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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大你一千岁-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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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予铭先前当他不好意思,也不再强求,只是温子河自从去了极寒之顶,便再没回过段家,对老爷子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段予铭好几次撞见温子河借口有事,早早地从妖族年宴上离场,却一个人去湖边呆站着吹风。等那人再长大一些,段予铭就更别想从妖族年宴上见到他的人影了。
纵然心思不算细腻,段予铭也察觉得出来,温子河似乎在避着自己的父亲。
像很多崇拜英雄的小男孩一样,段予铭也深深敬佩自家的父亲。段家的老爷子,虽然如今垂垂老矣,但那浑浊的眼珠中曾经射出最洞察敌情的光,那弯曲下去的脊背曾经撑起妖族众生的一片天。
这想法说出来显得有些自大,但段予铭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老爷子是天地间最该受到尊敬的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温子河连见也不愿意见老爷子一眼。
温子河先是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似乎是被气得发抖,嘴唇数次开合,最终还是紧紧压成了一条线。
段予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看出来温子河不言语并非因为被自己问住了,而更类似于——咽回了本该脱口而出的反驳。
他要将往日吞下去的疑问统统问个遍,继续步步紧逼:“老爷子将你视若己出,你却去了极寒之顶,说是想一生将仇人盯住,其实谁不明白你只是想逃离我们家?银棺根本不需要人守,你去那里只是逃避而已,就算你再挂念温家……”
“闭嘴!”温子河终于听不下他的揣测,恶狠狠地砸了一拳在窗棱上,“你知道什么?”
段予铭像是让他喝住了,又像是说了那么多话之后有些疲倦,方才的怒意渐渐消下去,他背过身去,倚着窗边苦笑道:“我是不知道,你也未曾说过。”
温子河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翻涌的怒意,朝里面走去,听到身后段予铭在说话,气息平静,缓缓道来,像是已经酝酿了很久:“子河,听我一句劝——我做的事虽然不地道,但那是要将应晦从这世上抹去的唯一办法。这是早早被安排好的一切,你纵然能将妖族搅个天翻地覆,在这件事上,也是无能为力的。”
好个无能为力。
多么熟悉的词汇和感觉,像梦魇一样死死地要压住他。温子河在那一瞬间就被拉回了近千年前那个场景——被关在监牢里的人朝他说,小少主,你无能为力的……
那时候他还小,两只手连一根修行用的木桩子都抱不动,族人遭到暗算,他甚至不明情况地被蒙在鼓里数百年,知晓真相时,羽翼未丰,没有办法追究;如今,他成长得足够坚毅,手中攥着沉甸甸的力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男孩,横亘在他面前的,却还是无能为力这四个字。
他连头也不回,嘴唇翕动,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我平生……最恨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这一章……突然觉得段段也挺可怜的= =
第58章 心意
不知道段予铭听没听见他这话; 反正那人没再作声; 温子河也不再言语; 将他晾在一边; 兀自倚靠在矮几边上。
大概是天生有着这么一副脾气; 他很少去与谁说自己的想法,也极少解释自己这样那样做的原因。不过,对于叫不叫段炎鳞父亲这件事,温子河不是不想对段予铭解释; 而是不能解释。
要他怎么说?说段予铭视作神明的父亲是个卑鄙小人; 为了削弱应晦一族的战力; 将蒙在鼓里的温家当成了诱饵、还截杀了求救的斥候?
