美好的时刻,上天终于又重新给他机会了吗?!

  电——光——火——石——!

  艳阳下。

  溪水中。

  一道幽蓝的水波飞溅而起!

  杀气裹在水中!

  水如箭芒!

  刺杀暗夜罗!

  如歌能感觉到暗夜罗身子的颤抖,他苍白失神的眼眸中是激动的情绪。

  手心中,她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匕首带着寒光!

  刺向暗夜罗后腰重穴!

  幽蓝的水波袭向暗夜罗后脑!

  这一击!

  如歌和战枫演练了七十九次!

  时机的掌握!

  默契的配合!

  如歌和战枫将所有力量放在了这一击上!

  第十四章

  幽暗的地底,终年不见阳光。

  暗河静静流淌,石壁上火把的光芒将屋里的摆设染上一层浓重的艳色。纱幔轻柔,铜镜华丽,床边雕刻着优雅的花纹,青玉的薰香炉,波斯精美的地毯,这间屋子简直比皇宫还要奢侈。

  “暗夜如歌……美丽的名字……”

  透明的酒液在黄金酒杯中轻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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