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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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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百合姑娘在做什么?!

  只见百合粉脸含春,杏眼微眯,丹唇微启,一袭娇黄薄纱绸裙慵懒地半褪着,飘坠在地板上。她的粉肩赤裸,胸襟敞开,艳黄色的抹胸清晰可见,娇白的乳沟诱人地颤抖。

  这,难道就是风细细告诉过她,而她却还无缘一见的“脱衣舞”?!

  如歌睁大眼睛,看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百合媚惑翩舞着,纤纤细腰摇摆如水中灵鱼,一手轻褪着所剩无多的衣裳,一手轻抚着酥乳般的胸口,伴着乐师们的曲子,一路向刀无暇三人的桌子行去!

  如歌站回风细细身后,低声道:

  “办好了。”

  风细细点头,轻道:“先看戏吧。”

  百合翩翩旋舞如九天飞花,忽然,又如断翅的蝴蝶,失魂般跌落在刀无暇的身上。

  品花楼一阵惊叹!

  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盯着刀无暇,恨不得把自己换作他,好一饱如此艳福。

  但——

  刀无暇面容一板,眉头紧皱,“霍”地一声立起,硬生生将百合甩倒在了地上!

  “啊!”

  很多客人惊得站起来,不会吧,这样糟蹋美人儿。

  “蠢货。”

  风细细轻不可闻地冷笑。

  如歌知道她的意思。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天下无刀城又素讲体面规矩,百合想用近乎淫荡的脱衣舞来引诱刀无暇,是不可能会成功的。

  也许,这也是百合在赌呢?以百合的姿色,在品花楼顶多中等偏上,排名一直徘徊在二十名上下,要想出名,只能一博了。成者王侯败者贼。可惜,百合失败了。于是,她成了蠢货。

  百合却仍在媚笑,灵蛇一般又扑住了刀无暇的身子,白葱似的指尖儿爱抚着他的大腿,缓缓地、柔媚地向上游走。

  朱唇呢喃道:“刀公子……”

  她既然已经赌了,就要彻底赌上一把!

  另一边。

  如歌望着仍在努力争取的百合,心中忽然一阵凄然。

  她想到了远方的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有着幽黑发蓝的卷发,幽黑发蓝的眼睛,右耳有幽蓝的宝石。她忽然很想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可曾想念过她。

  无意识的,她又去看那个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正在凝视她。

  他似乎一直在凝视她,眼底有淡淡的担忧。这次,刀无暇没有动。

  动的是刀冽香!

  她一把揪起百合的长发,劈手两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百合的脸颊顿时肿起来,血丝顺着嘴角流出!

  “贱人!”刀冽香冷喝,“你很喜欢脱衣服勾引男人对不对?好,姑奶奶今天就让你脱个干净!”

  “刷——”

  百合的衣裳被刀冽香扯成碎片,顷刻间,只剩下艳黄的抹胸和底裤!

  “不!”

  百合惊恐地蜷缩起赤裸的身子,嫩白的娇躯在春日的夜里瑟瑟发抖。

  刀冽香冷哼:“还有些零碎,一并脱了吧!”

  伸手向百合的抹胸抓去!

  如歌只觉有一口热血向喉咙冲!

  握紧拳头便要急喝——

  空中飞起一件黑色衣裳。

  轻飘飘越过众人头顶,罩在颤抖恐惧的百合身上。

  百合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用它裹住全身,泪水,疯涌在黑色的衣襟上。

  刀冽香震怒!

  凤目圆睁向大堂右边角落瞪去,见一淡眉细目男子仅着中衣,神情不卑不亢,百合身上的黑衣显是他掷来的,不禁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妹子!”

  刀无痕却突然止住她的呵斥,白胖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向刀无暇递个眼色。

  电光火石间,他已认出了那淡眉细目男子正是玄璜!

