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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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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抬了抬手而已。
  大滩大滩的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衫,墨燃最终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楚晚宁怀里。
  楚晚宁抱着怀里越来越虚弱的躯体,再也不能忍耐,他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甩离身后的追兵,不知那些人多久后会赶至,他带着墨燃降落在附近的一个山坡上,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拨了几次才胡乱拨开了墨燃的衣襟。
  ——心脏处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脑内嗡地一声炸开,他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墨燃此刻的脸庞。
  他忽然想到,前世,墨燃守了自己的尸骨两年。
  那两年里的日日夜夜,他会是什么心情?
  “你别走,墨燃……”双手交叠覆在他伤口前,将源源不断的灵流输送给他,浑身浴血的楚晚宁守着同样浑身浴血的墨燃,像被猎人活剥了皮肉但还未死透的野兽。
  在末日的余晖里,血融了血,肉缠上肉。
  “你不能走,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啊……”
  墨燃墨燃,墨是黑暗,燃是光明。他一生寻求光明,却终难逃夜色深浓。楚晚宁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墨燃的脸,只一眼,就近乎崩溃。
  那张脸已经一点活人的影子都不再有,白得可怕,尽是鲜血,眉骨处甚至还有斑驳旧疤——那是曾经被人砸过石块的痕迹。
  他再也忍不住,伏在墨燃身前失声痛哭,锥心地疼。
  这就是那个曾经在通天塔下,灿烂而蓬勃地缠着他,跟他说“仙君仙君,你理理我”的那个少年吗?
  为什么……都是血……为什么……再也没有生气,眉眼处不剩半点笑痕。
  都认不出来了……认不出来了。
  所以墨微雨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的一生,竟要遭受这样的苦难与折磨。
  可能是因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所以连命运也欺辱他。他在生活的夹缝中,那样努力折叠出的笑容,最终仍被世人看作是一张面目可憎的脸。
  谁知阶前朽泥尘,也曾芳菲四月中。
  “……楚晚宁。”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咫尺远的地方冷冷响起。
  “你为了救他,竟不惜损去自己的好声名么?”
  楚晚宁一僵,蓦地抬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阳光,朝他缓步踱来。
  踏仙帝君站在林木之间,眯着眼睛,正盯着他们细看。
  “我原以为这世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的一身清白。”他慢条斯理地说,“想不到,你最后会为他脏了自己。”
  他步步走近,玄色绣暗龙纹在阳光下潋着幽光,刺着黑金虬波的赤舃最终停在了他们面前。
  几乎是本能地,楚晚宁蓦地起身,掌中金光骤起,天问随召而出——他立在墨燃的前世与今生之间。
  踏仙君眼瞳转动,视线先是在金光鼎沸的柳藤上逡巡,而后不动声色地重新落回了楚晚宁身上。
  这个男人此刻就像是从鲜血里捞出来的,浑身上下没有半块衣料是干净的,一双凤目眼尾湿润,正复杂地迎向自己的目光。
  踏仙君嗤地笑了:“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
  见楚晚宁不答,踏仙君就又森冷道:“让开。”
  楚晚宁没有动,他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可他依然清楚眼前这个“墨燃”不过是一柄利器,一具空有血肉的躯壳。
  这具躯壳嘴角的冷笑愈发残酷:“怎么,你以为你这样杵着,本座就会拿你没办法?”
  “……我要带他走。”
  “去哪里?”
