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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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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个青衣的人影在哪里?!

  如歌四下望去,急出满额细汗。

  终于,她找到了!

  只见青衣一闪,消失在花园的后门。

  如歌低声呼喊,飞身掠向青衣人消失的方向。

  悬廊上。

  孤单单只余雪一人。

  他痴痴望着如歌消失的方向,肌肤透明得似乎随时会幻化掉,白衣耀眼,却崩溃出绝望而脆弱的气息。

  ******

  离开品花楼。

  街道上空空荡荡,家家门户紧闭,跟方才的歌舞升平仿佛两个世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歪倒在街角,残破的碗中只有可怜的一两个铜板。犬吠自转弯的深宅中遥遥传来,衬得夜色更加寂寥。

  如歌在街道小巷四处找寻。

  那如玉的青衣却仿佛忽然失踪了,茫茫然天地之大,她奔走飞掠,转大街拐小巷,那身影却仿佛夜露蒸发在淡淡的月色中。

  她找不到那青衣人……

  倚在冰凉的墙壁上,她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

  忽然一阵心痛。

  眼泪滚烫地滑下脸颊。

  她咬住嘴唇,脸色煞白,唇间满是泪水的咸涩。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等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在担心他吗?如果不是他,那么,他现在哪里,有危险吗,他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吗?

  把泪水擦干在衣袖上,如歌努力站直身子。

  她要去找玉自寒。

  三天一过,无论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玉自寒。

  突然,细细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如歌倾耳去听,身子微微发抖。她握紧手指,心跳漏掉几拍,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悠长悠长的小巷。

  月光如华。

  青衣如玉。

  如歌追到了那人的身后,伸出右手想要拍他的肩膀。

  手掌停在半空——

  忽然——

  僵住了——

  如歌古怪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两颊的泪痕微微生疼,她笑得好像自己是个绝世旷古的大傻瓜。

  呵,她可以想到玉自寒听不到声音,怎么却忘了他也无法走路呢?

  苦涩的笑声在清冷的夜里轻轻散去。

  穿着青衣的男人转过身,一脸惊恐,双眼呆滞地瞪着如歌:

  “我……我没有钱。”

  “走开。”如歌闭上眼睛。

  那男人吓得腿软,全身打抖。

  “滚!听到没有!滚!”如歌忍无可忍地大吼,“快滚!否则我杀了你!!”

  男人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如歌心中一片凄然。自从爹爹去世,她有许久许久没有趴在玉自寒温暖的膝头。只要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要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空空落落。

  月亮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

  寂静的巷子。

  寂静的她。

  她慢慢走着,一时间像是没有了方向,只是毫无目的地走着。

  夜,愈来愈深。

  红衣的如歌在深巷小街慢慢走着。

  直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被风吹卷入她的呼吸!

  好骇人的血腥味!

  夜风中还夹杂着濒死前凄厉的惨呼呻吟!

  浓重的酒气!

  痛苦的呕吐!

  霎时,如歌的神志清醒起来,前面的巷中必是刚有一场恶战,而且死伤的人数不少。她挺直背脊,轻步弯过巷角。

  ******

  新月如勾,冷冷挂在幽蓝的夜空,几颗稀疏的星,照着忽然变得如地狱一般的小巷。夜风卷来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呻吟声,濒死前的吸气声,鲜血在地上缓缓的流淌声。

  巷中十三人。

  九人已死,尸体依然温热;三人在地上兀自挣扎,手指僵硬地抠着冰冷的泥土,眼睛瞪得极大。当如歌弯过巷角看到他们时,这三个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二个人,都是被一刀断喉!

  浓稠的血河将巷子染红。

  “呕——”

  一阵呕吐的声音。

  冲鼻的酒气,深蓝的布衣上满是腥臭的秽物和血迹,那人虚弱地倚在墙上,天命刀身血珠滚落,苍白的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右耳的蓝宝石幽暗深沉。

  “呕————!”

