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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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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也一样,呆久了,你往往就会对好像平淡无奇的地方有好或者不详的感觉。
文从云这时候就有点不详的感觉,那几声鸟叫有些怪异,虽然他没想起来几年前的某次行动他定的联络暗号就是猫叫而不是上次的狗吠,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身体记起了猫叫声后那次战斗中感觉。
文从云虽然没有命令手下警戒,但他不自觉地放慢了马匹的步伐,在下马之后,在昏暗灯笼照耀下的台阶上站了好一会,确认门后面没什么动静后,文从云才让手下用刀别开门闩。
举步进入的第一件事,却和原来文从云的打算不同,他原本打算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大叫着狂骂那个狗屎厨师,让他满脸带着恐惧从温暖的屋里滚到这雨里,满眼惶恐地在自己面前打着哆嗦。
但现在他做的第一步,却是站着不动,打量院子的每个角落。
视线从斗笠下面斜斜地穿了出去,箭雨一般打在竹林假山窗户和屋顶上。
猛然,文从云眼睛瞪大了,酒一下全醒了,屋脊上有个黑猫一般的物件。尽管在夜雨里那看起来模糊,但文从云确定那是个人。他这个高手感到了对方,高手的感觉。
雨夜之中,良善之辈会趴在屋脊?
“操你娘!”又惊又怒的文从云猛地把手里掂着的短棍掷向了屋顶,它旋转着呼啸着打碎了无数雨滴,最后砸碎了屋脊下面的几块瓦,弹进黑暗之中渺然不见了。
那人头愣了片刻,猫一样倏忽不见了。
“有敌人!?”不待文从云开口,训练有素的四个保镖闪电般地把他围在了中间,兵器出手,眨眼间这个院子里就好像开了一朵梅花,寒冷的刀光好像花蕊一般在花片间弹吐着摇摆不定。
灯亮了,门开了,仆人婢女,最后是厨师那张惊恐的脸出现在文从云面前,这表情倒和他预料的完全相同。
※ ※ ※ ※ ※
如果因为不是一张“免费”送来的信笺,黑色大江上,苍松遇到的将不会是王天逸一条孤狼,而是四条冲船组成的狼群。
冲船是慕容世家仿制水军的战船,前鼻高高隆起包了铁皮,作为撞角,作用嘛,自然是在大江上撞沉大型船只。
这种船只仿制的成本极高,但却没有用过几次,它出现在慕容世家和长乐帮血战最酣的时期,那时候不仅在陆地上是一寸地盘一寸血,利润丰厚的大江之上自然也是血腥的杀场,双方不停地攻击隶属对方生意的船只,慕容世家甚至出动了这种战船。
幸运的是,这种大江之上的帮派大战持续时间却很短,因为在大江上的攻击不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问题,而是杀敌一万,自损两万。
双方各自损兵折将不提,而且因为挂着慕容世家还是长乐帮的商船都会受到诡异的损失,也许是蒙面水贼,也许是莫名其妙的大火,自然,商家很识趣地选择两边都不做生意,选择第三方交易,那时候夹在两家之间的宋家还因为水运着实发了笔横财。
这种自己拆自己墙角的战场还有没有必要选择,谁都心知肚明。
另外在交通要道上的大战也有可能引起江湖之上的江湖干预,没有人想被扣上匪帮的帽子,然后对抗最大的帮派──庙堂,慕容还是霍家兄弟都没妄想过当皇帝。
因此这种惨烈的水战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大江又恢复了平静,几艘冲船就停在了慕容世家一个破落的码头任凭风吹雨打,直到现在。