  只一句,就如尖刀入蚌壳。
  踏仙帝君眼底闪着讥嘲:“楚晚宁,你扪心自问,这茫茫红尘间,除了本座愿意收留你,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所。……带他走?别可笑了。”
  他上前,身手如疾电,蓦地捏住楚晚宁的下巴,逼近。
  “他身上最后一点没拔干净的灵核是本座的。你也是本座的。你最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话音方落,忽地金光暴起,踏仙君及时收手后掠,但脸颊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他随意一抹,耳鬓边已被天问抽开一道狰狞疮口,黑色的血水顺着面庞淌落。
  “……”踏仙君沉默半晌,阴鸷地抬起眼皮,脸上的神情竟说不出是狂怒还是欣喜,他鼻梁上皱,情绪和面目几乎都是扭曲的,“好,好得很。”
  他恻恻地笑出声来,一挥衣袖,黑袍猎猎如云。
  “想不到隔了那么久,本座还能再与天问一战。”抬起修长手指,自脸颊摸过,揩去血污,踏仙君瞳色幽暗,紧盯着楚晚宁的脸,“本座,甚为怀念。”
  身后墨燃命悬一线,多拖延片刻都可能回天乏术。楚晚宁纵使心绪再乱,也知不可与踏仙君多言。
  “天问——万人棺!”
  踏仙君暗骂一声,足尖刚掠起,地面就已裂开千道口子,无数粗遒的柳藤从大地深处涌出,朝着他直刺而来。而另一些细软的藤蔓则将昏迷不醒的墨宗师裹挟入腹,密密实实地护于柳枝深处。
  踏仙君看着站在阵法中央的楚晚宁,几乎要气笑了:“你就这么差别对待?”
  “天问,风。”
  “……”
  自己的质问却只换来了更猛烈的攻势,刀刃般的狂风铺天卷地,要说没有怨怼,那是假的。
  踏仙君盯着地上那个衣冠狼狈的男子,忽觉心中一阵久违的酸楚。也就是这么一瞬走神,风刃劈至他的腹肋,他猛地吃痛,低头瞧见汩汩黑血从那狰狞的伤处流出。
  他又伤他……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楚晚宁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
  喉间陡起涩然,踏仙君那故作从容的笑容蓦地拧紧,抬手低喝:“不归召来!”
  碧野朱桥当年事,又复一年君不归……可是君归了,又怎样?君归了,还不是与他刀剑相向,还不是为了这样那样的愚蠢原因,要他的血,要他的命!
  突然恨极。
  不归与天问相碰,两把神武都发出龙吟虎啸。
  两辈子了。
  离上一次这两把武器的生死一战,已过去两辈子了。不归刃柄上的镌刻早已磨损,如同踏仙君和北斗仙尊的昨日过往,都已残破不堪。
  金色的辉煌与幽碧的光芒在互相撕咬着,似是恨入血髓,又似入骨缠绵。在这明灭不断的光影中,踏仙君紧紧盯着眼前那张脸。
  血迹斑驳的,神情复杂的。
  活着的。
  心中暴虐得厉害,烧痛的厉害。
  他咬着牙槽,忽然极不甘心地问了句:“为什么明明都是我……你却要为了他,与本座再行一战。”
  “……”
  楚晚宁不知该说什么,对着一具躯壳,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可是不知是光焰太刺眼,令人生出幻觉,他竟有一瞬,觉得踏仙君的眼神是那么痛苦而孤寂。
  竟像是湿润了。
  “他伤成这样,你会难受。那本座呢。”踏仙君沙哑地,竭力阴狠的,但那不甘太茂盛了,他恨不能一把火将这些不甘尽数焚成灰,可是火烧起来,烈焰却熏得他红了眼眶。
  “楚晚宁。你知道本座复生之后,看到红莲水榭里,你连尸骨都不剩了……是什么感受吗?”
  楚晚宁一怔。而终于忍不住将这句话说出来的踏仙君则合上了眼眸,脸上肌肉紧绷。愤懑与羞辱,苦痛与痴狂令他近乎发疯,他忽地将全部灵力灌注入不归当中——
  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
  岩峦崩裂,地动山摇。周遭的草木在刹那间被凶悍的灵流碾成齑粉,柳藤也经受不住不归的狂暴,纷纷崩解成灰。
  “近十年!”