  他痛苦地呕吐,身子弯得像个虾米,发抖,抽搐。他喝了整整十天十夜的酒,最便宜最烈性的烧刀子,喝得一文钱都没有了,被客栈的伙计拳打脚踢到街上。

  胃里翻绞疼痛,就像被千万根烫红的钢针戳刺撕裂。

  那些人为什么不再来杀他?来啊,把他杀死了,就不用再这么痛。死了,就永远不再会痛。他呕吐着,身子倚着墙壁滑落,虚弱的冷汗让他阵阵颤抖,终于,他跌倒在血泊里,蓝衣被鲜血浸透,变成一种奇特的颜色。

  他干哑的喉咙含混着一个声音。

  像是呻吟。

  像是抽痛的哽咽。

  又像是一个只有在漫天荷花碧绿荷叶的梦里,才敢微微忆起的名字。

  “战枫。”

  突然间,他恍惚陷入了一个最荒诞的梦里,在梦里,他居然——

  听见她在叫他。

  ……

  …………

  “战枫、战枫。”

  她喜欢叠声唤他,落日将满池盛开的荷花映得比天边晚霞还要灿烂,粉白晕红的脸颊,她笑得轻轻盈盈。

  那时,她九岁。

  小如歌整日整日缠在小战枫的后面,她爱穿鲜红的衣裳,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他,苹果一样的小脸蛋红扑扑。

  “不要叫我战枫。”

  小战枫板着脸,采下新鲜的莲蓬。

  “为什么啊。”小如歌掀起红衣,将墨绿的莲蓬兜起来。

  “你应该叫我师兄。”

  “可是,我有很多师兄啊,玉师兄也是师兄,姬师兄也是师兄,都叫师兄怎么分得清楚啊。”

  “我是大师兄。”

  “呵呵,”她笑得憨憨的,“三个师兄里,你明明最小,什么大师兄嘛。”

  “战师兄。”

  她吐吐粉红的小舌头,笑着:“不好不好,战死兄,难听死了……歌儿要你活到很老很老,活到头发眉毛都很白很白了还跟歌儿一块玩。才不要你战死呢!”

  真是会乱讲。

  小战枫伤脑筋地望着笑个不停的小如歌。

  “战枫,战枫……”

  荷塘里,荷花的清香,迎面的夏风,一连串的童声的呼唤,吹荡起水面层层金色的涟漪……

  …………

  ……

  小巷里,看着战枫狼狈地跌倒在血泊和呕吐秽物中,浑身酸臭污秽,如歌心中有如被锐利的刀片划过。

  她闭上眼睛。

  手指用力刺痛掌心。

  待她再将眼睛睁开时,战枫正醉眼惺忪地望着她,他伸出左手,月光下,他的手指苍白发抖。

  “歌……儿……”

  那身红衣,鲜艳如火,漆黑明亮的双眸,可以将他的心焚烧成深深的黑洞。酒意让他的身子跌跌撞撞,他吃力地想要爬起来,然而一晃,又重重跌倒在血泊污垢里。

  如歌咬住嘴唇,一动不动。

  战枫仰面躺在血污的地上,痴痴笑着,眼角有隐隐的水光闪落:“歌……儿……你终于来接我了……”

  ******

  屋子漆黑。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地上,已经有两个时辰,她一动不动。雪在她身边静静睡着,均匀地呼吸,脑袋倚在她的肩膀上。

  床上的战枫似乎正做噩梦,面色苍白,眉心皱得死紧,他好像被人扼住喉咙,呻吟低沉而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痛苦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雪悠悠醒来,他打着哈欠拍拍如歌:“你去睡一会儿,我守着他。”

  如歌摇头。

  “臭丫头,你还真是固执啊。”

  如歌望着宿醉的战枫,她不要睡,她有话要问他。

  “喂,为什么你难过的时候喜欢坐在地上呢?”雪忽然问道。

  如歌怔怔地想一想。

  “因为地上冷。”

  “……?”

  “地上冷了,心里的难过就会被冻住。”

  “要是被冻病怎么办?”雪恼怒道。

  “不会的。”

  “臭丫头,你……”

  “在做完所有的事情前,我不会让自己生病死掉的。”

  她的肩膀单薄如纸,面容却淡静坚毅,一种绝色的美丽仿佛是从她的骨子里透了出来。

  雪搂住她的肩臂,股股温热轻柔地贯入她体内。他轻笑如花:“不要说什么死呀死的,有我陪着你,想死都死不掉。”

  那边。

  战枫猛地坐起来!

  浑身惊满瑟瑟的冷汗,他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布满血丝,右耳的蓝宝石迸出凄厉的暗芒。

  他握紧刀,慢慢从噩梦中醒转。

  等双眼变回死寂的冰蓝时,他掀开锦被,却发现身上换了件干净的蓝衣,没有血渍,没有秽物。

  屋里漆黑。

  然而,战枫感觉到角落里有两个人。

  “谁?”

