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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马蹄-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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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行空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心说如今这孩子武功已大非昔日可比,此时看来,其果然言之非虚。嘿嘿!今夜我如果连一个后生小辈也拿不下来,那可真是丢大人了。
他这么想着,愤怒已化成了一团火焰,顿时烧遍全身,他再也不愿在口舌上多浪费时间了。
谭啸身方落地,只觉后心逼来一股极大劲风,其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他冷冷一笑,左足向前一跨,上身猛地向前一伏。
“小畜生!”晏星寒口中叱着,一团灰影自谭啸背上掠过。
他已存心不让谭啸再逃出手去,身子向下一落,如影随形地贴在谭啸身边,大袖向外一拂,用“翻天掌”直击对方心口。
谭啸对付天马行空,自一上手,已存了十二分的戒备,不敢丝毫大意。此刻见他来势如风,更是不敢少缓须臾,他默念着雪山老人传授自己的那套黑鹰掌,他要以这一套世间绝无仅有的奇技,来制服对方。
当时双掌一合,如同星移斗转,已经把身子从容地转了出去。以晏星寒这么见闻广阔的人,竟然看不出来,他这一招是怎么施展的,不禁大吃一惊!可是谭啸这黑鹰掌一经展开,其势有如密贯联珠,晏星寒即使心存罢休,到了此时,也是欲罢不能了。
就在晏星寒心存怪异的当儿,谭啸已经展开了这奇异绝伦的怪招式,两掌向外一分,掌式下勾,天马行空只当他是以“大鹏展翅”的招式,来伤自己双肩,不由向后一闪,同时用拿穴手,去叨谭啸双腕。
二人对掌,可说是都够快的了。晏星寒双掌方自递出,忽觉眼前一花,见谭啸整个身子竟缩下了尺许,那分出的双手,从上而下,像是两道弯曲的闪电似的,直向自己两肋上插划而来,由他指尖上逼透而出的内劲之力,几乎透进了晏星寒的肌肤。这一惊,顿使这位一向自狂自大的武林名宿,出了一身冷汗。
他口中叱了声:“好!”
这老儿果然有些真功夫,虽然是在如此情形之下,却仍能化险为夷。只见他整个身子,向后霍地一倒,身形一平如水,仅仅借着一双云履顶尖,支点着地面,偌大的身子,就像是转风车似的“呼噜噜”一个疾转,已经扭在了谭啸左侧。
天马行空晏星寒在愤恨急怒之下,把他数十年浸淫的一种极厉害的功夫施出来了。
就见他蛇形的进式下,双掌一前一后,直逼着谭啸小腹击去。
这种“龙形乙式穿身掌”,暗附着晏星寒所练的“三尸神功”,掌式一出,谭啸全身可说是全在他这双掌控制之下了。
倏地,当空一声尖叫:“哦!爹爹……”
一条纤细的人影,如海燕似的,自瓦脊上猛地拔起,向下一落,直落向二人之间。
可是她仍是落得太慢了,只听得一人发出了“吭”的一声,一团黑影侧滚出十步之外。这时小真已落下地来,大叫道:“爹!饶……了他吧!”
忽然,她瞪大了眼,几乎呆住了,因为站在她面前,昂然不动,微带冷笑的,竟是谭啸。而以手代足,正死命地在地上爬行的,却是她父亲晏星寒。
晏小真不禁尖叫了一声,直向父亲猛扑过去。可是身后的谭啸却发出无情的叱声:
“晏小真,你闪开!”
随着这无情的声音,晏小真直觉得背后劲风袭到,她想不到,谭啸竟然会对自己下毒手!她吃了一惊,猛地旋过身来,“排山运掌”,向外一推,正迎上了谭啸的来势。
四掌相贴之下,晏小真直被撞出了丈许之外,一时双臂仿佛齐根折断了一般,痛得她花容失色,惊叫了一声。
惊慌之下,她看见谭啸向父亲再次扑去,似乎试图再下毒手。晏小真看到此,不禁大声叱道:“谭啸!”
