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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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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仙君觉得他神情不对,抬起指尖,触上他的脸颊,而后将他的下巴掰起:“怎么了?疼?”
  “……”楚晚宁在他指腹之下微微发着抖。
  踏仙君便愈发误会,蹙眉道:“也没怎么伤着你,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经打?”
  见楚晚宁还是不说话,他拧起眉毛,似乎想再说什么,但话未开口,就听得外头一声沉重的崩裂之音。
  踏仙君略微色变:“有人强行破了蛟山结界?”
  他目如疾电,蓦地扭头。
  但见一道杏黄色的影子飞掠而来,势头快得惊人,且路数诡谲阴森,飘忽犹如鬼魅。
  眨眼间,楚晚宁竟已被那人夺于掌中。
  墨燃道:“师尊!”
  踏仙君道:“晚宁!”
  “……”
  两个同时呼喝出声的男人对望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嫌恶,但很快,墨燃和踏仙君都重新扭头,紧盯着浮掠于空中,袈裟翻飞的那个不速之客。
  怀罪大师。
  怀罪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比起五年前,他的神情枯槁了许多,但眼中的犀锐却不减半分,依旧犹如江海凝光,涟涟波涛涌。
  墨燃心下一松,他不知道怀罪为何会突然出现于此,但这个人既然愿意施展重生之术救治楚晚宁,想来也不会对师尊不利。
  但踏仙君不曾见过他,神情就显得很危险了:“好个小秃驴,从哪里钻出来的?也要跟本座为敌。”
  怀罪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墨燃身上。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两个墨微雨的同时出现而感到太多的惊讶,在他脸上,此刻更多的一种神色不是惊,而是忧。
  “墨施主。”怀罪袍袖一挥,这里人太多了,为了不让踏仙君也听到,他就以传音诀将这句话递到墨燃耳中,“我不可久留此地,你速来龙血山见我。”
  他顿了顿,补上三个字:“必须快。”
  说罢就像来时那样,去如疾风,顷刻消失不见。这些珍珑棋也好,蛟山的结界也好,竟似拦不住他。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墨燃看到分明有个修士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了,可下一刻怀罪的身形已远在殿门外,那修士手中什么都没有,只余一团冰凉空气。
  踏仙君欲抢出追上,岂料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哨响,他面色一凝,暗骂一声:“这个时候?”
  哨声尖锐刺耳,他眉拧成川,乜了墨燃一眼,虽有不甘,但手指还是凌空一点:“算你命大,下回自有你我交手的机会。”
  说罢率着滚滚如潮的棋子,迅速往招魂台方向撤去。
  这场激战来的凶猛,去的也湍急。
  一时间,怀罪消失了,踏仙君也消失了,龙魂殿里什么人都再没有剩下,墨燃追出招魂台外,却见得踏仙君一跃而起,朝着那黑魆魆的阵法中心掠去,那些珍珑棋子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顷刻间就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殆尽。
  而那阵法也在最后一波修士进入之后,立刻皱缩扭曲,消散在了夜空之中,唯剩天边一轮峨眉月,泛着丝缕猩红。
  时空生死门关闭了。
  墨燃站在朔风飞卷的招魂台上,他看着无边夜色,看着满地狼藉,只觉阵阵寒凉,半晌都无法回神。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可他知道不是的,他打心里头清楚明白,今天的所有,都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他……是死里脱生出来的鬼。
  有些事情不过早晚,再也无路可逃。
  他曾经所犯下的滔天罪孽,如悬于头顶的利剑。
  终于向他问罪,跟他索命。
  他仿佛看到踏仙君那双狰狞到似乎泛着红光的眼,狞笑道:“赎罪?怎么赎罪?你和我是一样的。你,永远也别想着洗清你身上的血。”
  他看到前世的薛蒙在朝他撕心裂肺地吼喝着:“墨微雨!我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生世轮回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听到宋秋桐落入滚油的可怖声响与一瞬尖叫,他听到叶忘昔说煌煌儒风门七十城宁无一个是男儿,他看到徐霜林挡在叶忘昔身前脸上只有决绝与心焦——
  “义父!!”
