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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马蹄-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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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太阳婆忽然怪笑了一声,由位子上一跳而起,桀桀笑道:“对了,正是这句话,谭少侠,你把这套功夫当众练一练,我老婆子还就是有这么个怪脾气,什么事非要亲眼看见我才相信。雪山上那个老怪物,我就不信有这么厉害!”
南海一鸥桂春明在旁边插口道:“九婆,对于那位老前辈,四十年前江湖上已经传闻得多了,你还用得着怀疑吗?”
太阳婆桀桀一笑,道:“老大哥,你不用向着你徒弟,今天我还非得见识一下才甘心呢!”
她笑得对谭啸招手道:“来来来!我们到外面比划比划,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真功夫,居然连晏星寒也败在了你手下!”她见谭啸只是红着脸笑,并不站起来,又道:“来呀,你放心,我们这是比着玩,你不会伤我,我也绝不会伤你!”
这时依梨华靠墙坐着,笑着眯着双眼道:
“哥!这可是你自己惹的麻烦,你要不说学了功夫,西里加也不知道,现在看你怎么办!”
谭啸急得面红耳赤,窘笑道:
“我哪里有什么真功夫,老前辈千万不要……”
太阳婆忽然瞪眼道:
“不行,你是怕我偷学你的功夫是不是?”
只急得谭啸连声叹气,又用眼去看师父。桂春明哈哈笑着站了起来说: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你就虚心请教九老前辈几招吧!”
谭啸不得不红着脸站起来,长毛陆渊这时在一旁拍掌大笑道:
“妙呀!这可是干载难得一见的好机会,我们兄弟可要开开眼了!一个是武林前辈,一个是少年奇侠,吓!这乐子可大了!”
太阳婆见谭啸应允,不禁笑道:
“你不用怕,也许我这个老前辈,会败在你手下也不一定!我只是要亲眼看看你的功夫,过个三招两式咱们见好就收。”
说着朝着桂春明一笑说:“我还怕丢脸呢!”
一行人鱼贯出了房门,来至院中。这时,红红的太阳已由东方山尖上跳出来了,橘红色的光焰,映在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是红的。
太阳婆,这位秉性怪异的武林奇人,把一双肥大的袖管挽了挽,现出一双瘦白的手臂,桀桀一笑,看着谭啸道:
“我这是考女婿,看看你配不配做我徒弟的丈夫!小子,你得卖卖力,今天比过了,明天你们就成亲,也了却我和你师父的一番心意了。”
说着目光转向桂春明神秘地一笑,又回目谭啸道:“我们已商量好了……”
依梨华不由笑着哼了一声,把身子转了过去。陆渊和闻三巴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陆渊大叫道:“好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可他马上又皱眉道:“老太太,这样办喜事,不是太草率了么?”
桂春明在一边插口道:
“老弟!你这么说就太俗了,我们武林中人,办事讲究实在爽快,要那些假排场干什么?等一会儿,还得烦你们二位去办点货,定一桌席,就是明天。”
这么一说,连谭啸也怔住了,他心里只觉得通通地直跳,一时连耳根子都红了,说不出心里是喜是怕。他偷偷地用眼看了依梨华一眼,只见那婷婷的身影,像池边杨柳似的微微颤抖着,正低头看着她那翘起的一双脚,不知内心是喜是爱。想来她也是很乐意吧?
“只是……她的病……”
想到这里,谭啸不禁剑眉微微一皱,不过,婚后自己更可以体贴地照顾她,那样不是更好吗?这么一想,他不禁又高兴了。
“别看了,明天就是你的人了!”身后传来太阳婆的声音,谭啸不由脸一阵红,忙回过身来,却见太阳婆正露着黑色的牙床在笑,她举了一下双手,打趣地说:
“不过你先要接一接我老婆子的功夫!来!来!我们别耽误时间了。”
这时陆渊和闻三巴都已闪向一边,桂春明、依梨华也退后了几步,当中空出了一片地方。老太太又道:“可是有一件,你可别客气;而且得说明,你要施出那套黑鹰掌,要不然咱们还是没完!”