  在这飞散的劫灰中,唯踏仙君那双疯魔的眼是清晰的,他眼中一片猩红。
  “十年,楚晚宁。他重生在了过去,留本座被唤醒在死生之巅,在巫山殿。这十年本座在信函里知晓你们的种种快活,知晓他的件件丰功伟绩——我呢?我呢!!”
  刀刃蓦地劈落,飞沙走石,地面裂出深不见底的鸿沟。
  “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他从头来过的时候,我连一抔骨灰都没有!”
  陌刀劈斩,楚晚宁撤回天问,以怀沙相迎。
  可就是这柄杀伐之刃,让踏仙君愈发暴戾,他此刻竟如地狱归来的厉鬼,怨恨至深。
  他那种眼神,让楚晚宁都不由地心惊。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具尸体,还能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你们凭什么如此待我。”
  烈焰焚炙着林木,四下飘落的叶子还染着火光,边角焦黑,星火明暗。踏仙君一袭黑衣,忽地撤了力道,向后拂掠,立在这万叶萧瑟,草木枯荣中。
  楚晚宁不知他为何突然撤后,就看到他闭上眼睛,那两卷浓深睫毛镇在过于苍白的脸庞上。踏仙君喃喃地说:
  “凭什么如此待我。”
  话音落,地面隐约发出隆隆震动。
  楚晚宁蓦地色变,他立刻回头——
  “墨燃!”
  待要返身挡在昏迷不醒的墨燃身前,却已听到森寒入骨的五个字。
  踏仙君道:“见鬼。万人棺。”
  石破天惊!
  楚晚宁浑身的血都凉透了,柳藤……柳藤……踏仙君和墨微雨根本就是一个人,墨微雨能召唤得了不归,踏仙君也能召唤得了见鬼!
  粗遒的藤蔓拔地而起,破土而出,猛地缠住楚晚宁躯体手脚。而另一部分柳藤则剖开已经受损的天问,将被天问保护在柳叶深处的墨燃缠绕着勾出。
  楚晚宁见状心急如焚:“你停手!”
  没有人理他,踏仙君飘然掠至墨燃跟前,冷淡地看着藤蔓深处,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目光下移,落到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胸口。
  楚晚宁厉声喝道:“天问——!”
  可是天问与见鬼是同一品级的神武,踏仙君头也不抬,只伸手凌空一点,重新浮出的金色柳藤就和火红的见鬼扑杀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决不出成败胜负。
  楚晚宁嘴唇青白,手上经脉纷纷暴突,竭力以一己血肉之躯,挣开见鬼的捆缚。
  “……”踏仙君终于转过眼珠,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薄唇启合,低声叹息,“楚晚宁。你真是好心疼他。”
  言毕,蓦地抬手,直刺墨燃胸腔!
  只要最后一点灵核残片,他就能恢复正常。他才是真正的踏仙帝君,是真正的墨微雨,是忍受了十年孤独,理应得偿所愿的那个人。
  他才该活着。
  “唦——!”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金光闪过,径直洞穿了踏仙君的掌心。
  黑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踏仙君盯着自己被天问之藤穿透的手掌,脸上竟一时半会儿没有任何表情。
  疼?
  失望?
  愤恨?
  一生尝过太多次,大概早已习惯了。
  他最后做的,只是慢慢回过头,古井无波地望向被见鬼捆得重重叠叠,却仍喘着气,眼神狠倔的那个男人。
  踏仙君由着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就这么深邃而幽淡地望了他一会儿,而后,忽然笑了。
  “楚晚宁。”
  “……”
  “你为什么不干脆掏了我的心呢?”
  楚晚宁在颤抖,见鬼仿佛生出了千万道细小的刺,扎着他的每一寸肌骨,他蹙着剑眉,睫毛之下,那一双凤目里载满痛苦。
  踏仙君望着他,将灵力灌注入掌心,断去那一截柳藤。
  此刻,他忽然倒也不急着将墨燃的心脏连血带肉地挖出来了,他一步一步朝楚晚宁走去。
  走近了,用自己淌着血的手,抚摸楚晚宁苍白的脸庞。
  “问你呢。”他似是轻描淡写,又似恨生入骨地,“你这么狠,为什么不干脆掏了本座的心脏。”
  “……”
  “本座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啊……”
  踏仙君轻轻叹息着,阖落眼眸。
  楚晚宁自是不会答他的。踏仙君正欲再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裹挟着楚晚宁的柳藤发出灼灼耀眼的火红光辉。他忽地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审讯?”