这话太像天方夜谭; 段予铭若是不信; 两人之间定会产生嫌隙,段予铭若是信了; 温子河心中也不是滋味。何况时过境迁; 知晓真相的人死的死,沉默的继续沉默; 再要追究什么; 倒有些居心不良的嫌疑了。
温子河并非想得开,而是权衡一二,终究选择了咽回去。仇恨曾经融进他的骨血; 支撑他在那一片冰天雪地里刻苦修炼。几百年过去,那翻涌的怒恨反倒随着冰雪一同渐渐沉进了心底。
纵然如今自己将妖族搅成一片浑水,也换不回幼年时那一点无忧无虑的岁月。自那以后; 他的念头就只剩下了离开凤栖山,或是在人世随意流浪,或是找个静谧的小山头隐居起来,总归是越远越好。
可惜他还来不及寻个由头离去,应晦的残魂就出逃到了锡京。
窗外潇潇风起,原本立在外头的人好像已经离去了。
温子河解下眼前的白纱,见那人将驱豆留在了窗边,便走过去将它拿进手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收进了袍子里。
而后他缓步走到门口,将披着的衣袍穿好,才继续往外走去。他身上残留的瘴毒还未消,时常觉得寒意刺骨,那寒气由内腑生出,靠外袍虽然捂不暖体内,好歹能抵抵外界的清风。
他这一路任由自己思绪放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陆夜白的房门外面。
站了一会儿,他轻轻推门进屋,然后仔细地将门关好,以防甘松发现了,再将他押回去。
不知为何,此刻他不想一个人待着,只想不受打扰地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大抵经历了外物一干纷扰,人的内心正脆弱动摇,便会不由自主地向心安之处靠拢。
陆夜白躺在竹床上,原先缠的密不透风的白纱取了一些,好歹露出了一张脸。他双目微闭,垂下的睫毛根根可数,在眼睑处覆了一层阴影,显得有些憔悴。他眉头几乎要拧到一处,双唇微微张开,紧咬的牙关中时不时泄出模模糊糊的呓语,似乎是在极力忍耐身体上的疼痛。
温子河将手覆上他的额间,立即感到一阵滚烫自手心处席卷而来,与他手掌本身的凉意混在一起,却互不相融,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此刻心头的感觉也甚是微妙,有些酥酥麻麻的温热,像是一股细细的电流穿过。往前他孓然一身数千年,待的是那样风霜如刀的地方,也未曾眷恋过什么温暖,但现在手掌中的这点暖意,竟叫他舍不得放开了。
那日陆夜白眼角泛红的模样还在眼前,或许是妖力苏醒、神志不清的缘故,相较往日,他显得更为偏激执着,尤其对“走”这个字眼极其敏感,几乎连听也听不得,温子河一流露出要离开他身边的意思,就会立刻被狠狠地扯回去。
模模糊糊地,温子河大概知道陆夜白为何会这样。
或许是因为三年前他不辞而别,给那人留下了阴影。现在回想起来,他竟想不起来自己落荒而逃的缘由,要说是太过惊讶,也不大说得通,要说是觉得厌恶,倒也从未生出过这种念头。
他自小未曾和谁有过这方面的体验,真正接触过的人都屈指可数,爱情这种东西离他甚远,他观摩都未曾观摩过,千年来自然也做不到无师自通,在这方面的情感迟钝淡漠得可谓令人发指。
此刻,他的眼前浮现出近日与陆夜白相处的点滴来,那人若无其事却像压抑着什么的眼神,刻意把握过的亲近距离,话里话外若有若无的试探,此刻悉数冲破了记忆的封印,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要将他的心也挑开看看。他自是希望与陆夜白待在一处,护他安稳,时而恨不得将他捧上心尖,这可算是喜欢?
他兀自出神,没有留意到陆夜白的指尖轻轻一动。
不知对自己的内心作完一番拷问后,他得出了个什么结果,下一秒,他站起身来,单手撑在陆夜白的枕侧,往陆夜白眼前凑了凑。两人呼吸很近,他感觉得到陆夜白的呼吸轻轻从鼻尖掠过,像是一片羽毛在他心尖扫了扫。
心跳得有些快,他不太适应这种感觉,有些慌乱地拉开距离,忽然间,陆夜白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还不及反应,冰凉的唇上就触到了一片温软。这个吻一触即分,随后陆夜白就像支撑不住一般,摔回了床榻上。
他心下一惊,急忙伸手去护住陆夜白的脊背,手却被那人轻轻抓住了。
陆夜白抬眼看他,声音带着一点儿发着烧的干涩:“怎么在人睡着的时候耍流氓?”
他双眼清澈,眼角的红色已然褪去,额间红痕也淡了许多,仔细看去,眸底似乎带着点儿餍足的笑意。
他这回攥着温子河手腕的力道很轻,大概是受了伤的缘故,温子河可以轻易挣脱开来,却没有这么做:“你摔疼了?”
“不疼。”方才那一下摔,他遍布伤痕的背部和坚硬的床板直接来了一次硬碰硬,陆夜白已然眼冒金星,却倔强地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心口,闭上眼睛说,“甜。”
温子河的双唇上还泛着温热,似乎刚刚那个短暂的吻还没褪去,那一点点温度沿着唇隙一直蹿进他的心底,烧得他面色有些泛红。
“身体上会疼是好事。”陆夜白轻轻开口,小幅度地偏过头看他,“起码让我知道,现在不是梦里。”
他声音很微弱,一字一句敲在温子河心上,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温子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轻声问他:“你有没有怨恨过我……不告而别?”
