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玉兔喂养手册-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玉兔见他对着自己笑了,兴奋地想过来拉我的袖子,没料到我已经隐了身,退到了一边。他抓了个空,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四周。
“谢樨?”他满腹狐疑地喊了一句,半天后才想起念个观仙咒,找到了在角落里的我。
“你跑那里干嘛?我跟你说,刚刚那个很好看的凡人对我笑了——”玉兔把我揪出来,瞧了我一眼,又回头去找人。
张此川已经走了。我向门外看了一眼,又向门内那个松软的蒲团上看了一眼,神思飘忽。玉兔见我不说话,怒了,一爪子拍在我臂膀上:“你元神出窍了?”
我道:“那人是张此川。”
玉兔听了这话,当即停下了在我袖子上扒拉的动作,目光里也带上了些同情:“哦,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凡人是不是常说,失恋皇帝大来着?你不要难过了,我现在看你就是玉皇大帝。”
他见我不说话,把语气放得更软了些:“嗯哼?谢樨,你说说话。”
我揉了揉太阳穴:“上仙莫多想。”
“我懂的嘛。”玉兔见我开口了,一双眼亮晶晶的,“他真的很好看!你同他在一起不亏的,你——”
我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往外走,顺手将张此川发的那枚签词拿了过来。
既然是我兔儿爷的庙,他们许的什么愿望我该有权知道。我和玉兔暗搓搓地把张此川挂的牌子视奸了一通:他抽到的是末吉,牌子背面写了几个字——望诸事顺遂。
很平常的愿望。和寺庙、道观中的普通香客的愿望差不多,但他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他不该不知道,这庙里奉的是我的名字。我看他气色,似乎近段日子过得并不好。
玉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的思路和我截然不同:“他肯定还想着你!谢樨,你有戏的,看来咱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我苦笑道:“先回去吧,上仙,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兔子在凡间比较听话,他听了茶楼说书,啃了糖葫芦,又见到了我在庙里的塑像,便乖乖跟我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我的塑像比街上卖的兔儿爷泥塑更难看,那些人将我造成了一个大腹便便、一脸猥琐笑容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那些风华正茂的小青年们对着这样一张脸,如何拜得下去。
见到我的塑像之后,玉兔平衡了,喜滋滋地跟我回了胡家园林。在路上,他还试图逛逛青楼、跟一伙儿装瘸子讨饭的人吵架、帮走失的小孩子找娘亲,除了第一桩事被我暴力镇压后,其他的我都顺着他意愿,让他当了一回凡间传奇里的大侠。
玩累了之后,玉兔回家嚷着要沐浴睡觉。我跟他隔一扇屏风,他在那边拍水花儿玩,我在这边给他捣花泥。
玉兔是被惯着长大的,这法子是我从月宫中听来的。嫦娥以前这么养他——玉兔年幼,还不会化人形的时候,她喂他桂树上的露水,用花泥给他敷耳朵,请织女为他织了一片小云床。我家宅荒废依旧,虽说没有云床,花泥还是能搞到。
说实话,下凡一趟,我最怕的还是这位众星捧月的广寒小主出岔子。我这人一向现实得很,当人时考虑人事,当神时自然要考虑神格。玉兔的品阶比我高了整整一轮,但凡他回去时少根毛,我都能想象嫦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那一把幽幽的嗓子,会对我进行如何的轮番轰炸。
我给他捣了花泥,他两手一摊,让我帮着给他敷脸:“你这处的花儿没有我家的桂花香,但是也很好闻的。”
我瞧他看那盆带着叶子碎的花泥的目光有几分热切,小心肝颤抖了一下,便严厉说道:“不能吃。”
玉兔蠢蠢欲动:“我就吃……一小口。”
我越发地严厉了:“你吃一小口,我立刻请蟾蜍和吴刚来把你押回广寒宫。”这人间的植物,还是少给他吃的好,省得吃出病来。
玉兔缩了缩脖子:“你太凶了。”
待我也草草沐浴过后,四处寻他不见,却在我自己的床上瞧见了……一团毛茸茸的白家伙,耳朵还在一动一动的。
我迟疑道:“上仙?”
