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悲惨世界-第8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①斯卡隆夫人(MadameScarron),路易十四的情妇。
博须埃说:〃我佩服安灼拉,他那沉着的胆量使我惊叹。他过着孤独的生活,这可能使他有些抑郁。安灼拉因他的伟大事业使他束身鳏居而抱怨,我们这些人,多少有些情妇使我们狂热,也就是说使我们勇敢。一个人能象老虎那样恋爱,至少也会象狮子那样去战斗。这也是对那些给我们颜色看的娘儿们的一种报复。罗兰①让人杀死自己,为的是使安杰丽嘉烦恼。我们的大无畏精神是从女人那儿来的。一个没有女人的男人是一支没有撞针的手枪;使男人奋发的正是女人。安灼拉没有女人,他不谈恋爱,可是他胆大无畏。一个人能冷若冰霜而又猛如烈火,这真是不可思议。〃
安灼拉似乎不在听人讲话,可是如果有谁在他身旁,就会听到他在喃喃低语:〃祖国。〃②博须埃还在谈笑,古费拉克突然大叫:
〃来了个新玩意儿!〃
①指意大利诗人阿里欧斯托(Arioste,1474…1533)的长诗《疯狂的罗兰》
中的主人公,他热恋着安杰丽嘉。
②〃祖国〃原文是拉丁文patria。
然后,模仿看门人的通报语调,又加上了一句:
〃八磅炮阁下。〃
确实,一个新脚色登上了舞台。这是第二门火炮。
炮兵们迅速而使劲地操作着,把这第二尊炮架好在第一尊旁边,准备射击。
这样就出现了收场的局面。
过不多久,这两门炮立刻进入战斗,对准街垒轰击,作战分队和郊区分队用排枪协助作战。
稍远处,人们还听到其他的炮火声。在这两门炮猛力轰击麻厂街棱堡的同时,另外又有两门炮,一门瞄准圣德尼街,另一门对着奥白利屠夫街,把圣美里街垒打得弹痕累累,有如筛孔。这四门炮相互间的回声都凄厉哀怨。
警犬阴郁的吠声也相互呼应。
轰击麻厂街街垒的两门炮,一门使用霰弹,一门发射实心弹。
那门发射实心弹的炮口瞄准得高些,算好要让炮弹击中街垒顶层,把它削平,把铺路石打成碎片,象霰弹一样去击伤那些起义者。
这样轰击的用意是想把棱堡顶上的战士赶下去,迫使他们退进街垒,也就是说总攻已迫在眉睫了。
当实心弹把战士从街垒顶上轰下来、霰弹又把小酒店窗口的起义者驱散以后,这样突击中队就可以冲进街道而不致遭到射击,甚至不被发觉,就可以象昨晚那样突然爬进棱堡,谁知道呢?也许可以用奇袭的办法拿下街垒。
〃必须减轻这两门炮的干扰,〃安灼拉说,接着他大声喊道,〃向炮兵开火!〃
人人都准备好了。沉寂了那么久的街垒又奋起开枪射击了,他们猛烈而欢快地连续发射了七八排枪弹,街上充满了浓烟,教人睁不开眼睛。几分钟过后,透过这有着一道道火焰的烟雾,大家可以隐约看到三分之二的炮兵已经倒在炮轮之下了。依然站着的那几个炮兵强作镇静,仍在使用那些火器,可是火力已经慢了下来。
〃好极了,〃博须埃向安灼拉说,〃很成功!〃
安灼拉摇摇头,回答说:
〃这样的成功。再过它一刻钟,街垒里便剩不下十颗子弹了。〃
伽弗洛什好象听到了这句话。
十五伽弗洛什外出
古费拉克忽然发现有个人在街垒的下面,外边,街上,火线下。
伽弗洛什从小酒店里取了一个盛玻璃瓶的篮子,穿过缺口走出去,安闲自在地只顾把那些倒毙在街垒斜沿上的国民自卫军装满子弹的弹药包倒进篮子。
〃你在干什么?〃古费拉克说。
伽弗洛什翘起鼻子:
〃公民,我在装篮子。〃
〃难道你没看见霰弹?〃
伽弗洛什回答说:
〃是啊,在下雨。又怎样呢?〃
古费拉克吼了起来:
〃进来!〃
〃回头就来。〃伽弗洛什说。
于是,他一跃跳到街心。
我们记得法尼各连在退却时,留下了一大串尸体。