往前,他对感情迟钝得惊人,只知道始乱终弃是错,却不知避而不谈也是对别人最大的辜负,若不是那日陆夜白眼中恨意明显,按照那人伪装自己的本事,温子河可能一辈子都察觉不到他的怨言。
他三年前不辞而别,三年后回来又没有一句解释,还要强行将陆夜白留在身边,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忒不是东西,那么,陆夜白又会怎么想,可会觉得自己在欲拒还迎地愚弄他?
“不恨。”陆夜白含着笑意,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力气,将温子河的手往上拉了拉,贴着自己的脸,随后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他此刻感到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喜悦,大概给他服下一帖砒/霜,他都会笑着说,甜的。
温子河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指摩挲着陆夜白的手腕,将目光全数投在那人的脸上。他心里千年来都空空荡荡,冷不丁塞了个人进来,竟叫他无所适从。
慢慢习惯吧,他有点无奈地想。
“你刚才靠过来,我以为我在做梦。”陆夜白有些出神地望向天花板,吐气微弱,却还是坚持要说,“我想反正是梦里,亲到便是赚到了,没想到摔回床上,还把我给疼醒了,嘶。”
他身上遍布伤口,稍一动作就会撕裂得生疼,他却好像上瘾了一般,甚至偶尔会故意挪动,牵扯伤口,以痛感来确认真实。
“你别乱动。”温子河看出了他的心思,将手往他脸上贴得更紧了一些,“我刚才就是靠过来了。”
陆夜白问道:“靠过来做什么?”
温子河看着他压不住笑意的眼睛,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本想随口胡诌一句,却鬼使神差般地顺了他的话意,如实交代道:“亲你。”
“劳驾。”陆夜白有些没脸没皮地得寸进尺道,“没听清,再说一遍。”
温子河:“……”
往前他对陆夜白总是避之不及,只是因为无法确认自己的内心,不好草率给出答复。如今想通了之后,他自认为对待与陆夜白的感情不算束手束脚,但是陆夜白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地一开口,他还是会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陆夜白对此有些恋恋不舍,理智上却告诉自己要知足知止,不再去惹温子河,加上方才过于作死,拉扯到的伤口可能又裂了一遍,疼得让他几乎想喊叫出声,只得死死地闭上嘴巴,忍受着身上火烧般的疼痛。同时,多年妄想成真的甜蜜又泛上心头,夹在这两股滋味之间,实在是痛却真实的体验,几乎让人欲罢不能。
“是不是很疼?”温子河察觉到陆夜白手上的轻微的颤抖,忍不住问道。
陆夜白摇摇头,口中却说:“疼。不如你来陪我躺一会儿。”
这赤/裸/裸的耍流氓行径温子河大概是不会同意的,陆夜白只是想过过嘴瘾,没想到那人听了,真的轻手轻脚爬上床榻,在里侧躺下,还替他掖了掖被角,说道:“我也有些困,一起睡会儿吧。”
这话说得顺理成章,语气丝毫不引起人的遐想,也没流露出什么类似害羞的情绪来,好像非常镇定。陆夜白偏头看了温子河一眼,却见到那人睁着眼睛,神色紧绷,白皙的脸上还略微有些泛红,细细感受,连气息都有些紊乱。
陆夜白低低一笑:“害羞了?”
温子河言简意赅:“滚。”
——然后向里翻了个身,只给陆夜白留下一个恼羞成怒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年后
陆(停下):是不是很疼?
温:嗯……还好……唔!
(场景请随意想象)
一脸正经的作者觉得自己开了个三轮车有点沾沾自喜呢
第59章 翻窗
陆夜白有伤在身; 本就容易疲倦; 加之心上人就在身侧; 自然安安心心地便沉入了梦乡。温子河就有些煎熬了; 这一晚上; 他压根没睡着。
这床虽然不算狭窄,但要躺下两个男人,还是略有些勉强了,此外; 温子河还要小心翼翼地往里边靠; 以防一不留神碰到陆夜白的伤口; 实在是睡得不够舒坦。
清晨来临的时候; 温子河眼下已然挂上了些许青黑; 他轻轻一搓眼皮,感到酸胀无比; 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才会在这里不是滋味地躺了一宿。
他稍微动了动脖子,想缓解一下上头传来的酸痛感; 不料这么一动; 却将全身的不适都牵了出来,手臂发麻,腰也有些钝痛; 对于一个毒伤未愈、体内气血尚未完全走通的人而言,要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果然还是有些困难。
身侧的人还未醒; 温子河没起身,只是小幅度地偏了偏身体,将手抬到空中,稍微放松了一下。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足以穿透墙壁的声音,好像有人边从走廊里经过,边在和谁说话,语句有些模糊,不知说的什么事情,只能听出是在骂人:“……小兔崽子,我看他是活腻了!”