玉兔化了原型,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我喜欢你这个窝,你同我一起睡罢。”
我踌躇半晌,刚想提醒他我是个断袖,这么一起睡,传出去不好听。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双小眼睛一眯一眯的,似乎即将撑不住地睡过去。我叹了口气,宽了外衣,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给他空出一大半位置,怕晚间压到他。
结果半夜时,我愣是被一团肥兔子给压醒了——玉兔睡着睡着爬到了我的胸口处,尾巴对着我的鼻尖,拱在我怀里睡得香甜。
我没想到他的兔形这么重,险些被他压得背过气去。这样丧失了人身自由的状态持续了几个时辰,快到天明时,兔子才打个滚翻了下去,把自己摔醒了。
他接着瓮声瓮气地问我:“天明了么?”
我道:“嗯。”
他又问:“凡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见到了之后,你梦见你的小情人了么?”
我道:“没有。”
他再次翻了个身,把毛茸茸的肚皮亮了出来,我听清他说的什么了——“嗳,不争气,做梦都梦不到,谢樨你太不争气了。”
我忍着在这只蠢兔子的脑门儿上敲一记的想法,眼睁睁地看他又睡了过去。我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真正清醒过来:“谢樨,早上好。”
我道:“上仙,中午了。”
他打了个呵欠:“中午好。谢樨,今天是不是到了我们附身的日子了?”
我道:“再有两个时辰便到了,我们选的那两个凡人,死的时辰是差不多的。一起出门罢了。”
他这才变回人身,下床洗漱。到时间后,我和他站在胡家院门口,身体轻飘飘地飞上云端,各自找着那飞升的魂灵。
他弯起眼睛对我笑:“一会儿再见了。我很快就来监督你。”
我道:“一会儿见。”
☆、重生
我再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方惨白的帐幕,像招魂幡一般在风中摇荡。床头燃着香,还是那种粗壮如幼儿胳膊的大香,熏得半个房间云雾缭绕。
就冲这实诚的死人香,我都要怀疑那真正的凡人谢樨是活活憋死在这里的。我下意识想使个闭气的法术,却发现我元神入了这肉身之后,神仙根骨似乎也被封闭了。我深深吸着气,大咳几声,又怕这诈尸的动静吓到旁人,于是扯起嗓子微弱地喊了几句:“来人!”
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我一角踹翻床尾的香鼎,满意地听见了一声堪比惊雷的巨响。
然而,这声巨响后仍然不见人来。我耐着性子等了等,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身上的裹尸布,推开了房门。
古人有云飞鸟各自投林后,“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之说。如今我眼见的就是这个场景。谢家府邸比我老胡家的院落还要阔大,满地堆着白色半透明的纸钱,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落雪。
我在白绫飘飞、满目鬼钱中走了半晌,终于找着了一个人——那人穿着褐色短衫,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正弯下身去寻捡能带走的花盆老瓷。
我咳嗽了一声。
那人立刻惊地跳了起来,回头望向我。我在他大喊出声之前淡淡地道了一句:“我不是鬼,不必惊慌。”
那人嘴巴张得圆圆的,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来。这跟打呵欠打到一半其实是一个道理,十分磨人,再看向我的眼神中还带了一些遗憾。
“您……您怎么活了?”
我道:“本来是活不了的,只是我在迷蒙间撞见一黑一白两位无常,他们说判官算错了日子,我命不当绝,便将我放了回来。”
那人放下包裹,对我一拱手,啧啧称奇:“王爷果然吉人天相。”
他一声“王爷”出口,我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谢樨与我前世不同,是个实打实的官二(口口)代。
不过我前世靠我爹的钱发达,这一世靠我爹的权发达,本质上的区别也不大。我适应了这身份差异之后,便问他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在他发问之前,我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哦,这黑白无常将我送回来一事,有些副作用。本王似乎失却了一些记忆。”
那人看向我的眼神中又多出了些敬佩:“传奇,果然传奇,但是王爷,您此前多半不认得小人,小人是您的收尸大队中的一员,只负责将您的府邸造成灵堂,等头七过了将您送葬的。”
“哦?”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又问了那人一些问题。原来我谢樨是当朝皇帝的大伯的侄女的舅家的堂兄,手握重权,只可惜家丁零落,死前也无一个贴心人陪在身边。
至于为什么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也能捞个王爷做,实在是当朝天子的子女亲戚们都一个接一个地死光了,我听那叫王二的收尸伙计说,按照这个势头,以后宫里打着灯笼都找不出一个皇子来,这朝代怕是要断在这里。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难怪谢樨这个王爷快死的消息没惊动皇宫里的人,我估计是皇帝本人奔丧奔厌烦了,他麻木了。
我听了没有在意,只问王二:“收我的尸,你们能得多少钱?”