这声尖叫,果然生了效力,使得这疯狂的少年,蓦地驻足木立。
“谭啸!”晏小真尖叫着扑上:“你好狠的心呀!”
她伸出双手,像鬼似的,直向谭啸脸上抓去!这倒令谭啸大出意料之外,急忙向外划步闪开,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晏小真,你不能阻止我为祖父复仇,任何人阻止我,我都会杀死他!”
这时晏小真已哭了起来,她抹着脸上的泪:
“你好没良心,你忘了你这条命是谁救的了?我真是瞎了眼了……会爱你……
会……”
谭啸一跺脚,又猛地朝伏在地上的晏星寒扑去!晏小真这时也像疯了一般,竟倏地掣出了剑,尖声叫道:“你……闪开!”
这口剑带起一片白光,直向谭啸双腿上绕去!
谭啸显然被她激怒了,他口中冷哼了一声,像一缕青烟似地腾身而起,向下一落,已到了晏小真背后,他此刻真像失去了理性,变得像一头野兽一般。
“你是找死!”他口中这么叱着,双掌已搭在了晏小真双胯之上,随着向外一振腕子,晏小真就如同一个球似的被摔了出去。
“噗”一声摔了出去,晏小真惨叫着,她的帽子摔掉了,宝剑也脱了手,头发技散开来。谭啸那沉实的掌力,虽伤在无关紧要之处,却已令她感到骨骸欲碎,几乎为之窒息。
她一眼看见,父亲正在身边不远处爬行着,雪白的胡须上沾满了血,她忘了自己的伤痛,狂喊了一声:“爹!啊!爹爹……”
她猛地扑了上去,抱住这个老人,用自己的身子遮着他,一面回头哭叫着:
“谭啸,你杀吧!你……无情无义的东西……”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知道,当初若不是我爹爹,你哪会活到今天,想不到你……”
她哭着喘着,骂着叫着,用手搂着地上的老人。这情景,令心如铁石的谭啸心软了,他木然地站立在一边。
他手中虽已抽出了那口精光四射的短剑,但见到这种情景,竟再也举不起来,忽然,他流泪了。
他倏地收剑入匣,重重地在地上跺着脚,泪如雨下,大声喊道:“爷爷……爷爷……
我……我……下不了手啊……”
“小真!你走开……”地上的晏星寒说话了,“叫他下手吧!”
“啊!爹爹……不行!不行啊!”她痛哭道:“要死我们一块死!”
她回过脸大骂道:“谭啸!你下手呀!把我们都杀了呀!你这伪君子!”
谭啸此刻心如刀割似的,他紧紧地咬着牙,怒目看着这父女两个,忽地面色惨变,'奇書網整理提供'长叹了一声,骤然回身腾纵而去。
现在,只剩下当空一片黯淡的月光,晏小真断肠般地啼哭之声,仍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孩子!不要哭了……”晏星寒哑声说。
“啊,爹爹!你老人家伤得重不重呀?”她跳起来,弯下身子仔细地察看着父亲的伤,因为没有灯,她看不清楚,只看见满脸都是血。看到此,小真又忍不住哭了。
她在一边拾起了剑,插回匣内,双手把父亲抱起来,这时才觉得自己两边大腿骨疼痛不堪,几乎连走都走不动了。
她死命地支撑着,咬着牙,慢慢地往回走,绕过了那堵破墙,来到先前的天井里。
晏星寒出气之声很重,而且不停地咳着:“这都是当年……当年……一念之仁……”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谁也不恨,只恨我……自己!”
“爹!你不要再这么说了……唉!怎么连一盏灯也没有?”她摸着黑往前走,全身都痛,尤其是一双膝盖,大概流血了。
而她那淌不完的泪,仍不停地顺着脸往下落着。这一刻,她的心可真是乱透了,伤心透了!
“谁?”忽然,有人叱了一声,又说,“不答应,我,我可……可要用镖打你了!”
晏小真不由怔了一下,晏星寒苦笑道:“不要紧,是铜锤罗!”
他说着叫道:“罗广!”