温子河:“……”
多半是他夜不归宿,东窗事发了。
因为温子河有“叛逃”的经历在前,甘松时不时就会派弟子去他房中抽查一下,他从昨天至今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当即从床上起身,余光瞥见陆夜白睁开了眼睛,大概是让甘松那大嗓门吵醒的,没等那人问,他就匆匆说道:“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就出不来了。”
甘松说过要将他捆地上,绝对就是捆地上,没得商量,温子河万万不想遭此毒手,只得先留住青山再烧柴——先回去将甘松应付了,再抽空跑陆夜白这儿来。
他抓起床边的白纱——那是原先缠在他眼上的东西——而后跨过陆夜白,跳下床,屈指在陆夜白额间轻轻一弹:“走了。”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就像一个半夜跑出去偷情、清晨赶着回家的纨绔子,从雕花木窗里迅速翻了出去,青衫衣摆在窗台上一扫,不经意间留了一抹很是让人回味的余韵。
陆夜白看着他这流畅的动作,觉得非常有必要找时间拷问一下他为何会如此驾轻就熟。
…
温子河双脚刚落地,脚心便传来一阵酸麻,他方才处于应激状态,忽视了身体上的僵硬,这会儿脚底心似有数千根针扎得他既痒又疼,脚步不由得放缓了。
于是从后院走过、端着汤药的年轻弟子,便见到了少主一手扶墙,一手扶腰,从陆公子窗边一瘸一拐走过,还衣衫不整、眉目含春的样子。
手中的汤药瞬时就掉到了地上,药碗摔了个稀八碎,汤汁四溅。
温子河察觉到了响动,侧过头,见年轻子弟两手空空地呆立着,问道:“怎么了?”
年轻子弟万万没有预料到这一茬,面对仍扶着腰的少主,半晌只憋出结结巴巴的一句:“陆、陆公子这么快……快恢复了?”
他半天没说话,温子河早就失了耐心,将他这最后的回答囫囵听了,脑中也没留下什么东西,随口应声:“嗯。”
随后他指了指陆夜白房间的窗户,朝年轻子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将自己溜出门的事情告诉甘松:“别说出去。”
于是年轻弟子看向少主的目光,就更加一言难尽了——往前他看风月话本的时候,无意间误入过不太主流的题材和内容,他一直以为那些都是旁人杜撰,未曾想过断袖这物种,还真是存在的啊!
…
甘松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屋,却看见温子河眼缠白纱,一袭白袍,斜倚着矮几,似乎静坐已久,与昨日情景一模一样。
他转过身,问身后那通风报信的弟子:“怎么回事?”
弟子也是恪尽职守,一早过来,发现少主不在房中,便急忙回去禀报了,哪能想到少主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呢?他当时明明卯足了劲大声唤了少主,如果少主在房内,为何不应答?逗他玩儿吗!
弟子只能小声地如实答道:“方才看过室内,也叫了少主,确实是不在的。”
温子河像是听完了二人对话,才对发生的事情有所察觉般,解释了一句:“昨夜天凉,我将帐子放了下来,或许遮挡了你的视线?我睡觉一向很是安稳,旁人吵不醒的。”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绝了,弟子吃了个哑巴亏,只得抹一把冤屈的辛酸泪。
甘松显然是对温子河不大放心的,无奈抓不到把柄,重重地将木盒子往桌上一搁,警告了一句:“不要四处乱跑,喝了药就滚回去躺着。”
听这话意,是想叫他做个树懒。温子河从矮几上支起身,又坐不住般地往后一躺,懒懒散散地斜倚墙边,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地落在身侧,铺了满塌,一眼看去,就是个大写的“颓废”二字。
“药呢?”甘松看向身后的弟子。
弟子答:“尘师兄拿了的,奇怪……他早早地便出去熬药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才对。”
温子河想起了那个打翻了药碗、有些呆呆愣愣的弟子,忙说:“无妨,大概是有事耽搁了,我是一直在房内的,早些喝晚些喝没差。”
甘松给温子河递过一条新的白纱,道:“缠了这条,明日我来看看,若是恢复得好,便不用缠了。”
“妖力呢?”温子河问道,“也是从明日开始,可以试着用了?”
