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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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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如此坐着品茶,皆不说话,吴常青品法甚是古怪,每喝一口,必定闭目晃脑,陶醉良久,叹一口气,再喝一口。梁萧但觉无聊,便问道:“花大叔上哪里去了?”凌霜君不大想与他说话,闻言只淡淡道:“今日午时便是‘开天大典’,他忙得紧。”梁萧奇道:“什么开天大典?”凌霜君微微蹙眉:“你不知道么?”梁萧顿觉茫然。这些天他忙于练功,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再说众人皆未将他放在眼里,大小事情也从不告之。
却听花晓霜道:“萧哥哥,这开天大典顾名思义,便是破开苍天、万物重生的意思,也就是破旧立新的大典。”梁萧似懂非懂,正欲详加询问,忽听得远处传来波斯水钟的长鸣,一连三响,一声响似一声。一名侍女入内道:“夫人、小姐、吴先生,宫主请您们过去。”
凌霜君微微颔首,挽着晓霜之手道:“吴先生,时辰已到,我们去吧。”吴常青嘿笑道:“慢来慢来,你们先走一步,老夫要把茶水喝完,嘿嘿,如此好茶,焉能白白浪费?”凌霜君心知此老虽然医术通神,但却嗜茶如命,此时万万丢不下这“小团龙”,只得笑道:”也好。”她瞧了梁萧一眼,心道:“这野小子不通礼数,讨厌至极,如此郑重大典,他一去,说不定又惹出事端,反而不美。”想着故意装忘记,也不唤他,径自将花晓霜拉起就走。她走得匆忙,花晓霜也只来得及回望一眼,便消失在门帘之后。
屋里只剩梁萧与吴常青二人,没了花晓霜,梁萧心头怅然若失,闷头喝光瓯中茶水,默不作声。吴常青喝了一阵茶,忽地斜睨他道:“小子,这个开天大典你想不想去?”梁萧摇头道:“人家没叫我,我去干吗?”吴常青冷笑道:“你这小子,真是粪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梁萧反唇相讥:“你这胖子,真是粪里的白蛆,又臭又肥。”吴常青正在细品茶味,闻言大倒胃口,将茶吐入碗里,怒道:“混账小子,你就不会说些别的?”梁萧道:“可是你先骂人的。”吴常青望了他一眼,却没动手,只是冷笑道:“你小子倒有些骨气,不比那些凡夫俗子,只会挨骂,不敢还口。”梁萧道:“凡夫俗子有什么不好了?你吃的喝的,不都是凡夫俗子种出来的?”
吴常青一愣,偏想不出如何驳他,只得掉转话头,冷笑道:“哼,晓霜常和我说起你这混账小子,每每谈到你,都十分高兴。”梁萧心里一热,朗声道:“那是自然,我和她可是最好的朋友。”
吴常青破天荒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那好,你以后多来这里坐坐,逗她开心,对她的病极有好处。”梁萧一愣,低声道:“吴先生,晓霜究竟是什么毛病?”吴常青抿了一口茶,望着楼顶半晌,寒声说道:“那叫做九阴毒脉,天生阴气过余,阳气孱弱。阴寒毒气盘结于九大阴脉之中,随时都会取她性命。”梁萧听到最后一句,惊得一跳而起,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她,她怎的生出这种怪病?”
