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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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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公?”
  或许是眼花了,他竟觉得那老人看自己的眼神包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与怜惜。就像一个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太荒唐了。
  借那老奴一万个胆子,这老家伙也不该敢把残暴凶煞踏仙帝君当做自己的孩子。可是,在这个时候,踏仙君忽然模糊地想起,老家伙在进自己帝宫服侍那一年,刚刚在战乱中失去了儿子。
  如果那小子还活着,也应当跟他差不多大了。
  踏仙君闭了闭眼睛,说道:“本座如此本事,自然最后一个离开。卿不必烦忧。”
  “帝君……”
  “走吧。”踏仙君把目光从老头子身上转开,“去另一个世上。”
  “……”
  “没准在那个世上,你儿子还没死呢。”他忽地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犬牙与深深酒窝,“快滚吧老刘。好好陪他。”
  时空生死门在不断缩小,玄武结界前的人也在依次回撤,每撤掉一个御守,踏仙君要施加在玄武结界上的力道就越大,到最后只剩百余人时,前方苍茫大海又起一波惊涛,从远处地平线滚滚逼近。
  踏仙君眯起眼睛,估量之后厉声道:“所有人都收手,过生死门。”
  这时候时空裂缝已经缩至一扇普通大门的高宽,眼见着新一轮巨浪将至,剩下的修士们终于撤手,一个个穿过裂缝,回到另一个世界,回到了昆仑雪原。
  但是巨浪打来的速度太快了,多数人还没来得及过界,浪潮就已经猛地击拍在玄武结界上。
  此时结界只靠着踏仙君一力支撑,饶是他禀赋再超群,此时已是千钧之力压顶,不由地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楚颜色。
  大浪如豫章翻风,鲸鱼破浪,汪洋深处仿佛有龙女舞练,地动山摇。
  有人在生死门交汇处犹豫回头:“墨宗师……”
  踏仙君听了这称呼却忽然生气了,他破口大骂:“墨你个头!滚不滚?滚滚滚!”
  对方也不知道是哪里触了他的痛处,顿时不敢再吭声,低头迈过了生死门槛。剩余的修士也跟着一一过界,生死门也越缩越小。然而玄武结界到此时已濒临破碎,踏仙君回头,见仍有十余个修士还没来得及进去。他不由暗骂一声,那双疤痕累累的手继续覆在结界膜上,手背筋脉俱现。
  可他还是撑不住了。
  他虽是人界第一战力,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渺渺一人,怎么与鸿蒙天地对抗。
  格格脆响不绝于耳。
  “结界要碎了!”
  踏仙君立于滔天洪水前,头也不回地朝身后那些还没有撤离的人怒喝道。
  “快点滚!”
  唇齿间沁出黑色的血渍,两排长睫毛垂落,踏仙君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正在缓慢地被侵蚀,化作点点劫灰……
  他冷笑一声,并无畏惧。
  他是师昧再造的活死人,只要师昧死了,他这具身子也支撑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化为灰烬。
  能在灰化之前再与命运争这一次,他觉得够了。
  只是……
  侧眸回望,楚晚宁的身影在时空生死门之后模糊不清,裂痕仍在缩小,剩了最后四五个人正在往里挤。另外还有这个时代的薛蒙和梅家兄弟不曾越界。
  死生之巅的人不由往前,心焦道:“少主!”
  薛蒙咳嗽一声,指着青年时的自己:“你们的少主是那一位,不是我。”
  青年薛蒙:“……”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世界怎可以有两个薛蒙?岂不乱套了。”薛蒙笑了,眼角隐隐有皱,“我本来就不属于你们这个尘世,强留也不会自在。如今能为这两世红尘出最后一份力,心愿已了。更何况我累了太久,早就想歇息了。”
  他背过身去,朝着玄武结界的方向走。这时候结界已经裂的七七八八,到处都是皲裂的破洞。
  他走到踏仙君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后却还是说不出口。
  “少主!”