  声如尖锥入耳。
  血流如注。
  最后,他在晃动的光影里在腥臭的往事里在昨日的梦魇里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洁白的,安宁的。
  站在海棠树下,而后转过头,天光云影间,他微微笑了。
  “墨燃。”
  “……”
  “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他蓦地跪了下来,经历了整夜血战的他,此刻已是衣衫狼狈,浑身欲血,在那一轮青天明月的映照之下,他发了一会儿怔,随即犹如蝼蚁蜷曲,整个人都在地上弓着身子,呜咽战栗了起来。
  “师尊……师尊……”
  他哀嚎着,他哽咽着:“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那不是我……”
  “我想回头啊,我想要重新来过,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求你们了……”
  “我可以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只要你们别让我顶着踏仙君的名号去死。”
  “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当那个人了……求求你们……”
  他想到了薛蒙,想到了师昧。
  他想到了小时候薛蒙递来的那一串糖葫芦,趾高气昂地跟他说爱吃不吃。
  他想到别离前薛蒙流泪攥着他衣襟,跟他说,哥,你别骗我。
  他想到了少年时师昧端着热气腾腾的抄手来看他,跟他说,阿燃,我也没有双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不好。
  他想到招魂台上师昧自渺双目,血泪流下,他说,其实你们从来都没有懂过我。
  然后他又想到了薛正雍,想到了王夫人。
  想到前世他们是怎么死去的,想到薛蒙浸没在血海深仇里的脸庞。
  他想到楚晚宁。
  他蓦地哽咽了。
  他的手指紧紧扒在地上,那么用力,指节磨破,皮开肉绽。
  “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犹如被鞭打到皮开肉绽筋骨模糊的困兽,绝望而哀恸地低嗥着。
  此时他才陡然明白,他之前觉得踏仙君是这个红尘多出来的人,那他呢?又何尝不是。他忽然不知道天地之大,哪里才是安宁的,他忽然不知道旧友仍在,谁人又可以原谅他。
  他是多出来的。
  他蜷缩着,他颤抖着。
  他哀嚎着,他抱紧自己。
  犹如多年前在乱葬之地,在母亲腐烂的尸骨旁。
  他流着泪,不知道走到哪里才能停下,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这一刻他甚至比幼年时更凄惨——
  他忽然并不那么确定,他,墨微雨,究竟是谁?
  踏仙帝君,墨宗师。
  南宫家族第七代的血脉,是死生之巅捡回的二公子。
  十恶不赦的厉鬼魔头。
  与人为善的清正宗师。
  他忽然之间成了零落的碎片每个碎片的棱角都是那么尖锐足够把他凌迟千次万次将他毁于一旦刺得体无完肤。
  死了。
  活着。
  他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踏仙君……”他喃喃着,冷。招魂台太冷了,每一寸肌骨都在颤抖,他闭上眼睛,眼泪潸然而落,他呜咽着,“我不是踏仙君……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饶了我……饶了我……”
  可是该向谁求饶?楚晚宁?前世的自己?死于自己手下的无数厉鬼冤魂?还是向那颠沛流离的命运。
  谁都给不了他宽恕,谁都给不了。
  他把脸埋入掌心,在这空寂无人的天地间,终于哽咽不成声:
  “我到底……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啊……”


第236章 【龙血山】圆寂
  从蛟山出来后,墨燃犹如泥塑木雕,眼神微微发直,一个人沉默着往前走。
  站在一个岔路口前,他怔忡地出神。
  大战已经过去,旭日在此时东升,朝霞洗尽了黑夜的铅华,唯有林木间尚存露珠与青草的气息,犹如涨腻脂粉,浮沉在晨曦之中。
  他回头,望了望巍峨高耸的峰峦。然后又看着前方的路。笔直走就是霖铃屿了,薛蒙和伯父都在那里等着他,等一个解释,一个答案。可是他不能过去了,他要去龙血山。
  墨燃心里隐约明白,怀罪大师知道的东西其实远比他想象的要多,不然他不会在看到踏仙帝君的时候依旧那样镇定。或许正因如此,他便愈发无所适从,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他其实此刻头脑已是一片混乱,并没有更多心情来思考,到最后他只麻木地清楚——
  他一定要去的,因为师尊在那里。
  龙血山就盘踞在无悲寺附近,早些年偶有僧人上山打坐,修禅,参悟,但这座山上常起迷障,许多人都说在山上头遇到过鬼打墙的事情,进去了就出不来,所以渐渐的,也就成了一座荒山。
  墨燃御剑兼程,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日落时分来到了龙血山的山脚下。他一整天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已经十分倦怠,所以当他看到一脉清泉从柏木间流淌出来,他就走过去,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
  洗下来的先是泥,然后是融开的血,最后才露出他的面庞,倒影在潋滟水面。
  那并不是一张丑恶的面庞,可是墨燃盯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说不出的嫌恶与恶心,他猛地击破水面,打碎倒影,紧接着阖上眸子,几乎是有些痛苦地把脸埋进掌心里揉搓。
  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万全法,可以将一个人的过去与现在彻底割裂?有没有什么利器,可以将腐臭的记忆从脑海里剜除。
  有没有谁可以救救他,可以跟他说,你不是踏仙君,你只是墨燃,你只是墨微雨而已。
  可是睁开眼时,水波复又平静,里面那个男人还是这样怨憎又绝望地盯伺着他。
  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起身,上山。
  行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起雾,毫无征兆可言的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墨燃一开始以为是鬼祟,可是感知之下,又没有半点邪气。
  这时候也不早了,林木间偶尔传来杜鹃啼血之声,周围渐冷,阳光在一点点地消失,四野暗了下来。
  “大师?”