吴常青脾气虽大,却是一个直肠直肚的人,不喜欺瞒,梁萧一问,便随口说道:“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她妈当年吃了人家一记至阴至寒的掌力,抬到我那里,已是奄奄一息。老夫一把脉门,发觉她不仅中了寒毒,还有了数月身孕。”他说到这里,细眉紧蹙,长叹道:“早知如今,老夫就该只救母亲,不救胎儿,省得造孽。当时我问花清渊那小子,是否救这胎儿,他心软肠柔,当即求我两个都救。老夫什么人物,自不能说救不了的话,虽然明知两全其美太过勉强,也使出了浑身本事。唉,最后是保住这对母女的性命,克服了医道上几乎难以克服的难题,殊不料那残余阴毒竟然聚于胎儿体内,成了‘九阴毒脉’。”他说到这里,突地横眉怒目,一拍大腿,大骂道:“晦气,真他妈的晦气。”
梁萧心如火烧,急声道:“先生您医术高明,势必能治好她的,是不是?”吴常青面皮泛黑,狠狠瞪了他一眼,闷闷喝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那阴毒是胎里带来的,顽固不化。这十多年来,老夫想尽法子,用了无数药物,给她易经洗髓,驱除寒毒,但到头来也只能延她一时性命。哎!老夫治病从来有头有尾,既让她来到世间,老夫一日不死,便救她一日,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梁萧听得发呆,忽地双眉一挑,高声嚷道:“死胖子,你骗人吧!”吴常青拍腿怒道:“老夫骗你个屁,骗你又不能换茶吃!”梁萧见他模样,情知所言非虚,心口一堵,暗忖道:“为何这世上好人总是薄命,爹爹为人良善,却死得不明不白,晓霜待人最好,却又身患绝症,难道老天爷非要让好人死光死绝么?”他越想越怒,蓦地一掌拍出,这一掌乃郁怒所积,几乎用上全力,但听哗啦啦一声大响,竟将身侧楼板击穿,碎末飞溅,烟尘四起,尽皆落入紫砂瓯里。吴常青顾不得烫手,急忙伸袖捂住紫砂瓯。怒道:“臭小子,你疯了么?疯了么?”
梁萧盯着一对手掌,微觉怔忡。原来,他这些日子习练石阵武学和黑水武功,时日虽短,内功已然大有精进,只是他沉迷其中,不自知而已。
正自发呆,吴常青忽地跳起,劈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厉声叫道:“疯小子,吃错药了么?”梁萧挨了一记耳光,才略略清醒了些,但又不能还手,心中一时好不憋闷。吴常青又注了一碗茶水,一品之下只觉滋味大减,想必是方才落入了泥屑。他嗜茶如命,一时气恼无比,瞪着梁萧大吹胡子。
两人四眼相对,斗鸡也似的坐了片刻,梁萧好容易按捺住怒气,猛然想起一事,问道:“吴先生,你听说过纯阳铁盒么?”吴常青没好气道:“听说过,怎么?”梁萧道:“我听人说过,那铁盒中藏有吕洞宾的丹书火符,能生死人肉白骨。秦伯符为得这铁盒,还跟一个大和尚一场好斗。吴先生,不知那个什么丹书火符能治好晓霜的顽疾么?”
吴常青拈须冷笑,待梁萧说罢,方才哼声道:“吕洞宾一个狗屁道士,能有几多斤两?生死人肉白骨!呸,去他妈的。常言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来病去,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恨世人只爱舍难求易,多年的重病却盼着一天痊愈,不听医嘱,不服药石,偏去求什么神汉巫婆、画符道士。哼,结果病还是病,死还是死,完蛋大吉,咎由自取。”他骂到兴起,嗓音越来越高,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听见。