  “薛少主!”
  背后是死生之巅的人在唤着他,可那又怎样呢?哪怕是这个时代,他的父亲也好,母亲也罢,都不在了。
  更何况他的人生原本就与另一个红尘无关,若是强行留下,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薛蒙叹了口气,抬手揉着自己血管突突直跳的后颈,忽然咧嘴笑了。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总有时会忽然头晕目眩,心神恍惚。不过年纪大了也有年纪大的好处,比如说晕眩的时候,天地并不是黑的,很多次他都能看到薛正雍的身影,王夫人的微笑。
  很多时候他都能看到少年时的三个小家伙,围着一位白衣仙尊在嚷嚷:“师尊,师尊。”
  这些都是属于他的东西,谁都夺不走。
  “我访故人半为鬼……”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嗓子,如同迎向故友一般,在众人未及反应的时候,就穿过玄武裂痕,投入了波涛翻涌的海潮之中。
  他属于这个红尘,哪怕支离破碎,人世飘零,他觉得自己也该回到这里。
  他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其实这就像在一场酩酊酣醉里睡去。
  愿增余寿与周公。
  放君抱酒去又还。
  痛快极了。他薛子明苦熬了十余年,终得一个成全与解脱。
  众人死寂,片刻之后,死生之巅的弟子尽数跪落,愀然不语。而踏雪宫的宫人们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少人脸色骤变,望向梅家兄弟。
  “大师兄!过来吧,别在那边……”
  “快回来吧……你们回来吧……”
  “哎呦,不回来啦不回来啦。”梅含雪笑容灿烂地在结界后面朝他们招了招手,“一个梅含雪就能祸害半个修真界的佳人。若是这世上有两个我,岂不是乱套了?为了怜惜这半壁江山的姑娘们,我走啦兄弟们。江湖再会。”
  梅寒雪站在弟弟身边,望着许久不见的皑皑昆仑白雪,巍巍师门圣山,对在自己这个时代早已辞世的掌门明月楼行了端正一礼:“弟子梅寒雪,今日拜别师门。”
  这两人看上去说的轻轻松松,但谁都知道他们的心思已是动摇不得。
  明月楼闭上眼睛,一声叹息落入风中。
  梅家兄弟支撑在玄武结界旁,看着最后一个御守修士挤进了生死门的裂缝里,弟弟粲然一笑,哥哥点了点头,两人肩头的重任已经完成,此一生不辜负恩情,不辜负挚友,不辜负人世。他们面对滔滔洪流,竟是如释重负,阖眸投身入沧澜大海——一个浪潮过,他们的身影就像水中的落梅花瓣一般消失无踪了。
  至此,所有的人都或是退到了时空生死门之后,或是归寂于苍茫无涯的瀚海。
  琴声在此时,铮然泯灭。
  楚晚宁抬起眼,九歌化作一道金光回到他的骨血之中。昆仑雪原上,他白衣猎猎,背对着众人。
  一时无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还有最后一点裂痕。”楚晚宁道,他微微侧过脸,起风了,吹拂他轻柔的衣袂与漆黑的碎发。
  “我走之后,诸君将其合上,可保现世安平。”
  “……”
  几许寂静,忽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宗师!!”
  “楚宗师!”
  薛蒙几乎是寒毛倒竖,踉跄着从昆仑积雪中奔来:“师尊!!师尊!!!!!”但雪道太湿滑,他跑的又急促,竟蓦地跌倒于地,一双黑润如小兽的眼眸惊慌失措地哀哀望向楚晚宁。
  “师尊……”
  听到他的声音,楚晚宁回过头。
  他漆黑的眼眸遥遥望着他,最后楚晚宁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薛蒙的瞳孔恐惧地收缩着,天灵盖仿佛被钻开,有人在往他的颅内倒着皓雪寒冰。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是为了他与墨燃的关系?对不起是为了曾经的欺瞒?还是为了……
  喉头攒动,唾沫吞咽。
  还是为了……
  “不要!你不要走!”薛蒙终于崩溃了,他跪在皑皑雪原上,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要走!你们为什么都这样……为什么都要留我一个人啊……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啊!!!”
