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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遮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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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荣开始没反应。但过了两秒钟后,耳朵突然哧楞一下立起来,眼睛也随之张开,认出是万素飞。
“你怎么知道的?”他初时大惊。
万素飞摊摊手,“说来话长。但你放心,如果你不希望,我不会说出去。”
因为席上周荣输得少,后来其实没怎么喝酒,这会儿有点醒了,直起身子看了万素飞半天。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记得很小的时候,往盒子放了一个纸条。好像是多么多么怨恨的一个人地名字。12时,突然想起去打开盒子看看。结果发现上 头写着‘隔壁二狗欠三文不还’。当时一下觉得好傻,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又傻了一次。”
“现在,这个故事对我已经不再需要是秘密,因为我已经可以从容地面对它”,他继续说着,嘴角荡漾着几分笑意。“你不用帮着隐瞒,我甚至可以完整地讲给你。要听么?”
万素飞有些讶异,又马上急切地点头。
“你等等”,周荣说着,起身向母亲的神位最后一揖,然后步出小庙,跨上白马马背,却不是向南回城中,而是向相反方向而去,在路 上,缓缓开了口。
“你知道名满天下的药王姬是如何去世?”
“被刀兵所伤?”素飞心里盘算,年纪那样轻就过身,恐怕是死于意外吧。
“不,病逝的。”
“啊?”素飞圆睁了眼。
“具体来说,死于沉喉。”
“那沉喉……”
周荣眼睛只向前方看路,却打断她,“想说沉喉虽然是速发恶疾,并不是不治之症,以我娘的医术,为何能医不自医,对不对?”
素飞点头。
“因为那药方里,有一味主药,叫做樱荼……”
“樱荼?我听说那是高唐的特产啊?”万素飞眼中狐疑愈加浓厚,难道萧锦瑟不是在这里去世地?
“十年前,东齐还存在,那是东齐的特产”,周荣说着,挽起缰 绳,低声道一声“到了”。
素飞跟着下马,眼前是一条大河,清白的月光抚慰,那水波显得极其静谧,如冰肌玉骨之美人。
然后,她的眼光上抬,却被小小地惊撼。
河的对面,是一片樱荼田。
初冬,正是樱荼开花的季节,而连绵战火所造出的尸骨,撒落在土地中,被它们柔软的藤蔓紧紧缠住,尽情吸取里面的养分,使那花朵更加妖异。漫溢出眼眶的火红,燃烧在风里,由于太红了,在月色下看,竟然显得有些发碧。微风拂动那大片娇艳地花朵,则似乎有什么渺茫而空灵的歌声低低传唱。
这片斑斓地景色中,周荣的声音淡淡响起,却有种极涩地感觉,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 ……樱荼也有这么个怪脾气,过了这条白龙河,一株都不长……”
“而十年前,高唐前头还没有这个‘高’字,是中原正统政权,而河的对岸也还是东齐领土,两国关系剑拔弩张,双方派兵守卫巡逻,每逢冬日,则凿破河面坚冰,生怕偷袭。”
“但是人生病,总要治的,因此有人冒险走私樱荼进入唐境内,据说获利极高,一株在东齐只卖十两的,在这边可以卖到三百两以上。”
“十年前,外祖父年事已高,又好酒,终于有一天睡在椅子上,就再没有醒过来。我娘送了丧,带着我,继续四处行医。后来走到这个地界,娘突然生病了,我知道那是沉喉,就去给她找药”,周荣接着说道。
“我娘虽然医术高明,但心肠软,看诊賖账的很多,人家确实付不起,也不要了,有时还倒给病人贴钱买药,所以手上一直拮据。”
“我知道樱荼很贵,迫不得已,我就拿着账簿,挨家挨户地去求去收,他们知道是我娘的病,当真好些人砸锅卖铁也把钱凑出来的,可 惜,毕竟还都是贫门小户,用了一天多,好歹把三百两凑齐。”
“我就急忙往药铺跑。可是,人一急就傻了。平素我是记得走路要绕着大兵的,那天,却没看见五六个正在闲晃——那天,也许当真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些人是唐军士卒装扮,你知道,这世道,兵匪一家,见我穿地鼓囊囊的——又有铜钱,又有碎银子,能不鼓么?就围上来,将我一 推,我后脑撞在什么东西上,醒来,钱就已经全没了。”
万素飞注意到,周荣说话地时候,语气虽然平淡,眼中却已暗暗星星点点……
第五十八章 狼毒
第五十八章 狼毒 我急疯了,想去向抢走那些人讨要,却连他们的脸也再去向病人求钱,他们未必还有,时间上也来不及;想要过河去偷采樱 荼,在岸边亲眼看到一个走私的被开膛破肚,肠子与那些花朵混合着流了一地,终于也胆小不敢过去。”