  既然见鬼与天问一样,那么天问有的审讯之能,见鬼也当一样。
  踏仙君黑紫色的眼底忽地一亮,他极想用见鬼审一审楚晚宁嘴里的真话。他嘴唇动了动,不过大概也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于是又抿起。过了好一会儿,才酌情尝试道:“咳……如果……”
  “本座是说如果。”
  要问的问题似乎太损颜面,但如此天赐良机,不问的话,恐怕又会后悔终生。
  他又踌躇良久,才沉冷着脸,也不去看楚晚宁的眼睛,慢慢把话讲完:“如果,上辈子……本座走的早,走在你之前。”
  见鬼的光芒越来越盛,逼迫着被裹挟住的人,随时准备吐露真言。
  踏仙君抬眼。
  “你……也会记得本座吗?”
  这男人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太过迫切,所以楚晚宁竟觉得千万道钢针扎入体内,痛断肝肠,每一根针都试图在逼问出他心里的实话,他颤抖着,肌骨发寒,脸色青败。
  踏仙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薄唇轻启,心事深厚。
  “你会吗?”
  “我……”痛入骨髓,似要把脏腑都撕烂,被逼到绝处的楚晚宁抬起眸子,昏沉沉地看了踏仙君一眼。
  湿润的水汽里,那张英俊的脸庞是如此熟悉,带着渴切,甚至恍惚有深情。
  竟像是很久之前的那个月夜,在飞花岛的潮汐之上,墨燃与他乘着飞剑,他握着他的手,说:“我喜欢你,你呢?”
  眼眶蓦地濡湿了。
  楚晚宁几乎是涣散地,沙哑地呢喃:“……一样的……”
  或许是他回答的声音太轻,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踏仙君将自己靠的更近,几乎贴着楚晚宁已经汗湿,了无人色的脸。
  “什么一样的?”
  “一样的……”睫毛垂落,交叠时,尽是温热模糊,“我一样不会……让你走在我之前……”
  “……”
  “对不起。”声音沙哑不成调,犹如残破的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踏仙君蓦地怔住了。
  他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在刹那间显得愈发苍凉。
  耳膜中隆隆地似有惊雷滚过,他不由地又想到了天山天池边,那个人倒在自己怀里时,用血迹斑驳的手,轻轻戳过额前。
  那个人说,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心脏蓦地剧痛,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裂开。
  “……晚宁……”他僵硬地立在原处,犹如一尊木雕泥塑。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却并非狭蹙,他甚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就这样把手伸过去,想要去抚摸那张与前世如此相似的脸庞。
  冰凉的,染血的脸庞。
  忽然间,一声尖锐哨响刺破耳膜。
  踏仙君即将触碰到他面颊的手指僵住了。
  对于尸体而言,那双承载了太多情绪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茫然。踏仙君垂落胳膊,在这尖哨过后,就像失去了自我意识,缓慢地往后退,然后挥了挥手,撤掉了所有的武器。
  前世的不归也好,今生的见鬼也罢,都消失了。
  楚晚宁跌落到泥尘里,抬眼却瞧见遥远处正立着一个衣冠洁白的男子,那男子戴着假面,手指间拿着一管玉笛,另一只手则执着一根芒杖。
  那男子站在林木尽头,纷落的竹叶间,身形皓若芙蕖,安静地立着,引着踏仙君朝他的方向走去。
  “你是……”
  “带墨宗师走吧。”男子轻叹一声,嗓音是明显用换音咒扭曲过的,“我支撑不了太久,他很快会恢复意识。”
  “……”
  “快走吧。”男人说,“天音阁和华碧楠很快就会追过来。若是被他们擒住,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楚晚宁咬牙起身,将墨燃架起来,催动升龙符,唤来苍龙载他们离开。
  在龙腾跃起前,他转头又看了一眼站在竹林深处的那个男子,却发现那个男子要芒杖点着地面,才能摩挲着前行。
  他脑海中隐约有些往事相互勾连,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多谢你。”
  男子只是摇了摇头,又催促道:“快走。”
  纸龙知晓楚晚宁的内心,在此时开口说话了:“小兄弟心善,我主人怕是想问问你姓名,往后有缘,也可前来答谢。”
  “……”男人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么?”