谭啸欠身微笑道:“弟子遵命就是,只是你老人家却要掌下留情!”
他话才说完,就听依梨华在一边急道:“哥!小心!”
太阳婆身形已腾起,闻言复飘身落向一边,回头笑骂道:
“好丫头,还没过门呢,你就向着他了!”
依梨华娇哼了一声,忙把身子扭到一边去了,逗得大伙儿都笑了。
谭啸惟恐羞了她,忙在一边道:
“你老人家到底比不比呀?倒是快着点呀!”
太阳婆外表虽是突兀滑稽,可是内心何尝不有些紧张。因为她早耳闻这少年的许多传奇,虽说是比着玩,可是如一个接不下来,自己这把年纪说起来到底丢人,此刻不敢怠慢,当下手往两侧一分,嘻嘻笑道:
“谭少侠,你请进招吧,我们点到为止!”
她的话方到此,谭啸已抱拳朗笑了声:“弟子遵命!”身形踉跄而进。
身侧各人都吃了一惊,只以为他是足下不大得劲,却未想到,这少年踉跄的身形,待到了太阳婆身前,倏地一掠左臂,五指齐开,直向着太阳婆左肋插下!
太阳婆见他一出招,竟看不出一些门户拳路,心中已具戒心,此刻见他来势如风,自不敢丝毫大意,她猛然往右把身子一弓,左肋顿时四进半尺许。可是谭啸这一掌只是一个引子,旨在投石问路。
他见太阳婆原身不动,只以缩骨卸肌之术为对付自己,心中暗自一惊,那极具威力的黑鹰掌,就在此时随之展开。
这套诡异莫测的功夫,一经展开,顿时只见人影疾闪,这四合院子里,几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空隙,都有他蹒跚的足迹,都有他醉倒似的身影。这套掌法,有一点极为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快”,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这时太阳婆也展开了她轻易难得施展的一套“小六乘巧打神拿”,可是一和黑鹰掌交手三四个照面之后,这老婆婆已经知道,要想取胜对方只怕是妄想了;因为她连对方的身边也偎不上。最厉害的是,对方那种凌乱足以困扰人的足步,吸住了自己大部份的注意力,令你战战兢兢,未出招时他前飘后逸,待招式一吐,却是一沾即退。
这九九八十一手黑鹰掌,谭啸仅施展到第九式,太阳婆已呈现了败势,她为谭啸那怪异的足步,闹得心烦意乱,当下怪笑了一声道:“果然厉害!”
忽见谭啸身形再进,他每一进,必有一招发出,太阳婆不知这一手又是什么名堂,但见谭啸全身忽地全扑了下去,像是摔倒一般。太阳婆白眉一皱,心说这是什么招呀?
一念未完,但见谭啸以右足足尖点地,就像是金鲤窜波似的,忽地向前箭也似地射了过来!太阳婆怪笑了一声,腾身而起,可是她身子方自起在当空,忽觉两股极为尖锐的劲风,自下方袭来,同时觉得足心“涌泉穴”上倏地被内力吸住。这老婆子大吃了一惊,因为“百汇”、“涌泉”为人身天地二窗,是最为致命的穴道,她倏地一折身子,用“云里翻身”的功夫,向外一翻,已经飘飘地落在了一边。
她桀桀一笑道:“佩服!佩服!我老婆子甘拜下风!”
谭啸恭敬地弯身道:“弟子多蒙承让,老前辈不必谦虚!”
这时太阳婆转脸向着桂春明微笑道:“老大哥有此高足,足以自豪了。”
南海一鸥怪笑了一声道:“自豪什么?我这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他看得很清楚,刚才对手时,谭啸实在是未尽全力,心存忠厚,就拿最后这一手“烘云托日”,以桂春明这种鉴察力,竟是未能看清谭啸是怎么把身子窜起来的;而且他很清楚地看见谭啸两手指尖极为微妙地在太阳婆足心点了一下,那种轻微的程度,可能连太阳婆都不易觉察到。自然由他掌心所运出的内力,已足足可令太阳婆知难而退!