  他嗓音微哑,一边摩挲着,一边向前走去。
  “怀罪大师?”
  没有人应他。
  但奇怪的,他一路攀行,几乎是盲走,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这条路顺得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早有人在大雾深处布好了一场局,等着他单刀赴会,自投罗网。
  “有人吗?”
  雾渐渐消散了。
  眼前的景致变得越来越清晰,浓霭伏落,山石藤木都浮现在他面前。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回过头,来时的路却依旧被雾气所遮盖,倒是只有这一片地方是草木舒朗,月明星稀的。
  他踏着凝满水露的衰草,一路向前,而后他听到一个人的背影。
  墨燃怔了一下,随即惶然奔前,急唤道:“师尊?!”
  楚晚宁背对着他,正跪在一个被紫藤萝所遮掩的山洞旁,在他面前,怀罪大师盘坐垂眸,神情愀然,缄默不语。
  “师尊!你——”
  蓦地失语,因为他看到楚晚宁回过头来,竟是睫毛湿润,脸庞有泪痕。
  墨燃愕然:“你怎么了?”
  楚晚宁没有说话,他一直在压抑自己,从很久以前,他都是高高在上,威严凛然的。好像一出生,他就是一个长者,一个仙尊,没有年幼与软弱的时候。
  “墨燃……”
  但这次,他耗尽全部的力气,却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哽咽就再也压抑不住,溢出唇间。
  墨燃喃喃着上前,走到他身边,俯身跪地,紧紧拥住了他:“……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抚摸楚晚宁的头发。楚晚宁的身上很凉,但此刻找到了他,还能拥他入怀,墨燃却觉得心里很烫。
  他每一时每一刻的安稳都是偷来的,与楚晚宁讲过的每一句话,都成了上天错误的施舍,能多得到一点,他都视若珍宝,不敢轻负。
  “好了,好了。”明明自己都那么无助了,他却还将楚晚宁拥在宽阔温热的胸膛间,宽慰着,“没事的,有我呢,我来了,我在这里。”
  墨燃说着,亲吻了楚晚宁的额头。而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伏在自己怀里克制着,却依旧颤抖落泪,手指紧攥着衣襟的楚晚宁,像极了桃花源里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小师弟。
  没有谁生来就是强者,楚晚宁也应当有过年少模样。
  墨燃心中一凛,隐约明白了什么,他一边拥着轻微颤抖的楚晚宁,不住亲吻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看向怀罪大师。
  那个老僧坐在一块冰冷巨大的岩石上,眉心起皱,睫毛低垂,他半阖半闭着眼睛,眸中毫无神采,手中捏着一枝海棠花,微向前倾着,似乎要赠与谁。但那个人想必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花已颓败了,只有零星几朵还未从枝头枯落。
  怀罪圆寂了。
  这个身上藏着许多神话、许多谜团的人,到最后一刻,脸上并未有任何释然。
  他的神情是痛苦的。
  更令人难受的是,他死后,面目不再保有三十余岁的年轻模样,他彻彻底底成了个棘皮老僧,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脸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只金色的小虫蚕食侵吞。
  “这个虫子……”
  “是义虫。”楚晚宁终于开口,嗓音却沙哑得可怕,“厌弃自己样貌的人,有的就会与这种虫子定下血契。义虫可改宿主容颜,作为回报,到宿主离世那一天,义虫就会吞噬宿主全身。”
  听他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缓缓说着,墨燃不由地将他拥得更紧。怀里的人许是在这里已经跪了很久很久了,手脚都是冰凉的。