  眼泪不停地顺着他血污纵横的脸庞淌落,冲刷出一道道的白印子。
  那撕裂心扉的恸哭仿佛从喉咙里和着鲜血挖出,仿佛肝胆俱碎,血肉模糊。
  “不要抛下我……回来啊!你们回来啊!”
  他兽一般哀嗥着,弓着身子跪在雪地里,雪花在他周围无声寂落,他仿佛成了被飘雪碾成碎末的人。
  再也站不起来。
  “求你了……回来吧……”
  我还有什么呢?
  父亲。母亲。哥哥。朋友。
  连龙城都碎了。
  回来吧。
  不要带走我最后的脊骨。
  师尊……求求你……
  可是薛蒙不知道,楚晚宁已经死了。
  一个人,被架在神坛上,因为太过强悍的实力,所以背负着沉重到无法喘息的责任。
  他看着爱人在怀里合眼。
  他亲手将恋人肢解碎尸。
  他必须与故人拔剑相向。
  这些事情,只一件就足以掏空心脏,何况他都经历了遍。他再也回不了头。
  ——我尽力让你们活着了。
  所以现在,你们能不能让我自私一回,让我陪着他一起死去。
  楚晚宁终于一脚踏入了时空生死门,从即将迎来破晓的昆仑雪域,回到了洪流汹涌的破碎人间。
  那里,天地都没有了颜色,山河湖海都成了汪洋。
  那里不知日月晨昏,九州大地只剩下最后一人。
  楚晚宁白衣曳地,来到那个人身后,自背后拥住他。而后,抬起修细五指,覆住踏仙君疮痍支离的手掌。
  踏仙君大震,蓦地回头:“你怎么——?!”
  楚晚宁笑了,长睫毛下是一双柔黑的凤目。
  “我说过的。”
  “……”
  “地狱太冷,我来殉你。”
  温热的身躯拥着冰冷的躯骸。踏仙君的残躯已破碎得厉害,左腿几乎全部都散去了,成了残灰。
  他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抿了抿唇,最后别过脸去。
  “……本座最烦的就是你,何须你来相陪。”
  然而心脏却像是爆开一般,里面汩汩淌出的都是温柔缱绻。他明不过尸体一具,此时却忽觉得烫的厉害。
  几许沉默后,踏仙君忽地回头转身:“对了。其实有件事情。本座应当告诉你。”
  “是什么?”
  他仰起头,忍着窒闷的心绪喘了口气,然后下定决心般望着楚晚宁:“告诉你之前,你能不能先跟本座说句实话。”
  “……”
  “你是不是真的很恨这样的我?你舍不得的,是不是只是那个死在你怀里的墨宗师。”
  他说完这些话,竟极屈辱地湿红了眼眶。
  若非天地倾覆,生死不见,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用这样卑贱的口吻去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问了,只觉得羞辱难当,手指都不禁捏成拳——只是他忽然发现,他连左手的指尖都开始沙化了,慢慢的,一点点的成了灰……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楚晚宁的回答,他那颗炽热的心渐冷下去。
  像是胸腔里那跳动的脏器被捏碎了,成了灰泥。
  “算了。”踏仙君转过头,“本座知道答案了。没关系,反正本座也……”
  话未说完,就被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脸颊。