  玄璜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烈火山庄。

  当今世上,所有人都听过一句话。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烈火山庄坐稳白道的第一把交椅,暗河组织则是绿林黑道的龙头,两股势力明争暗斗数年,发生大小战役七十八起,双方共死亡七百二十六人、伤一千九百一十八人、失踪一百四十五人。

  然而,十九年前暗河组织却忽然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无任何动静和消息,一夜间在江湖绝迹。

  烈火山庄从此也再没有对手。

  几年后,烈火山庄就等于天下武林。

  烈火山庄庄主烈明镜共有三个弟子。

  其中二弟子玉自寒,甚少在江湖上行走,识得他的人很少,天下无刀城的鸽组收集到整理有关他的资料并不多。

  玉自寒,二十二岁,自幼双耳失聪,双腿残疾,常穿青衫,容貌温润如玉,左手一枚羊脂白玉扳指。相传他有六个随仆,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黄琮、苍璧,其中,玄璜与黄琮为世人所多见。

  刀无痕正是认出了玄璜。

  品花楼。

  静悄悄。

  乐师忘记了奏乐。

  宾客忘记了呼吸。

  他们或兴奋或好奇或担心地等待着情势的变化。

  刀无暇一振锦袍,玉面露出喜容,几个大步便行到那雕花木桌前,对木轮椅中的青衣清俊男子,一揖到地,朗声恭敬道:

  “天下无刀城刀无暇见过玉公子!”

  话未落,他便觉不妥,这玉自寒是个聋子,如何听得他说些什么,恐有不敬之嫌。但如何与聋子沟通,一时间又想不出好法子,竟有些怔在那里。

  这时,一股柔和如春风的力道轻轻将他的身子托起,刀无暇不敢违逆,顺着这股力道抬起头来。

  玉自寒的双目。

  恬淡而安适,象灵山秀水间沉静的温玉。

  玄璜道:“刀公子,说话时请面对我家少爷,少爷自会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纸,和一支做工精细的碳笔,摆在桌上。

  刀无暇心道,莫非玉自寒习得唇语,能从口型知晓话语内容,这倒需小心了。边想,他边对玉自寒抱拳连声致歉,道:“在下小妹年少气盛,行事不知轻重,让玉公子见笑了,回去必当严加管教。”

  玉自寒在纸上淡如轻烟般写道:

  “令妹天真,不必多责。”

  刀无暇松口气,道:“是。”

  玄璜道:“这青楼女子举止放荡,确有失礼之处,刀姑娘看不下去亦在情理之中。但凡事应适可而止。”

  刀无暇道:“多谢教诲。”

  玉自寒微微摇头,叫他不必如此客气。

  这边,风细细暗想,这位玉公子不知何方神圣,竟能使得名震天下的无暇公子如此谦恭以待。只可惜,这秀玉般的人儿竟似又聋又哑又残,可见上天是见不得人完美的。

  如歌却一直注意着被众人遗忘的百合。

  百合彻底失败了,她娇艳的脸庞上满是狼狈的泪渍,十指死死抓紧身上的黑色衣裳,一个劲儿不住地颤抖。终于,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要离开这个带给她羞辱的地方,没有人看她,她希望能静悄悄地退场。

  她低下头,咬紧牙,不想看见楼里其他姑娘嘲讽的表情。但是,当她经过时,依然听到了香桃的讥笑、曲悠悠的冷哼、薄荷飞白眼的动静、柳絮唾口水的声音……忽然,一只脚平空横出来,绊在她的身前!

  百合慌乱间哪里来得及去躲闪,左腿一弯,身子失去平衡就往地上跌。她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又被人推了一把,惊慌中忙抬眼,一张跋扈得意的脸,是凤凰,平日里她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落井下石?!

  百合止不住坠跌的势头,身子摔下去,她闭上眼睛,胸中一片阴冷漆黑,她恨!每个人都在努力向上爬,可以用各种手段,只要能成功!她无非是选了一个错误的方法,为何就要落入被人嘲笑和践踏的深渊,她恨!

  一双温暖的小手。

  百合没有跌在冰凉的地上,有一双温暖的小手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地扶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使脚绊她的凤凰旁边。

  凤凰恼怒有人扫了她的兴,低头“呸”一口,啐在百合衣角,骂道:

  “贱货!”

  百合好似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看一下是谁扶起了她,僵直着身子,径直走出了品花楼,走入外面的夜色中。

  如歌垂首站回风细细身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风细细扭头瞪她一眼,以手帕掩口,轻叱道:

  “那种贱人,理她做什么,惹一身麻烦。”

  如歌不语。

  “你身手倒蛮快,一溜烟就窜到那贱人后面,使得是什么功夫?”风细细狐疑道,忽然觉得自己对歌儿好像也不甚了解。

  如歌向场中望了望,道:“小姐,幽兰姑娘的书画表演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是否要接着上场。”

  风细细连忙整整衣裙,理好面纱,再顾不得追问如歌。

  品花楼内。

  有琴泓正在奏琴。

  风细细正在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少了个丫头。

  后花园中。

  月色淡极。

  古琴之声传来,悠悠谦和,平淡雅致。

  如歌仰首望着幽蓝的夜空,风,吹动她红色的衣裳,烈烈向后扬起。因为无人,她洁白的小脸上有淡淡的忧伤。

  有人经过,惊扰了她。

  那人手拿一只小包袱,背脊挺得极直,面容艳丽而冷峻。

  如歌叹息道:“为何要走呢?”