“然后我没有办法,就去求城里的药铺。”
“莫非就是那个钱掌柜?”万素飞一声惊叫,这样说来,也难怪周荣会如此恨他。
周荣默然一笑,看向远方,许久,才继续道,“正是他。我当时满心希望同为治病救人的行当,他能像我娘一样宅心仁厚,将药賖给我 们。”
“但很快,我失望乃至绝望了。无论我如何求他,他只道,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后来……”
周荣说到这里,身体突然有些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声音也尖锐起来。
“后来……后来……我怎么求他都不行,没办法……就,就跪下 来……”
万素飞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心尖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这样一个,算什么东西?尽管周荣努力平淡地叙述,那种刻骨铭心却难以表达的屈辱,她却感同身受。
“不过,到底没有用,他把大门关上了,任我在那冰冷的兽头前苦求……”周荣絮絮地说下去,“再后来,有人跟我说,你别跪了,要不连你娘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我突然醒悟过来,爬起来就往家跑。”
“我娘果然在等着我。”
“她说不了话了,但还能抓着我的手。”
“然后我就感觉到,她的手在我的手里一点一点放松、变冷……”
“那种感觉着至亲之人生命在手中一点点流逝,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如果你不明白,我祝福你一辈子都不明白。”
万素飞嘴唇猛地咬紧,仰起脸看着天上,才让眼泪不至于夺眶而 出,她是很想不明白的,但她已经明白了。
“后来天就黑了,屋子里很暗,我娘的手,彻底凉了。”
“我在屋子里坐到半夜,当时很想死,觉得我这种无用的人,还是死了的好。”
“可是不行,还要料理我娘的后事。”
“兵荒马乱的日子,什么怪事也多,听说附近有为了娶‘鬼亲’盗挖年轻女子坟墓的,我想不行,不能让娘有这个危险。”
“而且我也没钱买棺材。”
“所以我就把我娘背到河边去,找了一块木板,把她放在上面,让她荡荡悠悠地随着白龙河飘下去。”
“那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水面恰好有放灯的。几盏莲花灯,燃着小小的蜡烛,就那样聚拢到我娘身边,把她最后的样子映得美极了。”
“土那么脏,水却是干净的。我娘应该有这样干净的结局。”
“然后我抬头,对面就是这样一片樱荼田。那一年,气候很怪,樱荼中秋就开了。”
“我看着那焰色的云,突然就笑了,突然就不想死了。”
“药王姬,一辈子济世救人的药王姬,最后死于沉喉,因为缺药。而那药,就长在一条河对岸那么远的地方……老天爷是瞎眼的!这世界黑白颠倒!!”
“那一刻,我在心里念过千遍万遍,此生再不碰药箱,再不为医 者。”
“而我也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力量,我要等到有一天可以抓来那猪头胖子,他不是要三百两银子么?我就烧开了给他灌下去!我要调查那几个士卒,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我就亲手送他们上斩首台!”
万素飞怔怔地看着
想象着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所能有的孤独、痛苦与愤 些东西,让她即使每一步都踏着荆棘,也握紧双拳一往无前,而他,原来也是一样的吗?
她正不知道怎么安慰周荣,后者却突然吐出一口气,一改悲色,长笑起来,“你以为这也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对不对?”
“难道不是么?”素飞惊道。
“不是——这只是一个由复仇开始的故事。”
“有什么差别?”
“差别就是”,周荣顿了下,“我遇到许瑶……”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灵慧的女子,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觉得面前的黑暗被什么劈开了,好像一束光照在身上:她问我‘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最不幸的么?’”
万素飞此时听了这话,身体也不由一震,她并没感到一束光的照 射,却似乎有一把尖刀直插心间,莫名地疼痛,让人很想大叫反驳。
周荣看她想要说话,把手指压在她的嘴上,“难得我要讲故事,先听我说。”
“你曾问我为什么要统一天下,我告诉你是为了宫荷装,对么?”