铜锤罗由一边跑了出来,吃惊地道:“啊!老爷子是你呀!你老这是……”
晏小真泣道:“你就别问了,快抱着爹爹,我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啦?”
铜锤罗忙由小真手中把晏星寒接过来,同时凑近了去看晏小真,奇怪道:“咦!小姐!是你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是跟谁打架了?”
晏小真哪有心跟他噜嗦,只叹道:“到房里再说吧……啊!”她身子向旁一歪,铜锤罗忙用膀子倚着她,算是没有倒下去。
这一来铜锤罗可吓坏了,口中大声叫:“来……来人哪!”
晏小真一挺腰道:“不要叫人!”
三个人总算回到房子里。铜锤罗把晏星寒小心地扶上床,找着火把灯燃上,吓得他瞪大了眼道:“你老这是伤在哪儿啦?好家伙,这血!”
说着又回头去看晏小真,小真抖颤颤地站起来,紧紧咬着牙说:
“我不要紧,伤不重,一两天就能好的,只是父亲……”
说着她的泪又淌下来了,一下扑到床边,哭道:
“爹!你自己说个方子吧,叫铜锤罗给你抓药去。”
“不要哭!”晏星寒忽然睁大了眼道:“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哭!”
小真慢慢地抬起了头,注视着父亲。铜锤罗在一边直搓手:
“这是谁干的?小姐你告诉我,我去拿铜锤去!”
小真冷冷笑道:
“你不要多说,是谭啸,他已经走了!”
一听到是谭啸,铜锤罗吓得“通”一声,就坐在椅子上了,一个劲地翻着白眼。
这时候,晏星寒喘得很厉害,他对女儿说:
“谭啸竟学成了这么一身好功夫。唉!我们竟不知道!我好恨!好恨!”
他用力地咬着牙,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衬着他满脸的血,看来真是吓人之极。
“爹……”小真一面抽搐着,一面抹着泪说:
“你总得先开个方子,叫铜锤罗去抓药呀!”
“没有用了……”这个一向倔强的老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屋顶,苦笑道:“这地方哪里会有药店?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爹!你快说呀?”
“除非你剑芒师伯在,她可以用雷火金针救我一命,可是……她却不在此……”
小真怔怔地道:“我可以背着你,我们找她去。”
晏星寒闭上眸子,苦笑了笑。小真回头问铜锤罗道:“剑芒大师去哪里了,你知道吧?”
铜锤罗呆呆地道:“往西走了,和西风一块去的!”
小真不清楚西风是谁,可是她已没时间多问了,虽然她身上带着伤,可是想到父亲的性命,她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忽然由位子上站起来,咬着牙说:
“铜锤罗,你去叫店家备马,我们这就带着爹爹走!”
铜锤罗一愣,哧哧地道:
“大师也许就要回来了,她老人家回来没人怎么办?”
小真冷冷一笑:
“父亲的伤怎么能拖?你可以留在这里,如果剑芒师伯回来,你就叫她往西追我们去!”
铜锤罗又挤了一下眼,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可是晏老爷子的伤势,也真是不能拖。他只得慌慌张张地往前院赶去,准备马匹。
“孩子!没有什么用了!”晏星寒在铜锤罗走了之后叹息道:
“我们找不到他们的……”
晏小真坐在位子上,撕破了衣服,包扎着膝上的伤,她不哭了,显得很有勇气的样子说:“不论如何,我们追下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好!”
她站起来挺了挺腰,虽是酸痛难当,可是勇气给她带来了力量,她一定要挣这一口气,一定要救活父亲。她在一边找了一块毛巾,先把脸擦了一下,把晏星寒脸上的血也擦干净,又找了一块绸子,把头发扎紧。
晏星寒在床上看着她,不禁一阵心酸,咽哽地道:
“姑娘!爹过去对不起你,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女儿……我错待了你……”
晏小真红着眼圈,难受地说:
“你老干吗还说这些?过去,女儿也……也不对……不该对他……”
说到此,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噙着泪,用力地跺了一脚道:
“女儿一辈子也不再理他了……他的心真比狼还狠!”