  林木簌簌响动,万籁声中,他的嗓音显得很空寂。
  “我只是个终于自由了的人而已。”
  纸龙还欲再问,楚晚宁却以知此人是决计不会道出自己身份的,他向那人道了一礼,拍了拍龙身,说道:“走吧。”
  既然他发话了,纸龙也知轻重缓急,便不多言,蓦地腾云升空,扶摇直上,顷刻消失于白云苍狗中,杳无踪迹。
  大地风动,那个戴着覆面的白衣男子安静地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他仰起头,直到风波渐弱,四下归于寂静,他才望着那一片自己再也看不见了的苍穹,再也瞧不清了的背影,低声道:
  “弟子师昧,恭送师尊。”
  阳光洒下来,落到他素净的衣冠上。
  “江湖道远,师尊,一路保重。”


第278章 【死生之巅】从来未负君
  这些天; 无论是上修界还是下修界都在沸沸扬扬地传着一件事——屹立数千年之久的天音阁法场第一次被劫。而劫囚者竟是天下第一大宗师楚晚宁; 他杀天音阁精锐十一人,伤百人; 携重罪囚犯墨微雨离去。
  有人说楚晚宁疯了,有人说楚晚宁和墨微雨一样; 都是衣冠禽兽。还有一些人因为当时离得近,所以看清了细枝末节,便愤然道——楚晚宁与墨燃的关系不对劲,他们之间有猫腻; 很脏。
  但无论外头如何议论,楚晚宁和墨微雨都没再出现于江湖上; 无人知其下落。
  天下最清正的宗师,带走了天下最危险的恶鬼。
  而后; 销声匿迹。
  木窗半敞开; 细雪如酥; 帘栊外苔痕新碧,落四五点残花。
  天音阁风波已经过去了四天; 外头早已乱作了一锅粥,评判什么的都有,而只有这空山之中; 才有些许安静。
  忽然; 有人自这空寂的林木深处行来; 走进窗牖框出的彩墨画卷间; 他掌一把宽大油纸伞; 抱一捆柴,推扉而入。屋内很冷,他把木柴堆在火塘边,往炉膛内添了几块劈柴,将烧到有气无力的火舌拨亮。
  这地方年久失修,许久没住人用了,虽大致收拾过,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霉味。为此,他特意从外头折了一枝含露白梅,带回来搁在床头。
  楚晚宁坐下,看着窄榻上躺着的那个男人。
  第四天了,还是没有醒。
  自那日从踏仙君手下脱身后,他用前世所习得的法术加上今生未曾损耗的灵力,总算将墨燃这一口气吊住。但过了那么久,墨燃依旧昏昏沉沉,命悬一线,灵核也再不能被修复。
  “这屋子还是我师尊当初游历时所造的,太久没人住,总有些味道。”楚晚宁望着他的脸,神情专注,“知道你不喜欢熏香,但你不讨厌花。我带了一枝腊梅,应该可以开很久。”
  墨燃躺着,睫毛垂落。
  他睡着的模样显得很安静也很平和,是一生罕有的宁静。
  这几天,墨燃一直都这样安静地沉睡着,楚晚宁在忙完该做的事情后,就守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以前他们俩相处的时候,总是墨燃一个人讲了一大堆,而他在旁边听。
  没想到,有一天说的人和听得人会倒过来。
  “外头的结界都加固了,禁咒也都布下,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楚晚宁道,“柴火和食物也都带回来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别的事情。”
  顿了顿,叹息道:“你啊,怎么还是不肯醒?”