王二道:“一共千两整银,分到小人手里,大约有百贯钱。”
我对自己的身价还算满意:“那这样,既然我活了,这生意便做不成,我给你一个新的差事,做我府中管事可好?”
王二兴奋地搓了搓手,两眼放光:“自然好,自然好。王爷,您有何吩咐,尽管与小人说来。”
我道:“你先找几个人,把这儿的白布灵幡什么的都撤了。”
王二点头如鸡啄米:“那是自然,这样住着总不好。”
我再道:“撤了之后你也不用打点,我要搬个家,就搬去城西一处空置的府中,我已经与原主人商量好了。另外,我既然失忆,诸事都不太记得,现下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个名字,要向你打听打听。”
我回忆着玉兔挑的那个名字,询问道:“明无意,我们这儿一处杏林明门的孩子,你可听说过?”
王二摸摸头,笑了:“王爷,您记得的不会是哪个前世的相好罢,我王二打小在京城混,那些名门大户都听说过,可没有一处姓明的行医人家。”
我愣了:“没有?”
“咳,王爷,明这个姓在京都已经是少有了,若是有,我哪会不记得呢?”王二还是一脸恭敬的笑意。
我想了想,支使他走了。
我有点发愁。
这换一回身体的事情,我不会把那只蠢兔子弄丢了罢?
这么一想,我似乎又看见了嫦娥射向我的犀利的眼刀。正在庭院中细思,想着眼下凡人肉体使不出法术,怎么掬个土地来问问的时候,突然听见围墙上有异响。我刚一抬头,就见着一个白衣的少年人径直扑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怀里。
他劲儿太大,我直接给扑倒在地,后脑勺险些磕上一角尖锐的石块。
我道:“上仙,你原来是准备弄死我的吗?”
那和玉兔有着一模一样眉眼的少年从我身上爬起来,低头俯视着我,打量了半晌后,抽抽鼻子失望地叹了口气:“谢樨,你长得比原来丑了。”再磨磨蹭蹭地从我身上爬开,给我留个寂寞又惆怅的背影:“太丑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有引用红楼(清),本文中有关兔儿爷的故事背景也来自于清代袁枚。但在写的时候,由于作者本身水平不高,时代描写杂糅了明清两种风格,官衔制度引用的是唐初+明结合的不知所云的形式,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勿考据。谢谢大家^_^
☆、玉兔饲养手册
我一把拎住他的衣领:“上仙,恕在下刚刚没怎么听清,您说小仙长得如何来着?”
玉兔边扑腾边盯着我,我也盯着他。我眼见着他的气焰缓缓灭了下去,非常不情愿地道:“好看。”接着又深情地道:“在我眼里,谢樨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我摸了摸我的脸皮,放开了他。玉兔见状,也伸手拍拍我的脸,边拍便摇头叹息:“谢樨,我这里有个易容术的口诀你要不要听听?,无痛的,超级快,只收你两根……五根糖葫芦的价钱。”
他伸出食指,在面前虚虚一画,空中立刻留下了几道水流般的符文痕迹。
我诧异道:“为何我到了这凡人躯壳中半分仙法都使不出来,你却还能留着仙骨仙根?”
玉兔想了想:“大约是你这个凡人躯壳真的很丑罢。”
我忍了忍,决定将这个话题撇下。
丑点就丑点,老子胡天保前世也是京都西城一枝花,如今心境不同了,不稀罕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他道:“饭吃了没有,待会儿跟我搬家,我们回胡家园林住。”
玉兔望我:“有吃的?”