梁萧迟疑道:“但我听秦伯符说,他去要那个盒子,都是因为吴先生你提到过纯阳铁盒。”吴常青斜睨他,嘿笑道:“老子叫你钻裤裆,你钻是不钻?”梁萧皱眉道:”当然不钻。”吴常青说道:“那便是了。当日秦伯符练功走火入魔,前来求我医治。我一把脉,就知是因为他那‘巨灵玄功’太过霸道,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自废武功,非是丹药所能济事。‘巨灵玄功’原本是道门中的武功,秦伯符的师父玄天尊也做过道士。是以那厮不信老夫的言语,还搬出道门的周天搬运之法与老夫理论。老夫听得有气,就说:“巨灵玄功算个屁?你知道吕洞宾么?他可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听说他有个纯阳铁盒传世,内有丹书火符,能治百病,你不妨寻来试试,或许治得好你的痼疾。哼,那姓秦的貌似机灵,实则蠢如牛马,听得这话,顿时欢喜,不过,算他还有良心,又问老夫道:“既然能治百病,难不成也能治霜姑娘的病?’老夫被他反复询问,心头烦乱,便说:“当然能了,你他妈的有能耐,就把铁盒找来再说。’那厮得了这句言语,欢喜得屁滚尿流,一颠一颠地去了。哼,别说铁盒治病子虚乌有,就算找到又如何,那铁盒从来没人打开过,或许本就是一块顽铁,妖道骗人的把戏。”
第三章变起萧墙(3)
吴常青半生行医,最恨的便是巫婆道士,是以骂不绝口,梁萧想要问那纯阳铁盒的详情,却又哪里插得进去。忽见一名侍女挑帘进来,怯怯地道:“吴先生,宫主请你过去!”吴常青闻言心头一惊:“糟糕,只顾跟这王八羔子瞎掰,几乎误了大事。”当即住口,站起身恨恨瞪了梁萧一眼,道:“臭小子,你也跟我过去。”
梁萧眉头大皱,道:“定要去么?”吴常青哼声道:“你既当霜儿是朋友,这一盛会你是非去不可的!”不由分说,拽着梁萧便往外走。但走了两步又倒转回来,将紫砂瓯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光,连茶叶也用手掏光,塞进嘴里,边塞边道:“别浪费了,别浪费了。”
吃罢了茶,吴常青拖了梁萧,直走到灵台之下,遥见数百人或站或坐,聚在台上。二人拾阶而上,方至中段,花清渊早已迎了下来,拱手笑道:“吴先生安好!”掉头向梁萧笑道,“你也来了。”又拉着他手道,“花大叔近日忙于练武,无暇瞧你。看你气色很好,想来病已痊愈了吧?”梁萧心头一暖,笑道:“蒙大叔挂心,我全都好啦。”花清渊闻言大笑,甚是欢喜。
三人并肩到了台上,梁萧举目一望,只见花无媸正南而坐,她见了吴常青含笑招呼道:“吴先生好。”对梁萧却正眼也不多瞧。花慕容站在她身后,怀抱一支黑鞘古剑。左首数尺,端坐着花晓霜母子。花晓霜见了梁萧,展颜而笑。五人下首,左三右四分别坐了七人,右首当先一人便是那守卫灵台的明姓老者,其后坐着左元,后面二人依次是童铸与秦伯符。秦伯符脸上气色好了许多,看见梁萧双眉一挑,微微点头,却不上前相认。左方为首一人却是修谷,另两人依次为叶钊与杨路。看七人气度,与他人俱都不同,想来身份尊贵,再看四周男男女女,无不神色肃穆。
花清渊将两人引至上首,命人搬来两张坐椅,着二人坐下。梁萧见年轻人大都站着,深感自己就座不合场面,便道:“花大叔,我年纪小,站一站也没关系。”花清渊没料他变得恁地懂事,一怔之间,不由笑道:“好啊,听你这句话,花大叔打心里欢喜!”拍拍他肩,回身走到花无媸右侧站立。
梁萧混入人群,挨着一个眉眼疏朗的少年站定。不多时,波斯水钟又响一声,场中说话声渐渐稀落,安静下来。花无媸一点头,只见那明姓老者缓缓站起,一手拈须,朗声吟道:“皋禽名祗有前闻,孤引圆吭夜正分;一唳便惊寥泬破,亦无闲意到青云。”语声舒曼,却清旷悠远,偌大的栖月谷也随之回响。方才吟罢,左元也站起身来,长声和道:“睡轻旋觉松花堕,舞罢闲听涧水流。羽翼光明欺积雪,风神洒落占高秋。”
话音方落,却听童铸接口道:“辞乡远隔华亭水,逐我来栖缑岭云。惭愧稻粱长不饱,未曾回眼向鸡群。”秦伯符微微一笑,起身和道:“右翅低垂左胫伤,可怜风貌甚昂藏。亦知白日青天好,未要高飞且养疮。”修谷哈哈笑道:“秦老弟这诗虽咏病鹤,却忒也丧气了些。”略一沉思,捋须吟道,“乌鸢争食雀争窠,独立池边风雪多。尽日蹋冰翘一足,不鸣不动意如何。”秦伯符拍手笑道:“好个独胫立雪,果真不失风采。”
梁萧听得奇怪,推了推身边那少年,道:“喂,那些老头子做什么?”那少年听他言语粗鲁,心觉不喜,但想他与花清渊说过话,理当有些身份,只得耐着性子道:“阁下想必是外来的贵宾吧?这天机八鹤吟诗明志,本是开天大典前的常例。只不过六年前‘灵鹤’秋山秋伯伯病殁了,秋家一脉单传,秋伯伯又终身未娶,是以秋家后继无人,如今只剩下七鹤了!”说罢不胜黯然。梁萧猛然省悟,无怪五人适才所吟诗句,莫不与鹤相关了。