整条街的路面上,这儿那儿,躺着将近二十具尸体。对伽弗洛什来说,这是二十来个弹药包,对街垒来说,是大批的子弹。
街上的烟就象迷雾一样。凡是见过一朵云落在峡谷中两座峭壁之间的人都能想象这种被压缩在……并且好象浓化了的……阴森森的两列高房子中间的烟。它缓缓上升,还不断得到补充,以致光线越来越矇眬,甚至使白昼也变得阴暗起来。这条街,从一头到另一头,并不怎么长,可是交战的人,几乎彼此望不见。
这种矇眬的状态,也许是指挥攻打街垒的官长们所需要、所筹划的,却也给伽弗洛什带来了方便。
在这层烟幕的萦回下,由于伽弗洛什个子小,便能在这条街上走得相当远而不被人察觉。他倒空了最初七八个弹药包,冒的危险还不算大。
他紧贴地面往前爬,四肢快速行动着,用牙咬住篮子,身体扭着,溜着,波浪似的行动着,象蛇一样爬行,从一个死尸到另一个死尸,把一个个的弹药包或子弹盒都倒干净,就象一只剥核桃的猴子。
他离街垒还相当近,里面的人可不敢叫他回来,恐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在一具尸首……是个排长……的身上,他找到一个打猎用的火药瓶。
〃以备不时之需。〃他一面塞进口袋一面说。
他不断往前移动,终于到了烟雾稀薄的地方。
于是埋伏在石堆后面的一排前线狙击兵和聚集在街角上的郊区狙击兵,忽然不约而同地相互指点烟雾里有个东西在活动。
正当伽弗洛什在解一个倒在界石附近的中士身上的弹药包时,一颗子弹打中了那尸体。
〃好家伙!〃伽弗洛什说,〃他们竟来杀我的这些死人了。〃
第二颗子弹打在他身边,把路面上的石块打得直冒火星。
第三颗打翻了他的篮子。
伽弗洛什打量了一下,看见这是从郊区方面射过来的。他笔直地立起来,站着,头发随风飘扬,两手叉在腰上,眼睛盯着那些开枪射击的国民自卫军,唱道:
楠泰尔人丑八怪,
这只能怨伏尔泰;
帕莱索人大脓包,
这也只能怨卢梭。
随后他拾起他的篮子,把翻了出家的子弹全捡回去,一颗不剩,然后继续向开枪的地方前进,去解另一个弹药包;到了那里,第四颗子弹仍旧没有射中他。伽弗洛什唱道:
公证人我做不来,
这只能怨伏尔泰;
我只是只小雀儿,
这也只能怨卢梭。
第五颗子弹打出了他的第三段歌词:
欢乐是我的本态,
这只能怨伏尔泰;
贫穷是我的格调,
这也只能怨卢梭。
这样延续了一些时候。
这景象真骇人,也真动人。伽弗洛什被别人射击,他却和射击的人逗乐。他的神气好象觉得很好玩。这是小麻雀在追啄猎人。他用一段唱词回答一次射击。人们不断地瞄准他,却始终打他不着。那些国民自卫军和士兵一面对他瞄准一面笑。他伏下身去,又站起来,躲在一个门角里,继而又跳出来,藏起来不见了,随即又出现,跑了又回来,对着枪弹做鬼脸,同时还捞子弹,掏弹药包,充实他的篮子。那些起义者急得喘不过气来,眼睛盯住他不放,街垒在发抖。而他,在歌唱。他不是个孩子,也不是个大人,而是个小精灵似的顽童。可以说,他是混战中的一个无懈可击的侏儒。枪弹紧跟着他,但他比枪弹更灵活。他跟死亡玩着骇人的捉迷藏游戏。每一次当索命的鬼魂来到他跟前时,这顽皮的孩子总是〃啪〃的一下给它来个弹指。
可是有一颗子弹,比其余的都来得准些,或者说,比其余的都更为奸诈,终于射中了这磷火似的孩子。大家看见伽弗洛什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便软下去了,街垒里的人发出一声叫喊,但在这小孩的体内,有安泰的神力;孩子一触及路面,就象那巨人接触大地一样。伽弗洛什倒下去,很快就又直起身子。他坐了起来,脸上流着一长条鲜血,举起他的两只手臂,望着打枪的方向,又开始唱起来:
我是倒了下来,
这只能怨伏尔泰;
鼻子栽进了小溪,
这也只能怨……
他没有唱完。第二颗子弹,由原先的那个枪手射出的,一下使他停了下来。这一次,他脸朝地倒下去,不再动弹了。这个伟大的小灵魂飞逝了。
十六长兄如何成了父亲
正在此时,在卢森堡公园中……戏剧的目光应该无所不在……有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个约有七岁,另一个五岁。雨水把他们淋湿了,他们在向阳一边的小径上走着,大的领着小的,他们衣衫褴褛,面容苍白,好象两只野雀。小的说:〃我饿得很。〃老大多少象个保护人了,左手牵着小弟弟,右手拿着一根小棍棒。
只有他们两人在花园里,花园空无一人,铁栅栏门在起义期间根据警方的命令关闭了。里面宿营的部队已离开迎战去了。
孩子们怎么会在这里的?这可能是从半掩着门的收容所里逃出来的;也许是从附近,从唐斐便门,或天文台的了望台上,或从邻近的十字路口,那儿有一个居高临下的三角门楣的装饰,上面写着〃今拾到一个布裹的婴儿〃①,从那里的卖艺的木棚里逃出来的;也可能是头天晚上关门时,他们躲过了看门人的目光,在阅报亭里度过了一宵?事实是他们在流浪,然而又好象很自由。流浪而好象很自由就是无家可归。这两个可怜的孩子确实已没有归宿了。
①原文为拉丁文Inveneruntparvulumpannisinvolutum。
读者应该还记得,这就是使伽弗洛什担忧的两个孩子,德纳第的孩子,曾借给马侬当作吉诺曼先生的孩子,如今已象无根的断枝上掉下来的落叶,被风卷着遍地乱滚。
他们的衣服,在马侬家时是整洁的,那时对吉诺曼先生要交代得过去,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了。
这些孩子从此便列入〃弃儿〃统计表内,由警方查明,收容,走失,又在巴黎马路上找到了。
还得碰上今天这样混乱的时期,可怜的孩子才能来到公园。如果看门人发现了他们,一定要撵走这些小化子。因为穷苦的孩子是不能进入公园的。其实人们应该想到,作为孩子,他们有权利欣赏鲜花。
幸亏关了铁门,他俩才能待在里面。他们违犯了规章,溜进了公园,他们就在里面待下来。铁门虽关却不允许检查人员休息,检查人员仍被认为在继续进行检查,但执行得懈怠而不严格;他们同样受到民众不安的影响,关心园外远胜园内,他们不再检查花园,因而没有看见这两个犯有轻罪的小孩。
昨晚下了雨,今晨还飘了雨点。但六月的骤雨不算一回事。暴雨过后一小时,人们很难察觉这美丽的艳阳天曾经流过泪。夏天地面很快被晒干,就象孩子的面颊一样。
在这夏至时节,白天的太阳可以说是火辣辣的,它控制了一切。它紧贴着伏在大地上,好象在吮吸似的。太阳好象渴了,骤雨等于一杯水,一阵雨立刻被喝尽。清晨处处溪流纵横,中午却已扬起了灰尘。
没有再比雨水打湿、阳光拭干的芳草更宜人的了,这是夏日的清新气息。花园和草地,根上有雨露,花上有阳光,同时成为散发出各种氤氲的香炉。一切在欢笑,歌唱,都在献出各自的芬芳,这使人感到一种甜蜜的陶醉。春天是暂时的天堂,阳光使人变得坚韧有力。
