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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马蹄-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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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想到了狼面人袁菊辰,而袁菊辰正是他最为妒恨之人。
老实说,他之存心想害谭啸,固然是受白雀翁朱蚕所托;而暗恨他结交袁菊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理由。
三人看完了马之后,谭啸随着常明转回后院,走近朱蚕住处时,谭啸有意走近了些,他见那间房子窗门大开着,可是已不见朱蚕的床和人。室内的桌椅也有了些改动,他知道,朱蚕此刻一定已移居到地下室去了。
一想到朱蚕,他不禁有些血脉怒张的感觉;而且他很快地想到了“复仇”这两个字。
在这所宅子里走了一转之后,他已把这儿的环境了解得很清楚;并且断定,这大宅里除了两三个佣人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至于空下来的房子是作什么用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西风和常明哪里会知道这个少年心中所起的念头,他们只不过感到有些奇怪罢了。
因为谭啸对于四周的环境似乎特别感兴趣。
回房之后,常明暂时离开了一会儿,房中只有西风陪着他,他嘻嘻笑道:“今天老常请客,咱们得好好吃他一顿。兄弟,你的酒量如何?”
谭啸由位子上站起来,笑了笑道:“我不会喝酒,你莫非不知道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转到了西风的背后,双掌显著地挥动了一下,可是内心却告诉他:“忍耐一下吧,他也许并不是一个最坏的人……不可杀他。”
想到此,他的手便抬不起来了,时机一瞬即逝。西风忽然“刷”的一声转过身来,当他触目到谭啸的神色时,不由面色一变,干笑了一下道:“你……”
软心的谭啸,望着他苦笑了笑,心里说:
“卑鄙的人,你也许是不该死的……等着瞧吧!我总不会太便宜你的。”
他朗声笑道:“西风老哥,有人曾经出卖过我,我用剑削下了他的双耳,不为过吧?”
西风怔了一下:
“我不太懂……”
谭啸放松了一下脸色,踱了两步,暗忖道:“我不能让他怀疑。”遂笑了笑说:
“我是说在数年以前,我认识了一个朋友,此人存心陷害我已非一日,一朝被我发现,我削下他一双耳朵……”
西风呵呵笑道:“太轻了!太轻了!起码要断他一臂。”
他在说这句话时,竟然丝毫不脸红,谭啸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他作了一个难以觉察的微笑。内心忖道:“西风!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休怪我手狠心毒!”
西风笑了笑道:“老弟!过去的事就算了,不要再去记挂它了。”
谭啸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西北虎常明推门进来,含笑道:“老弟!请用便餐,家居边野,没有什么好吃的,请多包涵。”
谭啸微微一笑道:“常兄太客气了。”
西风由位子上一跳而起道:“好啊!我肚子早饿了,走!”
三人出了房门,来至一间敞厅,厅内摆着一桌盛筵。离开中原以后,谭啸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筵席,可是他的食欲并不高。几经推让之后,谭啸被推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坐定后,西北虎常明持壶斟酒,一面眯着眼笑道:“兄弟,是喝白的还是黄的?”
谭啸内心颇有些紧张,因为眼前这两个人,既存有陷害自己之心,可不知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他微微怔了一下,浅笑道:“小弟本是滴酒不沾,既是老兄好意,小弟就略饮少许,白黄不拘。”
常明一手端起杯子,满满斟了一杯白酒,哈哈笑道:“少喝一点无所谓。来,老弟,这是真正四川来的大曲。”
说着他又给西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谭啸冷眼旁观,心知这酒是没有疑问的,他端起酒杯略一注视,见酒色纯清,当时毫不考虑地一仰头,“咕噜”一声,把杯中酒干了。
西北虎怔了一下,看了西风一眼,道:“好酒量!老弟!你可冤苦了我们啦!来!
再来一杯!”
谭啸目光在他方才倒酒之时,已看清了在托盘之中,另置有一壶酒,他心中已有了数,当时毫不顾虑地仰首又把杯中酒干了。
西风嘻嘻一笑,以手拍了一下桌子道:“行!海量!”