  热热闹闹的桃花开在那人身边,花影映在她脸上,映得她左右两颊被掌掴的痕迹通红骇人。她瞪住如歌,眼中有凌厉的恨意,半晌,道:

  “留下来,让你们侮辱嘲笑吗?”

  “你有勇气在众人面前挑逗刀无暇,却没有勇气面对些闲言碎语?”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百合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如歌凝视她,平静道:“因为我刚才帮了你,让你没有摔倒在凤凰脚下。”

  百合又冷笑:“你以为我会感谢你?”

  “你会。”如歌微笑,“如果被凤凰那种女人侮辱,很丢人。”

  百合眼中闪过抹奇异的光芒,唇角扯出讥笑:“不错,我再下贱也比母狗凤凰强一百倍。”

  桃花树下。

  百合摸着脸上火辣辣的掌痕,恨声道:

  “在品花楼,只凭我的姿色想要出众,难如登天。我不甘心等到人老珠黄再没生意了,还攒不下可供一辈子花用的金银。这是次机会,我必须把握住,只要能攀上刀无暇,定能掏出个金山银矿来,他有权有势,往后也再没人敢欺负我。我当然要拼一把!呸,她们都觉得刀无暇定是喜欢假惺惺的大家闺秀,便一个劲儿扮清高。可笑,真喜欢正经人家的闺女还来青楼做什么,凭他还不一抓一大把?!凡来青楼的都是贱胚,都喜欢看女人脱、看女人浪荡,我偏偏和她们不一样!我索性就脱给他看!”

  “可是,你失败了。”如歌提醒她。

  百合一怔,闭上眼睛,然后,冷道:“所以我走。”

  “去哪里?”

  “换个名字,从新开始。”百合眼光黯然,“今夜一过,品花楼里百合的名字就会沦为人笑柄;变得臭不可闻。我,不得不走。”

  “还做这行?”

  “我有别的本事吗?”

  “我认识一些人,他们或许可以帮你找……”

  “算了,”百合打断她,“一朝青楼人,终生青楼鬼,我再也做不了其他的行当。再说,你若真有路子,又怎会进了品花楼?”

  如歌望着桃花树下双颊殷红、眼神阴厉的百合,无奈道:

  “那,祝你好运。”

  百合冷笑:“好运是靠自己争取的。”“你说的对,”如歌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到她手中,“这是治疗淤伤的灵药,抹在脸上,一个时辰后印痕便会消失。这样,无论你到哪里争取到好运的机会都会大些。”

  百合凝视她片刻,将瓷瓶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从此,品花楼再无名叫百合的女子。

  ******古琴声止。

  品花楼内掌声、喝彩声如雷。

  如歌悄悄回到了大堂中,知道风细细在有琴泓的帮助下,终于抢得了个满堂彩,风头之劲,让其他姑娘为之侧目。

  风细细娇声细喘,白纱遮掩下的脸颊娇媚粉红,她妩媚的美目飞快地遍巡全场,见众宾客皆如痴如醉地关注着她,不由喜不自禁,却立刻坐得更端庄些,摆出天山之雪凛然不可侵犯之姿。

  如歌轻声道:“小姐,恭喜你,今晚的花魁非你莫属。”

  风细细嗔她一眼,心中满是欣喜。

  这时,场中忽然站起一人。

  她内着葱绿团花紧身绸裙,外罩桃红透明轻纱,杏眸挑眉,五官艳丽绝伦,神态张扬娇纵,正是品花楼当月排名第四位的凤凰姑娘。

  凤凰高声笑道:“怎么姐妹们今晚这等没出息,净是唱歌跳舞作画的,一点新鲜的东西也没有,别让客人们都瞌睡着了!让我给大家来一段惊险刺激的提提兴致,如何啊?”

  “好!!”

  掌声四起!

  品花楼的其他姑娘们却都侧目瞪她。

  凤凰要表演的是百步飞刀!