依梨华用惊喜羡慕的眼光看着谭啸,也许是她大兴奋了,也许是她身子支持不住,看起来她是那么的孱弱,她脸上带着笑容,就像一朵晨风里的玫瑰,那双大眸子里,滚着晶莹的泪珠,她叫了声:“哥……”
谭啸忙回头看她,却见她娇躯倚在墙上,胸脯起伏着,她太兴奋了,可是一时又说不出她所想的。谭啸以为她有什么不适,吓得忙上前扶着她,叹道:
“唉,我刚才说你身子不行嘛,你觉得怎么样了?”
众人也都偎了上来,依梨华不由显得很不好意思,她轻轻推了谭啸一下:
“看你嘛……”
这时,太阳婆也上前关心地道:“姑娘,你还是听话躺下歇一会儿吧!”
依梨华还是不依,太阳婆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依梨华忽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太阳婆看了谭啸一眼,微笑道:“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谭啸怔了一下,可是他已知道是什么事,当时面色一红,忙退后了几步。太阳婆赫赫一笑,看着桂春明道:“老大哥,你们也该商量着办事情啦!”
南海一鸥微笑道:“误不了!”
眼看着太阳婆搀着依梨华进那边屋里去了,长毛陆渊首先一笑,冲着谭啸一揖道:
“大爷!给您贺喜了。”
闻三巴笑道:“真是郎才女貌,大姑娘跟了谭爷,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大爷!给您恭喜啦!”
这两个家伙都去给桂春明作揖,老头一脸高兴,对二人还着礼,一面哈哈笑道:
“要说么!咱们苦也吃够了,该乐一下了,难得凑这么一个机会,不过……”
他挤着一双小眼,对着二人道:
“两位师父,这档子事我看就请你招呼着办一下,明天晚上就给他们成婚,再歇个三四天,留下他们小两口,咱们就该走了,你们二位也该回沙漠了……”
陆渊嘻嘻一笑道:
“你老放心,我们这就去办,这地方我们熟人也不少,绝对误不了事。”
说着又对谭啸龇牙一笑。谭啸反倒不大好意思说什么了,脸红红地笑了笑。陆渊拉着闻三巴走了,桂春明对着谭啸一笑道:“来,咱们谈谈。”
他师徒也回到了房中。六个人分成了三起,各自为着明日的婚事,商量的商量,办事的办事,忙了整整的一天,看来倒也其乐融融。
古时婚有六礼,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决不可草率。可是这一对少年男女,因客居边疆,孤苦无亲,是以匆匆就婚,似乎一切都免了。但他们是赳赳武林奇侠,对于这些繁文俗节,倒是不太注重,他们的婚礼,就这么举行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慌着办这件大喜事呢!固然是为了了却二老一件心事;而主要的却是太阳婆的私心。她见爱徒伤势不轻,而迷信一种叫“冲喜”的风俗,她认为只要一成婚,由于新人的喜气,即可以把病魔逐退,这种迂腐的观念,在今日思之,当然实在可笑。可是那个时候,却深为一般愚民所接受,即使知书达理的上流绅仕也都以此为然。
谭啸和依梨华他们自己,当然是很乐意的了。
谭啸认为,早一日正了名份,自己就可以不避嫌地体贴照顾这位娇妻了。而依梨华呢,说起来真可怜,她对自己的病,实在很没有自信,而且认为,自己简直活不了几天了。
她惟一的愿意是早一日和谭啸成婚,她要把身子献给她热爱的人,她要争取谭啸妻子这个光荣的头衔,然后……就是死了,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感谢上天,我们终于看见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虽只是短短的一天多时间,可是在长毛陆渊和闻三巴以及二人请来的几个人的布置整理之下,这所“留客老店”却是完全的改观了。
现在他们所居的这个院子,改成了新婚的洞房,粉饰一新,披红挂绿,张灯结彩。
新房内窗门帘子,都用的是绣有鸳鸯戏水的缎子面,破土炕拆去了,换上楠木的镶有铜镜的大木床,地上铺着鲜红的藏毡。桂春明亲笔写了一副喜联,贴在洞房门上,写的是:
画眉笔带凌云志;
种玉人怀咏雪才。