他说着话一仰头,咕的一声,也把杯中酒干下了,当时把杯底向谭啸照了照。常明也仰首把杯中酒干了,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这时,桌边有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在侍候着。常明挥了一下手道:“你下去吧!我们有一会儿喝呢!”
那仆人弯身施了一礼下去了。谭啸心中更是了然,他知道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常明笑着,右手把另一酒壶持起,对谭啸笑道:“老弟,再来一杯,三杯下肚,咱们再猜两拳,你是真人不露相!”
谭啸装作毫不介意地微笑着,任他把酒满上了一杯。这时,西风抓起先前的酒壶,一面嘻嘻笑道:“来!咱们也满上。”
他说着先为西北虎常明满上了一杯,又为自己满了一杯,这种毫不为奇的动作,内中却包含着极大的隐秘,若非是心存注意的谭啸,任何人也不会注意到。
单从酒色上来看,那是一点也分辨不出不同之处的,西风和常明一同搁下酒壶,满脸堆着笑容。就在这时,谭啸忽然对着窗外一笑,作点首状,西风和常明不禁同时一回头。就在这一刹那,谭啸以极快的手法,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和常明面前的杯子换了一下。
他的手方一放下,二人也都回过了头来,常明问道:“是谁?”
谭啸微微摇头一笑道:“是贵管家,没什么!”
西北虎常明看了西风一眼,微微一笑,举起了面前的杯子对谭啸和西风扬了一扬道:
“来!咱们再干了这一杯,门前清。”
他说着率先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长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好!”西风也干了下去,谭啸却只喝了半杯,假装摇头道:“不行!我实在喝不下了。”
常明不由一怔,哈哈笑道:“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一杯酒也喝不下!老弟!快干下去,咱们猜拳!”
西风也在一边连连劝说,谭啸才装着无可奈何模样,把剩下的半杯酒慢慢喝了下去。
他在喝酒的时候,注意到两个人的脸色,那种欣慰渴望的笑容,四只期待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直到谭啸喝干了杯中的酒之后,他二人才恢复了镇定的神采。
现在,他们一颗心算是完全没有顾虑了。
谭啸放下了杯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西风一双贪婪的眸子,开始大胆地在谭啸胸前的短剑上游移着,他认为现在是占有这口剑的最好时候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道:“老弟!这口剑,我是愈看愈爱,可否再借我仔细地看一看呢?”
谭啸偷目看了常明一眼,却见他微皱着眉头,不时地舒着腰脊,似乎已感到有些不妥了。至此,谭啸一颗心,算是完全放下来了。
他朗声一笑,一面自颈上把那口阿难短剑解了下来,目放精光道:“老哥哥,这口剑上有个神奇之处,你莫非没有看出来么?”
他一边说着,“丝”地一声,把锋利闪目的剑刃抽了出来。西风觊觎的眼睛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张了一下嘴巴道:“哦!在哪里?”
谭啸唇角上带了一个难以觉察的冷笑,他那双眸子里一这时毫不保留地喷吐着愤怒,冷目一扫侧座,常明已有些摇摇欲倒之态。
他再没有什么顾虑了,当时把剑向前一送,剑尖几乎碰到西风的咽喉,西风向后缩了一下,惊道:“小心!小心!老弟!什么奇处呀?”
谭啸轻快地翻动一下剑刃,冷冷一笑道:“这不是么?”
西风只见白光一闪,当时不及缩身,只觉喉下一阵奇痛,口中方自“啊”了一声,红红的血已顺着他颈下流了出来。
他抖动了一下,讷讷道:“啊!啊……你……”
谭啸陡然出手,扣在了他左手脉门之上,虽只用了三成内力,但因为所扣之处,正在对方脉门之上,所以这一霎时,西风整个人抖成了一团,脸色突地大变。可是他尚很自信地大声吼道:“倒!倒……倒下去!”