我在地上拔了根草,哄他道:“乖,既然仙法还在,就给叔叔变只兔子,这样叔叔就养得起你了。”
玉兔立刻瞪大了眼睛,十分悲愤:“为什么要我变兔子?谢樨你骗我,你是不是嫌弃我吃得多,你根本没有这么穷——”说着,他凭空变出一个小山似的包裹,费力地拖过来:“一个人的行李都在这了,我的行李。谢樨王爷,如今我是投奔你的人了,你一定不能让我饿肚子。”
事已至此,我指望他乖乖呆在我袖子里不折腾的想法已经破灭了。我丢下手里的那根草,让一脸悲愤的玉兔跟在我后面,同我一起坐上了回到胡宅的马车。
王二带人打点好了一切,走出来迎接我,看到玉兔时颇为惊讶:“王爷,这位公子——”
我想了想,给玉兔安排了一个身份:“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明公子,我特意请来做府中作药师。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
王二嘿嘿一笑:“王爷您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有的身体不好之说。”他再偷偷瞥了玉兔几眼,立刻又改口道,“败火,败火,王爷最近毕竟与红白事有接触,是要消消火气,再调理调理身子。”
我正在思索他这话有什么地方听着不太对劲的时候,又见王二询问道:“明公子,目前打理出来的厢房里,有东边靠湖的一间,窄小点,还有正南处离大堂近的一处,宽敞是宽敞,就是白日里有些嘈杂,您有意住哪处,要小人带您看看吗?”
玉兔第二次单独跟凡人说话,还有点紧张:“啊,你说什么?哦,那什么房间,我记得有一间推开窗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桂树,房里有个很大的屏风的?”
王二一愣:“那您说的是正厢房了?明公子此前可是来过?”
玉兔一笑:“来过的。我就住那里,跟谢樨一同住的。”
王二回头看我,一脸的意味深长。我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道:“照明公子意愿安排。”
据玉兔本人报备,明无意也是个父母双亡、亲戚死光的倒霉孩子,比我更惨的是,他的钱还没我多。附身之后,他凳子还没捂热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找我了,身后事、名册之类统统都没有管,他落得轻松,我却不时琢磨着要不要回神界找嫦娥要个什么叫《玉兔饲养手册》的东西。
当天我给玉兔煮了十八样蔬菜的大宴,王二瞧向我们的眼神越发的意味深长起来:“明公子吃些素也好,润肺通肠,润肺通肠。”
……通你大爷的肠。
当天玉兔仍然在我房中睡,不过他执着地认为我嫌弃他人形吃得多,为了表达一腔愤懑,他死活不肯变回兔子。我恶狠狠地告诉他:“老子是个断袖,上仙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
玉兔也恶狠狠地道:“你是个断袖又怎的,这点忍耐力都没有,如何完成我给你的任务,如何使我们兔儿爷一族发扬光大?”
他把我往床上奋力一推,压上来凝视着我的双眼,坚定地道:“要争气啊!”
我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这一夜也不知是怎么睡的。我睡觉时不怎么动,玉兔却时不时翻个身踢个床被,我第二天爬起来一看,玉兔躺在床底下睡得直流哈喇子。
我将他捞起来塞回睡床深处,黑着眼圈对王二道:“出去买张宽敞些的床,等明公子醒了后,把我房里那张床替了。”
此刻,王二瞧我的眼神中又多了些敬佩。
此事总之越描越黑,我干脆就不去描了。我按照以前的习惯,晨起去街巷拐角的一处小摊里买鸡蛋酒和皮蛋瘦肉粥,因现在身边还多了只兔子,我又多叫了一碗果蔬粥,吩咐店主多加糖。
早上街市人多,蒸汽腾腾,我一手拎着一个食盒,等着我的鸡蛋酒出锅,听见那摊主问我:“这位爷,少米酒糟,少蜂蜜是吧?”
他们家鸡蛋酒做得尤其好,没有寻常店铺中做出的那种甜中泛酸的腻味,清洌芬芳。我应了声,突然听见蒸汽里传出一声淡笑:“如今像公子这样不爱吃甜鸡蛋酒的人,不多见了。”
那声音我听着有些耳熟。我没有多想,等了一会儿后,接过滚烫的酒提,往家中走去。走到庭院前时,刚要迈出脚,却见到拐角处站了一个青色长衣的青年。
张此川对我微微颔首,再向我走了几步,轻轻道了一声:“谢公子,打扰。”
☆、老窝有感情了不卖
所谓阴魂不散大约就是这样了,我下凡一趟,怎么处处就能遇见这个人。
我停住脚步,瞥了他一眼,随后唤王二出来接了食盒,立在门边看他。
大约是我没出声,与平常人的反应不太相同,张此川脸上掠过些许尴尬的神情,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再次开口说了话:“贸然来访,实在抱歉。我名为张此川,今日见到阁下是生面孔,又往这所宅院中走了,想来是新搬过来的?”