掌柜的喜得嘴都闭不上了,因为他这破店从没有修整过,现在人家粉的粉,饰的饰,扫的扫,搬的搬,不要自己出一个钱;而且还带着工人自己干,他连手都不用插,他那份乐就甭提了。他乘这个机会,把这店大大地清理了一下,把牲口完全弄到一个偏院里去了;而且找来了纸,请南海一鸥给他写一副对子。
这位诗书满腹的老侠客,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他,而且立刻挥毫,写的是:
踪迹息风尘,满眼江湖仆仆;
萍逢征会合,一肩行李匆匆。
斯特巴虽是看不懂,可却是千恩万谢,很高兴地请人用漆把这对联漆上。在他的店门口,也新添了两根红柱子,披上红绸子,吊上红绣珠。
陆渊真能干,他请人连夜到哈密,接来了一队吹鼓手,算是乐队,还有办酒席的厨子。这一家伙,人可真是不少,这所留客老店,可全住满了,陆渊有的是钱,尤其是这种事,他也愿花,也真敢花,大把地往外拿银子。这大泉镇上,近几十年来,从没有这么热闹过,这下子惊动了不少的人,整天都在店门口看热闹。
由于琐事大多,陆渊和闻三巴又安排得周到,婚事只好延后了一天。
这时间里,小两口可是暂时不能见面,这是汉人风俗。因为依梨华是哈萨克人,再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他们族人的规矩。于是,请了一个本地哈萨克老人来做喜饼,做出的饼很像“锅盔”,但是名字却叫做“喜粑”,这是用来分赠观喜的人的,其数量要多到“来者不拒”的地步。
按边疆规矩,饼成之后,还有“放多幕”的活动,汉语就是“婚前舞会”;可是由于女家无人,再者他们从的是汉制,也就省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向被视为人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这确实是真的。
一切都安顿后,时已午夜,谭啸在长毛陆渊和闻三巴的嬉笑拥持下,来到了新房门前,他脸有些红,心也跳得很厉害,讪讪地道:
“二位老哥,时间还早,咱们再聊聊好不好?今天实在太劳累二位了。”
陆渊哑着嗓子一笑,附在谭啸耳边道:
“大爷,春宵一刻值千金……”然后他又放声笑道:
“好啦!咱们哥俩送到这里,可不好再往里送了,明天早上再给新大奶奶贺喜吧!”
说着一拍闻三巴的手道:“走!”
谭啸一把没有拉住他们,二人已喜笑着走了。他怔怔地目送着二人背影消失之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热闹的场面,就像是一个梦,那头上蒙着红绸子的依梨华,她那抖颤的窈窕影子;尤其在新郎新娘相互交拜的一霎时,她那双剪水瞳子,在飘动的红绸之下,对自己那羞涩深情的一瞬,啊!
谭啸忍不住举起手轻轻叩了一下门,轻轻地唤道:“妹妹,我可以进来么?”
室内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烛光,透过红色的缎子窗帘,闪闪动动的,更充满了神秘的气氛。谭啸涎着脸又敲了一下,往里推了推,发觉门闩插上了,他不禁笑道:“干嘛不叫我进去呀?那我只好在外面站一夜了……你真忍心!”
这时候,门闩微响,谭啸老着脸又轻轻一推,只觉得有人用身子抵着:“等一会儿……”那是依梨华娇滴滴的声音,谭啸知她害羞,就退后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是紧张得很,可是他是男人,这种事是非要男人鼓起勇气才行的。
停了一会儿,他咽了一下口水,半笑道:“妹妹!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
房里面还是静静的,他试着又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扑鼻的是阵阵温香。他真想不到,洞房中竟被他们布置成这么美的世界。在两盏高脚的红烛照耀之下,洞房中一片红光,矮几上焚燃着藏香,香喷喷的。可是这些,都不是这位俏郎君目光留恋的地方,他轻轻地扣好了门,再回过身来,可就看见了那个娇滴滴的新娘。她身子半坐在一张靠椅上,背朝着自己,头上仍然蒙着那块红纱,这显然是太阳婆教给她的规矩,新娘头上的红纱,必须要等着新郎亲手揭开。谭啸这才想到,为什么刚才叫门她不开,敢情是人家看不见嘛……
从她那半露着的头纱里,看见了新娘半截粉颈,浓如墨云的发丝,那么娇嫩,那么香酥……啊!