甘松看了他一眼,担心自己一松口他立即无法无天起来,但是他方才查探过温子河的情况,浊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适当让体内妖气转一转,也会有好处,半晌,只得掂量了一个最妥帖的回答:“循序渐进。”
“哦……”温子河了然,接过白纱熟练地缠到了眼上,然后身子往后一歪,斜躺在榻上,又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模样,似乎连动一动手指尖都觉得费力。
他难得如此顺从,甘松倒有些不习惯了,本来按照他的情况,是可以适当出去走走的,只是温子河从小就有些没轻没重,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甘松担心一旦将他放出去,他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才下了禁足的命令。
现在见温子河如此配合,他口风也不由得松了松:“若是憋的闷了,偶尔出去散散步吧,不过切要保持气和心静,心无旁骛。”
温子河微微颔首,却仍是不动,好像出去走走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吸引力,他更愿意在这里躺着瘫着,怎么舒适怎么来。
甘松收拾了东西,便带着弟子出门去了。
听到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前一秒还没骨头似的软在榻上的温子河,后一秒就迅速起身,再次不走寻常路地从窗子里溜了个没影。这身姿矫健、动作迅捷的,压根不像个中毒之人,若是让甘松见了他这“散步”的方式,定然后悔方才一时心软,没将人绑起来。
…
陆夜白碍于伤口诸多,只能平躺着,但是没过一会儿,便会按捺不住地偏头看向身侧。里侧枕头上还留着有人压过的微微凹陷,闭上眼睛,昨夜那人长发如墨的样子便出现在眼前,撩得他心慌意乱,恨不得立即爬到温子河的屋内去。
他没煎熬多久,便感到窗户边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有一个东西轻轻落在了他的鼻尖,砸出个清香四溢。
温子河已然翻窗进屋,走到床边,笑盈盈道:“过来的时候见着桃花开得甚好,折一枝给你看看。”
其实是他早晨翻窗溜回去的时候,瞥见后院里几株桃花开了一树纷繁,甚是惹眼,才想着回来的时候给陆夜白带一枝,也算天时地利,溜过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什么人,才让他做成了这件事。
陆夜白伸手将那一枝小小的花枝举到眼前,看一眼花瓣,随后目光又落在了温子河身上。
温子河自到凤栖山之后,就变回了做妖怪时的模样,长相无异,只是原先的短发成了泼墨般的青丝,此刻随意地披散在白袍上,显得整个人很是清逸淡雅,那一双桃花眼,又给他添了几分风致。
他仓促间翻窗进屋,还不忘折一枝桃花,倒是像极了古代的那些个极擅风月的风流才子。陆夜白联想到方才那人熟练溜走的动作,纵然明白温子河往前有些情史也不为过,一丝压不住的醋意还是飘了出来,他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桃花:“这花摘得尤其好看,想来是桃树上最美的一枝。莫非少主从前练过?”
温子河有些不明所以,随意道:“摘花么,还用练?”
陆夜白幽幽道:“熟能生巧,才能摘出这么好看的花来。”
“犯什么毛病?”温子河兴冲冲地送了枝桃花,却招来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评价,差点被气笑了,在他床沿坐下,“就摘过这一枝。”
陆夜白倒也不想追究温子河过往的风月,只是情景所至,不由得多想了一些,这会儿听到自己这花是独一份的,之前的醋意立刻跑了个没影,他有些黏人地往温子河那边靠了靠,带着一声餍足的长叹:“死而无憾了。”
“什么混账话!”温子河笑骂道,伸手去拿陆夜白手中的桃花,“还要不要?不要我拿回去。”
“要。”陆夜白急忙将桃花往怀里一送,顺便将五指扣进温子河的手,他本想顺带着耍个流氓,未曾想过那只手上寒意透骨,肌肤接触的一瞬间便让他凉了个透彻,原先盎然的春意立即烟消云散,他抬眼对上温子河的目光,声音一沉:“你这……怎么弄的?”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课好多!