慕容成打算派出精兵强将发动这次水战,绝不能让这么多的武林高手踏上陆地,水面是他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千里鸿收到了一份情报。
看完这情报,千里鸿的脸皮因为紧张而抽搐了起来,过了好久,他才咬牙切齿道:“是时候给慕容老大一个耳光了。”
情报说得很清楚,慕容成已经知道了武当援兵正在路上,图谋发动水战,半路奇袭武当众人。
如果在陆地上,千里鸿只会冷笑,他对这次调派来的精锐战力很有信心,这只庞大到可以称为“军团”的战力几乎可以在土地之上横行无忌。
但这是大江之上。
武当主力大部分是陆上猛虎,并不怎么善于水战,很多人连游泳很不会,加上在船只上长途航行,疲惫不堪,千里鸿这段时间示弱,就是想等这批人登陆后,再图谋后计。但此刻面对慕容世家这种水边生长的门派,如果真遇到了这种水战强攻,等于敌人用己长对己短,后果还真不敢想象。
当机立断,千里鸿立刻准备用手头所有的战力发动一场正面大战。
连慕容成的计划都能得到的他,自然对慕容成现在的实力心知肚明,他就算单靠着昆仑也不会落在实力大减的慕容成的下风。
一时间昆仑高手云集建康两帮的交界处,冲突此起彼伏。
并且一封邀请谈判的信笺也递交到了慕容成手里。
这封信与其说是谈判书,不如说是战书,谈判地点是宋家空阔的码头,但谈判时间却是黑夜。黑夜就是江湖大厮杀的舞台,真想谈谁会定在这种月黑风高之时,而且还是在空旷的码头之上?
这种地方这种时刻是用来上百人对战厮杀的绝妙杀场。
千里鸿下定决心,只要慕容成敢支派哪怕一个高手出航,他就抄了慕容成的老窝。
他打出了压制手。
但即便慕容成全力对付他,他也要坚决地打上这一场建康大战,哪怕自己的主力还没到达也一样。
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必须要把慕容世家的视线全钉在建康这块地方。
在如此腥风密布之时,慕容成自然捉襟见肘。
但慕容成却也不打算龟缩等待老父援军,他一样要把千里鸿钉在建康,如果他这一刻退却,面对身后兄弟的巨大阴影,他没有把握再有可能站到这前台来。
尽管王天逸带来的情报说武神已经去武当公干、不在建康让慕容成的压力小了很多,但范金星怀疑就算武神坐镇建康,这公子会不会退缩都很难说。
面对江湖里负责大事的家伙,你很难分得清勇气和赌性的区别。
两人都咬牙铁心地要用手里能用的一切棋子来场硬碰硬。
面对这场近乎决战的大战,慕容成对范金星说道:“如果我们不敌,不要往建康总部撤退!”
“什么?”范金星一愣,心道:不往苦心经营多年地堡垒一样坚固的老巢撤退,那往哪里退。
“往宋家撤退。”慕容成说到这里闭了眼睛,慢慢但坚决地说道:“你知道宋家火药的四个引火点在哪里吧?到时候,点火!”
范金星猛地睁大了眼睛:“您说什么?!”
“我完蛋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慕容成端起杯子喝了口龙井,用慢条斯理的淡淡口吻说出这血腥十足的话语。
“您可不能这么想,”公子这么发狠也许是他心高气傲,但做为谋臣却不能这样由着他而来,范金星仓皇无比地苦劝:“虽然我们未必成功,但如果那样,您应该先返回苏州图谋后计……”
“不用说了,钢铁三角本来就是我和易月一起谋划的,是场豪赌,投入了无数心血,如果我失败了,家族内部对我的信心也会分崩离析,我以前的一切成功都会烟消云散,在二弟面前,我还能做什么?难道我要当一只闲云野鹤,天天蓑衣垂钓?”慕容成长吐了口气,把茶杯撂下,笑道:“我在为我自己而战,江湖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任你什么身份,任你有多少实力,为了得到,你也不得不拿你的一切去赌去拼,否则你就赢不了任何东西,而失败者却会一无所有,说不定连命都没有。”