“砰”的一声,不错,果然有人倒下去了,只是不是谭啸,而是常明。
西北虎就像个死猪似地倒在了地上,口中狂吐着白沫,他喝下了份量极重的迷药,这药是下在谭啸酒中的,但很不幸,却教他自己喝下去了。
西风目睹此状,不禁吓得双目一凸。谭啸右手剑尖,仍然在他颈下一分多深的皮肉中抖动着,他吓得牙关格格地抖战着,讷讷道:“啊……小兄弟!你不可……不可杀我!”
谭啸哈哈一笑,冷冷说道:“西风,我何处错待了你?你这么狠心害我?”
西风咽了一口气,面色铁青道:“兄弟!你……你不要误会……”
谭啸剑尖又前挺了一分。西风不禁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抖得更厉害了,翘着下巴,几根黄胡子上都让血沾满了。
“老弟!你不能杀我,我求求你!”
“我绝不杀你!”
谭啸冷笑着说。西风翻了一下死鱼似的眼睛:
“那么,请……问……你要如何呢?”
“你自己说的,你还用问我么?”
西风打了一个冷战,又咽了一下口水道:“我说的?没有啊!”
“哈!老兄,你太健忘了!”
这愤怒的青年,说完了这句话,再没有什么好犹豫了,持剑的手腕倏地向后一收,白光一转,西风只觉两鬓一冷,桌面上赫然落下了一双人耳。他不禁吓得“哟”一声,哑声道:“兄弟!你饶……”
谭啸左手一松他脉门,西风倏地向后一转,就在这时,他发出了更大的一声惨嗥,一只血淋淋的左臂,整个地断落在地。他的身体也随着倒了下去,顿时人事不省,昏了过去。
谭啸望着地上的两个人,怔了一怔,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他走到西北虎身前,短剑轻翻,如法炮制,削下了他的双耳,只是没有再斩他的手臂。就如此,地上已流满了鲜血。
他咬了一下牙,心中想道:“这是他们的报应,我已是手下留情了!”
然后他把短剑收回鞘中,重新系在了颈前,上前把窗子关上,拉上了帘子,正想举步而出,忽又觉得有些不忍。
他走到西风身前,用“点穴止血”的指法,点了他的伤臂,顿时止住了流血。看了看二人这种惨象,他不禁有些恻然,可是他决心要这么处治他们,毅然狠心撇下他们走了出去。
他把整个的仇恨,倾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马上就要和他对面了。
白雀翁朱蚕养伤的那间房子,他是轻车熟路,不消几转,已来到那间房中。
室内置着一张长案,几张太师椅。谭啸冷笑一声,慢慢把桌子推开,果然,他发现白石地上有一个四方形的石门。如不仔细看,绝难看出,这证明地下果然有一间地下室。
谭啸冷笑了一声,转身把门窗关上,他的心紧张地跳着,双手有点发抖;可是他仍然轻快而有力地把地下室的门弄开了。
眼前是十数级石阶,微弱的灯光由里面射上来,当他用最大的决心和勇气,走下三四级石阶时,地下室内传出了白雀翁的粗嗓门:
“谁?”
“我!”
“你……是谁?”
“现在你已经看见了!”
随着这句话之后,谭啸整个身子,已经完全下去了。
阴冷的地下室内,点着一盏黯淡的灯,一张靠着墙的单人床,床上此刻拥坐着那个惊吓、愤怒的白雀翁朱蚕。他张大了那双三角眼,苍白的面颊颤动了一下,突地双手在床沿上一按,整个人窜了起来。
这老儿虽是在重伤之下,身手仍然了得,他身子就像一只灵猴一般,白影一闪,已落在了谭啸身前,双掌一错,用“十字手”,直向谭啸小腹上插去。
这一手,倒真是出乎谭啸意料之外,因为他想不到,朱蚕在体伤未愈之下,竟然敢向自己动手。当时顾不得多说,身形向左一闪,避开了朱蚕双掌。这老儿惨笑了一声,倏地纵身直向石阶上遁去,谭啸冷笑了一声道:“朱蚕,你还想跑么?”
随着这句话,他整个的身子,就如同是一阵风似地闪到了洞口石阶处,不偏不倚,正阻在了朱蚕身前。他这种快疾的动作,令朱蚕大吃了一惊。殊不知谭啸这种步法,正是新近由天山学来的怪异步子。紧接着,他又用了一式怪招,双手向外一翻!