万素飞点头,那是“记忆犹新”的一个答案。
“其实你也知道,并不可能完全是因为那样”,周荣深吸口气,仿佛字字都希望经过反复的斟酌,慢慢说下去。
“从跟许瑶在一起的日子起,我好像一点一点地在明白什么,就像拼图,一小块一小块地拼着。”
“可我好像始终拿不到最后一块图板,就不知道,拼出来的,最后到底是怎样一个东西。”
“而直到今天,从药铺里拎来那个胖子……”
“你还记得他说什么?他说不认识我了!我以为他那张猪脸永世难忘,他却竟然不认得我了!!”
“……当我听到这句话,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但很快,我明白,大约,有太多的人向他下跪苦求过。他没办法记得每一个。”
“我突然感到无比沮丧和悲哀,现在,我可以杀掉他,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可是,这样做的意义在何?”
“我依然深恨他当初的吝啬,但脑子里清楚,以一个药铺掌柜的立场,他没有做错。如果他也像我娘一样乐善好施,大概同样早就死 了!”
“所以我没有杀他。”
“然而在看着他被拖下去那一瞬,突然有一些问题涌到我脑子里。以前它们也出现过,却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清晰。”
“是什么,让一河之隔的药材相差恁多?”
“还有那些抢去我钱的士卒,如果不是这种世道,难道不想做安居乐业的农夫么?”
“世界上每天,每夜,都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的母亲,还有人肯凑钱为她治病,那些毫无依靠的人呢?”
“我在恨什么?我恨他们,有什么用?好像一条被打了就追逐那石子乱吠的狗!”
“于是我发现,我该恨的,是这个乱世!”
“为什么要一统天下?我一直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便按所谓的什么帝王霸业轨迹去行事
“但是今天,我终于可以说,不想让人再有我的遭遇,便要终结这个乱世!这是我的一点私心!”
周荣把脸从夜的阴影中转出来,正面定定看着万素飞,缓慢而沉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我拼上最后一块图板,找到的答案……我自己的答案,你明白么……”
第五十九章 拼图
第五十九章 拼图
“这就是我拼上最后一块图板,找到的答案……只属于我自己的答案,你明白么……”
“不要说下去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尖叫,万素飞捂着耳朵倒退了数步,獠牙毕露地向周荣吼着。
他在说他自己么?他明明是在说她!
而他当她是傻子吗?她不知道的吗?口口声声的复仇,却要指向哪里?
亲手杀死万翟是谁?
好吧,就算那是南汉逼迫的!
可南汉是一个国家,难道一个街头拾荒的也跟她有仇么?
好吧,她是想要攻灭南汉,问出来出主意的到底是谁。
可她有没有想过,已经过了十年,也许那人已经死了,也许没有人会记得?
如果她找不到,要怎样?
如果她报了仇,又要怎样?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的!
可她不能想通这些,毕竟复仇是她活下去唯一抓住的东西!
而现在这个混蛋,这样告诉我:你就是那条被打了就追逐石子乱吠的狗!那条被打了就追逐石子乱吠的狗!!
他妈的如果真是这样,你自己清楚就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拼图?好,你的答案出来了,可我的呢?
你他妈的要做圣人,证明你受过多少不公平的待遇还能向善?
你告诉我你发现恨的是这个乱世,所以你打算去终结它,可我能 吗?
我天生下来不是个带把的,就算能千弯万绕当上内监,难道还能当皇帝么?
十年来支撑我的东西,大厦最根基的一块砖头,就被你轻轻这样一把抽走?
我不会承认的,我不会承认的!我的人生是否有意义,轮不到你来评价!
你去走你的阳关道,而我走我的独木桥!!
万素飞跳上马去,啪啪给了两鞭,飞一般地跑起来。
然而那个不识趣的,竟然追来了,在后头大喊“万素飞,你不要再逃了!!”
“你滚蛋!”鞭梢在空中挽出一朵花来,威胁似的炸在他眼前。
周荣咽了口唾沫,突然大叫道,“你有没有想问我,为什么我是萧家的子孙,一开始对那药方时没辨认出来,还是后来看到雪参才知道 的?”
万素飞不提防他一下换了话题,略怔了怔。
“你他妈的要不要听?我跟你起誓,今天你不听,这一辈子我不带告诉你的!”
万素飞没说话,但速度明显放缓了。
“我告诉你!”,周荣冲到差不多马身的地方喊道,“说句不孝的话,作为世代医家,我和我娘当时很看不惯外公搞那些毒药的,甚至觉得他是家门败类!所以当时他教我,我碍着孝道敷衍,却根本没上心去学!!”