范金星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慕容成那淡定的神情,这比咬牙切齿更有力量,就好像面对一座高山,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竟然笑了起来,说道:“能追随公子,我真是个幸运的人。江湖的每寸力量都是靠鲜血奠定的,没错的。我想我正在目睹一个江湖传奇的矗立。”
戊申日深夜,三架神机弩齐射,打穿了千里鸿来谈判的车队中最豪华的那架马车,以此为号,慕容成对千里鸿的血腥厮杀在宋家码头的空地上展开。
※ ※ ※ ※ ※
慕容成调派不出人手,大江的攻击只能寄托在王天逸一人身上。
王天逸义无反顾地接受了这个命令,如果这批高手登陆,慕容成势必玉碎,那么易老如何保全,易老如果不能保全,他王天逸身家性命乃至其他一切势必跟着烟消云散。他几乎磕头见血地来保证完成这个任务。
可是他手下只有几十号人,还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冲船又已沉没,现在混在华山这群只顾逃命的二流武林人士之间,如何能完成这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岳中巅也明白这一点。
他当然不知道王天逸和慕容成的关系,只是亲眼目睹了王天逸疯子般地追击武当座船,别说他这种江湖老油子,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王天逸的心思。
此刻王天逸正铁青着脸坐着,旁边一群掌门的巴结奉承一概充耳不闻。
“我知道你他妈的本就是个无耻、亡命之徒,不惜和武当来个同归于尽!但我们不是你!现在我们一百多号高手,你就这么点虾兵蟹将,能奈何我们如何?在这大江之中,你还能怎么样后面的武当?还不是和我原来计划的一样,要先靠岸再说?等上了陆地,就不是你说了算咯!”岳中巅笑得灿烂极了,他捧着酒杯,无视那些酒水因为船舶晃动洒得满手都是,屡屡领着众掌门朝王天逸敬酒。
他的心思王天逸也明白:“你们这群狗杂碎被武当当奴才使唤,全连半点血性都没有!怪不得只能在江湖里被看做猪狗一般的东西!妈的,只想自己逃生,全不敢怎么着后面的座船!此刻不过仰仗我这建康的门派保证你们落脚和离开的路线,所以怎敢不巴结我?操你们娘!”
但王天逸强笑着,有酒来并不推辞,干了一杯又一杯。
喝了一会,顺利逃脱的大家笑容颜开,一个个前仰后合,真不知道是船晃还是醉了。
就在这时,船舱门打开了,大家一起扭头看去,却是一个掌门还有这船的船老大和秦盾三人并肩站在门口,人人都是浑身湿透,下摆不停地滴水,那掌门和船老大更是好像受了寒一般浑身哆嗦。
“岳掌门,请移步,在下有要事…”“司礼,请移步,属下有…”
两句话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配上三个人大祸临头般的惶恐表情,舱里热火朝天的气氛好像兜头被冰水浇了一个透心凉,掌门们有些惊讶地捏着杯子闭了嘴,转瞬间就静了下来。此伏彼起,小小舷窗里透进来的风雨涛声立刻灌满了这个舱室。
王天逸和岳中巅无声地起步来到过道,三个属下立刻分成两拨,慌不迭地各拉着一个汇报起来。
“你说什么?!”岳中巅难以置信地喊了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手里捏着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原本还以为会马上回去继续喝酒。
“没错,岳掌门,”船老大一样的恐惧,但嗓子里吐出的字眼却像着了火一样:“船底被开了三个大洞,水已经齐膝深了,所有的水手都下去排水堵漏洞了,但是……但是……我看要做弃船的……弃船的……”
“怎么会这样?!”岳中巅一把掐着了这船老大的脖子,如果眼光带刺的话,这船老大脑袋已经被击穿了两个透明的窟窿:“触礁了吗?!还是怎么?不是好好的吗?”