  他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墨燃的头发。
  塘火摇曳。他又坐在床边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都随着阳光挪动了位置,却还是没有等来那个人的睁眼。
  楚晚宁合落睫帘,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你还想睡,那就睡吧……我接着昨天跟你讲的故事,继续讲给你听。”
  “对不起,你说过你喜欢听睡前故事,可我什么都不会讲……所以,也只能说一说我们之前经历过的事情。”他低睫沉默一会儿,温声道,“嗯……昨天讲到哪里了?……让我想想。对了,讲到上辈子发现你中了蛊咒,就一直想替你解开。”
  楚晚宁说:“但八苦长恨扎根太深,我做什么都已无济于事。这辈子总算解了,却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
  他摸了摸墨燃冰凉的手背。
  总也是那么冷。
  他就这样握着墨燃的手,轻声与他说着这样那样的话语。
  从前他们俩因为阴谋,也因为性格,许多话从来都不摊到台面上来说,以至于阴错阳差,就此陌路殊途。
  楚晚宁很后悔。
  如果多一些坦诚会怎么样?一切会不会就此改变,自己会不会早一些发现墨燃已经中了蛊毒。
  是不是都可以回头。
  “你重活一世,一直想要赎罪。”楚晚宁闭上眼,叹息,到最后,嗓音凝绝,几不能言,“可是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中了八苦长恨的?你想一想……墨燃,你想一想……”
  你从来没有欠过我。
  从一开始,便是我欠了你。
  求你了,醒来吧。
  你若能醒来,你若能想起那些丢失的记忆,你就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都始源于七年前,我闭关的那个雨夜。
  ——
  那是他与墨燃命运改换的节点。是他人生中曾经并不重视的一天。那一天,红莲水榭风雨飘摇,雨水自屋瓦上湍急流过,雷鸣电闪,但他却听不见。
  楚晚宁灵核薄弱,那一年正好到了要修复的时候。
  为了能让随侍在身边的弟子心安,他在闭关前就对自己施了泯音咒,而后静静盘坐于凉亭中,神识入太虚。
  所以他瞧不见眼前的剑拔弩张。
  那一天,就在他面前,在雷暴风声中,在红莲水榭里,墨燃和师昧对立盯伺着,墨燃的脸色苍白,而师昧的神情阴鸷。
  一个楚晚宁从前并不知道的真相,在夜雨中缓缓展开。
  那次闭关,拜入师门不久的墨燃因为“摘花”事件觉得委屈,放言说侍奉不好师尊,不想前来陪护。
  可是少年人的气话哪里能当真?
  辗转两夜,墨燃还是记恩不记仇,将心中的苦闷压下,独自去了红莲水榭,想要替师昧的班。
  却没想到因为这场阴错阳差,他撞见了那就此改变了一生的阴谋——
  师昧在对楚晚宁施蛊。
  茫然,惊愕,恐惧,愤怒,失望。顷刻将五脏六腑内烧穿。
  他冲上前去,劈手夺下了师昧手中的利刃——低喝,如野兽呼嗥:“你做什么?!”
  师明净只用了须臾惊讶,而后一双温柔而漂亮的桃花眼就细细眯了起来。
  他微笑:“我道是谁,现如今这红莲水榭结界重重,只能进我们三个徒弟,还有这死生之巅的掌门。少主也好,尊主也好,谁来了都麻烦,幸好是你。”
  墨燃跑的急了,他喘息着,单薄的身子拦在楚晚宁跟前,夜风吹着衣摆和碎发。
  他紧紧盯着师昧的脸。
  “你要趁师尊闭关干什么?你……你……”彼时的墨燃甚至根本不能相信,那个温声细语的明净师兄会有第二张凶神恶煞的魔鬼脸庞,“你究竟是什么人?!”