这一翻之下,朱蚕的“气海”、“桑门”两处大穴立即在他指力的劲道之内。这种怪异的招式,逼得白雀翁向后紧退了五六步。
他那老脸上一阵发青,由于方才起势过猛,已使他身形厉害地晃动了一下,冷汗由双眉沁出。
他怪笑了一声,神色极为难看地道:“小子!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谭啸身形纹丝不动,他把整个的背部靠着洞口,以防朱蚕脱逃;然后笑了笑,说道:
“朱蚕,你的苦心完全白费了!”
朱蚕单手扶了一下墙,面色灰白,毫无血色地狞笑了一声:
“小子,你说什么?”
谭啸哼了一声,瞳子里闪着异光道:“你的心腹西风和常明,已被我乖乖地制服了!
现在轮到你了!”
白雀翁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齿,冷笑道:“你想趁我于危么?”
谭啸狂笑了一声道:“矮鬼,你休想再逞诡计!今日此刻,就是你寿终正寝之时!”
他进逼了一步,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必须死!”
朱蚕狂笑了一声,他那矮小的身子,在他霍然举起双手之时,似乎暴长了许多,捷似飞猿似的,已窜到了谭啸头顶上。
他并不是想伤谭啸,而是存着脱逃之心,他知道目前自己绝没有力量来对付他!
可是他又失败了。
这年轻人显然并不紧张地抬了一下手,那势捷如飞的朱蚕,又再次落了下来。
白雀翁已看出来,这青年似乎身负一种过去未曾见过的怪异功夫,他怔了一下,面上变色道:“你……”
他口中这么说着,二次一咬锐齿,双掌上用足了劲力,用“小天星”的内力,劈空打出,当空发出了“啪”的一声。一时之间砂石飞溅,可是并没有伤着谭啸,而朱蚕却由于用力太猛,身子后退了好几步,前胸剧烈地起伏着,冷汗涔涔而下。
谭啸脸上带着一层薄怒和无情的微笑,朱蚕认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他根本没看清谭啸是如何躲过他方才那奋力一击的。
他开始感到有些害怕了,身子颤抖了一下,似乎摇摇欲坠。第三次施出了他的救命绝招,整个身子向前一倒,双手十指箕张,直向谭啸两肩抓去。
休小看了他这一式,这是他苦练了二十年的大鹰爪力,只要被他十指尖风所触,谭啸万无活理。
可是,这年轻人仍然是轻轻地转了一下身子,又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一招。
朱蚕长啸了一声,奋最后余力,突沉双掌,用“大推山门”的内家功力,直向谭啸两肋击去!谭啸此刻所施展的,正是雪山老人所传的奇门异功“黑鹰掌”,就在朱蚕这一式之后,谭啸冷叱了一声,把这套奇绝奥妙的功夫展了开来。
一时之间,但见石室之内人影憧憧,七八个照面之后,也就在谭啸的身形第四次起落之时,朱蚕发出了一声沙哑的笑声道:“不要再打了!”
他忽然踉跄地退出了七八步之外,惨笑了一声道:“小子!你说你想要怎么样吧?”
谭啸哼道:“你还想跑么?今日你是插翅难飞!”
朱蚕面色灰白,额角已沁出了冷汗,他一只手扶着床栏,狞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并非是怕你,我吃亏在内伤未愈!”
谭啸退后一步,仍然严守梯口,冷笑道:“这和我在衣马兔时没有什么分别!朱蚕,你应该想到眼前你的下场了!”
白雀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绝不愿如此束手就缚,当时一双三角眼转动了一下道:
“谭啸!你不可轻视我的三炁内力!”