那少年又指着明姓老者道:“那位是‘黄鹤’明伯伯,单名一个归字……”他将七鹤身份一一道来,梁萧方知左元为“白鹤”,童铸为“青鹤”,秦伯符为“病鹤”,修谷为“丹顶鹤”,叶钊为“池鹤”,杨路乃“黑颈鹤”。少年说完,只听杨路已朗声吟道:“渥顶鲜毛品格驯,莎庭闲暇重难群。无端日暮东风起,飘散春空一片云。”他为七鹤之末,吟罢此诗,也以之结尾。
花无媸见七鹤吟诗已毕,神色肃穆,开口道:“今日……”话音未落,忽听明归扬声道:“慢来。”花无媸诧道:“明兄还有什么话说?”明归淡然道:“当日灵鹤西去,而今八鹤凋零。但咱们几个老兄弟情深意重,须臾难忘。明归不才,愿替秋山老弟吟诗一首,以资怀念,也好凑满先天八鹤之数。”花无媸蛾眉微微一挑,颔首道:“便依明兄。”
明归略一思索,朗声吟道:“青云有意力犹微,岂料低回得所依。幸念翅因风雨困,岂教身陷稻粱肥。”吟罢又道,“秋老弟一生栉风沐雨、孤独苦闷,但风骨却十分清高。如今虽殁,耿耿精魂仍留长空,光照我等俗人。”说罢屈膝向天,拜了一拜。童铸等人俱是面露感伤,纷纷拜倒,须臾间人群矮了一片。
花无媸不想明归旧事重提,颇感意外,不由皱起眉来。明归起身又道:“宫主,秋老弟当初死得不明不白,不知过了这许多年,可有什么结果?”花无媸摇头道:“当日不是说了,秋山服毒自尽,还能有什么结果?”明归道:“但他为何自尽?宫主可知?”花无媸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高叫道:“我又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左元、童铸、修谷三人目视花无媸,均有悲愤之色。
花无媸心觉不妙,但如何不妙却又说不明白,只得按捺怒气,缓缓道:“今日乃是开天大典,此事会后再说,明老哥暂请退下。”明归笑一笑,道:“好说好说。”转身坐下,其他六鹤见他坐定,始才各自落座。
第三章变起萧墙(4)
花无媸按着扶手,起身说道:“今日各位从天南地北赶来,着实辛苦,更难得伯符回来,六年来‘天机七鹤’首次聚在一处,当属难得……”说到这里,明归忽又截口说道:“宫主说错了,当是天机八鹤才是。”花无媸柳眉陡竖,正要驳斥,却听左元大声道:“不错,秋兄人虽已死,英灵犹存。”童铸、修谷也齐齐点头道:“左老二言之有理。”
花无媸面沉如水,沉默半晌,方才淡然道:“诸位说得是,算是老身失言了,此时当为天机八鹤重又相聚。”说罢叹一口气,续道,“家父英年早逝,留下我与无想。家弟年幼,老身迫不得已,以及笄之年执掌天机宫事。本想无想年长再让与他,谁料他福分太薄,方任宫主,便挑战强敌,重伤不治。”她想起亡弟,眼眶不由一热,几乎落下泪来,缓声道,“当日宫中群龙无首,老身不得已重领宫主之事,时至今日,已有三十余年。天幸我天机宫血脉不绝,我儿清渊年长,算学武功皆有所成。故而老身拟将宫主之位让于清渊。不知各位可有异议?”说着将目光慢慢扫过场上。
梁萧恍然大悟:“原来破旧立新、重辟宇宙,便是更换宫主的意思。”想到花清渊要做宫主,也颇替他高兴。花无媸见场中寂然无声,便道:“清渊。”花清渊应声上前,屈膝拜倒。花慕容将手中黑鞘长剑捧到花无媸手中。花无媸倒转剑柄,沉声道:“清渊,这柄太阿剑乃是宫主信物。太阿倒持,权柄在握。握此剑柄,你便是天机宫十二代宫主,从今往后,号令群伦。”
花清渊略一默然,终于应了一声,正要伸手把握剑柄,忽听有人高声叫道:“且慢!”众人均是一惊,掉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紫缎、面容英爽的三旬汉子越众而出,朗笑道:“在下苏南钱庄主事明三秋,窃以为渊少主当此宫主之位,大为不妥。”
花无媸一皱眉,脸上腾起一股淡淡青气,收回古剑,“哦”了一声,道:“明主事以为有何不妥了?”她目中精光灼灼,直逼明三秋。明三秋却不为所动,微微笑道:“第一,渊少主大逆不孝!”此话一出,数百人一片哗然。花无媸一愣,冷笑道:“这话也能乱说么?明三秋,若不说个明白,可要受宫规处置!”