“没触礁,据说是有人破坏……”旁边的掌门替憋得脸色通红船老大说了。
“破坏?谁说的?看见了?武当的人?”岳中巅马上放脱了船老大,转头揪住了掌门的胸襟,掌门脑袋上立刻也开了洞。
“他!”那掌门转头一指,岳中巅抬头看去,王天逸正背靠着船壁,秦盾附耳说着什么,他脸色却不激动,只是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回事?!”收回视线的岳中巅咆哮起来。
原来他们剿灭了船上的武当高手后,因为也不是很放心船老大和原来的水手,毕竟他们是武当雇佣的,就听了王天逸的建议,让王天逸手下指挥和监视这些水手行船。
毕竟,王天逸是长乐帮的人,做为长江边的门派,手下都精通航船。
当就在刚才,负责监管航行的掌门突然被去舱底探查的秦盾揪了出来,告诉了他一个惊天坏消息:他刚才发现有武当余孽破坏船体,但黑暗中对方跑了。
掌门和船老大下去一看,都傻眼了:不止一个洞,居然在横贯这条大船的船底均匀的被开出三个洞来,水疯狂地涌了进来,白浪翻滚得好像下面是突泉。
“武当余孽?”岳中巅愣了好一会,突然吼道:“有多少狗崽子跑了?”
“没有啊!”那个掌门用手摸着额头,那里不知是江水还是汗水,结结巴巴地说道:“船上总共有二十四个武当高手……我们活捉了十八个……杀了五个……有一个……有一个好像是被打进大江了……您都知道啊,这我们怎么敢胡说?”
武当高手任凭武功再高,也怕这汹涌的大江,在这狂风暴雨之中,谁敢往黑咕隆咚的江里跳,因此宁可抱着缆绳死战,也没有逃的。因为没地方可逃!因此近乎被全歼。
船上哗变的这些高手人数众多,搜遍这么一艘船也是杯盏之间的功夫,加上事起仓促,武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谁能潜伏下来,自己怎么可能被敌人下了阴手,在江心凿船?
那么也许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再次抬头看了对面王天逸,对方依旧是一副阴沉不动声色的面孔,岳中巅倒抽了一口凉气。
“都滚出去!”岳中巅回到舱里,第一件事就是狂暴地怒吼,掌门们惊疑地看了看彼此,然后鱼贯出去了,里面只剩下了他和王天逸两人。
“天逸,你看我们该怎么办啊?”岳中巅笑着慢慢靠近王天逸。
王天逸两手抱臂站在那里,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鼻子里嗯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没想到武当这批狗崽子这么狠毒,现在我们在江心,这船是舱底受伤,只能支撑一顿饭的功夫,现在背后有追兵,左右前方都是大江,风浪又这么大,往哪里逃?怎么逃?我看也许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岳中巅笑得眼睛都被腮帮子遮起来了。
王天逸指了指船尾的方向,慢慢说道:“只有后面有船,我们只能夺船求……”
最后这个代表“生存”的“生”字并没有能说出来。
“我操你妈!!!!!!”一声愤怒疯狂到近乎尖叫的狂吼从岳中巅嗓子里射了出来,几乎刺透了屋顶的甲板。
伴着这声嘶吼,岳中巅一把掐住了王天逸的脖子,野兽般地疯狂发力,猝不及防的王天逸好像一件孩童的布偶般被双脚离地掼了出去。“咚!”的一声大响,岳中巅把王天逸死死的摁在了墙壁上,眨眼间,一把雪亮的匕首顶在王天逸的下巴上。
“你这个狗杂种!是不是你凿船的?!”岳中巅已经愤怒到不知道该张开嘴大吼还是要咬下王天逸一块肉来,他满脸狰狞、咬牙切齿、喉头蠕动,所以这暴怒到着火般的声线只能从他咬紧的牙关缝里喷出来,宛如毒蛇的信子一般舔在王天逸脸上。
“不要胡说八道。”脖子被扼住,下巴还被顶了把匕首,锋利的刃尖早顶进了肉里,血顺着雪亮的匕身往下流,但王天逸脸上却连个波纹都没有,甚至嘴角还抽了抽,很像冷笑。
岳中巅可做不到王天逸这种冷静,他愤怒地要燃烧,左手一直挣扎,挣扎着不要一下捏碎这个杂种的喉咙,右手也在颤抖,害怕它自己会忍不住一下把匕首从下巴捅到天灵盖,所以岳中巅声调都在这挣扎中颤抖了:“武当的人我都杀光了!除了你!除了你!除了你,谁要凿船害我们?你这狗…你这千刀万剐的狗杂碎!你……你想让我们和武当去死拼对不对?你……你这个畜生!……我……我他妈的……我……我他妈的现在碎剐了你信不信?!”