奇怪,二人平素打情骂俏已经习惯了,可是在这洞房之夜,也许是那种神秘的气氛,把他们的距离反倒拉远了。不,应该说是使他们变得羞涩了、矜持了。
俊郎君把一顶配有绒球的喜帽摘了下来,又把大红的上衣脱了下来,他轻轻走到了爱妻背后,把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妹妹……”他感慨地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要告诉你,我要乐死了!”
新娘的头更垂下了些,她的娇躯微微扭了扭。谭啸弯了腰,轻轻在她颈项上吻了一下,然后双手慢慢把她头上的红纱掀了下来……
依梨华猛然回过脸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却又低下了头。谭啸在她这回眸一笑里,整个的魂儿都快上天了,他惊异的是,依梨华的发式全变了,那野丫头式的乱发,如今已梳成了妇人的分发式样,珠钗分插,衬以新娘的蛾眉杏眸,真是说不出的美!那不是风尘里的花朵,而是闺阁之秀、边地之珠……
谭啸那三分的酒意,也为之苏醒了,他把脸挨在了她的脸上,轻轻说:
“妹妹,你真美!”
依梨华浅浅一笑,她仍然低着头,只是用杏目半睨着他问:“真的?”
她又笑着轻“哼”了一声,抬起头说:
“拔荡从前告诉我说,凡是对女人说好听话的男人,都靠不住!”
谭啸不由脸色微红,笑道:“那怎么办呢?你已经嫁给我了呀!”
依梨华粉颈低垂,半哼半笑道:“才没有呢!谁嫁给你了……”
谭啸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那我就写封休书休了你!”
依梨华忽然抬起头,花容失色道:“你……”
谭啸已经双手把她托了起来,一边笑道:“乖妹子,我这是逗你,我才舍不得呢!”
在依梨华的娇羞哼笑里,这位俏郎君已经把他可爱的妻子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哥哥!我怕!”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搂着谭啸。谭啸微喘道:“怕!怕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很紧张,望着依梨华羞红了的脸,他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喘息之声,谭啸讷讷道:“妹妹,夜深了!”
依梨华只是望着谭啸摇头,她尽管怕,可是也有说不出的喜悦,她紧紧地搂着谭啸,显得有些发抖,谭啸禁不住在她滚热的颊上吻了一下,依梨华羞涩地一笑,作势要坐起来。
“不!”谭啸微微一笑,回身扬掌,那几上的红烛随即熄灭,房内顿时黑暗。
喁喁私语中夹杂着些微微喘息的声音,“啊!哥!哥……”
随后就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
当枝头的白头翁,在开始润着它们的喉咙时,那已是太阳出来的时候了。
前院客房里的老侠客桂春明和太阳婆婆都已经起来了。二老各自捧着一碗茶在说着话,脸上都带着十分的喜悦。桂春明哈哈一笑道:“九婆,我该向你恭喜啰!”
太阳婆露出黑牙床,呵呵笑道:“嗳!咱们还不都是一样,我也恭喜你啦!”
说着二人都大笑了。陆渊和闻三巴穿戴一新,由天井院里穿过来,二人都是长袍马褂,隔老远就站住脚,对着二老深深一拜,说:“恭喜二位老人家啦!”
二人忙走过来道:“不敢不敢!”桂春明拍着二人的背,笑眯眯地道:
“唉!把你们二位可累坏了!”
陆渊嘻嘻一笑,翻着眼皮道:
“老前辈你老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我们兄弟两个,帮这么一个小忙,还值得一提?”