  为了更加刺激好看,她命丫头香儿在远处站好,头顶放一只苹果,来充当靶子。可是香儿以前哪里干过这种事情,吓得面如土色,双腿颤抖,头上的苹果也随之晃来晃去,让凤凰无法瞄准。

  凤凰恼了,劈手一记耳光:“没用的家伙,不许抖,再抖我射穿你的脑袋!”

  香儿的泪珠儿扑簌簌下来,闭上眼睛,不敢说话。

  那边刀冽香却忍不住了,骂道:“喂,你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为什么要打她!”

  凤凰双手叉腰,嘲笑道:“怎么,兴你大小姐抽人耳光,我就不可以?!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丫头,我爱打爱骂关你屁事!”

  刀冽香气得险些昏厥,怒喝道:“我方才是在收拾贱人,你却是要一个可怜的小丫头陪你玩命,怎能一样?”

  “可怜?!”凤凰伸手拧住香儿的脸蛋儿,拧得煞白,“香儿,你说,你怎么可怜了,我是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只是让你顶个苹果,就哭得像泪人儿,好像有人虐待你,存心让我丢脸对不对?!”

  香儿咬牙忍住泪花,哽咽道:“奴婢不敢。”

  凤凰白刀冽香一眼,道,“听见没有,这是我们主仆间的事儿,与外人无关!”

  “你!”

  刀冽香哪里受过这等气,立时就要出手教训她,却被人拉住。用力去甩,甩不开,这才发现阻止她的是大哥刀无暇。

  刀无暇含笑道:“这位姑娘,即使她是你的丫头,随意打骂怕也不妥。”

  凤凰竟好像对他完全不感兴趣,冷哼道:

  “只要她是我的丫头,就用不着你管!”

  刀无暇望了望远处静坐的玉自寒,见他神情温和,目中似有赞许之色,心中不由一喜,摇扇轻笑道:

  〃如果我买下她呢?〃

  第二章

  那夜。

  品花楼众花各展绝技、争奇斗艳想要吸引的天下无刀城大公子刀无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却挑选了一个楚楚可怜毫不打眼的小丫头——香儿。当他将香儿搂在怀中,宣布他的所有权时,众姑娘皆脑袋一嗡,看到了“失败”两个字。

  郁郁茂盛的榕树下。

  有琴泓一身白衣,盘膝抚琴。

  如歌在他旁边,手托腮,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双目怔怔发呆,竟似丝毫没有将那曼妙的琴声听入耳中。

  有琴泓望她一眼,道:“想什么?”

  如歌回过神来,对他吐吐舌头,笑得很不好意思。自从那日她出楼买东西,偶尔在这片树林里见到练琴的有琴泓,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经常来听琴,对有琴泓也逐渐熟悉起来,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冷淡与疏离。

  “对不起啊,我方才没有注意听你的琴。”如歌小心翼翼地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气。

  有琴泓平静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如歌抱住膝盖,小脸儿仰起来,望着蔚蓝的天空,道:“我在想,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有琴泓等她继续。

  “那一次,刀无暇在品花楼第一次出现,我看到很多姑娘都下了功夫,很努力地想得到他的注意和青睐。幽兰姑娘书画一绝,气质出众;翡翠姑娘妩媚风流,歌技出色;凤凰姑娘施出奇招,想用飞刀来与众不同;百合姑娘更是大胆出位,勾魂摄魄;风细细也是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精心装扮,特意戴上了面纱,要扮神秘高贵,为了更引人注目,还请你为她伴琴……”

  天空蔚蓝如洗。

  如歌叹息:

  “可是,她们全都失败了,成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香儿。为什么会这样呢?不需要努力吗?不需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吗?或者说,努力了也不会成功吗?”

  有琴泓抚琴道:“怎会有如此大的感慨。只是运气罢了。”

  “运气?”如歌忽然悲道,“可是运气是那么难以捉摸。”

  “各人有各人的命。”

  如歌闻言,扭过头盯紧他,追问道:“努力会有用吗?”

  有琴泓依然抚琴,垂首道:“有时有用,有时无用。”

  如歌笑了:“多正确的一句话啊,有时有用,有时无用,但谁人知道何时有用,何时无用呢?”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道:“还是要努力,即使不成功,也不会后悔了。”

  “你说得有理。”

  如歌听到他的赞同,高兴极了,笑道:“就好像你,因为总是在努力地练琴,所以才能成为名扬天下的琴圣!”