明三秋笑道:“在下不敢。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花清渊至今只有一女,而且身中‘九阴毒脉’,性命有若悬丝,若他百年之后,谁可继承天机道统?”花晓霜便似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脸色惨变,垂下头去,凌霜君一张脸也变得苍白如纸。梁萧不由心生怒火,对这明三秋好生不满。
花无媸却不动声色,淡然道:“这是我儿家事,他自有妻子,日后生儿育女,也不是什么难事!”花清渊浑身一震,站起想要说话,却见花无媸一挥手,只得叹了口气,退到一旁。
明三秋笑道:“也罢,诚如宫主所言,但这花晓霜已近十五,为何还未见他夫妻生出一男半女?”花慕容忍无可忍,厉声高叫道:“明三秋,你小小一个主事说这等话,不嫌放肆么?”明三秋笑道:“容少主万勿误会,在下也是为天机宫前途着想。要知天机宫内藏天下典籍,外有钱庄良田,宫人没有二千,也有一千七八,倘若群龙无首,钱财性命倒是小事,宫内典籍若是有所闪失,我等有何面目往见天机宫列祖列宗?”
花无媸瞧了花清渊一眼,冷笑道:“此事渊儿自有安排,不劳明主事关心,你若无他事,便请退下。”明三秋微微一笑,却不见后退,口中道:“在下还未说完呢!”花慕容眉头一蹙,厉声道:“你!你还有什么话说?”明三秋笑而不语,花无媸脸上却阴晴不定,寻思道:“此人平日在苏南料理钱粮,甚为低调,极不起眼。怎么今日突然变得如此张狂?难道有所倚仗不成?”她越想越疑,瞧了明归一眼。明归乃是明家族长,花无媸原盼他出面阻止,岂料明归手拈长须,神色冷漠,对眼前情形仿若不见。她不由得心头怒起,却又不便失了风度,冷眼打量明三秋,淡然道:“好吧,明主事请说!”
明三秋拱手笑道:“谢过宫主。据三秋所知,入选宫主之人须得武功算学皆在众人之上,方可继位,不知是也不是?”花无媸还未答话,左元已然接口道:“不错!是有这个规矩,那是当年人丁兴旺时定下的。自灵通公之后十代之内,花家人丁渐渐稀少,近五代来,皆是一脉单传,故而这个规矩久未提起了。”花无媸听他说的都是实情,无法反驳,只得道:“左二哥所言甚是。”
明三秋笑道:“好,既然有这个规矩,那么,渊少主更担不得宫主之位了。”花无媸面色越发阴沉,盯着他道:“又是为何?”语气中已蕴有怒意。明三秋目视花清渊,笑道:“只因无论算术武功,花少主皆算不得天机宫第一。”花无媸接口道:“不错,清渊的功力比老身略略差些,但精进神速,过上一年半载,天机宫之内当再无敌手。”
明三秋一手按腰,蓦地纵声长笑,笑声雄浑无匹,震得众人双耳嗡嗡作响,花无媸心头微凛,扬声道:“有什么好笑的?”明三秋神色一凝,朗声道:“所谓道无常道,法无定法!宫主只在花家众人里算来算去,却不知天机宫两千之众,并非全都姓花!”众人闻此语,均是面面相觑,好不诧异。
第四章天地反复(1)