他冷冷一笑道:“我可破出十年功夫,在现在的情形下,与你一拼死活,你很难逃得活命的,只是……”
他极难看地笑了笑,打量着谭啸面上神色道:“只是,我不愿如此做,因为那样对我自己,是有很大损失的。”
谭啸心知他这是缓兵之计,其实他由于内伤未愈,像三炁内功这种重手法,是万难施展的。他已是强势之末,却仍不忘诡计弄人,想到此不由脸色一沉道:“朱蚕!你休再弄诡计!我可不怕你的三炁内功,你尽管施出来就是。”
朱蚕哈哈一笑,动了一下伤躯道:“谭啸,你休逼我如此,须知人死不能重生,你一向是个很机灵的人,怎么这问题却想不通?”
谭啸剑眉微蹙,心说这老儿危言耸听,看他这种情形,说不定又在动什么念头。我却不要上他的当,还是速战速决,把他结果了再说。
想到此,他微微冷笑了一声,左手在前胸短剑柄上按动了一下,把剑抽出了鞘。朱蚕面色一变,后退了一步,伸出双掌,沉声道:“且慢,糊涂的孩子!你……”
谭啸面色一沉道:“谁是你的孩子!老儿,你死期到了!”
他说着这句话,短剑向外一分,第一招就是新学成的匣中剑招,寒光一闪,剑刃已至白雀翁面前。
朱蚕知道自己不得不与其一拼了,身形向左一拧,猛沉右掌,用“分翅手”去夺对方短剑。可是他却想不到谭啸这种剑招的怪异之处,这剑招是雪山老人倾十数年精力,潜心造就出来的菁华,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具威力,绝非白雀翁所能想象得到的。
白雀翁朱蚕“分翅手”方递出,忽见谭啸手腕一振,寒光一闪,那口剑竟荡起了两朵剑花,直向自己左右双眉上袭来,他这才知道厉害,不由吓得口中“啊”了一声,身形侧转,左肩疾晃。可是雪山剑式,并非他所想象的那么好躲,只听得“嘶”的一声,锋利的剑刃,直由他左肩头划了过去,足足地给他划下分许厚的一片肉来。
朱蚕痛得一皱眉,鼻中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如同怪鸟似地斜着腾了起来,往下一落,正好站在自己床上,他狂笑了一声道:
“小子你敢!”
可是愤怒的谭啸,一剑得势,愈发不可中止,足下一滑,冷笑道:“朱蚕,你纳命来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掌中剑一抖,发出啼哩哩一阵低呜之声,剑尖向下一沉,雪山剑招的第二式“秋萤遍野耀眼明”,只向外一抖。白雀翁目光所及,竟是一片大小的光点,不容他看清来式虚实,两胯上已各自着了一剑,鲜血顺着腿淌了下来。
朱蚕惨笑了一声,身形向前一窜,可是落地之时,他竟已站不住脚了,左右一晃,“噗”地一声,坐在了地下。谭啸身形疾晃,已到了他面前,右腿一抬,“噗”地一声,把他端了个正着。朱蚕想再转身,只觉胸上一沉,已为谭啸踏了一个结实,那口精光耀眼的剑刃,已逼在了喉下。
他不禁吓得张了一下嘴,随即长叹一声,哑着嗓音道:“快!快!给我一个利落!”
谭啸足下用力一踩,朱蚕面上青筋一根根凸了出来。他的剑往空一举,长叫了声:
“爷爷,不孝的孙儿今日为你报仇了,这是第一个。”
他说完后,正要以剑下刺,忽见朱蚕怪目突睁,叫了声:
“且慢!”
谭啸剑尖向后收回半尺,怒目下视。朱蚕忽然狂笑道:“谭啸,你听我一言,收回你的剑和脚!”
谭啸啐了一口道:“呸!”
朱蚕面色极为难看地怪笑了一声:
“小子,士可杀不可辱,我朱蚕既然落入你手,生死是另一回事,但我白雀翁也是江湖中一个人物,你放下脚让我自了。”
谭啸目泛泪光,听了这句话,他真有些犹豫不决了。
白雀翁朱蚕冷笑道:“当初你祖父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你连一个侠士基本的风度都没有,唉!比起你祖父来,差得太远了!”
谭啸咬了一下牙说:
“好!”