  有琴泓道:“你错了,我不是琴圣。”

  “什么?”她震惊地张大嘴,“你不是琴圣?!”

  “我只是琴圣的弟子。”

  青翠荫茂的榕树下。

  白衣的有琴泓悠然出尘,清雅绝伦。如歌实在不敢相信,他如果不是琴圣,真正的琴圣又会是何等人物呢?她不禁向往起来。

  琴声淙淙。

  有琴泓在琴声中回忆道:“遇到琴圣那年,我十二岁,琴圣一袭白衣,洁白得像天山上的雪,比阳光耀眼,让人简直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如歌好奇道:“他的琴艺比你还出色吗?”

  “我连他一分也比不上。”

  她不信。

  有琴泓笑:“最起码,他奏琴时你绝对不会走神。”

  如歌羞红了脸:“我已经道过歉了。”

  有琴泓笑得宽容。

  如歌喃喃道:“琴圣……不晓得我能否有机会见他一面……”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琴圣每年会到品花楼一次,算算时间,也就快了。”

  有琴泓的声音中也似带着无限向往。

  品花楼除了“麻雀变凤凰”一夜间身价倍增的丫头香儿,最让人艳羡的就是风细细。

  风细细也算是因祸得福,没能抓住刀无暇,却被烈火山庄的玉自寒看上了。从初一那夜后,玉公子便经常来到她的风阁,她在品花楼排行榜上的名次随之一路飙升,转眼坐到了第二的位置。想来,也只有烈火山庄才能让天下无刀城尽敛光芒,才能让她成为当下品花楼最当红的姑娘。

  (有看官说了,不对呀,这风细细只是排名第二,怎会是最当红的姑娘?!您不知道,风细细就算再自负也不敢跟排名第一的雪相比,只是雪极少待在品花楼里。)

  风阁。

  玉自寒临窗而坐,静静品茶。

  风细细也算是见过场面的女子,可是,因为对面坐着玉自寒,她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茶气淡淡轻袅。

  玉自寒清俊的面容温文谦和,薄薄的嘴唇轻触细腻的青瓷碗,目光清远而悠长,象在等待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风细细紧张地绞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见过比他俊秀的客人,见过比他阔绰的客人,见过比他威武的客人,见过比他凶悍的客人,她从没有紧张过。男人嘛,想要的不过是那些东西,给他们就是了。

  可是,这位玉公子大是不同。

  他眉宇间笼罩着柔和的光华,虽然坐在轮椅上,却直似世间绝美的温玉;他唇角清淡的微笑,却给她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在他身边,风细细忽然觉得自己脏得很,连多看他一眼,同他说句话,似乎都是对他的亵渎。

  玉自寒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失措与沉默,只是用指腹静静抚摩着青瓷碗,若有所思看着窗外。

  身后的玄璜垂手静立。

  这时,屋外响起急匆匆一溜小跑,象团火焰一样直冲进来,门上的帘子“哗”一声被撩开!

  一身鲜红衣裳,脸颊粉扑扑冒热气的如歌,手中捧着一个纸袋,微微喘着气,高兴地喊:“君山银针买到!”

  风细细扭头看她:“你回来得倒快。”

  如歌笑:“呵呵,我是跑着去跑着回的。”说着,她走到玉自寒身边,打开茶袋,银针的清香顿时盈满房间,她连声道:“你快瞧瞧,茶坊老板说这是上等的君山银针,好喝得不得了,是不是真的啊。”

  玉自寒凝注着她,眉心微微皱起,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青色的手帕,细心地为她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如歌一怔,笑着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抹脸,道:“只是跑得急了点。”

  玉自寒摇头,自青花茶壶中斟出一杯茶来,递到她手中。

  如歌一仰头,咕咚一声喝下去,道:“好了,别管我了,你要不要尝尝新茶?”

  玉自寒微笑着顺她的意思看起茶叶来,这银针芽头肥壮,紧实挺直,芽身金黄,满披银毫,果然是上等货色。

  这边,如歌好奇地对风细细道:“小姐,我回来的时候见大门外拥着许多人,人山人海的,我险些回不来,他们在做什么呢?”

  风细细瞅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她越来越觉得这丫头不是寻常人,只看玉公子对她的神态又是亲近又是呵护,便知她的出身来历定是有些缘故。胸口一片酸酸的,可她也明白,很多事勉强不来,若歌儿果有大来历,哪里是她惹得起的。就算歌儿真是个普通的丫头,以玉公子对她的亲厚,她也不能气不能骂。毕竟凤凰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

  风细细想了想,道:“要算日子的话,应该是雪回楼的时候了。”

  “雪?!”