  楚晚宁望着他被凌割得破碎丑陋,英俊不复的面庞,眼眸却比任何时候都真挚、都热烈。
  “你傻不傻。”
  “……”
  “都是你。”楚晚宁抱住他。玄武结界一闪一暗,终是熄灭了。
  世上只剩黑暗,最后一波江潮以获胜的骄姿涌来,奔踏之声仿佛在讥嘲人力何其微薄,何敢与命争斗。
  “这句话,我也对他说过。”
  楚晚宁拥着正在消失的爱人,在滔天洪水之前,在末日倾颓之际,神情平静但目光庄严。
  “墨宗师也好,踏仙君也好,都是你。”
  沙化已蔓延到了胳膊,渐渐地往胸膛处侵袭。
  黑色的眼睛凝望着对方。
  楚晚宁道:“我也一直会是你的人。”
  “永不后悔。”
  踏仙君神情一僵,蓦地阖了眼眸,纤长的睫毛下隐约有泪。
  他终于摘下自己冷冰冰的假面,眉目慢慢放松下来。他用剩下未散的那只手紧紧反拥住楚晚宁的后背,让爱人贴着自己的胸膛,他低头亲吻着楚晚宁的头发,脸颊缱绻地磨蹭着爱人的额前。
  “你说的对。”他叹息道,“是我太傻……”
  踏仙君呢喃着:“晚宁,对不起。”
  多少年爱恨纠缠,大半生恩怨浮沉,都在这一声喟叹里尘埃落定了。
  过了片刻,楚晚宁听到他贴在自己耳鬓边,嗓音低缓沉炽,是踏仙君一生极少有过的安宁:“好了,剩下的时候不多了……我该告诉你那个秘密了。”
  “什么秘密?”
  踏仙君垂下眼帘:“与墨宗师有关。”
  “!”
  “其实,自从与他心脏融合之后,我就能感觉到。”他顿了顿,“墨宗师的灵魂融在我身体里。”
  “……”楚晚宁一怔,而后蓦地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踏仙君微笑的容颜。
  “那些灵魂的碎片……一直在我体内。只是我心如顽石,觉得自己哪怕一具残躯,一缕识魂,也自有定夺。所以不愿意与那三魂五魄融为一体。”
  “可是到这份上,若是只有我一人能与你告白,那未免太过不公。”
  “……”
  “晚宁……”
  踏仙君闭上眼睛,脸上浅淡的笑容逐渐凋零。
  “别难过,他一直都在。”
  “!!”
  在楚晚宁惊愕的目光中,须臾转瞬,踏仙君重新舒开眼眸,明明是同一双眼,却没有那种黑到发紫的感觉,而是纯澈的,温柔的。
  “……墨燃?!!”
  砰的一声,巨浪砸下,玄武结界终于完全溃散,在这鲸波纵横的骇浪中,墨燃什么话也没先说,而是紧紧抱住他,与他一同沉入了苍茫汪洋之中,灭世洪流深处。
  水花与晶莹的泡沫在周遭翻起,碧海里,墨燃睁开眼。
  海水很深,就像那双黑眼睛里的情意。
  浪潮中,墨燃嘴唇翕动,无声地和楚晚宁说着什么。
  ——
  师尊,别担心,是我。
  我一直都在。
  以后也会。
  所以……回去吧。别留在这里。
  相信我,我会没事的,我会尽力去见你,去陪伴你。
  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
  唇齿启合,他最后唤来见鬼,见鬼裹缚住了楚晚宁全身,将他送至仅剩最后方寸的生死门裂口处。
  “墨燃……墨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混账!你什么意思!!”