  师昧笑出了声:“阿燃好可爱,我自然是你的明净师兄。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他瞧着墨燃护着楚晚宁的样子。
  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那么渺小,不自量力。
  像个蹩脚的玩笑。
  “你不是说,你讨厌师尊,再也不想见到他吗?”
  师昧因成竹在胸,不紧不慢地逗弄他,嘲笑他。
  “我给你端抄手过去的时候,你可跟我说你恨死了师尊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没过两天就改了主意,竟又来找他了。”
  “我若不找他,谁知你今日会做出什么来!”墨燃又是愤懑又是悲伤,“师明净,枉我那时觉得你好,枉我那时信了你!”
  “哎呀,你自己这么好哄,怪谁呢?”师昧笑吟吟的,“一碗抄手,几句温言,就把你骗的死心塌地。其实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狗,谁给你一根骨头,你就跟他走了。”
  “……”
  “你又何必这样瞪着我,怎么样,抄手好吃吗?”
  墨燃已是齿寒,他的黑眼睛在夜幕里显得又湿又冷,半晌后,喉结攒动:“师明净……你心竟是黑的。”
  师昧仍是笑:“黑的那是中了蛊的心,是生了病的心,我的心没病没痛,自然与此刻的你,此刻的师尊一样,都是红的。”
  他顿了顿,细腻白皙的手指一旋,指端出现了一朵极其艳丽的花朵。那花朵含苞待放,还未打开,黑色的瓣叶,边沿闪动银光。
  师昧执着那一朵花,凑在鼻尖轻嗅。
  鲜花美人,风情万种却危机四伏。
  令人不寒而栗。
  墨燃喃喃着:“你究竟要做什么……”
  师昧掀起眼帘,睫毛纤长,桃花眼含波,漾着笑意,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其实跟你解释也是没有用,我只要施一个咒,你很快就会把今晚的事情忘记掉了,什么都不会记得。”
  黑色的花朵镇着他水葱般的手指。
  “不过,看在同门一场,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师昧说,“这是我母亲催生的花芽,是我辛辛苦苦栽培出的八苦长恨花,若是无人欣赏,便要消失于世,我觉得也缺了些滋味。”
  “八苦……长恨?”
  “师弟,生有八苦,死亦长恨。这世上有一种魔族留下的花种,凡人极难培育,名为八苦长恨。”师昧嗓音温雅,“这种花,幼时要喝人血,盛开后,便需扎根人心,吸取心中的善良与温情,滋长险恶与仇恨。”
  他说着,亲昵地抚摸过黑色的瓣叶。
  “这尘世中再好的人,只要心里存有一丝一缕的不满,都能被八苦长恨催生,渐渐的……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眼中闪着蛇鳞般的幽光。
  桃花眼转动,盯住了正在打坐出尘的楚晚宁。
  墨燃栗然:“你想把长恨花种到师尊心里去?!!”
  “何必那么惊讶。”师昧微笑,“他是天下第一大宗师,你说,要是他变成了魔头,力量会有多大?”
  “你疯了?!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
  “他冷血不近人情——不是你说的?”师昧淡淡的,“我把他变成你最讨厌的样子,师弟,从此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恨他了,岂不两全其美。”
  墨燃的头皮都快炸了,脊柱因觳觫而阵阵发麻。
  “你……荒唐……那是我一时气话,我,我没有恨他,你快放下,你别这样害他……”
  师昧饶有兴趣地:“为什么?”
  为什么?
  他那么好,红莲水榭的桌案上,全是他绘制的图纸,造的机甲也好,武器也罢,从不是为了自己,都是忧心他人的性命安稳。
  他纯澈,干净,像是初冬时天空飘落的第一场新雪。
  他虽然很严厉,有时不近人情,可却会一遍一遍握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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