说着又缩头一笑,道:
“天可是不早了,他们也该起来了,我们还得见个礼去!”
太阳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说:“忙什么,叫他们多睡一会儿不好么?”
闻三巴搓了挂手,似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还是长毛陆渊爽快,他讪讪地道:
“俺两个出来得也够久了,窝子里还不定怎么样,所以想今天见过大爷和新少奶奶之后,俺们就回去了!”
桂春明怔道:“再多歇几天不行么?”
陆渊扑哧一笑说:“老前辈还跟咱们客气呀?这里喜事完了,谭大爷和少奶奶的仇也报了,我们跟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再说沙漠里还有几十个弟兄,我们不回去,真不知他们要闹出什么事情,所以……”
桂春明皱了皱眉说:“你这么一说,我倒真不能留你们了,本来想叫你们一块到中原去呢!”又用眼看了闻三巴一眼,问:“就走么?”
闻三巴笑道:“不急,不急,下午走也不迟。”
这时候,后院里有了响动,众人一起回视,只见谭啸在前,依梨华在后,这小两口儿正笑眯眯地说着话儿,往这边走来。谭啸是一袭宝蓝的绸子长衫,足踏同色的丝履,右手握着描金折扇,喜在眉梢,看来是那么的儒雅潇酒。他身侧的依梨华,身着粉红色的长裙,小腰扎得细细的,上身对纽小马夹,和下身搭配得那么匀称,那么贴,凤履平窄,杏目含春,娇躯半倚着谭啸,那么娇柔、婆娑和羞涩。
他们相互倚偎着,走过了这层天井,一眼看见了众人,立刻羞红了脸,赶忙分开了。
桂春明哈哈大笑着迎了上来,二人忙对他下拜,桂春明实实受了一礼;接着,一对新人又向着太阳婆行礼,太阳婆也接受了;最后轮着谢陆渊和闻三巴,这两个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受,推拉了半天,还是互相受礼。
陆渊偷看依梨华,见她含着无比的娇羞,一直低着头,连眼皮也不敢撩一下,二人本是最会闹的,见了这种情形,也不大好意思再闹了。
一行人来至房内,说不出的喜气洋洋,桌子上摆着糖果盘子,有瓜子、冬瓜糖、沙果和柿饼,据说是代表多子、甜蜜和团团圆圆。
后院里有了响动,前院里也知道了,斯特巴领着办喜事的一大帮子人,一齐走进来了,一进天井,就大声道:“谭大爷!你在哪里,大伙都讨喜来啦!”
谭啸正要起身,却被陆渊给按下了,他对谭啸说:“这都是些当地的地痞流氓,大爷你用不着与他们打交道,我去应付他们算了。”
谭啸微微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他们却为我帮了不少忙,我还是出去一趟吧!”
陆渊点了点头说:“也好,那么少奶奶就不用出去了。”
依梨华对这种称呼还不大习惯,总以为是说别人,等她意会出来,不禁脸上发红,可是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这个称呼,而且愿意人家这么叫她。
长毛陆渊领着谭啸出去谢客,大伙闹成了一团,纷纷对谭啸恭喜,当然谭啸少不了又拿出些钱来赏给大家,众人这才退下去了。
中午,由谭啸夫妇出面,备了一桌席,算是答谢亲友,同时也算为陆渊、闻三巴二人饯行。酒筵之间,大家正喜气洋洋,太阳婆却忽然笑道:
“你们已成亲了,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下午我也要走了。”
依梨华不由放下筷子讷讷道:“西里加……你要走?不!”
太阳婆点头笑道:“傻丫头,现在还能叫师父跟着你呀!我不去中原了,我要到蒙古去,我还有很多事情呢!”
陆渊赫赫一笑说:“那敢情好,我们可以给你老人家在路上作个伴儿。”
太阳婆摇头笑道:“我不跟你们走在一块儿,我一个人走。”她又对桂春明一笑:
“老大哥,我还有些担心莫老甲……”
桂春明冷冷一笑道:“那倒大可不必,这老儿不能不知道好歹,他要真敢……哼!”