停了一会儿,又黯然道:“等爹爹伤好了,咱们回肃州去,女儿一辈子跟妈吃斋念佛……”她擦了一下泪说:“我哪里也不去了!”
晏星寒长叹了一声,悲声道:
“孩子话……吃斋念佛是老妈妈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行?”
可笑他虽是纵横南北的大英雄,对于儿女之间的私情,却了解得那么少。他以为,感情也像一般东西一样,是可以随便丢掉的,因此对女儿内心的创伤悲痛,他不十分清楚,即使有,他也认为那是暂时的,不消多久就会淡忘了。
晏小真这个女孩子,个性偏偏强硬得很,凡是她认定的事,她必定要达到。有时候她的意志和力量,令人惊异,当她认为伤心无济于事时,她就再也不流一滴眼泪,而且真正做得到。
现在她痴痴地坐在一边,没有哭,也没有流泪,看着自己那一双弓鞋,衬着一身男人的衣服,显得太不伦不类了,她站起来说:
“爹爹,你等一等,我换了衣服就来,我们连夜赶下去。”
“那是没有什么用的,孩子!”晏星寒叹了一声。
晏小真没有答话,匆匆出去了,她忍着两腿的酸痛,回到了自己房内,干脆也不伪装了。伪装的目的,原本是不想令父亲和谭啸发现自己,现在既然到了这步田地,还装个什么劲?
她换上了一套紫色的紧身绸衣,把宝剑系在背后,把头发扎了一下,提着行李,往外走去。
一出门,就看见铜锤罗和店主斯特巴打着灯笼走过来。
铜锤罗扯着嗓子道:“小姐,马已备好了,这就走么?”
晏小真点了点头说:“马上就走!”
斯特巴睁着一双火眼,上下打量着小真,满脸纳罕地道:“你……原来是……”
铜锤罗一巴掌,把他推得向前一跄,说:“少问!快走!”
斯特巴可真弄不清,这几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先前后院里打架,他已知道,把他吓得了不得,连看也不敢看;再被铜锤罗一阵吓唬,他更害怕了。这时一肚子狐疑,打着灯笼,颤抖抖地领着二人,来到了后院,一进晏星寒的房门,他吓得脸都白了,“啊呀”叫了一声:
“啊!老太爷这是……是怎么啦?”
“少问!”
铜锤罗又叱了一声,指挥着他说:“你在前面照路,快走!”
斯特巴怔了一下,讷讷道:“钱……店钱还没有给呢。”
铜锤罗又一瞪眼,小真放下一小块金子道:“这是店钱,我们只走两个人……”用手一指铜锤罗道:“他不走。”
斯特巴收下了钱,心里才算一块石头落下地,他干笑着,连连弯腰,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铜锤罗小心地把天马行空搀起来。
这一近看,晏小真可真吓了一跳,只见老善人面如金纸,胡子上挂着鲜红的血。他苦笑道:
“不要费事了,我不行了,叫我死在这里吧!”
“爹,你不要这么说……你老人家不会死。”晏小真安慰他说,一面分出一只手搀着他。晏星寒口中兀自喃喃地说:“不行了,叫我死在这里吧!哎!”
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地咳嗽,可是他哪能真的这么甘心死去呢?
到了门口,斯特巴把简单的行李拴在马鞍子上,小真要背着晏星寒;可是这老头子很倔强,说什么也不要,非要坚持自己上马不可。小真没办法,只好扶他上了那匹枣红色的大马。
晏星寒在马背上还硬挺着腰干,说:“行,就这么走吧!”
晏小真怜惜地道:
“爹爹!你老人家可不要勉强,要是路上不得劲,咱们就停下来歇一会儿。”
老善人眼睛瞪得大极了,忽然大叫道:
“谭啸小辈,你出来,咱们再战个死活……”
说到此,忍不住一阵咳嗽,又低下了头。铜锤罗在一边重重地叹道:
“老爷子,你老这是干嘛?你老是金玉的身子,犯得着与他那穷小子拼吗?”