万素飞有些吃惊地看着周荣,那样绝世的方子摆在他眼前,却不屑一顾,一个12岁的医者的骄傲,铮铮作响。
可正惊愕,周荣再向前一争,别住她不能全速奔驰,话锋一转,喊道,“然而,现在我知道,错怪他了!”
“因为!世界上只有医药是不够的,必须还要有毒药!”
“比如一个人生了烂疮,都要先用狼毒腐蚀,将腐肉吃尽,才能进行正常救治。”
“我在十二岁以前,以为自己这辈子一定会是一个医者。十二岁以后,不再这么想了”,周荣换口气,语气稍微平和,“但是又过了这么久,突然发现,世界转了一圈,回到原点,也许当真是御医世家的宿 命,只不过我手里不再是针箱药罐,而是铁甲刀兵。”
“但我只是一个医生的儿子而已,到现在,我说实话,在一个人的时候,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的帝王。”
“所以——万素飞,你知道吗?”
“你的机谋、你的视野、你曾在最好的帝王身边经历的经验,这些都是我没有的,而你来到了我身边!”
“这让我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你是上天派下来,帮助我结束这个乱世的!”
“你要复仇,去针对几个人,或是向这个乱世复仇,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你对我非常重要!!明白吗!?”
这句话喊出去,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看到万素飞偏转过头去,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你喝多了,在说醉话,我才不信”,她终于开腔,也许是风的缘故,声音里不知怎么带了一点哽咽。
周荣笑了,再次把手笼在嘴边,大喊道,“那就等着看看好不 好?”
静,再次静……
墨蓝的天幕上银河流转,微风里带来樱荼渺茫的芬芳,天地间仿佛只有两列马蹄的声音,一记记却打在人们心上。
玉华宫弦歌殿,淡烟流水
屏。
竹儿捶胸跌足地进来,拎着只空笼子,“娘娘,奴婢就那么一转身的功夫,雀儿又被那疯丫头放跑了!”
曲念瑶从书卷里抬头看看,叹口气道,“也没办法。你也知道,凡是在什么里关着的东西,安阳长公主就定要放了不成。算了吧,她身世也可怜,不要跟她计较了。”
“娘娘,不是奴婢多嘴,您虽然是大度,别人可未必这么看呢!最近沈妃专心笼络那丫头,吃住一道的,借着她傻,做这些混事,明摆着声势想压过您去。”竹儿这样热切地说着,实则是因为早上被沈兰亭的丫头丢了一个白眼。
“现在不比一年前了,别再这说这些争风吃醋的浑话”,曲念瑶放下书,“再说,那刘婉儿是皇上亲认的妹妹,朝中大将的遗孤,我们不是怕沈妃,是要给皇上面子,也不能冷了将士的心。”
竹儿不说话了,然而心里有些忿忿的,跟着这惠妃主子,扬眉吐气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就这近两三个月来,风向眼看着不对了呢。先是前几天刚爆出郭昭仪有娠的消息,宫中现在还传的沸沸扬扬;然后沈德妃通过笼络这无法无天的安阳公主,也有甚嚣尘上之势。这人吧,一直不得势没什么,就怕优越惯了突然看到冷脸,心里就不舒服得紧了。
正这时,立在曲念瑶身旁的陈弄珠开腔了,“娘娘虽然宽怀,但当初奴婢劝娘娘接近那刘婉儿,今天不就不会让别人趁虚而入,不就没这么多事?”
“本宫开始也想过,不过那丫头是傻子,真的作出什么事情来,我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念瑶答道。
弄珠眼中寒光一闪,“这话,莫不是那个万素飞告诉娘娘的?”
念瑶瞪她一眼,“万素飞也是你叫的?”
弄珠忙跪下请罪,可又环视一周,道,“奴婢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念瑶知其意,想了想,还是屏退闲杂之人,问,“你说。”
“奴婢说话前,先要请娘娘恕罪,因为奴婢这样说,是有私心的”弄珠跪在地上,先叩头到地地拜了三拜,道,“奴婢姿色庸陋,不求能身居什么妃嫔之位,毕生的梦想,也就是跟一个仁义的主子,做个有头脸的宫女。娘娘宅心仁厚,正是奴婢所托,因此奴婢也不遗余力,为娘娘尽忠谋划。保护娘娘,就是保护奴婢自己。因此,尽管知道娘娘对万侍郎心怀感激,奴婢有的话还是不得不说,若是对万侍郎有什么冒 犯,还望娘娘海涵。”
这一番话说的毕恭毕敬,但接下去的就没有那么客气,“娘娘对万侍郎的感激,奴婢看在眼里,但斗胆揣测,并不知道万侍郎对娘娘是否也有一样的情谊。退一步说,就算现在有,娘娘想想,人是会变的,她此时以一个内监的身份生活,奴婢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不过,等她老了呢?难道她一辈子不嫁男人,不生子女,不要依靠?她现在跟皇上朝夕相对,难道就没有一点日久生情的可能?因此,她告诉娘娘的事情,谁能保证没有一点私心?”