花无媸看了明三秋半晌,不怒反笑道:“如此说来,明主事自忖胜得过清渊了?”明三秋笑道:“宫主英明!”花慕容见他小小一个主事,却大言不惭,忍不住飞身纵出,喝道:“无知狂徒,姑娘先称称你的斤两!”她掌中带袖,却是“云掌风袖”的功夫。
明三秋哈哈一笑,双掌一挥,大袖飘拂。花慕容见状,吃了一惊,敢情明三秋所用,竟也是花家不传之秘“云掌风袖”,只是掌力刚多柔少。明三秋一拂一拍,花慕容双腕竟被他大袖缠上,疾退数步,弹足横踢。明三秋左手骈指点她膝间环跳穴,右袖斜掠,拂她额头。这招“长烟落日孤城闭”袖如长烟,掌似落日,似守还攻,厉害至极。花慕容慌忙收足而起,成金鸡独立之势,使招“碧云冉冉衡皋暮”,右袖陡直,以刚劲克他袖劲,左掌轻挥,以柔劲退他刚劲。却不料明三秋双足一撑,身子如陀螺般飞旋而起,右掌化为左袖,左袖变做右掌,刹那间疾攻三招。这轮变化突兀至极,全然不是云掌风袖的路子。花慕容手忙脚乱,忽觉眼前一花。明三秋右掌已停在她喉前三分处。众人见明三秋六招制住花慕容,哄然惊呼。花无媸面上则如笼寒霜,倏地踏上一步。
不料明三秋呵呵一笑,收掌退后两步,垂手而立。花慕容定了定神,喝道:“你方才的身法,不是云掌风袖。”明三秋笑道:“我说过这是云掌风袖么?”花慕容心道:“是了,方才这一转,分明是他明家的‘北斗七步’,但他化入云掌风袖之间,却是天衣无缝,不着痕迹。”但她性子倔强,不肯认输,又大声叫道:“好,这次算我轻敌,咱们重新打过。”明三秋摆手笑道:“不必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动手动脚,成何体统?”花慕容一怔,怒道:“你说什么?”明三秋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理当穿针引线,伺候公婆。哈哈,武功再好十倍,还不是生孩子的料。”他明说花慕容,眼角余光却落到花无媸脸上。
花无媸眉间陡然透出一股青气,她虽是一介女流,但统领天机宫三十余载,驾驭群伦,不让须眉,哪由得一个后生小辈如此挑衅!她冷哼一声,便欲下场,谁知明三秋目光一转,对花清渊笑道:“渊少主,花家就你一个男儿,你敢与我一决高下么?”他招招进逼,却语语出奇,花无媸忖道:“不错,今日乃是扶持清渊继位,我若贸然出手,不但夺了清渊的风头,抑且落了这姓明的口实。”想着心生犹豫,停足不前。
花慕容瞧明三秋迭出大言,目中无人,早已气昏了头,袖挥掌起,飘然拍出。不料花清渊身子倏晃,众人也没看他如何抬足,便已掠过丈许,伸手在花慕容肩头一扳,叹道:“慕容,你退下吧!”花慕容被他一带,身不由己退出三步,转到他身后,心中虽然不愿,但也不好违背,只得乖乖退下。
明三秋见花清渊如此身法,心头暗凛,挑起拇指笑道:“好啊,如此才是做宫主的气量!”花清渊拱手道:“哪里哪里,明兄武功奇绝,花某佩服得很。”明三秋笑道:“渊少主无须客气,今日明某权且做块试金石,试一试渊少主做宫主的本事!”他神色一正,朗声道,“渊少主,先论文,还是先论武?”花清渊微一犹豫,便听花慕容叫道:“先论武,哥哥,替我打他两个大耳刮子。”花清渊想了想,叹道:“就如我妹子所言吧!”