他又皱着眉说:
“还是那句话,身子要紧,你老往开处想,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晏小真也噙着泪说:“谭啸不会在这里了,他一定走了。”
晏星寒嘿嘿冷笑着,身子在马上,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铜锤罗赶忙伸一只手扶着他,老善人大声道:“他没有真功夫……不知在哪里偷学的几手怪招式……我不服气……”
铜锤罗在心里说:“不服气?再不服气,你的老命也保不住了。”
可是表面上却装成很附和的表情,连连骂道:“这还用说吗?要是讲真功夫,他简直是鸡子儿往石头上砸嘛!还是那句话,你老是金子宝石的身子,犯不着跟他斗,等见着剑芒大师父,再拿个主意,还怕制不死他?”
晏小真也点头说:“铜锤罗说得对,你老还是身体要紧,我们先找到剑芒师怕再说。”
她说着上了马,铜锤罗用手往前指着路,小真陪在父亲马旁,慢慢往前走了下去。
这父女两个,踏着月色,马不停蹄地往下走,约有半个时辰工夫,也不知来到什么地方,只见两边全是青葱葱的峻岭高山,夜风吹来,感到有些冷了。
天马行空晏星寒忍了一段,到了此时,却实在挺不住了,他喘得很厉害,仍死命撑住身子。
晏小真微觉有异,道:“爹爹,下来歇歇吧!”
晏星寒刚一开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骨碌”栽下马来,顿时人事不省。小真大吃一惊,忙跳下马,一时急得哭了。
她抱着父亲,在附近草地坐下来,匆匆铺上一层毛毡,把晏星寒放平躺下。
“哦!爹爹……”她伏在晏星寒身上,泪就像决了河堤的水一样,哭了几声,又停住了。
她知道老爷子还不至于死,只是一时晕过去了,当时取下水壶,喂了他两三口水,又轻轻为他推按了一番。老善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了眼,他没有说话,只用眼睛盯着她看。小真低着头在一边掉泪。
她说:“今天不走了,等天亮再走吧!你老人家这个样子……”
说着咬着嘴唇不说了,她怕说出来父亲伤心,当时站起来,把两匹马拉过来,由马上把行李解下来,找出一块皮褥子铺上,小心地把父亲移上去,自己也在一边坐下来。
看着天上满天星斗,闪闪烁烁在云端眨着眼睛,她的心真可以说是万念俱灰。一切的理想都失去了,如果说爱情,是女孩子全部生命的话,那么现在她已丧失了全部的生命。
“我为什么还活下去呢?”看着天,她脑子里这么想着,又向一边的父亲瞟了一眼,只觉得鼻子发酸。她心里想:“等爹爹伤好了,我还是一个人走吧!去当尼姑算了!”
腰又酸,腿又痛,尤其是两个膝盖,连弯一下都痛,她轻轻地为晏星寒盖上一层毯子,自己凑着父亲躺了下来。
她本来准备终夜不睡,小心地侍候着父亲的,可是她实在太累了,这一倒下去,父亲又没有跟她说话,一会儿工夫,她竟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似乎在下着露水。天空一片淡黑色,灰蒙蒙的。小真翻了个身儿,觉得身上盖上了毯子,腿骨更是酸得受不了,她忽然想到了身边的父亲,翻身坐了起来。
一看之下,她不禁大吃一惊,身边竟失去了晏星寒的踪影。
晏小真不由一下站起来,大声喊道:“爹!”