说着他身形向后一点,退出了三尺以外,星目放光,剑眉斜挑道:“你既如此说,我就容你自行处置,免得污了我的宝剑!”
朱蚕挺身坐起,这一霎间,他的血已染红了身上的衣服,他知道这条命是不能妄想再活了。突然,他想起了自己六十年来的风云往事,一双日月轮打遍了大江南北,想不到今日竟会落在了这孩子的手中,这真是命该如此了。他错了一下牙,暗忖道:“晏胡子、老尼姑,这都是你们当初一念之慈,看看我的下场吧!”
他用血红的眼瞟了谭啸一下,苦笑了笑,暗忖道:
“看来……你们的死期大概也不会远了!”
大丈夫临死不屈,白雀翁这点勇气倒还有,他这一会儿自问必死,倒是镇定了。
“谭啸!”他说,“我后悔当初没有宰了你,现在我自食其果,倒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只是……”
他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在对方身上转着。
“你的功夫在短短的两月内,怎会有如此的长进,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伤没有好?
还是你另有奇异遇合呢?”
谭啸冷冷地道:“你死在眼前,还打听这些做什么?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朱蚕仰天长叹了一声,频频苦笑道:“唉!就是这句话,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唉……”
他忽然怪声笑了起来,犹如小儿啼哭一般。谭啸不由轻蹙剑眉,后退了一步道:
“你还有什么好笑的?”
白雀翁打住了笑声,凄怆地道:“我笑我朱蚕竟会有此一日,怎么,你还不许我笑么?”
谭啸一抖手中剑,跺脚道:“你休再胡言乱语,莫非当真要等我动手么?”
白雀翁朱蚕不禁错齿出声,恨恶至极地道:“可恨两个老儿,我这条命葬送在他们手中!可恨之极!”
他忽然大吼一声,猛然伸出右掌,照着自己头顶一击而下,顿时血浆四溢,一命归天。那瘦小的身躯略一抽动,骨碌一下倒了下去。
谭啸望着这具尸体,不禁打了一下冷战,他缓缓收起了宝剑,走到朱蚕尸身之前,怔了一会功夫,才叹了一声道:“一个完了!”
他不忍看这种惨相,用脚尖把朱蚕身上的衣服挑起来盖在他的脸上,黯然转过身来,方走了两步,又缓缓转过身来,心说:
“这样不行,日后我拿什么来祭祀我的祖父呢?”
想着皱了一下一眉,如若割下他的首级来,那未免太残忍了。他发了一会儿愁,抽出短剑,走到朱蚕跟前,正巧那衣角仅仅盖着朱蚕一半脸,露出了一只黄蜡似的招风耳,他心中一动:
“对!就割下他一只耳朵来吧!”
想着短剑轻轻往下一探,就像切豆腐似的,把那只耳朵切了下来;又撕下朱蚕一角衣服,把这只耳朵包好,放入囊中。再看看这地下室之中,更觉阴惨惨的,一盏昏灯摇晃着绿绿的光焰,十分阴森恐怖。
他不愿在此多留,本想搜一搜死者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信物可提供线索,可是目睹着朱蚕这种惨相,他再也不愿多待了。
当时循着石级走出地下室,只觉得日光甚为强烈,刺得眼睛很不好受。
他用原来的石头,把地下室的门封起来,也懒得再去看西风和常明醒了没有,一径走到自己原先住处,把行李拿出来,又走到马槽边,把爱马“黑风”牵了出来。这所宅子仍是那么静,没有一点声音,人不知鬼不觉地,他已办完了一件大事,心情有一种爽然若失的感觉。他堂而皇之地把大门打开,跨上“黑风”,缓缓带缰而出,天空中仍然悬挂着刺目的骄阳。
谭啸策马行到了江边,望着黄浊的江水。水面上有几片帆影,江边搭着芦棚,等着过江的客人,都在棚子底下。他下了马,慢慢把马牵了过去,所幸行人不多,也没有人注意他。
他还记得来路的方向,等了不多一会儿,船来了,有六七个人上船。谭啸苦于言语不通,也懒得与他们多说,他只认清了方向,把马牵了上去。风是往南面吹,虽是逆水,却是顺风,撑船的扯起了风帆,这艘小船逆水缓缓而上,浪花打起来尺许多高,溅得船板上满处都是水。望着滚滚的江水,谭啸默默叹了一声道:“依梨华,我很久没见你了!”