作者吐了一口血擦干之后默默的爬了起来。
第60章 换药
温子河怕冷着陆夜白; 想抽回手; 但是陆夜白却固执地抓着不放; 力道虽然很轻; 但他担心扯到陆夜白的伤口; 只能不再动弹:“大概是昨夜冻着了。”
他身上裹着稍显厚重的白袍,面色有些苍白,唇上一抹淡淡的乌紫,稍加注意便不难发现他的异常。但陆夜白从昨天到此刻; 一直有些轻飘飘地沉浸在走火入魔般的欢喜里; 竟一直未曾察觉。
“你是仗着活了一千岁; 拿我当三岁小孩逗着玩儿呢?”陆夜白将手掌紧紧贴向那人的手; 直到两人十指交缠再无间隙; 轻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冷?”
温子河忽然觉得那人醒过来之后; 就变得不大好对付了; 他想随口敷衍一句都做不到,因为那人满眼都固执地写着“不说实话我就怎么样怎么样”的威胁; 很是让人脑仁疼。
“中了那潭水的毒; 已经差不多好了。”温子河只好道。
陆夜白却还不依不饶,五指收得更紧,目光似乎有些阴鸷:“真的好了?”
原本两人的手就已经紧密相贴; 陆夜白这一收紧,几乎将温子河的手指勒得有些生疼,温子河用了些力道; 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把:“混账,你这是要严刑逼供么?”
陆夜白顺从地松了松五指,朝他笑了一下,方才略显阴暗的目光一扫而空,让人觉得是看错了眼。
把他贱的,温子河有些头疼地想,怕不是以后都要凶神恶煞地对那人说话才有效?
“这白纱是做什么用的?”陆夜白又问道。
“原先让我缠在眼睛上。”温子河说,“来见你,自然就拿下来了。”
陆夜白将他的手放下,拿起一边的白纱,示意他靠过来,将白纱绕过他眼前,缠到脑后,又十分费力地打了个结,才开口:“那你怎么不遵医嘱?”
温子河觉得这人就像是甘松派来管他的那些弟子一样,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木质床沿:“你什么时候拜了甘松为师,我怎么不知道?”
“我这是代表我自己。”陆夜白端详了一会儿,对自己的缠绕技术有些不满意,但好在那张脸清雅无俦,就算裹成了粽子也是俊逸出尘,便不再想着重新扎一遍,继续拉过他的手说道,“你可要对我负责,第一件事便是保重身体。”
温子河:“……”
陆夜白缠人缠得有些肉麻,他有种自己被赖上了的感觉。但无奈他向来对陆夜白没有招架之力,只能一步步丧权辱国,闷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点完头之后,陆夜白似乎难压激动,连续叫了两声他的名字,语气中含着说不出的遂心快意。
“那么,你也须答应我一件事。”温子河停了一会儿,说道,“不要去动用身上的妖力。”
陆夜白点了点头,想起来现在那人是看不见的,又保证道:“不动。”
他现在倒是说什么都一口答应,温子河回想起那天他走火入魔般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醒来之后,身上有哪些不舒服么?”
“没有。”陆夜白认真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视,觉得世间最好的一种麻药,名字大概叫做“温子河”,连碰都不用碰上,只要空气中有那人的气息,他身上的伤口就立马能自动痊愈,疼都不带疼一下的,“不过,我记不起怎么受的伤。”
只记得温子河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的衣服让刀割成一条一条,伤口触目惊心。那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的人影瞬间就在他胸口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随后他几乎失去了意识,醒来以后,就成了浑身缠满白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这副模样。
“记不起就别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温子河倒是希望他忘记,“你身上妖力虽盛,但体质还是普通人,总归比妖怪容易受伤些,所以今后遇见了什么危险,不要再往上扑了。”
陆夜白心想,那也要看看你在不在那危险里头。但他没将这话说出来,只含糊地应声:“唔。”
温子河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房门外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陆夜白低声提醒道:“换药。”
之前从来没觉得甘松如此阴魂不散,今天却连着擦肩而过数次,温子河觉得自己翻窗的动作都快练得炉火纯青了。
他眼上还缠着白纱,自是不方便行动,也不知陆夜白这庸医怎么缠的,他费了好些力气才解下来,白纱刚从眼前落下,门也在同一时刻被推开了,甘松带着一干弟子站在房门外,没有什么表情,倒是他身后的一名弟子看见白纱从少主眼上滑落,惊呼出声:“天哟!”
这名弟子便是早上撞见温子河翻窗的那个,名叫露尘,他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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