  从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是楚晚宁在做他的灯塔,他的火焰,在驱散他的黑夜给他力所能及的暖意。
  但墨燃此刻拥着他,只觉得怀里的人是冰做的。
  真冷。
  他锥心的疼。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早就让我来龙血山了。”楚晚宁显得疲惫至极,好像有人抽空了他全部的温热血液,往里面灌注入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煎熬。
  “他知道我不愿当面与他说话,不愿听他任何解释,所以曾给我留过一封书信,信中极尽恳切言辞,但我还是刚愎自用,我不肯信他……我猜忌他。”
  墨燃摸着他的脸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楚晚宁。
  加上前世都没有。
  这不禁令他心下惶然,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楚晚宁只是空荡荡地答:“是我猜忌他……”
  这个一直冷静,一直理智的人,终于支离破碎了。
  他犹如一张角弓,弦绷到极致蓦地断裂。他在墨燃怀里发抖,不住地发抖,那么绝望,那么可怜。
  楚晚宁佝偻着蜷缩着,绷了半辈子的人一旦崩溃,那种蓄积依旧的悲恸就足以决堤:“我早该来这里的……如果听了他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南宫不会死,师昧不会盲,原本都是来得及的……都是来得及的。”
  “师尊。”
  “如果我听了那封信里的话,就不会这样……”
  墨燃花了很长时间,才略微将他安抚,良久之后,楚晚宁终于不再哭了,可是他的眼神是失焦的,墨燃捏着他的指尖,却发现怎么也焐不热,正如那细微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为什么不愿再信他一次……”
  墨燃默默地听着。其实这一路过来,因为踏仙帝君的原因,墨燃其实预想了无数种和楚晚宁再次见面的场景,想了很多的解释与央求。
  可他发现都用不上了。
  他没有料到再见到他,会是这般局面。
  “他……还留下了一个回忆卷轴……”最后,楚晚宁终于慢慢静了下来,墨燃摸着他的脸颊,他的脸颊是冰凉的,“……他走之前,一直希望你能来,亲手给你。”
  听到与自己有关,墨燃的指尖一僵。
  回忆卷轴?
  那里会写着什么?怀罪大师又都知道些什么?
  墨燃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冷了,寒毛倒竖,他冷得彻骨。
  楚晚宁沙哑道:“但是他等不到了,他的寿数尽了。”他说完,似乎被触及了某个极其疼痛的疮疤,眉心蹙着,不再多言。
  他大抵是怕再多说一句,就又会崩溃。
  楚晚宁以胳膊遮着眼睑,他平复着自己,慢慢收拾着自己一地狼藉的镇定、平和、清冷、可靠。他把这些碎片拾掇回来,缓慢地穿戴于自己身上。
  他终究不习惯做一个弱者。
  最后,楚晚宁抬起湿润的凤目,把那个卷轴从怀中取出,递给了墨燃。
  “这里面有他知道的所有秘密。”
  墨燃的嗓音有微不可查的轻颤:“……他给你也看过了吗?”
  “看过了。”
  墨燃心下栗然。
  他望着楚晚宁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极其可怕的念头。
  他觉得,楚晚宁似乎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接过青玉为轴的画卷。
  他却忽然那么不安,于是蓦地握住楚晚宁的手指,摩挲着。
  “晚宁……”
  “……”
  “如果在蛟山,那个人……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会恨我吗?”
  楚晚宁脸色原本就很苍白,这时候更是血色全无,连嘴唇都微微泛着青。
  “你会恨我吗?”
  墨燃握着他的手,力气是那么大,固执,甚至是野蛮的。可与那力道截然不同的,是他柔软睫毛之下的苦苦哀求。
  “会吗?”