有些人不再苛求,他们只要有蔚蓝的天空就说:〃这样足够了!〃他们沉湎在神奇的幻想中,对大自然的崇拜使他们在善与恶面前漠然处之,他们对宇宙沉思默想,而对人则出奇地心不在焉,他们不明白,当人可以在树林中遐想自娱时,为什么还要为这些饥饿的人,那些干渴的人,要为冬天衣不蔽体的穷人,要为因淋巴而背脊弯曲的孩子,要为陋榻、阁楼、地牢以及在破衣烂衫中哆嗦的姑娘们操心;这些安谧和不近人情的心灵,毫无怜悯心的自得其乐。奇怪的是,他们满足于无限的太空。而人的重大需求,那包含博爱的有限事物,他们却并不理解。为有限所承认的进步,这一高贵的辛劳,他们不去想一想。而这一不定限,是在无限和有限方面人与天的结合而产生的,他们也同样体会不到。只要能与无极相对,他们就微笑。他们从不感到欢乐,但经常心醉神迷。自甘沉溺其中,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人类的历史在他们看来只是断篇残简,完整并不在此,真正的万有在外界,何必为人的这类琐事操心?人有痛苦,这很可能,但请看这颗红星①升起了!母亲没有奶水,新生儿濒于死亡,我一点也不知道,但请你察看一下显微镜下枞树的截断面所形成的奇妙的圆花形!你把最美丽的精致花边拿来比比看!这些思想家忘记了爱。黄道带竟使他们专心到看不见孩子在哭泣。上帝使他们见不到灵魂。这是某种思想家的类型,既伟大又渺小。贺拉斯是如此,歌德是如此,拉封丹可能也是如此;对待无限堂堂一表的利己主义,对疾苦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天气晴朗就看不见尼禄,太阳可以为他们遮住火刑台,望着断头台行刑时还在寻找光线的效果,他们听不见叫喊、啜泣、断气的喘息声,也听不见警钟,对他们来说,只要存在五月,一切都是尽善尽美的,只要头上有金黄和绛紫色的云彩,他们就感到心满意足,并决心享乐直至星光消逝,鸟儿不再啭鸣为止。
①红星(Aldebaran),金牛座中最亮的一颗星。
他们是光辉灿烂中的黑暗。他们并没猜想到自己是可怜虫。无疑地他们就是如此。谁没有同情之泪也就是一无所见。我们应当赞美并怜悯他们,正如我们既怜悯又赞美一个同时是黑夜又是白昼的人,在他们的眉毛下面没有眼睛,只有一颗星星在额上。
思想家的冷酷,照某些人看来,这才是一种精深的哲学。就算这样,但在这种精深中有着欠缺的一面。一个人可以是不朽的,然而又是跛子,伏尔甘①就是一个明证。人可以高人一筹,也有低人一等的地方。大自然中存在着无穷尽的不完整的现象,谁知道太阳是否盲目呢?
①伏尔甘(Vulcain),希腊神话中的跛足火神。
那怎么办?信赖谁呢?谁敢说太阳虚假呢?①某些天才,某些杰出的人,那些星官们也会失误?那个在上空,在顶端,在最高峰,在天顶上的东西,它送给大地无穷光明,但它看见的很少,看不清或完全看不见?这难道不令人感到沮丧?不对。在太阳之上究竟还有什么?有上帝。
一八三二年六月六日上午十一时左右,卢森堡公园杳无人迹,景色迷人。排成梅花形的树木和花坛在阳光下发出芬芳的气息和夺目的色彩。所有的树枝在正午的烈日下似乎都在狂喜地相互拥抱。埃及无花果树丛中莺群一片啁啾,麻雀在唱凯歌,啄木鸟爬土板栗树用嘴在树皮的窟窿里啄着。花坛接受了百合花的合法王位;最尊贵的馨香出自洁白的颜色。石竹花的芬芳弥漫在空间,玛丽·德·梅迪契的老白嘴鸦在大树林中谈情说爱。阳光在郁金香上飞金贴紫,使它们发出火光,这简直就是一朵五光十色的火焰。蜜蜂在所有的郁金香花坛四周忙乱地转圈,就象火花上的火星,连同即将到来的阵雨,一切都是艳丽的,喜气洋溢的;这一再滋润的雨水,铃兰和金银花正可受益而无须担惊受怕!燕子低飞显示了一种可爱的威胁②,这里万物都浸沉在幸福里,生命是何等的美好,整个自然界处于真诚、救助、支援、父爱、温存和曙光中。从天而降的思想就象我们吻着孩子的小手那样温柔。
①〃谁敢说太阳虚假呢?〃原文为拉丁文,语出维吉尔之《农事诗》〃Solemquisdicerefalsumaudeat?〃
②燕子低飞,表示即将下雨,这是种威胁,但由于它飞翔姿态优美,故仍觉得可爱。