  战枫的声音冰冷如刀。

  雪轻轻弹指,桌上的油灯燃亮,如豆的灯光,在蓝衣的战枫和红衣的如歌之间晕晕闪动。雪坐在沉香凳上,挑弄着灯芯,风姿优雅出尘。

  角落中,站起一个红衣的身影,衣裳耀眼光华,鲜艳如破晓时第一抹朝霞。她瞅着他,面容晶莹,神色沉静。

  “呛————”

  天命刀震出一声惊心的清吟。

  战枫身子巨颤!

  “你——!”

  幽蓝的卷发张扬飞舞,他瞪着她,这一刻即便是世界将要毁灭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因为,他害怕。

  怕眨一下眼睛,她便会消失了。

  “我没有死。”

  如歌凝视他,语气平静。

  战枫的眼底渐渐湛蓝,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刀,手指颤抖着,像是拼命压抑着去拥抱某个人。

  “你醉的时候,我原本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杀死你。”如歌淡淡看着他,“可是,我要听你自己说。”

  血液凝固成冰。

  战枫这才明白,他以为自己从噩梦中醒来了,却不过是从一个噩梦坠入了另一个噩梦。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

  如歌问战枫。

  火苗幽幽暗暗。

  晕黄的微光将二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

  “如果是我……”

  如歌听着。

  “……你会杀了我吗?”

  “会。”

  “会怎样杀我?”

  “你怎样杀的我爹?”

  “我自他的前胸一刀贯入。”

  如歌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杀我爹?”

  “因为他杀了我的爹娘。”

  “你怎会知道。”

  “烈明镜亲口承认了。”

  “我爹怎会亲口承认,就算他真的杀了你的爹娘,又怎么会亲口承认?!”如歌怒道。

  战枫沉默。

  如歌吸一口气。

  “你的武功,可以杀我爹吗?”

  “他没有防备。”

  如歌抑制住胸口狂乱的气息,双拳指骨咯咯作响:“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你不是欺骗我好久了吗?”

  战枫望着她。

  他的眼睛湛蓝,唇边有一抹古怪的笑容:

  “生,比死还要痛苦。”

  “痛苦?你报了‘仇’,不是应该快乐得无与伦比吗?!”如歌的红衣怒扬。

  战枫将刀递她。

  “胸口,心脏处。”他凝望她,“我不恨你,杀了我,无须痛苦。”

  如歌握住刀。

  “答应我一个要求。”战枫声音很低。

  “说。”

  “将我的尸体埋在那个荷塘。”

  “……好。”

  “来吧。”

  如歌举起刀。

  刀尖闪着幽蓝的寒光,对准战枫的胸膛。

  战枫看着她。

  纵然是要杀他的这一刻,她依然是那么美。她的面颊如荷花般粉红,她的眼波如荷叶上的露珠般轻盈,飞扬的红衣,是每日练功后,荷塘边如醉的晚霞。

  屋里骤然一暗,火光摇曳在墙壁,映出刀的剪影。雪挑弄着灯芯,眉间有淡淡的忧伤。

  “不要杀他。”

  声音像深夜的飞雪一般忧伤。

  刀,在如歌手里握紧。

  她听到了雪的话,她看到了战枫眼中的痛苦,她的心底像被千百把天命刀翻绞撕裂!

  但是。

  她——要——杀——了——战——枫——!

  纵使以后的日日夜夜都要在痛苦里煎熬,她也要杀了战枫!!

  她恨他!

  他杀死了这世上她至爱的亲人。

  “不要杀他。”

  雪的白衣在幽暗的火光下,像临风叹息的白花。

  刀如怒浪!

  红衣烈烈飞扬,如歌满腔悲怒,一刀挥向战枫的胸膛!

  这一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战枫站得笔直,孤傲的身子没有一丝颤抖,在她挥刀而出的那一刻,他苍白的唇角轻轻淡出苦涩的笑。

  鲜血迸涌!

  刀砍入血肉,令人牙酸的声音,飞起一丛艳丽的血,溅在墙上。

  血,缓缓沿着墙壁淌下。

  滴答的轻响,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不要杀他。”

  雪紧紧握住幽蓝的刀刃,汩汩鲜血,使他晶莹美丽的右手变得凄惨可怖。

  如歌震惊失声:“你做什么?!!”