于是,那个身着鹿皮背心、大眼睛、高身材、丰腴白皙的姑娘倩影,不禁浮上了眼帘。他担心这姑娘的安危,恨不能插翅飞到沙漠去;可是她可能已不在沙漠了,茫茫大地,到哪里去找她呢?
想到此,他不禁又有些生气,暗怪她不该如此任性,最起码应该留一个条子,告诉自己她的去处。可是这个念头,他马上又收回了,暗想:她是去找我,怎会有一定的去处呢?
小船停了几次,船上的人陆续都下光了,只剩下谭啸一个,他向船夫比着继续上行的手式,丢了一小袋沙金。船夫收下了钱,就不再多问了,反正客人不叫停,他就一直往上行就是了。
天渐渐暗下来了,天上是紫色的云,太阳藏在天山的阴影之下,橘红色的光辉,把附近的天都染红了。他靠在船舷上,想着心事,望着河岸边沿上的庐舍和帐篷,心中只是想!想!想!
他所想的太多了、太杂了,依梨华的去处是一个谜,茫茫沙漠里,怎么去找她呢?
晏星寒等三人,如今又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们是否仍在肃州?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来对付他们呢?
还有……还有晏小真,这姑娘自己对她又该如何?当然感情是已经谈不到了,可是藏在感情之后的是责任、是恩义。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又是仇人之女,在自己来说是报恩呢,还是报仇呢?
这些问题,令他感到头痛!
渐渐地,太阳已完全沉下去了,暮色下的沙漠、江水混成了一色,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忧郁惆怅,孤身一人浪迹在这人生地陌的沙漠里。往昔有依梨华的这朵解语花,尚能时常给自己安慰快感,当时并未能体会出那种时日的可贵;可是在失去依梨华以后,日子竟是那么的孤单,寂寞的旅途,连一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
于是,他觉得自己涨得无限的大,大得填满了整个的戈壁沙漠,而这无限大的里面,只是寂寞、寂寞,永无边涯的寂寞。
“仇恨”能使任何人感到厌恶和不快乐,不仅仅是谭啸一个人,事实上,他的敌人也不见得比他轻快多少……
果然如此,晏星寒这个健康豪迈的老人,过去是笑口常开的,有一张红红的脸膛,两道白雪似的寿眉,和那个“老善人”的称呼的确很相称。因为行善的人似乎永远是快乐的,可是如今……
他现在已是完全变了,人们所熟悉的那张红脸,已经不再是红的了,说得恰当一些,那应该是“土黄”颜色,“笑口常开”这四个字,也应该用“长吁短叹”来对掉一下。
因为,自从家门中平白爆发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压根儿就没有再笑过一次。如果一定要说他还是个快乐的人,那也只好说他是“苦中作乐”,否则却未免太残忍了!
老善人的眉毛,昔日常常是向两边舒展着,含着无限的“喜”意,可是如今却是舒的时候少,而皱的时候多了。
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可是显得老多了。他常常睡在床上梦呓似地自言自语着,幸福该是一个憧憬,一个梦幻,他想不到,这种已得到的快乐,竟会又从手中失去,并且很可能永远再也抓不回来了。
廊外的几盆蝴蝶兰都开了,花坛里,金鱼草、红黄花、剪春罗、石竹、美人蕉,互相争奇斗艳,开得一片斑斓。在昔日这种季节里,老善人早晚总会在花丛里浏览,摘几枝如意的,叫雪雁去插在花瓶里;可是,如今他连这个闲心也没有了。
白雀翁去沙漠也有个把月了,却是“杳如黄鹤”,不知详情如何。而自己家中,却闹了个翻天覆地,女儿走了,老伴儿也赌气搬到后花园,吃斋念佛去了。就连那个小丫鬟雪雁,平日一口一个老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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