谭啸闻言不由剑眉微皱,昂然作色地对太阳婆道:“师父不必担心,弟子不妨……”
才说到此,太阳婆已摇手笑道:
“这没你们的事,你只管带着她到中原去吧!以后你们任什么闲事也不要管,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又道:
“江湖上风险多,你们年纪又轻,俗云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少结仇人为好。”
二人频频点首。太阳婆又问二人去处,依梨华用眼睛瞟着谭啸,真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谭啸说要去洞庭访袁菊辰,然后在中原游历一番,最后再定住处。二老十分赞同,又训勉了一番,这席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宾主才尽欢而散。
这是一个春意融融的早晨,太阳被云彩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了半边脸,和煦的阳光照着路边的矮树和小草,隔宿的露珠儿,一颗颗的那么亮,那么圆,就像是情人的眼泪。
一对年轻的侠侣,策着一黑一白两匹神驹,并肩而来,他们面上都带着无比的喜悦,尤其是依梨华,简直是奇迹发生,她的病—一那看来足以致命的内伤,竟然无声无息地离她而去。现在看起来,她又是容光焕发了,她那苍白的脸,现在看起来又是红酥酥的了,那双明亮得澄波见底的大眸子,在凝视和转瞬时,几乎都能深深地摄住你的魂儿,叫你打心眼里爱她。
谭啸对这个可爱的妻子,实在是没有一点好挑剔的,他真心地爱她,一任海枯石烂,他们之间的情爱是不会丝毫变质的。
早先,谭啸还深深地为她的内伤而忧虑,可是如今一月的时间都过去了,眼看着她身体一天天地复原,他也就放心了。
这绿野春浓的早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振奋,小两口儿自从离开大泉后,一路马不停蹄,绕哈密、经黄芦岗、烟墩儿、苦水子、甜口泉,入甘肃,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肃州了。
到此,谭啸始觉出有些黯然的感觉,因为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他们的马由晏家大门前经过时,只见晏府门口飘满了落叶,两扇门扉紧紧地闭着,一任阳光灿灿如斯,竟不能为这昔日的大户带来些许生气!
谭啸低下了头,连望上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当然更不愿意向依梨华提起。可是有心的依梨华却早已留意,她忽然勒住了马,娇声道:“停一停,哥!”
谭啸俊脸一红,在马上回首道:“做什么?我们快一点走……”
当他发现依梨华脸上带着的笑容,似乎含有某些神秘的气氛,不禁脸色更窘了。
这时,依梨华已由鞍上下来,微笑道:“我们到里头去坐一会儿……”
谭啸叹道:“妹妹,何必多此一举呢?”他固执地摇头说:“我不能再去见她了!”
依梨华嘟着小嘴嗔笑道:“你这人真是,下来嘛!”
谭啸又摇了摇头说:“我……我不进去,要去你一个人去!”
依梨华抿嘴一笑,轻声叹道:“你呀!真不会作人,哪有过人家门口不进去的道理。
好吧!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你只管在那棵大树下面等着我好了。”
说着耸肩一笑,直往晏家门口去了。谭啸紧张地道:“喂……”
依梨华回头眨了一下眸子问:“干嘛呀?”
谭啸讷讷叹道:“你……唉!你去跟她谈些什么呀?”
依梨华“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一路上舞着小马鞭子走去了。谭啸只好下了马,把两匹马拉到一边的大槐树底下乘凉。
这棵树比过去更茂盛了,枝叶遮住了半边天。看着这棵树,他不禁联想到了那日自己伪装冻毙的情形,是晏小真主婢把自已拉到这棵树下,为自己赠食送褥……那种纯真的情谊,的确令人感动,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有些酸了。
再看晏家大门,依梨华已经进去了。他忖道:她们要说些什么呢?会不会又扯到我?
想到这里,他的脸红了,并且暗暗发愁,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晏小真心有此意,自己又怎能……
“不行!”他愤愤地想,暗忖依梨华太糊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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