树木下的石像,洁白而裸露,透过阳光的照射,树荫给它们穿上了一件衣衫;这些女神身上光线明暗不一,而四周全是光线。大水池周围,地干得象是烤焦了一样。常常刮风使得到处都是尘土。晚秋的几片黄叶在欢快地相互追逐,就象野孩子在嬉戏一样。
到处一片光明使人感到一种无可形容的慰藉。生命、树液、暑热和香气都在涌溢;从宇宙万象中我们体会到那种巨大的源泉;在这充满了爱的微风中,在这往复的反响和反射中,在这肆意挥霍的阳光中,在这无限倾泻的金色流体中,使我们感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在这瑰丽似火的帷幕后面,我们瞥见了主宰亿万星辰的上帝。
多谢细沙,这里没有一点泥迹,幸亏雨露,这里没有一粒灰尘。花束洗涤一净;所有幻成花形从地下冒出来的丝绒、绫缎、彩釉和黄金都毫无瑕疵。这种华丽是完美无缺的。园林浸沉在一片欢悦的大自然的静谧里。一种天上才有的幽静与千万种音乐融洽共存,鸟巢中的咕咕声,蜂群的嗡嗡声和风的飒飒声。这个季节所有的音响和谐地合成一个完美的协奏;春季的物候井然有序,丁香凋谢了,茉莉迎上来;有些花要迟开,有些昆虫却来得很早;六月红蝶的先锋队和五月白蝶的后卫队亲如兄弟。梧桐换上新装。和风使高大华美的栗树丛此起彼伏,气势雄伟。附近兵营的一个老兵在铁栅栏门外望着说:〃这是一个披坚执锐全副戎装的春天。〃
整个自然界在进餐,万物已经就席。到时间了。大幅的蓝帷幕张挂在天上,宽阔的绿桌布铺陈在地下,阳光灿烂。上帝供全世界就餐。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饲料或糕点。野鸽找到了大麻子,燕雀找到了小米,金翅鸟找到了繁缕,知更鸟找到了蛆虫,蜜蜂找到了花朵,苍绳找到了纤毛虫,翠鸟找到了苍蝇。它们之间多少存在着相互吞噬的现象,是善和恶神秘的混合,但它们没有一个是空着肚子的。
两个被遗弃的孩子来到大池旁,阳光使他们有点昏昏沉沉,他们设法躲藏,这是穷人和弱者在豪华面前的本能畏缩,尽管不是在人前;于是他们躲在天鹅棚后面。
这儿那儿,在顺风时,可以断断续续模糊地听见叫喊声、嘈杂声和一种喧闹的嗒嗒声,这就是机枪在响,还有低沉的击拍声,这就是在开炮。菜市场那边的屋顶上冒着烟。一个类似召唤的钟声在远处回响。
这两个孩子似乎听不见这些响声。小的那个不时轻声说:
〃我肚子饿。〃
几乎和这两个孩子同时,另外一对也走近了大水池;一个五十岁光景的老人牵着一个六岁的小娃娃,这大概是父子俩。
六岁的小孩手里拿着一块大蛋糕。
在这一时期,在夫人街和唐斐街上有一些沿河的房屋,配备了卢森堡公园的钥匙,当公园的铁栅栏关闭时,房客们可以用它进入园中。后来这种特许取消了。父子俩大概是从一幢这样的房子里出来的。
两个穷孩子望见〃绅士〃走来,便藏得更隐蔽一些。
这是个有产者。也许就是马吕斯在热恋时期碰到的那个人。他曾听到他在这大池旁教训儿子〃凡事不能过分〃。他的态度和蔼而高傲,有一张合不拢的嘴,老在笑。这机械的笑容出自牙床大,包不住,露出的是牙齿而不是心灵。孩子拿着咬剩的蛋糕,好象已经吃撑了。由于处于动乱时期,孩子穿一身国民自卫军的服装;而父亲仍是有产者的打扮,而这是为了谨慎。
父子俩停在两只天鹅戏水的大池旁,这个有产者似乎特别欣赏天鹅,他在走路方面和它们也很相象。
这时天鹅正在游泳,这是它们的专长,游的姿态很优美。
如果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注意听了,并也已到了懂事的年龄,他们就会听见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所说的话。父亲对儿子说:
〃贤者活着满足于无所求。看着我,我的儿子,我不爱奢华。从来不会有人见到我穿着缀有金片或宝石的衣服,我把这些假的光彩让给那些头脑有缺陷的人。〃
此刻来自菜市场方面的沉闷的呼叫声、钟声和嘈杂的声音同时加剧起来。
〃这是什么?〃孩子问。
父亲回答:
〃这是庆丰收的土神节。〃
忽然间,他发现了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天鹅的绿色小屋后面。
〃这正是开始。〃他说。
停了一会儿,他加上一句:
〃无政府状态进入了公园。〃
这时儿子咬了口蛋糕,又吐出来,忽然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父亲问。
〃我不饿。〃孩子说。
父亲的笑容更为明显了:
〃点心不是非等饿了才吃。〃
〃我讨厌这块糕点,它不新鲜。〃
〃你不要了?〃
〃不要了。〃
父亲向他指指天鹅。
〃丢给这些有蹼的鸟吧!〃
孩子犹豫不决。他不要糕点,但没有理由要把它送掉。
父亲继续说:
〃要仁慈,对动物应当有同情心。〃
于是他从儿子那儿拿过糕点,丢进水池。蛋糕掉在离岸很近的水里。
天鹅在距离较远的池中心忙着吃捕获的东西。它们既没有看见这个有产者,也没有看见蛋糕。
这个有产者感到糕点有白丢的危险,对无谓的损失感到痛心,就设法现出一种焦急的样子,结果引起了天鹅的注意。
它们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样什么东西,于是就象帆船似的转舵慢慢地游向蛋糕,不失这种白色珍禽应有的高贵气派。
〃天鹅领会这些手势①。〃这个有产者说,为自己的俏皮话得意洋洋。
①在法语中〃天鹅〃(cygne)与手势(signe)同音,故也可理解为〃天鹅理解天鹅〃。
这时城中的骚乱忽又增强起来,变得更为凄厉。几阵风吹来,要比别的更能说明情况。现在可以听到清晰的战鼓声、叫嚣声、小分队的枪声,沉郁的警钟和炮声在相互呼应。这时一团乌云忽然遮住了太阳。
天鹅还没有游到蛋糕那儿。
〃回去吧,〃父亲说,〃他们在进攻杜伊勒里宫。〃他抓住儿子的手,又说:
〃从杜伊勒里宫到卢森堡,只有王位到爵位的距离,这不算远。枪声将如骤雨。〃
他望望乌云。
〃可能雨也要下了,天也加了进来,王朝的旁支①完了。快回家吧!〃
①指路易-菲力浦。
〃我要看天鹅吃蛋糕。〃孩子说。
父亲回答:
〃这太冒失了。〃
于是他把小有产者带走了。
孩子舍不得天鹅,不住地向大池回头望,直到梅花形排列的树木在拐角处遮住了他的视线为止。
与天鹅同时,这时两个小流浪者也走近了蛋糕。糕点浮在水面上,小的那个眼睁睁地望着,另一个望着走开的有产者。
父亲和儿子走上了蜿蜒的小路,这条路通往夫人街那边树丛密集的宽大的梯级那里。
当不再看到他们时,大孩子立刻趴在水池的圆边上,左手抓住边缘,俯在水上,几乎要掉下去,他用另一只手伸出棍子挨近蛋糕。天鹅看见对手,动作就加快了,它们的前胸迅速移动,产生了对小渔夫有利的效果,水在天鹅前面向后流,一圈荡漾着的波纹把糕点推向孩子的棍棒。天鹅刚游到,棍子也正好碰到蛋糕。孩子用一个快速动作来拨蛋糕,他吓走了天鹅,抓住蛋糕后就站起来。蛋糕浸湿了,但他们又饥又渴。大孩子把糕一分为二,一大一小,自己拿小的,把大的那一半给了弟弟,并对他说:
〃拿去填肚子吧。〃
十七〃死去的父亲等待将死的孩子〃①
①为拉丁文mortuuspaterfiliummo-riturumexpectat。
马吕斯冲出街垒。公白飞跟着他。但太迟了。伽弗洛什已经死去。公白飞捧回了那篮子弹,马吕斯抱回了孩子。