“够了!”曲念瑶听到这里,厉声打断她,“你与她无怨无仇,何必这样污蔑于她。再说,就算她做了皇后,本宫一直是惠妃,也是心甘情愿的!”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陈弄珠忙伏地不起,不敢多言。然而低垂的脸庞划过一丝笑意,厉声,这代表什么呢?
如曲念瑶所说,万素飞跟她似乎是暂时没有什么太大冲突,但是,人与人的喜爱与嫌恶,并不是那样容易说清楚理由的。
嫉妒?不甘?忌惮?陈弄珠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隐隐觉得,有万素飞在,她就永远难以安寝入眠。
曲念瑶的心神同样一阵动荡。弄珠这几个月以来是没有亏负她的,凡事安排妥贴,并不比万素飞在时差。而这一番话也说的真切,毫不否认本身的私心,然而这样才让人更加相信。确实,素飞似乎不喜欢弄 珠,她担心本身的前程也没有错吧。并且,她所说的,自己心中也暗暗出现过,因为信任着素飞,才从来没有深想,此时听了,却觉得直入心窝。
“罢了,罢了”,最后她无力地摆摆手,“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皇上也快从北边回来了,你还是带人安排一下去是正经。”
弄珠依言退去,念瑶唤出下人,披了轻裘,抱上手炉子出门透透 气。
远远看见郭凝玉的居所,她不由轻叹一声。周荣出征前的日子,她也算几乎独宠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倒是郭昭仪只承恩一两次,便有幸怀胎。当真,现在年轻还好,老了若无子女,要怎么办呢。
第六十章 力敌
第六十章 力敌
周荣攻灭高唐,凯旋回京,朝野欢庆,又听到郭昭仪有身的消息,一时上表纷纷,恭贺这是大周的双喜临门。
周荣虽然对郭妃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但怀着自己的孩子则是另一回事,一晃回来也有两三个月,不在郭妃那里过夜也多半会去嘘寒问暖一下,宫人纷纷议论,这清平了一段时间的后宫,会不会又有变数。
不过万素飞这时完全没心思关注这些,她正面对另一件满头包的问题。
还是从头说起吧……
在高唐一战中,针对周军暴露出的一些弱点,周荣着手做相应的改进。
其中一条,是想建立一个突骑营,即可单独作为精锐与小股敌军对抗,又可与大军同行,起尖刀箭头的作用。
计划中此营应有三千能骑善射的武士,上设突骑统领辖制。
可后来兵士如期选拔上来,周荣却发现“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没有合适的人担任统领。
用他的话来说,这突骑统领辖制军队虽然不多,这个人却一要勇,才敢轻骑深入,调查敌情;二要智,才能判断敌军情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不会每次被人料个正着;三要戒,不可被胜利冲昏头脑,不可被小利所引诱,时刻知道自己任务是什么,才能不辱使命;四要官不能太大。才能起奇兵效果,不那么引人注意……总之,本身地素质要极高的。
于是周荣盘算来盘算去,盘了一圈,最后福至心灵的,突然问, “素飞,你去行不?”
万素飞白他一眼。“您老别逗了”。
“谁跟你逗,你箭法不用说了,上次江轩那人实在,也把你的计策功劳都写的详细,现在军中不少人知道你呢。”
“我信你信我,但让我统领别人。谁能信服一个女的?”
“谁说你是女的,再不济也是个太监。”
“你!……”
趁万素飞一时语塞,周荣赶紧打铁,“你扳手指头看看还能找到 谁?”
“你不行吗?”
“我光打仗不干别的了?不能多大点事都亲征吧?”
“江轩呢?”
“他那人太稳,不适合干这个,再说朕想让他留在京城熟悉大 军。”
“李匡?”
“不说年纪,他比董豪脾气还骄,现在想起那折损地二万兵马,我还牙疼呢。
……
万素飞想了半天,好像是没有太合适的了。最终叹息一声。“要不,我试试先操练看看?有更合适的。再代我下去?”