  雪笑得温柔:“丫头,先不要杀他。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第十一章

  幽暗漆黑的地底,暗河静静流淌,墙壁上的火把悄无声息地燃烧。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是死寂的。没有生命,没有未来,没有希望。

  漆黑的石屋里有一张木轮椅。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指甲残缺破裂,手上布满令人心惊的伤痕。青色的衣裳上有旧时的血迹,斑斑点点。他望着屋中惟一的小窗,窗上有铁栏,窗外也只是茫茫的黑色。

  他咳嗽起来。

  胸口的郁痛使他咳嗽得微微弯下了腰,几缕鲜血淌落青衫上。然而,如此的他,却依然有一种高贵内蕴的气质,宁静的眉宇间,有淡淡如玉的光华。

  血红的影子在石屋骤然凝聚!

  暗夜罗大笑而来:“如何,可考虑好了吗?”

  玉自寒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暗夜罗转到他的身前,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我忘记了你是一个聋子,怎会听到我的声音呢?”

  玉自寒依然没有看他。

  他轻轻咳嗽着,好像暗夜罗不过是一抹透明的空气。

  暗夜罗笑了,黄金酒杯在指间旋转闪光,他笑得比血红的衣裳还要妖艳:“不愧是静渊王,单就这份沉着的功力,哪里是景献王和敬阳王那两个蠢货可以相比的?”

  玉自寒知道他来做什么。

  暗夜罗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希望通过他来控制朝廷,并承诺他以天下皇位。

  “你找错了人。”

  玉自寒静静说。如果暗夜罗找的是敬阳王或者景献王,应该都会一拍及合。

  暗夜罗叹道:“可是,我偏偏看上了你。”轻松可以到手的一切,没有任何困难得到的东西,对他而言,没有吸引力。

  “你是疯子。”

  暗夜罗仰天长笑:“不错!我就是疯子!我偏偏要让整个世界混乱,我偏偏要让每个人都痛苦,他们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快乐!!”

  他狂笑着,眼中是疯狂的血红。

  突然,他逼近淡然宁坐的玉自寒,笑容阴毒:“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恨吗?”

  玉自寒沉静。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的耳朵是聋的?为什么你的腿是废的?”暗夜罗眉间的朱砂阴美地跳动,“因为你的母亲玉妃是最得宠的妃子,于是在你出生前皇后就下了毒,于是你一出生就是聋子,你的母亲刚生产完就死了。你虽然聋,可是你父王依旧疼爱你,于是敬阳王的门人就打断了你双腿所有的筋脉,于是你又成了一个不能走路的瘸子。”

  玉自寒闭上眼睛,面色变得苍白。

  暗夜罗继续说着:“所有的事情,你的父王都清楚,可是为了他的皇权,为了不得罪掌权的外戚,他装聋作哑,只是把你送到了烈火山庄,从此不闻不问。”

  他低沉地笑着,艳红的薄唇离玉自寒的双唇只有两寸的距离:

  “这一切,你不恨吗?”

  玉自寒微微后仰,想要离他远些。暗夜罗却箍住他的后颈,使他分毫动弹不得。

  暧昧的距离,暗夜罗柔情地呵气:“多么优秀出色的静渊王啊,世间原本不知会有多少人为你倾倒,可惜,如今却是一个废人。呵,你真的没有痛恨过吗?”

  他的声音像蘸着蜜糖的毒钩:

  “因为残废的双腿,你离不开这辆轮椅,无法及时赶到你心爱的人身边;因为聋掉的耳朵,心爱的人就在林中呼喊,你却不知道她的方位;因为虚弱的身子,无法练成顶级的武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刺杀也无力去救。”

  暗夜罗的话就如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插在玉自寒心上。深刻的痛苦,令他的五官失去了平日的淡然自若。

  他剧烈咳嗽。

  一大口鲜血喷涌在青色衣衫。

  暗夜罗笑得多情:“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你所有的遗憾,我全部都可以帮你弥补。”

  玉自寒压抑着咳嗽,双眼渐渐淡如远山:

  “太迟了。”

  她已经不在,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此刻不过是个活死人。

  暗夜罗纵声大笑,血红衣裳旋舞如摄魂的残阳,乌黑的长发闪耀着妖艳的光泽。

  “哈哈,你以为烈如歌死了吗?!”