明三秋暗自冷笑:“这花清渊果如传言一般,优柔寡断,遇事无甚主意。”当下拱手笑道,“渊少主请!”花清渊也拱手道:“请。”二人身形同时一晃,衣襟无风而动,但足下皆如磐石,不动分毫。这一较内力,竟是平分秋色。
花无媸心知花清渊为人平和,平日极少与人动手,但内力之强,小辈之中当无敌手。但见二人内力相若,心头顿然一沉,望着明归冷笑道:“明老哥,恭喜恭喜,你教的好侄儿!”明三秋正是明归的嫡亲侄儿,因父母早死,因此为明归收养,名为叔侄,实与父子无异。明归淡然笑道:“宫主过奖了,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小小主事罢了!”他语含讥讽,花无媸如何听不出来,冷笑一声,再不多说。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那二人已然交上了手,拳来脚往,斗得难分难解。
花清渊越斗越觉心惊,这明三秋招招式式全是天机宫的路子,但高妙渊博,却出人意表。二人斗到四十招,台下已是议论纷纷,灵台上嗡嗡响成一片。花慕容也忍不住道:“妈,这厮莫非将天机宫的武功学全了。那一招是‘五行接引拳’,这半招是‘穿花蝶影手’,这招是‘云掌风袖’。哎哟!还有左家的‘磐羽掌’,童家的‘灵枢定玄指’,杨家的‘八柳回风术’,莫家的‘苍龙翻江腿’,叶家的‘阳春融雪劲’,修家的‘悲欢离合拳’。咦!这招是什么?”
此时花清渊被明三秋一轮疾攻,渐渐抵挡不住,稍落下风。明三秋朗声长笑,拳若星飞电走,逼得他倒退不迭。花无媸面皮绷紧,涩声答道:“这是我家的‘轩辕九式’,适于男子修炼,你没学过。”她口中力持镇定,心头却如惊涛骇浪。敢情明三秋这百招之内,竟然将天机宫三十六门绝学尽数使遍,而且招招精妙,不少花家独门绝学也被他用了出来,娴熟之处不在花清渊之下。但花清渊却不知道他的虚实,此消彼长,尽被明三秋逢招破招,一一克制。
忽然间,明三秋使一招“六爻散手”,左手虚招,花清渊想也不想,便以“六甲掌”格挡。花无媸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果见明三秋右臂突出,一招“千龙拳”飞出,正中花清渊肩头。花清渊退后数步,晃了一晃。花慕容急忙上前,一把扶住,道:“哥,不碍事么?”
花清渊默运内力,并无阻碍,摇头道:“不碍事,明主事手下留情了!”他直起身子,向明三秋一拱手道,“阁下武功精深,花清渊输得心服口服。我武功不济,着实不配当这个宫主。”明三秋见他眉间隐有喜色,暗觉怪异,略一沉吟,也拱手笑道:“承让承让。”众人听这两句对话,便似炸了窝一般,哄然乱叫起来。
花无媸忽地踏前一步,柳眉倒竖,厉声道:“明三秋!这三十六路武功你怎么练出来的?”明三秋笑道:“这是三十六路武功么?”花无媸一愣,喝道:“怎么不是?你方才武功之中,将‘天罡徒手三十六绝’尽数使出来了,老身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休想抵赖!”她转身望着左元道,“左二哥,八鹤中以你见识第一,你说是么?”
左元微笑道:“确是如此。”花无媸冷笑一声,目视明三秋道:“天机三十六绝中,除了你明家九绝,另有九绝乃是我花家不传之秘,另十八绝却是左、童、秋、修、叶、杨的家传功夫。这二十七门绝学,你从哪里学来的?”明三秋微笑不语,左元却起身笑道:“宫主言之差矣,明贤侄虽然使出三十六绝,但据我看来,却没一门绝学用完过,只是东鳞西爪、拼凑巧妙罢了。”
明三秋抚掌笑道:“说得好,我当真不会三十六绝,只会一绝,便叫做‘东鳞西爪功’。”花无媸脸色微变,打量左元半晌,缓声道:“左兄目光如炬,老身自愧不如!”她看了看左元,又看了看明归,二人均与她含笑对视。花无媸何等聪明,刹那间心头通亮,慢慢坐回椅上,淡然道:“明老大、左二哥,你们可知道,老身一时未传位,便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么?”
明归将衣袍一拂,挺身站起,轻笑道:“花无媸,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当只有我二人么?”花无媸神色陡变,刹那间只见修谷、童铸先后站起,叶钊、杨路、秦伯符却是一脸茫然。
第四章天地反复(2)
那四老将手一拍,场上人半数上前一步,全是五家之后。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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