  楚晚宁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眸,“……看卷轴吧。”
  怀罪大师留下的卷轴阴气很重,和凡间的法咒并不相似,倒跟接近桃花源羽民的造梦幻境。
  墨燃又深深望了一眼楚晚宁,而后打开绘轴,将散发着莹玉光辉的画卷抵在眉心。
  龙血山的景象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暗黑中,怀罪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嗟叹,回荡在墨燃耳边。
  “楚宗师,墨施主,老僧自知时日无多,但见如今天下生变,大灾将至,若不竭尽所能,将所知一二,告知二位,以助回寰,老僧于炼狱之中,也会愧悔难当。”
  那声音顿了顿,接着缓缓道来。
  “这卷轴中,所涉往事,俱是匪夷所思,更有老僧从前过错,无可掩藏。我自知半生倥偬,前尘深罪,加之愚钝浅薄,心胸狭隘,算来这两百多年的偷生,清醒的时日,竟是屈指可数,所做的善事,亦是少得可怜。我一生怀罪,无可赎尝,死后也将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只是,我仍心有奢望,希望二位看后,莫要对老僧心生厌弃,觉得老僧……禽兽不如。”
  墨燃眼前渐有微光亮起,他眨了眨眼眸,目所能及之处,是断壁残垣,老树昏鸦,到处有啄食着眼珠,掏吃肚肠的鸟群。
  他微怔,莫名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熟悉,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直到城门口尘土飞扬,驰来一群人,勒着额环,背着羽箭,骑着瘦马。其中一个年轻人猛地勒住缰绳,从马背上滚下,朝着城门口一具尸体扑过去,口中不住嚷着:“爹!阿爹!”
  墨燃才猛吃一惊,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这是……
  桃花源羽民幻境?
  这是战火之中的古临安?!


第237章 【龙血山】神木
  和桃花源时不同,这一次他不再身涉其中,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回忆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瞧不见他,他走到那些骑兵旁,他低着头,看着那个抚尸痛哭的少年。
  颅内一根青筋在不停地抽搐,跳动。
  他感到彻骨的寒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再次看到这个场面,他很清楚这个少年最后在临安惊变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出卖太守公子楚洵,为了让养父死而复生,不惜捐出了整座城池的性命。
  “小满,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不……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阿爹……他、他是替我去找吃的,所以才会丧命,是我对不起他,爹!爹爹!”
  墨燃盯着那个少年看。
  这个人是谁?
  是怀罪的父亲?或者……
  他目光落在小满的左手上,左手虎口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他猛地想到了怀罪大师的手,也是这个位置,一模一样的地方,也有那么一颗痣,分毫不差。
  墨燃惊愕了。
  这时候,那渺远的嗓音又缓缓响起。
  “我自幼,生于临安,没有父母,被太守府的一个马夫收养。十四岁那一年,鬼界天裂,临安受难,家中无米无粮,我腹饿难当,养父便冒险替我出城寻食,到了傍晚还没回来。”
  心惊肉跳——
  怀罪,真的是两百年前的小满?!
  怀罪轻声道:“待我出了城,寻到他时,他已被邪祟所杀,肚肠流溢,眼睛被乌鸦啄空。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墨燃耳中嗡嗡地,他跟随着小满进城,当年临安天裂血雨腥风,鬼王要挟众人交出楚洵。这些事他都已看过一遍,再次观来,却仍觉得凄惨悲凉,人心险恶。
  他看到事发那一晚,小满百般央求,求众人不要将他的养父肢解除患,求管家让他等到楚洵归来,看能不能留父亲一个全尸。
  “求求你们,再等一等,再一会儿公子就回来了,我一定看着他的尸体,如果起尸了,我一定会拦着,求求你们……”
  “起尸了你根本拦不住,孰轻孰重你要分清楚!”
  “不!不要撕碎他,求你们不要撕碎他……”
  暴雨滂沱,小满不住地跪地磕头,磕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却依旧阻拦不住,父亲的尸身还是被粗暴地从他怀里拽扯出来,被太守府的管事拖到了府衙外,他们围住了那具随时可能异变的尸首。
  小满的视线被挡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看到血水从众人的脚下流出来,顷刻被大雨冲刷成淡淡的粉色。
  “我那时自私,只觉得心灰意冷,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怨恨,所以叛出临安,自荐为鬼王手下,我想报复他们。”
  随着他的自述,墨燃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曾经令他内心震撼的画面。
  母亲掏吃了孩子的肚肠。
  城民背叛了他们的英雄。
  楚洵跪在城隍庙前的石阶上,佝偻到泥泞之中,泣不成声。
  他看到暴民将楚洵押解至庙堂,犹如兀鹫食腐,乌泱泱地围作一团,为了自己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不惜献出楚洵的性命。
  他看到楚洵将自己的心脏与灵核一同掏出,交到为他哀哭的零星百姓手中,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再做逗留……
  这一些,小满也都瞧在眼里。
  “后来,我去了鬼界。多少次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楚公子当时的惨状,想到他献出的心,想到他从前……待我们的好。每次想到这些,我都觉得惴惴难安,我越来越逃脱不了内心的谴责。”
  怀罪顿了顿。
  他的的嗓音变得极为痛苦。
  “我是个叛徒。”
  墨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善恶有时只在一念之间,有的人刀子捅落的瞬间,其实便已后悔了,但那又怎样呢?