我心里横着一根刺,只道:“张公子既然知道我姓谢,这问题也不该问我。”
张此川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他左边面颊上有个酒窝,笑起来很勾人,我原先最爱看他这么笑,眼下我眯起眼睛瞅瞅,却见他那笑容实在是浅,清晨光线又昏暗,竟是与以前的气质大不一样了。
他道:“公子,我是想来问问,您是否愿意将这宅院出售给我?”他停下来抬眼看了看我,又有些急切地道:“我愿以三倍价钱买下。”
正在此时,大门后传来人跑动的声音,玉兔秀气白净的脸出现在门的一端,手里颤颤悠悠端着一个碧螺绿的土瓷碗:“谢樨谢樨,你的鸡蛋酒凉了——”
玉兔停下步子,看见了门外的张此川,再看见了我。他往后缩了缩,话语在舌尖兴高采烈地转了个弯:“我全喝啦!”
我刚要出声,就见玉兔给我了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然后又端着那半碗鸡蛋酒走了回去。
我眼见着他的背影晃晃悠悠走开了,只能闭上嘴,转头对张此川的点了点头:“公子进来说罢。”
张此川又向我轻轻行了个礼。此处不是胡府正门,而是靠池水庭院的一处偏门,撒带门闩上挂着一些青绿的苔迹,他回身将门抵好,然后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手指。
走进来后,我在前面走着,想领他去客室。他却比我还熟悉这里似的,也不跟着我,往池塘边走了走,望见了庭院中那株参天的桂树,然后停了下来。
张此川问:“这颗树,是王爷府上新栽种的吗?”
我道:“移栽的,还没多久。”
张此川没说话,又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我道:“张公子随我去正厅罢。”
他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又在四下慢慢走动了一圈。我的原则一向是能偷懒就偷懒,不愿同他费这些腿脚,便站在原地等他。
眼看着半柱香时间快过了,我又说了一遍:“张公子随我去正厅罢。”
他回头看我,目光接触我的一瞬间,我甚而在其中看出了几分茫然,他似乎也是此时才想起这儿还有个我。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脸色有些差,勉勉强强地低声道:“劳烦。”
我一言不发地将他带去了客室。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在椅子上端坐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我笑道:“王爷,小人虽身份微贱,不如也赏杯茶水给我喝。”
我便起身给他倒茶。
他接了茶,道了声谢后,简单啜饮了几口后便放下了,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我清了清嗓子,对他说道:“公子,这房子我不能卖。”
他抬眼看我,眼神有些愣愣的。
我道:“我住在此处很安稳,暂时也没有换个住处的打算。”
我不爱做些大改变,谢樨本身的王爷府我住不惯,想来想去,还是自己的老窝最舒坦。这房子我从出生起住到现在,虽说中间断了三年,它变得有些老了,我还是照样喜欢它。
“王爷可否……通融一下?”张此川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原想这里以后都没有人了,若是知道这份地契还能转出去,本该……早就将它买下的。”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淡声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住进来后才想起这事,这是张公子你自己的问题,本王似乎没有把自己搭进去的必要。”
张此川似乎被我的话激了一下,脸色变得煞白:“王爷怕是还不知道,这房子里死过人,不太干净,住着恐怕多有烦忧。”
我问:“怎么个不干净法?”我用茶杯盖将茶沫子撇到一边,吹了吹:“天底下哪一寸土没死过人,张大人是皇上眼前的人,未免太迷信了些。”
我眼见着张此川的手抖了一下,泼出几挂茶水。他艰难地开口道:“王爷折煞我,贱民如今担不起这个称呼。”
没等我发问,他将被茶水溅湿的衣角往里压了压:“这房里死过……一个见不得人的断袖。”
我沉默了一下:“张大人请回罢,无论你说什么,此处我决意不肯卖了。”
我怕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干出一些荒唐事来。
考虑到我如今已经是一个识得大体的神仙,不再是以前那个容易冲动的毛头小子了,我按捺着性子没说什么重话,只在张此川还想要开口的时候,打断他:“断袖未必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即便是当今圣上,后宫里也有几个嬖伶娈宠,欢馆中亦不禁男风。”
张此川微微睁大了眼睛瞧我。