  墨燃笑吟吟地浮沉于水中,他破碎不堪的身躯已经沙化到了脸庞,那张疯狂过、甜蜜的、纯真过、邪狞过的面容,那张亦正亦邪的脸,都在此时化作了斑驳尘埃,点点碎末。
  渐渐远离。
  回去吧。晚宁。
  你要信我。
  我会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到永远。


第310章 【死生之巅】最后一张牌
  有光。
  墨燃睁开眼睛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紫红色的云天里。他缓缓眨了眨眸子,慢慢转动脖颈; 然后他起身——他发现这并不是天空; 而是一座通体由紫水晶筑成的宫殿; 因为宫殿太大了; 一块砖堪比一辆马车,所以他才会误以为这是云端。
  有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立在远处; 倚窗看着外面。
  那男人披着件瞧不出质地的衣袍; 赤着脚,手里端着一盏夜光琉璃杯; 心不在焉地转动着里头琥珀色的液体。窗外开着一树红艳欲滴的花; 心蕊里有点点银光滴落。
  人间没有这样的服饰,没有这样子的花朵。
  墨燃可以肯定,人间也没有这样一座宫殿。
  “我在哪里?”他问。
  男人指尖的动作一顿,微侧过半张脸来,不过因为逆着光,墨燃也瞧不清楚他的面目。
  “你倒是很冷静,英雄。”
  “……”
  男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杯盏随意搁在窗台边; 而后向他走来。
  很快地,墨燃看清了。这个男人有一张与勾陈上宫略微相似的脸庞; 眼角下第一血红色的蜘蛛痣; 嘴唇很薄; 瞧上去脾气绝非太好。
  “我是魔界的第二代尊主。”男人慢条斯理地说; 眼睛紧盯着墨燃的反应,“你如今身在魔宫。”
  墨燃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你不说,我会当你是阎罗大帝。”
  男人轻笑:“你就这么笃信自己死了?”
  “不。”墨燃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觉得。但我也不觉得我还是个活人。”
  魔尊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你说的不错。”
  他伸出手,戴着黑龙鳞手套的指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墨燃的胸膛,而墨燃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你确实不是一个活人。”魔尊道,“你只是一个聚拢了的魂魄而已。”
  墨燃没有吭声。
  魔尊懒洋洋地说道:“我的先祖订下法则,凡间的蝶骨美人席除非与天神敌对,破坏伏羲禁术,否则不能返回魔域。……从珍珑棋局到时空生死门,你替他们做到了,我的英雄。”
  墨燃阴郁道:“那不是我想做的。那是华碧楠——”
  “他是个神不神魔不魔的杂种。”魔尊眼里透着一股轻蔑,“他曾经发誓一生绝不戕害他的同类。但他没有做到。”
  “……你是说他害了宋秋桐?”
  “不。”魔尊道,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倒映出墨燃的虚影,他抬起手,轻轻抚摸过墨燃灵魂的脸庞,“你知道我在说谁。”
  “……”
  “从魔域之门打开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感知到了。”魔尊的目光像是尖刀般犀锐,“否则你最后不会这样答应你的那位小仙君,你自己心里其实都明白。”
  墨燃没有吭声,两扇睫毛垂落。
  魔尊缓缓直起身子,高大的身型在地上投落浓黑的影。他说:“墨微雨,你应当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极特殊的美人席。他们不会流金色的眼泪,不会有任何魔的气息,如果没有认祖的话,甚至连与美人席定契的凰山邪灵都无法觉察。所以有些人到死都不会发觉自己真正的身份……”
  墨燃干巴巴地:“那又怎样。”
  魔尊笑了笑:“那又怎样?……你该清楚,这种人能够继承上古魔族的霸道灵力,就和多年前的化碧之尊宋星移一样。”
  他说着,指尖忽然亮起一道紫黑色的华光,他把这华光朝着墨燃一指,光晕立刻飘进了墨燃的魂魄内,于此同时,墨燃只觉得一股汹涌蓬勃的力量在三魂六魄中震荡驰骋,继而被自己完全地吸收。
  魔尊看着眼前这一切,微笑道:“你看,你果然能吸收我族的气力。”
  “……”
  “我说的是你。”魔尊道,“你就是继宋星移之后的又一个特殊美人席。只是你自己从来没有发现。华碧楠也丝毫不曾觉察。”
  墨燃抬起眸子。
  魔尊负着手,重新看向窗外的飘花:“可怜他信誓旦旦,说着绝不伤害族人,说要守护每一个可以守护的蝶骨美人席。却害了你一辈子。”
  墨燃从地上站起来,他其实并没有心情去听这些有的没的,被戕害也好,被利用也好,都过去了。
  他如今挂心的只有一件事:“我还回的去吗?”