  ******

  汩汩的鲜血从雪的手掌流淌着。

  如歌颦紧双眉,将金创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伤口很深,药粉刚洒上就被血冲走了。她咬住嘴唇,将满满一瓶药粉洒上去。

  “好疼!”雪呻吟着呼痛。

  如歌瞪他一眼,从桌上拿了雪白的布条准备给他包扎:“知道痛,为什么用手去拦刀?”

  “你若是不挥出那一刀,心中的悲苦和仇恨怎么能化解的了呢?”

  “那也不需要你用手啊!”

  “若是不伤到我的手,你怎么会心痛得把嘴唇都咬白了呢?”雪笑得一脸可爱。

  如歌气得说不出话。

  雪得意地笑:“很十全十美对不对?你的恨意被那一刀和鲜血冲得淡了些,我也知道原来你是如此心疼我的呀。”

  如歌用力包扎他的手。

  “哎呀”、“哎呀”的呼痛声顿时令雪的得意烟消云散。

  窗外的夜空已渐渐发白。

  鸡鸣遥遥传来。

  如歌沉默半晌,面色凝重:“雪,你说过你是仙人。”

  “对呀。”

  “那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呃……你想知道什么?”

  她盯紧他:

  “我爹的确是被战枫杀的吗?”

  雪揉揉鼻子,无奈道:

  “是。战枫没有骗你。”

  如歌的血液变冷。

  “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杀了他,烈明镜也活不过来了。”

  “难道,就让我爹那样死掉吗?!”如歌的泪水流下,“我是他的女儿,我要为爹报仇!”

  雪苦笑。

  “为什么都要报仇呢?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仇恨,很多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

  如歌怔住,去想他的话。战枫,也说是为了报仇。

  “战叔叔……真的……是我爹杀的吗?”

  雪犹豫着。

  她凝视他:“请你告诉我。”

  雪轻轻叹息:“是的,是烈明镜杀的。”

  如歌惊怔,半天才找回声音:“为什么?!”爹和战叔叔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而且每当爹提起来战叔叔,那种深刻的感情绝对不是伪装得出来的。

  雪的声音有点古怪:“烈明镜有自己的原因。”

  如歌追问:“不可以让我知道吗?”

  雪望着她,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用知道。”

  如歌又是一怔:“知道的越多,痛苦也就越多。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雪微笑如花:“聪明的丫头。”

  “那你岂非是最痛苦的人?好像所有的秘密你全都知道。”

  雪伸伸懒腰,哈欠道:“才不是,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

  雪偷亲她的脸颊一下:“只要能和如歌臭丫头在一起,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如歌怔怔看他。

  雪笑盈盈,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喂,再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啊。”

  如歌惊呼——

  “你的手!”

  鲜血浸透了雪白的布条,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如歌捧住他的手,惊得有些失了方寸:“怎么会这样,用了这么多药粉,怎么还是止不住血呢?”

  雪的笑容有些虚弱:“你真是笨死了,难怪被我骗那么多次。我是故意让你心疼啦。”

  “闭嘴!”如歌愤怒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你不是仙人吗?是仙人还会流血不止?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雪笑得甜蜜蜜:“好啦好啦,我不让血再流就是啦。”他拉起如歌的裙角,扯下一块鲜红的布条,换下被血渍湿透的白布,“血是红的,就应该用红布来包扎,这叫做以红克红。”

  如歌怀疑道:“又在骗我?”

  雪拍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放心好了,我去饱饱睡上一觉,明天伤口就会全好了。”

  望着走进里屋雪的背影,如歌心底一片挥之不去的不安。

  为什么,她总觉得雪用红布包扎伤口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渗出的鲜血不再那么刺眼呢?

  ******

  漆黑的石屋里。

  玉自寒双手握紧轮椅,胸口狂涌的热血令他眩晕:

  “她——”

  暗夜罗嗅着酒香,眉间朱砂殷红多情:“她还活着。就在前一刻,她还在品花楼外的巷子里急切地寻找你,当四处寻觅不到你的踪迹,她靠在冰冷的墙上,思念的泪水滚落她美丽的脸庞。”

  诗人一般的语言,暗夜罗的声音像七弦琴般优美。

  玉自寒的身子轻轻颤抖,他忽然想用世间所有的一切换得再看她一眼的机会。

  暗夜罗斜睨他。

  爱情啊爱情,当那人死去时,天地间再没有意义,然而,若那人还活着,即使变成一缕魂魄,也要守在她的身边。

  当年的自己,也曾如此被爱折磨得成鬼成魔。

  玉自寒却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任何一点心绪的紊乱和贪念,都会给暗夜罗造成机会。他的面容平静如恒,可是,青衫衣角的微微轻扬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暗夜罗笑道:“你不想见她吗?”