唉!他心中想,那个父亲为他父亲所做的,他要在儿子身上报答,可是德纳第救回了他活的父亲,他呢,他抱回来的是死孩子。
当马吕斯抱着伽弗洛什走进棱堡时,他象那孩子一样,脸上也是鲜血淋淋。
他正弯腰抱伽弗洛什时,一颗子弹擦伤了他的头盖骨,他并没有觉察到。
公白飞解下他的领带包扎马吕斯的额头。
大家把伽弗洛什放在停放马白夫的那张桌子上,并用一块黑纱盖住两个身子,一老一少刚够用。
公白飞把他取回的篮子里的子弹发给大家。
这样每人得到了十五发。
冉阿让仍待在老地方,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界石上。当公白飞递给他十五发子弹时,他摇摇头。
〃这儿有个少见的古怪人,〃公白飞低声对安灼拉说,〃他居然在街垒中不作战。〃
〃这并不妨碍他保卫街垒。〃安灼拉说。
〃有一些奇怪的英雄。〃公白飞回答。
古费拉克听见后,添了一句:
〃他跟马白夫老爹不是一类的。〃
有件事值得指出,向街垒射来的火力对内部影响很小。没有经历过这种旋风式战斗的人,不能理解在这种紧张气氛中,还能有宁静的时刻。人们走来走去,随意聊天,开着玩笑,松松散散。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听见一个战士在霰弹声中向他说:〃我们好象是单身汉在进午餐。〃麻厂街的棱堡,我们再重复一遍,内部看起来的确很镇定。一切演变和各个阶段都已经完成或即将结束,处境已从危急转为可怕,从可怕大概要演变成绝望。随着处境逐渐变得惨淡,英雄们的光芒把街垒映得越来越红。安灼拉严肃地坐镇街垒,他的姿势正如一个年轻的斯巴达人,他立誓要把光秃秃的剑奉献给忧郁的天才埃比陀达斯。
公白飞腰间围着围腰,在包扎伤员,博须埃和弗以伊用伽弗洛什从排长尸体上取来的火药罐里的火药在做子弹。博须埃对弗以伊说:〃我们不久就要坐上公共马车到另一个星球去了。〃古费拉克象一个少女在仔细整理她的针线盒一样,在几块他拾来放在安灼拉旁边的铺路石上安放排列一整套军械:他的剑杖、他的枪、两支马枪和一支手枪。冉阿让默不作声,望着他对面的墙。一个工人用细绳把于什鲁大妈的大草帽拴在头上,他说:〃免得中暑。〃艾克斯苦古尔德地方的年轻人愉快地在闲谈,好象急着要最后一次说说家乡的土话似的。若李把于什鲁寡妇的镜子从钩子上取下来察看自己的舌头。几个战士在抽屉中找到了一些几乎发霉的面包皮,贪婪地吃着。马吕斯在发愁,他的父亲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十八秃鹫成为猎物
我们应该详述一下街垒里所特有的心理状态。一切和这次惊人的巷战有关的特征都不该遗漏。
不论我们提到的内部安谧有多么奇特,这街垒,对里面的人来说,仍然是一种幻影。
在内战中有一种启示,一切未知世界的烟雾混在这凶暴的烈火中,革命犹如斯芬克司,谁经历过一次街垒战,那就等于做了一个梦。
这些地方给人的感觉,我们已在述及马吕斯时指出了,我们还将看到它的后果,它超出了人的生活而又不象人的生活。一走出街垒,人们就不知道刚才在那里究竟见到过什么。当时人变得很可怕语义哲学以语义学作为哲学分析基本工具的哲学学说。,但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周围充满了人脸上表现出来的战斗思想,头脑中充满了未来的光明。那儿有躺着的尸体和站着的鬼魂。时间长极了,象永恒一样。人生活在死亡中。一些影子走过去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