  “回哪里?”魔尊回头瞥他,“人间?”
  “人间。”
  “人间有什么好的,一群碌碌蝼蚁。你有能力也有气魄,何况你本就是我族族人。”魔尊淡淡道,“正因为你是魔。我才能唤来你的魂魄,召你返回魔宫——留在这里,你会有万年寿数,你用你的实力告诉了我,你可以为我族效力。”
  墨燃却笑了:“抱歉,我从来只让别人为我效力,不效力于任何人。”
  魔尊红幽幽的眼瞳盯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点审视与责难。
  “……好吧。”墨燃说,“只有一个人例外。我愿意效力于他。”
  魔尊嗤笑:“你效力于一截木头?”
  “他不是一截木头。”
  魔尊翻了个白眼:“我叫他小仙君都是客气的。他连神都不是,也就是神农老儿种的一棵烂秧苗。”眼见墨燃越来越生气,魔尊住了口,侧过身来,劲瘦的腰部靠着窗台,“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你要弄清楚一件事。”魔尊道,“你若真的打算回去,就依然得不到魔族的供给。你只能活个数十年,最多百年。”
  墨燃之前一直绷得很紧,听到这里,却反而笑了:“这么久?”
  “……”
  “在人间可真是算得上长命百岁了。”
  魔族似乎有些困惑,又像是有些着恼:“人族不过蝼蚁一生,数十年能做什么?上百年又能做什么?你撕裂了时空生死门,掌握了珍珑棋局,伏羲老儿恐怕在天上都被你气的半死,你有此种才华,却甘心做一只曳尾涂中的王八。”他越说越不高兴,最后干脆道:“蠢货。”
  墨燃低了眼帘,长睫毛在颤动,魔族初时以为他是愤怒,但过了一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在忍着笑。
  魔尊:“………………”
  墨燃抬起头来,笑容灿然:“你怎么知道?”
  “……”
  “在人间,许多人都说我笨。”
  魔尊拿手揉摁着眉骨,他瞧上去似乎有些头疼,他几乎是在呻吟了:“怎么会有这么丢脸的魔……”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魔。”墨燃道,“只有在魔门洞开的那一瞬间,我才隐约感知到的。”
  魔尊瞪着他。
  墨燃笑了一会儿,不笑了,他看着魔尊:“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护住我的魂魄。”
  “我惜才。”
  墨燃摇了摇头,他不打算和魔尊继续讲这些。
  他只是用那双曾经动过无数人心魄的眼睛,诚恳而认真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然后说:“但是对不起。我要回人间。”
  “……”
  谁都没再说话。
  “理由。”最后魔尊生硬地,“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
  墨燃说。
  “我承诺过。会回到他身边。”
  昆仑踏雪宫。
  此时此刻,天山的雪已经停了,时空裂缝终于闭合,前世的洪流与生死,就像一场荒谬的梦境。
  初霞渐透,天地间一片恢宏与安宁。
  “楚宗师!”
  “宗师!宗师!”
  耳边隐有人在唤他,意识慢慢回笼。
  楚晚宁睁开双眼,目光一时空洞,两辈子的尘烟似乎都在这双眼睛里飘落安歇。他一时以为自己是在死生之巅,某个冬日的午后被徒弟们吵闹的声音叫醒。又好像在黑暗森冷的巫山殿,刘公立在榻边叹息着将他唤回人间。
  过了很久,他的眼神才逐渐清明。褐瞳转动,他看着那些围在他周围的修士,天上在落雪,夜幕已经残喘苟延,云雾深处隐有红霞初现。
  他微阖眼眸,沙哑地喃喃:“墨燃……”
  仿佛是死去的青年在回应他的眷恋,亦或者是他执念太深,生出的幻觉——他忽然瞧见几缕金红色流光从生死门的残缝里飘然而出,从胭脂色的天幕滑过,向着远方飞去……
  那是什么?!
  楚晚宁一下子睁开眼睛,但并不是因为旁边人们的呼喊,而是因为那几缕金红。
  ……那是什么东西?!