  早已无路可退。
  “不久之后,我听闻楚洵的灵魂投入地府,他是个善人,修为虽未至巅峰,不可尸解成仙,但也足够立入轮回,来世富贵荣华,终享一生清宁,可是他没有走。他的孩子,他的夫人,因为当年那场大劫,魂灵混淆,四分五裂,他便去阎罗处央求,愿意用自己三世福禄,换取妻儿解脱。但最终的结果,却并非那么顺利。”
  墨燃看见了怀罪在鬼界四下奔走着,他因为羞愧难当,无颜面对楚洵,便一直小心翼翼躲着楚洵,但他想尽办法拉着那些鬼兵鬼卒在询问:“那对妻儿呢?最后阎罗说了什么?能想办法拼凑出他们的魂魄,让他们重入轮回吗?”
  “能想想办法吗?求你了。”
  “求你们帮楚洵公子想想办法吧,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商量……”
  有个鬼卒嘲笑他道:“早就听说你的光辉事迹了,当初不是你帮着九王,害死了楚洵一家?怎的到了地府,你又忽然转了性子,你怕楚洵做了鬼,来和你清算呀?”
  墨燃跟在怀罪后面,看他求了很多人,跪了很多人。或许不该叫人,应该叫鬼。但很多时候,人和鬼的本性其实都是一样的。
  就像楚晚宁说过的,灵魂或许会改变性格,改变爱好,改变脾性,但本质,绝不会因为生死轮回而变更分毫。
  怀罪四下打听楚洵妻儿轮回一事,很快被九王知道了。
  九王当时与楚洵交手,毁去一只眼,早已对楚洵恨生,听闻手下的小满,竟又满怀愧疚帮着旧主偷偷问起了轮回之法,不由地大怒。
  他收回了怀罪自由往返鬼界的令牌,将他叱回人间,并夺走了怀罪作为鬼卒永恒的寿命。
  “滚回阳间去,当你身上的所有地府之气消散,你就会死去。死后永堕无间地狱,灵魂万劫不能超生。”九王用唯一尚能使用的那只眼睛,森森盯着怀罪,“这就是你替旧主谋事的代价。”
  地府的黑暗消失了。
  墨燃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是春天,细雨如酥,润泽着碧绿的新芽。
  他看到怀罪落发为僧,在春雨里走着。
  “我回到了人世,这时候,人间已过去了百年。鬼王虽拿走了我的令牌,但我身上残存的阴气,能让我在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候重返鬼界,但是停留久了,损耗就极大。我其实……还是很怕死,便不敢常在鬼界久驻,只有实在需要一些线索,一些帮衬的时候,才会偷偷返回阴间。”
  墨燃听着他低沉的自述,看着面前点着芒杖,在竹林中踽踽独行的怀罪,冬梅卧雪,夏荷听雨,他一个人走着,从万木春生,到霜林染透。
  麻鞋走破了一双又一双。
  怀罪到处在寻找着,探问着,希望能得到一星半点的记载,可以给那一对被他毁去灵魂的母子,转世重生的机会。
  怀罪说:“那也是我赎还一点罪孽的机会。”
  他人或许会并无所感,只觉得怀罪何其可笑,可墨燃听到这里,眼眶却蓦地湿润了。
  赎罪。
  每个犯下过错,想要悔改的人,都如鱼渴水般,渴望着赎罪。
  他是这样,怀罪也是这样。
  他们都不是善人,手上都有淋漓的血,脚下都是支离破碎的头颅。
  怎么赎罪。
  用曾经杀过人的手,往功德池里放归生命,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吗?他但愿人世间的是非善恶,福报因果,都能这样简单。
  可他知道不是的。
  “我在人世间,又走了近百年。”怀罪缓声叹道,“这一百年,遇难必援,见苦必救,我知道这么做没有用,不管再积多少善德,我死后依旧会下炼狱,受尽煎熬苦楚。可我只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我只是想,若是公子尚在人间,他一定……也会忧人之忧,难人之难吧?”
  百年间多少往事流淌而过。
  他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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