忽然,她目光接触到一件东西,那是一个随风微微晃动的身影,长长地挂在树上。
她张大了眸子,顿时觉得全身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如同晴天响了一个焦雷。
“爹爹……啊!救命啊!”她觉得腿一软,一跤跌倒在地上。
可是,她不甘心,她要亲眼去证实,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再次地站起来,抖颤颤地一步步走近路边那棵树,走到那吊在树上的人跟前。
当她以发冷颤抖的手,触到那冰也似的肢体上时,那黑影滴溜溜转了身儿,她一眼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顿时倒地,人事不省……
当和煦的阳光,再次令她苏醒时,她仍蜷伏在冰凉的泥地上,那垂吊着的人体,仍然垂着头和她对看着。
望着父亲那张黄中透青的脸,急瞪的眼,半吐的舌头,僵直的尸体……她再次悲恸地大哭起来。这一哭直哭了个声嘶力竭,最后简直连抽搐的力气也没有了。
静静的山径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阳光轻轻地洒在树梢和草地上,几只小鸟在树上刷剔着羽毛,低声地啁嗽着,马在低头嚼吃青草。
一切是那么的宁静、安适,阳光沐浴着小草,和风吹拂着山林,小鸟引颈剔翎,对照下的小真,却未免太孤单、太可怜了。这就是上天赐予万物之灵的人类的公正的待遇,因为你既然要享受人的特权,就必得要付出人的代价。
可怜的晏小真,她真不敢想象,自己怎会遭遇到如此的命运,自己能受得了如此的惩罚吗?
她抖籁籁地把晏星寒的尸体解下树来,这狂傲一世的老人,死后仍然显得那么威严,他睁着一双虎目,额下的白须一根根针似的直挺着。小真看着父亲这副样子,似乎突有所悟,冷冷地说:“放心吧!爹爹,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谭啸逼死了你,我也要叫他死!
我和他之间,已不再是朋友了,而是仇人!我要尽一切能力报复他……”
然后,她再注视死者那张可怕的脸,仿佛感到温和了不少,当然这只是她心理作用。
她用一套干净的衣服给父亲穿上,对着尸体发了半天怔,心想:“我该怎么处置他呢?”
总不能带着这么一具尸体上路吧?她舒展了一下身子,姗姗地站起来,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一双眼泡儿肿得像桃子似的,连眨一下都感到酸!
望着这一片峻岭沃土,她喃喃自语道:“就把他老人家先葬在这里吧!”
她抽出剑,在立脚的草地上挖了起来,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工夫,她总算挖出了一个长六尺、宽三尺、深二尺的坑。小真以剑为杖,拄着喘息了一会儿,又在那坑中铺垫了一床皮褥,用了几套衣服把晏星寒包起来;然后把他的尸体埋进了土坑之中。
当一捧捧的黄土,把她和父亲的距离永远隔离后,她再次扑倒在这微微隆起的坟头之上,大声地恸哭起来。
岭陌响起一阵串铃的声音,有行人过来了。
可是小真的哭声是那么悲恸,她瘫痪在这新坟上,再也站不起身来了。
“爹爹啊!我也死了吧!呜呜……”
她耳中听到哗郎哗郎的铃声,似乎有人走近了她的身边,而且停了下来,可是她已没有心回头来察看了。她已软瘫在坟头上。忽然,她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姑娘,你有什么伤心的事吗?”
晏小真停住了哭声,可是她不好意思抬头,因为她脸上沾满了泥土,被泪水浸成了一片泥污,头发也散开了,那样子就像是一个鬼,如何能去与陌生人谈话呢?
她小声地抽泣着,心里讨厌地想:你们走你们的路,管人家的闲事干嘛!
可是她耳中却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九婆,咱们走吧!管人家闲事干什么!”
一个粗嗓门的人说:“这小娘子大概是家里死了人啦!”
“真可怜!”一个左嗓子的人回了这么一句。
晏小真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立刻令她打了一个冷战,她顿时坐直了身子。
目光见处,原来是几匹马,马上骑着人,离自己最近的那人,是一个鸡皮鹤发,衣饰极为怪异的老太太。坐在一匹白斑马上的是一个老头,小真一眼认出,这老人竟是当初把自己由父亲掌下救出的那位怪人桂春明,也就是谭啸的师父。
二人身侧,另有两人,一高一矮,都是步行,他们肩上抬着一个藤架,架上睡着一个姑娘,这姑娘身上似平有病,此刻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小真仔细看了这姑娘一眼,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顶门,当时奋身跃起。不待她发作,那架上的姑娘却惊喜地叫道:“啊!姐姐是你……哦……”
她边说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那老婆婆赶上去,把她又按下了。
这时候,桂春明也认出了小真的面貌,他吃惊地“哦”了一声道:
“晏姑娘……是你啊!”