静静地看着岳中巅那血红的眼睛,王天逸静了一会,他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直直地承认:“没错,是我的人干的。”
“……你!”岳中巅愣了一下,但马上一声大吼,王天逸脖骨立刻响起了咯咯声。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王天逸慢慢地等着脖子上的压力减轻到可以说话的地步,继续说话。
只是声音有些奇怪,好像风从笛子小小的气眼里穿过,发出啾啾的杂音。
“你可以宰了我。”王天逸冷笑:“那你怎么办呢?船底破了,武当的船只是受伤,很快就会追上来,你们要完蛋;如果他们追不上来,你们很快就会沉进大江,你会游泳吗?会也没用!在这种大浪中,你往哪里游都无所谓。因为往左,你要游上十里才见岸;往右,一样是十里;也许你能抱着块木板往前飘,但希望你在随着大江流进大海前不要被泡死,或者,饿死!至于想坐小船跑,你会划船吗?你能划多远?最好希望在舢板被浪头打翻之前,还看不到后面着急来报仇的武当大船……哦……”
岳中巅手上青筋一暴,王天逸立刻闭嘴了,喘不上气来自然说不出话。
“我要死,我!也!要!宰!了!你!狗!杂!种!”
岳中巅靠近王天逸的脸,才怒吼起来,看起来他简直在咬着王天逸鼻子说话。
“宰了我?”等了好久,王天逸才有机会说话。不过语调还是让岳中巅暴跳如雷的冷静如初,连个起伏都没有:“没用。宰了我,你们就能活吗?”
“那你要我们去和后面的武当死战吗?!”岳中巅觉得自己脑门都要被怒火炸裂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淹死或者在水里被射死还是去死斗求生?”王天逸看起来竟然笑嘻嘻的:“你别无选择。”
岳中巅浑身都在颤抖,不是被王天逸说服,也不是对将要发生的可怕景象恐惧,而是对这个把刚逃离虎口的他们又送进地狱的杂种的无比愤怒和刻骨仇恨。
但他没有捏碎王天逸的脖子,也没有把匕首捅进到王天逸的天灵盖,至少没有马上。
再愤怒,他也要考虑自己的利益,能坐到现在这把交椅上的他并不全是运气和偶然。
“你知道后面有多少武当高手?那是送死!”
王天逸冷笑起来:“你们都不习水战,你们晕船狂吐,他们也一样,此刻大家都是一样的,也只有此刻此地,是宰了他们的唯一机会!不宰光他们,就没有船!死于刀剑之下还有个痛快,总比活活淹死喂王八强吧!”
“杂种!”岳中巅死死盯着王天逸,咬牙切齿地痛骂,但手上却没有加力。
敏感地感觉到了这点,王天逸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只要我们能成功,不仅能活,而且我保证你们将在建康受到英雄般的待遇,此次战斗的所有奖赏和抚恤都由我们出,丰厚无比,做这一次,后半生不愁……”
“去你妈的!你这狗种还敢给我承诺?!鬼才信你!”岳中巅嘴角哆嗦着:“能活得了吗?必死无疑!”
“你不信也得信!因为除了信我,你没别的选择!不去死,就不得生!”王天逸用手指拨开了鲜血淋漓的匕首,接着狠狠一把推开了掐着脖子的手,恶狠狠地叫道:“这就是江湖!不用老子给你上课吧?”