  如歌有印象。雪是品花楼排行第一的姑娘,可是从没见过她。

  “雪每次回来都会引起洛阳的轰动,五湖四海哪怕再远的客人也想来看一看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容。”

  “天下第一美人啊——”如歌惊叹,“不晓得会美成什么样子。”

  “风华绝代。”

  风细细叹息;“哪里能想到世上会有那样的美人。”

  风华绝代?!

  如歌动容道:“所以她常年不在品花楼挂牌,却仍是稳坐第一的宝位?天哪,我一定要看看天下第一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法儿!”

  风细细笑道:“外面那些人跟你的想法一样,都要来看一看雪。不过,雪只到品花楼一晚,品花楼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么大,当然不能谁都进来。所以,想要那晚进来的人,必须事先取得品花楼的进门牌。”

  “用钱买吗?”

  “每张进门牌十两黄金。”

  “哇!”

  “就算这样,品花楼的进门牌此刻也正是天下最抢手的事物,错过这一次,便只有等明年了。”

  如歌听得呆了,立在玉自寒身边发了好久的怔。

  月光皎洁。

  杏花树上开满了粉白的花朵,在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晶莹的华彩。

  卷起一阵轻风。

  杏花花瓣飘下来,落在轮椅中玉自寒的青裳上,落在如歌出神的眼睫毛上。

  如歌眨了眨眼睛,花瓣悠悠滑落:

  “昨天品花楼外面打起来了,一个昆仑派的高手和一个铁剑门的高手为了争剩下的最后一张进门牌打得很惨烈。”

  她笑着问玉自寒:“知道谁胜利了吗?”

  玉自寒摇头。

  “是一个霹雳门的少年。昆仑派和铁剑门的人打得两败俱伤,却让他捡了个现成便宜。”

  如歌又笑:“我还听说,这次会是雪最后一次出场。品花楼昭告天下,雪将会在五日后从众客人中选择出一个人,作为她今生惟一的主人,从此再不接客。啊,雪究竟会选择一个怎样的人做她的主人呢?我都快好奇死了!”

  她忽然有趣地上下打量玉自寒,道:“咦,咱们玉公子清雅秀致,人间之龙,不晓得雪姑娘会不会瞧上你呢?”这会儿玄璜把风细细支开了,她同玉自寒说话便随意了许多。

  玉自寒没有笑。

  他凝视着一脸欢快笑容的如歌,伸出手,将她额角微乱的发丝轻轻理好,然后问道——

  “何时回去?”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点鼻音,有些怪异,却清远而好听。

  如果有人经过,听到烈火山庄的玉自寒开口讲话,肯定会吃惊到下巴掉在地上。玉自寒从小又聋又哑又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他,居然会讲话?!

  粉白的杏花扑簌簌自枝头跌落在玉自寒青色布衣长衫上。

  如歌用手指拈起一朵花。

  她的手指洁白,但并不细嫩,指节清瘦有劲。

  她苦恼地转着指间的花,埋怨道:“你明明知道人家不愿意去想。”

  “大家都担心你。”

  自从她走后,烈火山庄仿佛失去了笑容,连鸟儿都不再歌唱。

  如歌仰起脸,问道:“他呢?他担心我吗?他想我了吗?”荷塘边那个她心心念着的少年,阳光折射在他右耳的深蓝宝石上,他的幽暗的眼底闪动着比宝石更令人心动的光芒。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可曾想念过她。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不语。

  如歌心底一片凉,她挤出笑容,笑道:“我又问傻话了,让玉师兄为难。”

  “歌儿……”

  “能在这里见到玉师兄真好,就像有家的感觉。还能听到玉师兄的声音,玉师兄的声音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才能拥有的宝贝哦!”她一连串快速地说着,不让自己有一丁点伤心的机会。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师兄,我在这里的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玉自寒摇头。

  如歌高兴地笑:“我就知道玉师兄最好最疼我了,知道我在这里玩得开心,才不会同别人讲呢!”

  玉自寒的手指轻轻滑过她晶莹的笑颜,很久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了。在烈火山庄,她变得越来越不快乐,如果在品花楼能忘掉烦恼的事情,就留在这里好了。

  他会陪着她。夜渐渐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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