  玉自寒道:“只要她活着,便已足够。”

  暗夜罗抚掌大笑:“不错,即便见到她又能怎样呢?你不还是一个废人?耳不能听,足不能行,她若再次遇到危险,你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玉自寒捂住嘴唇轻轻咳嗽。一股剧烈的痛苦刺入他的心,然后扩散开来,痛得身子冰冷。

  暗夜罗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跟我交换吧,我可以给你所有的一切,包括她对你的爱,包括健康的身体。”

  玉自寒看着他。

  唇角染出淡然的笑意。

  “若不是我的,便不奢求。”

  暗夜罗骤然捏紧黄金酒杯,眼底是恼怒的风暴,旋即,他却又仰声大笑,笑声诱惑而温柔——

  “凡未曾得到,便不知失去的痛苦。”

  暗夜罗愉悦地叹息——

  “好,那就先让你尝过幸福的滋味,极至的幸福。十天以后,当这种幸福失去,我再听你说,你是否仍不奢求。”

  阴沉的地底。

  暗河静静流淌。

  暗夜罗阴美如勾魂的修罗,血红的衣裳仿佛是用千万人心尖最痛的一滴血染红的。

  ******

  战枫留在了品花楼。

  他整日喝酒,喝醉了就大口大口地呕吐,呕吐完,再继续喝酒。深蓝的布衣染满了酒气和秽物,幽蓝深黯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潦倒落魄的身影,却偏偏牵动了楼中很多姑娘的心。

  自那日后,如歌一句话也没有跟战枫说过。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于是,她决定离开。

  雪拂弄琴弦,清妙的乐曲自他的指尖流泻,他抬头看着收拾包袱的如歌,道:

  “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玉师兄。”虽然不知他身在何处,可是在品花楼里呆等也不是办法。

  “去哪里找呢?”

  “不知道。”如歌把包袱打好,望望四周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天下如此之大,没有方向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我有你啊。”如歌对他笑。

  雪挑出一个高音,清亮的高音绕梁许久,慢慢散去。他摇摇头:“我也不知玉自寒在何处。”

  如歌瞅着他:“你说过,你什么都知道。”

  雪轻轻叹息。

  “雪……”她央求他。

  雪依旧摇头,肌肤如清晨第一抹露珠般晶莹透明,美得轻盈,美得像随时会在阳光下蒸腾而去。

  如歌咬住嘴唇:“你是不愿意告诉我呢?还是真的不知道?”

  雪笑得可爱:“是不想告诉你。”她不可以见到玉自寒。就让他自私一次吧,他不要如歌见到玉自寒。

  如歌眼底有吃惊的光芒:“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师兄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雪吸一下鼻子,薄恼道:“你答应了要努力来爱我!”

  “我去找师兄……”

  “你心心念念只有那个玉自寒,以前你就曾为了他抛下我,为了他,你甚至可以让我去死……”雪的心一阵阵抽痛,泪水闪着星光淌落哀伤的眼眸。

  “我没有。”如歌急道。

  “如果我和玉自寒只能活下一个,你会选谁呢……”

  如歌没有听清,只看见他的双唇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神态那样忧伤,令她的心也猛地抽痛了。

  于是,她走到雪的身边,轻轻蹲下,细细打量他。

  雪的泪水滑落她的唇边。

  泪水有淡淡的咸味,还有飞花的清香。

  如歌用袖子帮他拭干泪水:“雪,不要像孩子一样哭,我喜欢像英雄一样的人。”

  雪怔住。

  然后,绝美的双唇绽出一朵令百花失色的笑容。

  “臭丫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英雄。”

  如歌眨眨眼睛:“英雄,不一定要很魁梧很冷酷,只要有一颗很善良的心,就是英雄。不过,英雄可不会动不动就哭啊。”他的泪水,总是让她难过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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