……
这就是她满头包的问题,也是现在周荣、还有兵部尚书李匡跟她一起站在高台之上的原因。
三月的天空。远远能看见风筝,近处,则有战旗翻卷作响。
台下,是黑压压地方阵,三千人。
她虽然从小生活在军队里,但自己并没带过兵。
不过,说也奇怪,看着这雄赳赳气昂昂的三千军士。她最初那点忐忑竟然一扫而空,心中反倒升起一股莫名的志向来——这件事情。我愿意做,而且,非我莫属……
正想着,李匡的手指向下面一名士兵,“这是王十七,从最底下凭一口杆子刀打上来……”
封赏?万素飞笑了,她知道这是李匡周荣他们商量好的,估计是这个兵比较爱呛声,提前给点好处,让他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但是,既然是从最底下凭一口杆子刀打上来,想必有点血性,是不会这么轻易被封口的吧?
果不其然……
不过没有关系,我既然来做这个统领,这里的事就会全靠自己解 决,她看向周荣一眼,后者领会到了她的意思,默默退后一步。
、
、
汴京城外三十里,一片连绵的营寨,依傍着一块上好地演武场而 建。
正对着演武场的一个营房里,几个兵士正歪在床上,另一个从外头跑进来,叫道,“弟兄们,好像是李老头又来了!”
“李老头?敢情是来送新统领?”靠墙地一个豁嘴翻过来,来了兴趣。
“没脑,你瞅着新统领长啥样没?”又一个一边到处摸鼻烟,一边问。
“太远了,没看清。”进来的那人,被叫做“没脑”地答道。
“那他妈还不快瞅瞅去?!”最外头腾楞一声坐起来一个,一下好像把满屋的亮儿遮去了大半,平心而论长得不丑,但横贯右颊的一道刀疤让其无论如何称不上美男子了。
“哎、哎”,没脑一迭声应着,又出去了。
半晌他回来,道,“好象挺多人的,不让靠太近,不过能看清是个年轻男的,个儿挺高,跟着李老头,穿身明黄的特显眼……”
“你说什么?”他话还没说完,被刀疤一下打断了,“穿身黄 的?”
“嗯。”
一条裤子扔在他脸上,“他妈的你叫没脑还真没脑,这世上除了一个人,敢穿黄地么?”
“刀疤你是说,皇上来了?”大伙儿愣了半天,还是先前的豁嘴试探着问。
“好呀,咱哥几个打了这么久地仗,还没见过皇上呢!”另一个咧开嘴笑道。
“好个屁!”刀疤从床上跳下来,“莫不是个草包的皇亲国戚来做统领,皇上亲自来给他压阵?”
“啊?”
……
他们议论着,直到周荣、李匡和万素飞全都出现在他们面前。
三千人马列成方阵,刀疤就站在正中间的第一排,直盯着看上头最前面的三个人。
一个是兵部尚书李匡,见过几次了,没什么好说;一个看来就是当今皇上,还不错,有那么点架势;而最后一个,便有些奇怪了:虽然可以说在女扮男装中算是极英气的,但始终傻子才看不出是个女人,一半的脸明明十分美貌,另一半却掩藏于银灰色的面具之中,她在这里,算是干什么的?
正想着,李匡的手指指向他,向那两人介绍道,“这是王十七,从最底下
杆子刀打上来,从死人堆里背出十一名兵士的,听说 是他奋勇杀出一条血路,突骑营已经全军覆没了。”
王十七?被指的男人皱皱眉头,真是久违的名字了——如果这也算名字的话!家里生了十九个,到第十个爹娘已经懒得起名,接着都是数字了。而现在,他还是喜欢别人叫他“刀疤”。
台上穿黄袍的男人开了口,“勇烈之士,当为楷模,赐银百两,战袍一袭,升亭水校尉……”
奥?是封赏?刀疤眯起眼睛,看向暗暗对他使眼色的李匡,心里狠狠骂道,操!老子的嘴是这么小一颗糖豆能堵住的?你们到底有什么把戏都给老子亮出来!
他想到离谱的,却还没想到最离谱的。
只见那皇帝伸手一指,“这是万素飞,从今天起,代理突骑统领一职。”
刀疤的眼睛一下睁得溜圆,半晌,终于大喊出来,“操!那不是个娘们么?!!”
这一声喊不要紧,身后的众人也起了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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