※ ※ ※ ※ ※
风雨中,所有的战士都在甲板上集合,微微弓着身子,艰难地在颠簸湿滑地立稳身体,风雨洗刷着他们因为茫然无知而惊恐的脸,所有人都盯着站在中间的岳中巅。
岳中巅浑身已经湿透,他慢慢地转头扫视着他们,他的眼神和他们充满了一样的惊恐和游疑。
但是很快,岳中巅一闭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已经全是狂热的愤怒,他大吼起来,暴风雨也不能盖过这烈火一般的声音。
“兄弟们!武当的狗杂种凿了我们船!现在马上就要沉没了!”
“都他妈的给我安静!操你妈!不许哭!”岳中巅狂吼。
“我们怎么办?”岳中巅握拳大呼,眼泪滚滚而下:“难道我们这些好男儿就要去喂王八吗?我他妈的堂堂七尺男儿不甘心啊!”
好像一杆标枪,岳中巅手指死死地指着,那方向正是船尾黑雾中急急冲出的巨大帆影,岳中巅大吼:“武当对我有灭门之仇!有杀师之恨!有夺家之辱!我和他们不共戴天!从我们七门派起事那个念头起,我就下定决心,死也要死在华山畜生的尸体上!现在只有杀光他们,夺了他们的船!我们才能报仇!才能活下去!”
说罢,猛地撕裂前襟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唰的一声抽出了宝剑,大吼道:“孬种去喂狗日的王八吧!好汉子们,敢不敢跟哥哥我去喝仇人的鲜血?”
两船迅速接近,苍松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来船,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巨大的兴奋,那好比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回来。
在两蓬巨大的帆墙交错的刹那,苍松宝剑直指舷外,大吼:“杀!”
但马上,这巨大的兴奋被疑惑代替了。
对方没有逃走的意思,在武当高手飞出无数挠钩锁住敌船的同时,对方船上几乎在同时也漫天飞出了挠钩直挂己方船舷,一时间空中漫天都是黑影,两条船好像成了两条巨大的黑色蜈蚣,朝对方伸出了无数的腿,满耳都是铁挠钩钉进木头的咄咄声。
“杀!”武当高手用为同袍复仇和报复背叛的愤怒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奋不顾身地朝敌船跃去。
“杀!”而对方用绝望到狂热无畏的吼叫回应过来,脱得赤条条的高手像野兽一般疯狂地跃进武当的刀林剑海中。
黑色的大江沸腾起来。
※ ※ ※ ※ ※
死战不退的不止在大江之上。
宋家码头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连雨水落在地上都带了血色携了腥味。
昆仑损失惨重。
慕容世家损失一样惨重。
但双方全都死战不退,从屋顶到小巷,再到宽阔的码头空地,处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暗器箭矢破空声、兵刃砍入骨肉声。
昆仑死战,不停地投入兵力,最后连所有堂主等大人物的保镖护院都投进了这绞肉一般的战争,因为千里鸿在后面二层楼上亲自压阵,他没有想到会这么难打。
这是一场大战,可以说是一场近乎决战的大战,但仅仅是近乎而已,千里鸿没想到在这个决战,时机未到,他只想痛痛快快地狠揍一下慕容成。
擒贼擒王,当然是胜利了,但在这种帮派明战中,杀掉慕容成这样的大人物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他们都有最妥善的保护,就像人挨打时候会抱住脑袋一样,一旦不妙,他就会安全遁去。
但此刻,千里鸿惊奇地发现,也许这一夜自己就能一举拿下整个建康,也就是说砍掉慕容成的脑袋。然而这并非他想要的,起码现在不想。
不过不幸地是,战争已经惨烈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自己同样也许一夜就会丢掉整个建康,因为手里的战力被全部摧毁。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慕容成并没有像心脏一样躲在坚硬的铠甲后面,他却是像粗糙的手永远伸在外边,亲自给敌人重击。
慕容成自己亲自参战了。