  他恹恹熄灭的希望被那些奇妙的光芒所点燃,他于是挣扎着起身,没有让任何人搀扶,也没有再说任何话。楚晚宁跌跌撞撞地随着那几缕金光走去,身后是人们焦虑的声音。
  “楚宗师……”
  此刻终于泥沙洗尽,人们都知道墨微雨并非罪人,只是代价太大,这种身后的清白,不知又有多少意义。
  但就像墨燃其实从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他自清之,他自浊之,他自狂之,他自痴之。楚晚宁也一样,他们两个人所求的,只不过都是一个心中无憾而已。
  “师尊!!”
  薛蒙要来追他,可是没行几步,就听到人群中一阵骚动。
  孤月夜那边有弟子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掌门!掌门,你怎么了?!”
  薛蒙一怔,猛地回头拨开人群,但见姜曦支持不住,已倒在了皑皑雪地里,身下是大滩大滩涌出的血水。
  “怎么回事?!”孤月夜的长老在怒嗥道,“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有弟子怯然指着姜曦腰腹的一道狰狞伤疤。
  “是……是之前被洪流里的利器击中了吧?掌门怕场面愈乱,所以一直都没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在黎明到来前,姜曦倒在已经安定了的尘世中,闭目在了已经安平了的现世里。
  “快疗伤啊!”
  “还愣着做什么!救他啊!”
  薛蒙心绪大震,脑中乱作一团。他摇摇晃晃的,手中还握着姜曦给他的雪凰。他侧过头,想去追楚晚宁的背影,可是才挪了半寸,就脱力般扑通一声跪在原地,终究放声大哭。
  他不知道这山河渺茫,何处不再有爱恨情仇?凡间举首,竟再无旧人相伴。那些骄纵得意,仗剑行侠的少年时光,已是一骑红尘,永不回头。
  而茫茫的琼山雪道上,楚晚宁看着那金红色的光芒飞向天际,赴往遥远的山岳……
  “相信我,我会尽力去见你。”
  “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
  忽生战栗,但楚晚宁不敢多想,在亲眼瞧见真相前,他不敢奢望。
  这个时候,旭日已刺破大深渊的黑暗,从昨夜的凄寒里拔地而起。万丈金辉洒在突兀横绝、跌宕奇诡的山道上。初阳升起来了,浅绯映照着茫茫人海,灿金庆贺着劫后余生。
  楚晚宁望着旭日东升,指尖捻符,金光闪过。
  “升龙——召来!”
  一声长啸。他的衔烛纸龙在大雪中破风而出,庞躯盘绕,声如洪钟。
  那小龙举目见红尘尚好,心中喜悦,不由又开始与主人说笑:“风平浪静啦?”
  “嗯。”
  “打完啦?”
  “嗯。”
  纸龙更高兴了,它在空中腾飞翱翔了好一圈,才意犹未尽地落下来,然后和曾经每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戏谑道:“对了,楚晚宁,你怎么总是一个人。”
  楚晚宁安静地立在朔风里,雪籽簌簌落于他的长睫毛上。他不住回想着墨燃离别时与自己说过的话,只觉得心如鼓擂。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对逆光盘卧的纸龙说:“带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楚晚宁翻身上了龙背,巨龙展虬而起,他迎着漫天风雪,俯瞰大地银装。旭日磅礴,越来越透亮,他在这终于来到的曙光晨曦中,对巨龙说:“去南屏山。我要去见他。”
  苍龙一时想胡诌,但角须翘了翘,终是什么话都没再说。
  其实它也很清楚主人想回的是哪里,想找的人又是谁。它发出一声沧海龙吟,在腾入九霄前,楚晚宁回眸望了一眼这壮丽河山。
  悠悠长空,漫漫浮云。他自风雪空濛的昆仑道,逐那金光而去,终驰向——那微雨初落的遥远江湖。
  墨燃答应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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