我极力压着声音:“喜欢便喜欢了,由不得人自己做主。天意要如此勉强一个人,他自己又能把握几分呢?生是一个人,死了就是一只鬼,谁也妨碍不了,何必将死人提出来拉扯。”
张此川还是那副愣神的模样。我自觉失态,也猛灌了几口春茶水。
定了定神后,我将茶杯拍回桌面上:“看来本王与张大人不大谈得拢,你请回罢。”
张此川的模样有些狼狈,似乎想辩解什么:“王爷,我……”我却已经招来了王二,吩咐他送客。
王二感受到了气氛不对,不住地往我这边看。我一个眼风都没分给他,自顾自去了庭院里,深深吸了几口气,让冷风把我吹平静些。
张此川立在庭院中,我用余光瞥见他正望着我。
“王爷,看来贱民唐突了,本想与您交个朋友,今番作为,实在惹人生厌,对不住。”
我听他那有些无措的声音,想了想,道:“张大人是个招人喜欢的人,是本王没这个与你做朋友的福气。”
隔得太远,张此川没听见这话。他站在那儿,又抬头望了望脑门上方枝桠沉沉的桂树:“木樨为桂,与王爷的名合衬,此处种桂是很好的,定能与王爷相互辉映。贱民此前的胡言乱语,王爷切莫放在心上。”
说完,他便跟着王二走了。与他来时的磨蹭不同,他这回走得很干脆。
我呆站在原处,只觉得胸闷。
片刻后,桂树后面探出一个白色的人影,眼巴巴地走到我身边坐下了。他伸手拉了拉我的袖子,我便也跟着在草地上坐下,就挨在他身边。
玉兔递来一个碧螺绿的土瓷碗:“我之前骗你的,鸡蛋酒我没有喝,给你留着。”我接过后,他又递过来一个勺子,经手时施了个小法术,将放凉的鸡蛋酒又温了温。
见我没喝,他憋了半天,最后憋出几个字:“你是不是很难过。”
我道:“难过不至于,只是陡然发现当年的事情还不清不白地纠缠着,有些气恼罢了。”
玉兔遇到不能理解的事,通常会叽里呱啦地发问,今天他却很安静。他一动不动呆了半晌,又道:“其实我想,有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他是不是带人来杀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可我有一对妖怪朋友,他们也是杀来杀去地杀了好多世,最后感情很好地在一起了。”他摸了摸鼻子,看向我:“谢樨……”
我在他脑门儿上弹了弹:“上仙是没当过凡人,一个人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与妖精是不一样的。对凡人来说,这是很难放得下的一回事。”
玉兔摸了摸脑门儿:“我是没当过凡人,可你现在是神仙了,看事也该不一样些。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我听判官说,那个人也喜欢你的,你们中间多半有什么误会。”
我觉得奇怪:“判官?他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了?”
玉兔表示无辜:“我也是听来的,大家都觉得你整天闷在大殿里,除了做饭什么都不干,是全天庭最闷的一个神仙。我们白吃了你那么多顿饭,总要帮着你开心一点。”
原来我不是单单被玉兔撵下凡的,敢情每个人都凑上来折腾我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玉兔讨好地伸出一只手来,也装模作样地帮我揉了一会儿:“所以你不要难过,我们兔儿神一族的神仙,肯定个个都能寻得佳偶天成,成不了也要逆天把它给成了。”
这回我感受到了什么叫阶级差距,跟他这样的天生神仙实在是讲不通。
我打断他:“兔子。”
玉兔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谢樨,面对上仙,你要放尊重一点。”
我为了让兔子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想到了一个比较形象的类比:“如果你喜欢的人让你仙元尽碎,再入不得轮回,你怎么看他?还会喜欢他吗?”
玉兔这次楞得更久了。他嗫嚅道:“我还……没有喜欢的人。”
我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可是我喜欢的人,肯定不会太差,会故意害我吧?既然不是故意的,我以前怎么看他,以后也怎么看他,我还喜欢他。”
这回换我愣了。
玉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瞧,以为我还伤着心,突然对着我张开双臂:“谢樨,我抱抱你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已经被一双瘦弱有力的手揽住了肩膀,玉兔将他的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坠下的发丝蹭得我痒痒的。
我叹了口气:“……好。”
玉兔的拥抱很温暖,我没想到这蠢兔子身上还有圣人的光辉,以后若是有谁被这个傻小子喜欢上,一定是天大的福气。
我正在感叹,还有点感动的时候,伸出双手想回抱住他,却发现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