不是指挥,是彻底脱了昂贵的丝绸长衫,操起了刀,冲进了战局,他保镖都作为预备队投了进去,除了他自己,他是最后一个高手了。
此刻再也没有江湖上人人称道风度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有的只是这个赤裸上身、浑身浴血、满脸狰狞如野兽一般挥刀砍杀在最前线的慕容战将。
他的出现当然激励了慕容武士的士气,他就像一股巨大的洪流,冲杀到哪里就冲碎哪里的昆仑高山。
但昆仑的人受得打击更厉害,除了面对对方猛然高涨的士气,还有头上的金箍咒,他们竟然在战前收到过不得伤害慕容成性命的命令。
那个时候,千里鸿不过是不想在追击敌寇的时候,让某个眼尖手快运气好的家伙扰乱了他的大计划,但谁能想到这个贵为七雄之一的世家大公子亲自冲进了杀场大砍大杀。
然而,人总是要顾眼前,如果以后死和现在死要选择的话,只要心智正常的人全部会挑前者。
在面对一柄染血无数的钢刀迎面直劈的时候,别说只是个世家公子,就算是皇帝,也要自保吧,高手对决快如闪电,眨眼间分生死,这时候怎么自保?唯有杀掉他。
所以慕容成面对的敌人,往往是一愣,然后就是一缩,但很快就会又恶狠狠地扑回来。
很快,慕容成身上就有了三道鲜血淋漓的伤疤,这还是他身边的护卫拼死力保的结果,如果是别人,也许他就要肠子流出来了。
但慕容成丝毫不顾这些,他红着眼睛只是愤怒的劈砍,就算肠子流出来了,他也会塞回去继续用刀锋劈碎这些兔崽子的骨头。
昆仑毫不示弱,作为单兵实力最强的门派,尽管他们刚丢失了原来的一个柱梁,人心不齐,但这并不会影响单人的武艺,而对方慕容成已经调派了一半的精锐支援扬州,人手不齐的他们也影响了自己阵战的水平,此刻这原本应该是集团对集团、指挥对指挥、配合对配合的大帮派死战,不得已地演变成了人对人的超级杀场。
因此昆仑还略占上风,上风到让对方主帅都提刀参战了。
不知道杀了好久,慕容成只觉自己提刀的右臂已经酸到麻木了。那里好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变成了一根木头接在肩膀上,他不得不换了左手掂着刀。他静止不动茫然四顾,雨水打在刀身上流了下来,在刀尖上挂了一个又一个红色水珠。
街道上、码头上的砍杀声已经弱很多,连站着的影影绰绰的人影都少了很多,多的是泥土一样俯在地上的身体,在雨水冲刷中,还隐隐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这时候,他看到西边胸前勒着染血绷带的桂凤带着一批包扎完毕的轻伤员又杀了回来,他们冲进了药房的二层楼里里面,屠光了里面最后一队慕容世家的箭手,杀了出来,而正前面,凤凰刀林羽也带着他的徒弟们杀了过来,他们作为昆仑级别最高的一队人,同时也是千里鸿手里最后一张王牌被打了出来,一直歇息的他们此刻面对死战一夜疲惫不堪的敌人,直如虎入狼群,刀光带起一片又一片的雨花,劈倒一批又一批的慕容死士,好像一块巨石轰轰地碾碎任何敢挡他们路的蝼蚁,直朝自己这边杀了过来。
“小心!”一声大喊,接着一声惨叫,慕容成还没扭过头来,就觉的右侧身体一沉,接着一口温热腥味的液体喷得自己脖子里到处都是。
他扭过头,看到了自己的一个手下,奋不顾身地跳过来,替自己挡住了敌人的一刀,而此刻那个昆仑高手正从他肋骨之间往外抽着染血的长刀,这瞬间他肆无忌惮地和慕容成对视着,看着慕容成的眼睛里全是得手后血红的得意和马上要展开的再次杀戮。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禁令,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人除了是人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只剩下野兽般杀戮的欲望。
双方杀到这个时刻,只要是人都要杀,只要是人都红了眼。
慕容成也一样,他连想都没想,连肩膀上靠着的尸体都没落地,左手一刀就对着这这张脸刺了过去。
这一刀是左手刀,慕容成并不是左撇子,这一刀能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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