晏小真忽地鼻子一酸,当时拜倒在老人马下道:“桂老伯……我父亲他……已经死了!”
众人全都大吃了一惊,太阳婆直着眼问:“这姑娘是谁?”
桂春明叹道:“九姥,她就是晏星寒的女儿晏小真,唉,可怜的孩子!”
他目光重新转向晏小真,下马道:
“孩子!你不要伤心,是怎么一回事,咱们慢慢谈谈吧!”
太阳婆也下了马,陆渊和闻三巴放下了担架,睁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晏小真,担架上的依梨华噙着泪说:“姐姐!你……也受伤了?”
晏小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心中很是奇怪,她想不到,为什么依梨华竟然改了以往的态度,而这么亲热地称呼自己。可是她对这个姑娘内心的衔恨,绝非依梨华几声“姐姐”所能化解的,她微微冷笑了一声,目光甚至不愿在她身上多留一刻!
可是,依梨华——这位慈善的姑娘,却不会因为对方冷漠,而改变她对晏小真的敬爱之心。自从谭啸把晏小真救他的经过告诉依梨华之后,这个哈萨克姑娘,已对她完全改变了看法。她们族中的女子,一向视夫为天,谭啸虽未正式和她成婚,可是已在她父亲口中正过了名份,因此谭啸在她心目中已是她的丈夫;那么对于丈夫的恩人,自然是感同身受了!
这时,她含着泪对师父说:“西里加……晏姐姐身上有伤,快给她看看吧!”
晏小真冷冷地道:“我的伤不要紧!”
她说话的时候,仍是对依梨华正眼也不看一眼,却对桂春明咬着下唇儿说:
“谭啸杀了我父亲……他老人家已经死了……”说着杏目微闭,坠下了两粒晶莹的泪水。
“啊!”桂春明发出了一声惊呼:“他……他的人呢?”
晏小真冷冷一笑说:“已经走了!”
太阳婆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谭啸怎会来到这里了呢?”
晏小真冷冷地看着她。由于恨依梨华,也连带着恨上了太阳婆。她摇了摇头说:
“我怎么知道?”
经桂春明再三地问,小真才寒着脸,把事情的经过大略地说了一遍,听得几个人目瞪口呆。
现在,再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谭啸确是身负奇技,而那种神乎其神的功力,竟令桂春明和太阳婆也大感吃惊,他们不知道,谭啸所施展的功夫,是从何而来?
因为小真对谭啸所持的态度,是那么冷,各人自然不便再在她面前多问有关谭啸的事情。桂春明长叹了一声,轻轻拍着小真的背说:
“姑娘,这笔冤仇,到这里可以说全部结束了!再不会有更悲惨的事情发生了!”
太阳婆也点着头说:
“朱蚕和裘海粟也都死了,老尼姑在我们劝说之下,已回返中原去了。对于今尊,我们很遗憾。”她似乎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
“如果我们能早一步赶到大泉就好了,这种事就绝不会发生了。”
晏小真在甫闻朱蚕和裘海粟死去的消息后,似乎吃了一惊,可是,她原本对他们恨恶多于爱戴,因此除了稍稍有一些伤感之外,并不如何悲伤,甚至于连问也不想问。
由于父亲的死,她内心对于谭啸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由于对谭啸的恨,再加上以往的成见,对于依梨华的恨,她更是耿耿于怀,简直视其为眼中钉,内心甚至安下了“不可共存”的心!
她是一个十分聪慧灵敏的姑娘,她已经暗中选择好了复仇的计划,表面上却显得比方才平易多了!
太阳婆见她低头不语,含笑道:“你的伤也不轻,来!我给你上点药,包扎一下吧!”
晏小真把身子挪了一下,皱眉道:“不用,我自己会包!”说着抬目看了太阳婆一眼,略微缓和地加上一句:“谢谢你!”
太阳婆倒不以为怪,只赫赫笑了笑,她没想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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